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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虽然没有盾牌在身,但收拾个九头蛇也不算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在黑寡妇和鹰眼的帮助下将最后一点敌人肃清, 史蒂夫连口气都没喘, 立刻就从已经变成废墟的餐厅里冲了出去。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跑这么快过。虽然猎鹰经常抱怨他晨跑时就是一台活的永动机, 但和现在相比, 那种程度简直就像是饭后散步一样悠闲。身边的街景一直在飞速后退, 无论是黑暗还是灯光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抛在身后,虽然根据托尼传来的信息显示, 嘉洛德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过的地方离这里并不算远,但队长就是觉得,这条路简直漫长得永无止境, 而自己就像是那只在转笼里不停奔跑的傻老鼠,无论如何提速,似乎都不曾前进哪怕一步。
    当美国队长赶到小巷子时, 除了钢铁侠,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在被路灯映照的巷口, 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九头蛇特工的尸体, 皆是被扭断了脖子, 一击致命,典型的嘉洛德的风格。艳红的鲜血凝固在路面上, 被风吹散了浓重的铁锈味道,而其中,有一行并不明显的血迹从中分化, 零零散散滴落在通往巷内的阴影里, 宛如一把钢针, 洒在史蒂夫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让胸口在瞬间被恐惧碾磨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打电话过来时,我能从他的声音听出来,他已经很明显受伤了。”
    听到脚步声,托尼穿着战甲转过身,这么对着他开口道,手里还握着嘉洛德那部屏幕已经摔出了裂纹的手机:“但好消息是,这个出血量应该不是什么致命伤……最起码,十分钟之前他还是清醒的。”
    不停喘着气,肺里仿佛有一团火再烧一般。史蒂夫似乎根本没听见托尼都说了什么,只是直直盯着他手里的手机,眼底风雨欲来。
    “他呢?”上前一步,美国队长沉着脸问道:“嘉洛德在哪儿?”
    “我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了。”掀开面甲,托尼的表情现在也说不上很好:“一个受了伤的精灵,还没有把话说完就断开了通讯,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想要自己到处乱跑,对吧?”
    “肯定不会。”
    目光在这个狭窄的巷子周围看了圈。史蒂夫皱起眉,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终于追上来的黑寡妇就开口替他作了回答。
    俯身从地上捡起什么,她扫了眼队长现在的表情,将东西递到他手里:“这个,就算再着急,嘉洛德也不会自己把它丢下的。”
    史蒂夫低下头。
    那是一枚刻着繁复花纹,却被血染成红色的锋利箭坠。
    这东西对于嘉洛德有着怎样的意义,在场的人里面没有比美国队长更清楚的了。他曾经在复仇者大厦的露台上窥探到精灵向来不为人知的一部分,惊鸿一瞥过那镌刻着荣耀的孤独伤痕。格洛芬德尔东归而来,送回的并不仅仅是故友的旧物而已,那还是一段再也无法企及的过去,一段贯穿过他迄今为止几乎所有岁月的回忆,就像永远流淌在身体里的血液般,或许并不能总是捕捉到它流动的轨迹,却也没有办法离开它而活着。
    所以,如果精灵还好好的,他绝不会允许这枚箭坠就这样躺在尘土和血液中,稍不留意,就可能消失在从巷子里蔓延而来的黑暗里。
    如果……他还能好好的话。
    理智在脑海中翻腾着作出分析,可感情却拒绝相信自己所想到的每一种结果。史蒂夫站在原地,沉默半晌,最终用力将嘉洛德的箭坠攥进掌心,就算被锋利的金属边缘割破了肌肤也恍若未觉。
    “把寇森叫来。”
    抬起头,他这么开口道,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我要知道他现在掌握的所有情报。”
    不论对半兽人的调查结果,还是九头蛇每一个可能的藏身处。他都要从神盾局得到最全面的资料,任何一处细节都不能放过。
    举世皆知,美国队长和他七十年来的宿敌早已不死不休。
