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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许连琅微微矮下身,双手绕过他的腋下,将他接了过来。
    他一双眼睛也是凤眸,因为是小孩子的缘故,瞳仁很大,在那狭长的眼型中,圆润喜人,鼻尖是圆的,脸型也是圆的。
    真的十分可爱。
    许连琅瞧了他好几眼,想着容昭与这位小皇子都算是路介明的弟弟妹妹,容貌上总有相似的地方,但还是都不如他五官精致,容貌惊艳。
    自家孩子过于优秀,许连琅忍不住沾沾自喜。
    许连琅将十七皇子抱过来时,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他身上肉肉的,比她想象的要重不少,她笑着打趣他:“你也是个小胖子呢。”
    十七皇子揪着眉头,并不反感别人说自己胖,眼睛一个劲的往屋里瞅,说话软软绵绵,“我七哥哥还没起吗?”
    许连琅往上将他提了提,“你来找殿下?”
    十七皇子点头,“我七哥可太厉害了,我好喜欢七哥,可惜不能常见,每次都只能来这里见几眼。”
    许连琅下意识回问:“你先前来见过殿下?”
    “嗯,见过许多次了,七哥不许我来耸云阁,只是悄悄见。但这次……不一样!”他人小,很多话叙述不清楚,许连琅却是听明白了,原来路介明一直都与这位十七皇子以及十七皇子背后的人保持着联系。
    并且还为了掩人耳目,特意避开了耸云阁。
    但今个儿怎么就上门了呢?
    被许连琅唤为公公的人哼哧哼哧凑过来“老奴是叶贵人宫中的管事公公王喜喜,这是十七殿下,今日唐突了。”
    “还好,不算唐突。”
    王喜喜压低了声音,声音几乎没有实质,都是气音,有种生怕被人知晓的恐惧感,“叶贵人原是容嫔娘娘殿里的人,与娘娘交情匪浅,有些事叶贵人拿不准主意,希望娘娘给个准话。”
    他这种故作的恐惧感着实好笑,许连琅忍不住提醒他,“这位王公公,您可以大声些,耸云阁人少,没有话多的人,更没有什么旁听的耳朵。”
    王喜喜却觉得这小姑娘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咋没有旁听的耳朵了,耸云阁一向是个雷区,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
    “小姑娘,你不懂,被人发现我们来了耸云阁,叶贵人那边也是要被牵连的。”
    他这么一说,许连琅就能理解些许,皇帝那次夜晚临行容嫔,也是瞒的很紧,想来宫里那边还是把耸云阁当作眼中钉、肉中刺。
    “若不是实在拿不准主意,那边逼人太甚,老奴也是不愿意带着皇子来此的。老奴请姑娘通禀一声。”
    许连琅不解,容嫔娘娘精神如今每况日下,并不是个可以拿主意的人。
    怀里的十七皇子正是好动的年纪,长着小小肉窝的手瞄准了许连琅头上的绢花,刚要伸手,就被一声清冽的声音叫住。
    “路金烨,把手给我收回去!”
    他这一呵斥,下了这三人一跳,尤其是这位王喜喜公公,捂着小心脏跺脚,“吓死了吓死了。”
    许连琅觉得大概耸云阁真的有什么可怕的神鬼魔力,都能让一个这么富态的公公因为惧怕而贼眉鼠眼起来。
    十七殿下吧唧着小嘴,“蹭”地一下就将手收了回来,一张笑脸都是崇拜,“哥!七哥!”
    他习惯性的伸手想要来人抱,但一想到是自己的那冷峻十分的七哥又讪讪收回手。
    废话,他七哥哪可能抱他呢,别做梦了。
    但下一刻,就真的像是做了一场白日梦。
    路介明眉眼冷硬,夹杂着倦意,朝他伸出手,“十七,过来,我抱。”
    小十七一双圆眼星星亮亮,觉得这可以算是他出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揽住哥哥脖子的那一刻,他轻轻的用脸颊去蹭路介明裸露在外面的肌肤。
    蹭一蹭哥哥,会不会变得更聪明一点呢。
    这样母妃就不会一直说自己笨了,自己就不会一直被别的皇子欺负了。
    刚蹭完右脸,还没蹭到左脸,就听他七哥说,“你这么沉,要累着她了。”
    下一句,就有了咬牙切齿的味道:“以后不许再让她抱你了。”
    十七皇子唯唯诺诺应了声,迅速将自己那脸蛋子贴上了那白皙的颈。
    苍天大老爷啊,都是兄弟,让我有七哥一半就好啦!