    而现在,他们又给了他一条杀光每个九头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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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洛德是被手背上剧烈的刺痛给叫醒的。
    从一片空茫的黑暗中睁开眼,视野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精灵先生看着头顶刺目的白炽灯光,在眼底留下一道几乎于灼伤的阴影,有点不适应地偏过头,深吸口气,等待脑海里盘旋的晕眩感褪去。
    “他醒了。”
    身边,似乎有许多黑影在来来往往。有人按住他的脑袋,掀起眼皮看了看,同时回头说了句什么。随即,就有冰凉的针尖从脖颈处刺入肌肤,将一些不知名的液体灌进他体内。四周不断有仪器的声音传来,空气中飘荡着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以及一些淡淡的血腥,在房间内混杂成令精灵极度不适的污浊,呛得他不自主咳嗽了声,却也因此恢复了几分神智。
    这里不是任何自己所熟悉的地方。
    花了几秒钟意识到这个事实,嘉洛德眨了眨眼,慢慢将视线聚焦在一点。直到这时,他的思维才如同生锈的齿轮般慢慢转动,所有该有的感觉回归,连带着那种被什么捆缚着的压迫感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微微抬头看了眼,发现在自己的四肢都被金属环固定在身下的这张实验台上。而已经有些发青的右臂上还插着针管,连接到旁边正在运转着的采血设备中,在空气里留下机械轻微的轰鸣。
    并不知道他们这是想要干些什么,嘉洛德微微皱起眉。
    四周,不断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来测试他的各种数据。偶尔凑近彼此耳边,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却并没有谁来跟他说些什么。嘉洛德用余光看了周围一圈,很快就在墙上发现了骷髅章鱼这个极其具有特色的标志,心下明白,自己大概就是在那条小巷子里中了暗算,被人带回九头蛇的基地里,变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没想到吉米居然是九头蛇的卧底。
    想起来自于身后那毫不留情地一手刀,精灵先生直到现在依然难以置信。鹰眼曾经警告过他自己的这位同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要他多加小心,可即便如此,谁也都不可能想到,在那个已经无数次被超级英雄们光顾过的蛋糕店里,居然会隐藏着九头蛇的特工。并且还在最适合的时候突然发难,直接在嘉洛德毫无防备的那一刻偷袭,简直刷新了精灵一直以来对于九头蛇这个组织的印象。
    也不知道他为这一天到底策划了多久。
    不由自主抿紧嘴角。嘉洛德动动手腕,不死心地想要挣开四肢上的束缚,却发现自己浑身就像被抽空了一般,用不上半分力气,只能这样仰面躺着,默默感受血液慢慢从身体中流失的疲惫和无奈。
    “差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盯着设备上数据的研究员这么开口道,打破了实验室内的安静。随即,嘉洛德就觉得有人按上自己的胳膊,将针管粗暴地拔了出来。然后将一管子新的什么打进他的身体里,而从随后的效果来看,精灵先生猜测这应该是营养剂一类的东西。
    有人将采集到的他的血液拿了出去,不知要去干些什么,但嘉洛德本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而在停止抽血之后,那种因为血液流失而导致的晕眩也渐渐像海浪般涌来,不断腐蚀着他的神智。精灵觉得自己眼皮越发沉重,身体的保护机能叫嚣着让他陷入低烧和沉睡,可还没等嘉洛德将起付诸实施,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突然自门外想起,立刻就夺去了他已经不剩多少的注意力。
    因为胸口也被固定着的缘故,他没法直起身子去看,但这并不影响他从推门和枪械上膛的时候声响中猜出,这些进来的绝不是像房间里的白大褂一样手无寸铁的研究人员。
    果然,脚步声在实验台边停止。嘉洛德来不及偏头,就感觉身上一轻,固定着他的金属环已经重新缩了回去。而与此同时,还不等他,撑起身子,对此做出什么反应,几支黑黝黝的枪口已经从四面八方对准了他,领头的黑衣人粗暴地伸手将他拉下实验台,并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力气,就‘咔哒’一声给他拷上了手铐,用枪顶在了精灵脑后,示意他老老实实跟着自己走。
    就算现在想做些什么,也在九头蛇不知给他打了什么的药剂下无能为力。嘉洛德拖着疲软的身体,被全副武装的士兵踉踉跄跄推搡着,走过被白炽灯照得一片惨白的走廊,最后被推进了某个类似于训练场的地方里。
    “咔——”
    铁栏被上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感觉自己就像被关进了笼子里的猎物一样,嘉洛德微微眯起眼,盯着面前另一扇铁门,站在原地,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不知道九头蛇这是在搞什么把戏,也也不知道他们想让自己做些什么。但没过多久,空气里熟悉的黑暗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传来,对面的铁门慢慢打开,很快就给了精灵并不怎么友好的回答。
    从敞开的铁栏后,一只湿淋淋的、还带着营养液味道的利爪探了进来。
    嘉洛德不由自主瞪大眼。
    那是几乎和精灵之前在神盾局见过的相同的怪物。经由嘉洛德血液而产生变异,速度与灵活度都大大异于平常的变种半兽人。此时,它似乎刚刚被人从营养舱内唤醒,纯黑的眼睛在充满活物气息的房间内看了圈,很快锁定在了面前的精灵身上。相比于半兽人而言过于细长的四肢不停抖动着,仿佛蓄势待发的捕食者,迫不及待朝唯一的猎物露出尖牙。
    “九头蛇不需要没有用的东西。”
    这么冷酷宣判道,将精灵带进来的黑衣人打开数据记录仪,将一把已经磨钝了的战术刀扔了进去:“开始吧,你和它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
    看他一眼,神色冷得如同冰渣。嘉洛德慢慢捡起地上的战术刀,心底突然涌现出一阵怒火。
    那是一种来自于尊严被践踏的恼怒。
    早在神盾局时就有过交锋,很是清楚这种变异半兽人的能耐,而他现在状态又差得出奇,肩膀上的伤甚至还没有愈合。两者相遇,结果会如何,嘉洛德觉得已经很清楚了。
    铁栏外,押送他前来的士兵举起枪,似乎在做出一种无声的威胁。嘉洛德眉头皱得很紧,心底恼火更甚,看着面前这个怪物的目光也有了变化。
    我和它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
    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精灵身形一晃,直接从原地起跳,踩着身边的铁栏高高跃起,在半空轻巧翻身,随即,就稳稳落在了半兽人的肩膀上。
    反应也极快地挥出利爪,想要把精灵抓下来,但嘉洛德却比它更快。双手猛得下探,卡住唯一没有鳞片覆盖的下颌,一用力,就那样直直拧断了半兽人的脖子!
    房间内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愣住了。
    在尸体轰然倒地同时也跳了下来,却在落地的瞬间因为晕眩而一个踉跄。嘉洛德扶住铁栏稳住身体,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眼神却锋利如刀。
    “谁告诉你,这种东西可以和我相提并论了?”
    用力甩出手中的战术刀,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磨钝的刀锋已经轻而易举刺入了那个领头人的肩膀。
    惨叫声和四周枪械上膛的声音夹杂在一起,此起彼伏,但精灵先生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分辨了。他只是嫌恶地远离了地上半兽人的尸体一步,然后还没来得及作出其他什么近似于挑衅的举动,就已经被从身后射来的麻醉针击中。
    在熟悉的刺痛中,他又重新跌入熟悉的黑暗里。
    第56章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火焰吞噬白城,在海面上映照出宛若地狱般的色彩。
    刀剑交接的轰鸣依然残留在每寸空气中, 熟悉得令人悚然的哀歌与恸哭在夜空下飘飘荡荡, 合着鲜血流淌过西瑞安河口的每个角落。他翻身从白马上跳下,看着眼前几近成为废墟的精灵聚居地, 英挺的眉宇紧紧皱成一团, 半晌无言。
    诺多一族再次犯下了他们被诅咒的罪。
    握紧长弓,踏着满地鲜血冲进燃烧的丛林中, 嘉洛德很清楚。
    当年,诺多精灵的第二任至高王费诺锻造出了三颗精灵宝钻, 引来邪恶的觊觎。米尔寇在窃取宝钻后逃至中土,费诺鼓动他的子民叛出维林诺, 与他的七个儿子立誓要将精灵宝钻夺回, 并不惜与一切想要夺取宝钻的生灵,无论恶魔、人类、精灵, 包括维拉为敌, 开始了诺多精灵不知多少年的流亡和远征。甚至, 为此而三次残杀自己的亲族。
    第一次,是他们从维林诺东归中土, 为了抢夺泰勒瑞精灵的白船,用精灵的血将天鹅港染得通红;
    第二次,费诺众子袭击了辛达精灵的国度多瑞亚斯,杀死了国王迪欧, 并最终导致了多瑞亚斯的毁灭;
    而第三次, 就是现在。