    第27章 喜喜   我等着母妃彻底疯的那一天
    许连琅这一觉睡的很沉, 连梦都没有做,再睁开眼时,外面又黑了。
    她不知道现在几时了, 半睁着眸子静了一会儿,没再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想着王喜喜公公与十七殿下该是已经走了。
    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她一个婢子,没有去端茶倒水照料客人, 反而睡了个昏天黑地。
    当时,路介明接过十七皇子之后,就一直催着她再去睡会儿。
    “姐姐寅时才睡, 困得厉害吧,这里有我, 你且去补补觉。”路介明一双黑漆漆的眸里尽是轻柔的情丝,如同触须一般包容裹挟着她,但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味道。
    许连琅拗不过他, 离开之前, 又听得那位王喜喜公公说:“殿下,叶太医在清河县已经办好事,那您与容嫔娘娘应允的呢?”
    王喜喜小心谨慎,一句话的声音压的仅够路介明听清, 许连琅从旁经过时,只听得几个关键字眼,待她回头想要细问时,路介明已经引着王喜喜去了偏殿。
    许连琅便只能罢休。
    她回了西厢房,床榻上的被子还摊着,她褪掉衣衫躺进去, 被窝里还带着路介明的余温。
    不多时,因着那点儿余温升腾起的暖意快速遍布全身,她浑身松懈下来,这一睡,就睡了很久。
    室内一片漆黑,几缕浅浅月光被阻隔在窗棱边,许连琅将被子往上提了提,被角掩住了嘴巴,她慢慢闭上了眼。
    许是已经睡过一通了,再入睡时,睡意浅浅,一点细微的小动静她都可以感受到。
    她听到门被人轻轻推开,又听到瓷碗敲击木头桌面的声响,最后觉得有人站在了自己身前。
    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一寸寸的漫过她的眉、眼、鼻……最后在嘴边处停住。
    她的嘴巴被被子挡得严严实实,来人静了一下,终是忍不住般的伸手去掀了她的被子。
    许连琅觉得不能再睡下去了,杏眸猛然睁开,意外的瞧见路介明略显慌张的脸,那双修长如玉的手还捏着她的被角。
    漆黑一片中,两个人却可以怪异的看到彼此眼里的情绪。
    一个疑惑,一个赧然。
    路介明别过去脸,四两拨千斤打破这股子奇妙的尴尬,尝试着转话题,“我带了些饭菜来,姐姐多少吃一些。”
    许连琅循着他的目光去望,果然看到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没多丰盛,都是她惯常爱吃的。
    她被成功转移了视线,迟来的饥饿叫嚣着,她的肚子开始叫唤。
    许连琅捂着肚子有点不好意思,路介明笑着道:“前几日姐姐吃的不多,该是饿坏了。”
    他自顾自的已经为她舀好了汤,盛好了饭,许连琅也就不客气,一碗热汤递到了手边,“姐姐先喝些汤,小心烫。”
    他若认真起来,做事妥帖细致到毫末,许连琅接过筷子,状似随意问了一句,“听那王公公说,叶氏有位姓叶的御医。”
    “殿下,珀儿的病情突然就好转,可是因为这位叶姓御医?能请动御医去看,你可是答应了他们什么条件?”许连琅眉头揪得紧紧的,她本就生了颗玲珑心,两件事巧合成这样,她怎么可能想不到。
    路介明将信递到她手心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但这其中的曲折交易,是可以显而易见的困难。
    路介明还小啊,许连琅不住的想,她不该让小小年纪的他与她一起忧心,更是担心他年纪幼,被人诓骗。
    但归根到底,都是为了自己,她口口声声说想护好他,但这一遭,还得叫他反过来帮她。
    她感激十分,愧疚翻倍。
    许连琅吃不下去了,索性对着他坐好,等着听他谈论这件事。
    路介明细瘦的手腕捏着筷子本来正在给她布菜,听她这话,正在夹茄子的手一顿,茄汁顺着筷柄滑了下来,他扭过头,弯眉笑了。
    笑意晾在眉梢,他将菜里面的肉夹到她碗里,“姐姐,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一个皇帝弃子一贫如洗,耸云阁家徒四壁,母妃娘家在朝中又没什么势力,这样想来,他们也没什么好图谋的。”
    他并没有正面回应她,反倒娓娓叙叙,从头说起:“叶贵人曾是母妃殿里的宫女,与母妃有那么三四分像,父皇爱极了母妃那张脸,便也就对她多看了几眼,后来母妃有孕,就临幸了她。”
    他眼睫轻颤,谈到那个本该是他亲弟弟或妹妹的孩子时,情绪还是起了细小的波动,“那个孩子没保住,如果能平安生下了,该是和十七一般大。”
    许连琅安静的听着,他讲述的种种,都是她没能参与过的他的过去,那些隔断的记忆慢慢铺展在她面前,带她慢慢了解眼前的漂亮少年。
    那些记忆或苦或甜,都已经泛黄发旧,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一道一道的刻画出少年如今的脾气秉性。
    他何其无辜,被牵连着经历这一切。
    “叶贵人生性胆小,又因为旧主的缘故,总是会受些为难,生了十七之后,更是时时刻刻受着众妃嫔的刁难,她时常难以应付,就老是借着带十七来行宫出游与母妃见上一见。”
    许连琅眸里闪过淡淡疑问:“不是都说宫中人人避热河行宫如豺狼虎豹吗?”