    多瑞亚斯毁灭后, 迪欧的女儿爱尔温逃过残杀,带着精灵宝钻逃至西瑞安河口。费诺众子要求河口的人们归还宝钻,在遭到拒绝后,展开了这场三次亲族残杀中最为惨绝人寰的屠戮。自从贡多林陷落、格洛芬德尔死后就一直在中土各处游荡,当嘉洛德听到消息赶到时,这片原本繁华的河口已经成了废墟,灼热的火焰燃烧不息,仿佛曼督斯对于这些流亡者的诅咒般,几乎将整片夜空都烧成了令人恐惧的血色。
    在满地尸体中,他找到了一个幸存者。
    “你们……这些,被诅咒的弑亲者……”
    那应该是个很年轻的精灵,半个身子都已经被火焰烧毁,沾满鲜血的眼角有颗浅到几乎无法看见的泪痣。他从喉咙里发出沙哑至极的嘶鸣,盯着嘉洛德象征了他的诺多血统的黑发,眼底仇恨与绝望并存,似乎早已被头顶盘旋的死亡阴影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要嘉洛德杀了他,让一个精灵从已经被毁的驱壳中解脱是最后的仁慈,但嘉洛德没有照做。他想起了自己跟随格洛芬德尔从天鹅港离开维林诺,在那染红海面的混战中迫不得已拿起弓箭,虽然并非所愿,却也必须背负起残杀亲族的罪责,在远离故土的地方流离,陷在永无止境的战争和鲜血中,将原本澄澈无暇的心打磨得千疮百孔。
    那已经是他数百年来无法忘记的噩梦。
    “我不会再杀死任何一个精灵。”
    看着那已经被火焰烧灼得狰狞的伤口,突然想起了鹰王从深渊下带回金花领主已经冰冷的身体时的场景。嘉洛德摇摇头,站起身,仿佛被什么追赶着般,迅速港口朝着可能还有人幸存的地方跑去:“撑下去,我去找能够治好你的人来。”
    “我不需要。”那人朝他啐了一口:“我会在曼督斯,永远,诅咒你们。”
    身后的声音如同利刃,催促着他不停用奔跑躲避那足以致命的负罪感。然而,当他带着医者回来时,那片被鲜血染红的空地已经被大火吞噬殆尽,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仿佛宿命的开场,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让他一闭眼就能感受到那炽热如火的仇恨。
    是的,仇恨。
    慢慢睁开眼,看着头顶地牢昏暗潮湿的天花板,嘉洛德这么漫无目的想着。
    宛如腐骨蚀心的毒药般,只要沾上一点,就能让人在黑暗中永无止尽的坠落。那种他曾经接受过的情绪实在太过浓烈,如同病毒潜伏在自己的每寸血液中,直到他如今也终于品尝到一丝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才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爆发出来,每每都将他拖入那些太过久远的梦境里,痛苦万分。
    九头蛇正在瓦解他的意志,嘉洛德很清楚。
    自从那一天将他推进铁栏里直面变异的半兽人后,这种把戏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次。他们将精灵带上实验台,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注射进他的身体,在记录数据后又抽出他的血,送到隔壁不知道做些什么。而没过多久,嘉洛德就会在训练场迎来那种变异的半兽人,锁进铁栏里,直到对手死去才会再被放出来,丢进地牢,继续等待下一轮相同的循环往复。
    九头蛇在用他的血干什么,嘉洛德觉得这其实很好猜测。毕竟早在神盾局时就已经见过了那被自己的血液催化变异的怪物,会被这群挖出了半兽人的疯子抓住,反复进行实验也并不意外。而且他们似乎也已经做出了一些成果,最起码,在最近几次的不死不休中,嘉洛德就已经发现,杀死那些怪物正在变得越来越吃力。
    而与之相对的是,他自己却在一天天变得虚弱。
    虽然不知道九头蛇给他注射的那些药物中都添加了什么,但嘉洛德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它们几乎将他的身体搞得一团糟。而长时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又只能无力地任人宰割,这也几乎摧毁了他用近万年时光建立起来的精神堡垒。对于精灵而言,肉体折磨永远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摧残他们的意志才是,毕竟他们被创造的太过美好,不曾被黑暗沾染半分,而一旦这份美好出现了瑕疵,就像最精美的瓷器上出现了裂纹,那也就离他们被毁灭不远了。
    他必须要想个办法。
    动了动手臂,慢慢将自己从冰凉的地面上支撑起来。嘉洛德踉踉跄跄走到角落,在昏暗的灯光中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在墙上刻下的痕迹。
    九道。
    距离自己被九头蛇抓进这里,已经过了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