    “这样说并不完全对”,他眯了眯眼,像是在讲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她们是避耸云阁如豺狼虎豹,其实这样说也不准确,是谁都不想与耸云阁沾上关系。
    “当年母妃专房专宠,风头太盛,惹了很多人不快,那些嫉妒怨念不是一时可以消解的。爱屋及乌,恨屋及乌。因此,叶贵人处处小心,来热河行宫,却不敢沾上一点耸云阁。但她又想见母妃,想着想着,就想出了个法子。她让老十七自行在行宫游玩,却又让宫人引着老十七往耸云阁周边走。老十七身上都有些字条,母妃看了便回了。一来二去,就成了习惯。”
    许连琅很快发现其中疏漏之处,“可是娘娘怎么会容忍叶贵人呢?以容嫔娘娘对圣上的感情,只会厌恶极了叶贵妃。叶贵人仗着长得像娘娘,占了那些荣华富贵,也抢占了圣上的爱,娘娘怎么会帮她呢?”
    “更何况……娘娘如今疯……精神……”她噤声,含着水汽的眼眨了眨,尽是说错话的自责。
    路介明嘴角噙起浅笑,不急不缓的接完她没说完的话,并不介意她字眼中的冒犯,“母妃如今精神差,脑子总是不好使,所以那些法子都是我代为回的。”
    他将碗碟往许连琅那边推了推,“姐姐说的没错,母妃既然病了,我就不怕人说,就是有些人嘴巴不干净。姐姐不是外人,母妃是真的疯了。”
    许连琅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接哪个话了,哪个话都不好接,她咬紧了下唇。
    “容嫔娘娘的病,还是有法子的,天下名医那么多,总能治好的。”
    “其实我倒希望母妃继续疯下去”,他语调很慢,咬字很清楚,“母妃疯着,才是父皇想要看到的。她疯起来,才不用面对那么多的痛苦,每次她酣畅淋漓疯一回,再清醒时整个人都会舒爽几分,会说笑打趣了,不再闷声流眼泪。既然是快乐的,无所谓清醒与否,人生太短,我希望她快乐一点。”
    他有后半句压在了喉咙处,没有全然告诉许连琅。
    母妃越来越刻薄了,这一疯将她内心最不堪的一角疯狂放大暴露,路介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都歪成这样了,上梁也不会有多直,他怕母妃有一天也做出些不可补救的事,更担心这种事发生在许连琅身上。
    人生来自私,此时病中的容嫔更甚,见不到许连琅的好,最近越来越针对许连琅。
    他怕再发展下去,不用许连琅自己走,母妃就会将她逼走。
    他不会允许的,他绝对不能允许!
    他微微歪了头,勾起的嘴角带上了几分顽皮的意味:“我等着她彻底疯的那一天。”
    许连琅心口忽地一紧,“殿下……你……”
    路介明总是会偶尔露出这样的模样,十分危险,明明唇角带着笑,但笑容却寒彻骨,她心口一窒,皱紧了眉,偏偏他这幅神情只会出现一瞬,转眼间就又变成了那个讨乖的少年。
    她是见识过他曾经的冷漠的,她能为少年的阴暗面找好理由,但这种总是犹如雾里探花、水中望月般的模糊感,让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彻底了解过他。
    他明明就在自己面前,但她却觉得看到的不是完整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