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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食言了

      左手交叉八度右手和弦、半音阶轮指、十度以上分解音程、花样大跨度颤音……
    一切高难度技法在越寒手下如云烟缭绕, 让人完全抓不到踪迹却切切实实存在。
    观众紧盯大屏幕,眼睛瞪得生疼生怕错过一个细节,可看了半天眼眶发酸看得眼花缭乱, 都没看清越寒手下的动作。
    他们只看到越寒这样又那样加速加速又加速, 耳边的节奏很快超快还能更快,完全不知道越寒按了哪个键。
    这这这……
    这叫弹得很差?
    这“差”的标准是否太高了?
    整首曲子速度极快,却又有一股奇异的空灵透彻感包围身畔,如置身缥缈仙境回响不绝。
    是钟。
    他们像是被困在钟里。
    谢深浑身如至冰窟, 每个艺术家都会有自己的演奏风格,不管是钢琴还是其他乐器。
    越寒弹奏时有一股冲破桎梏的疯狂, 也许他自己都不曾发现, 这一切体现在他的速度与节奏中。
    那股弹奏时的随心所欲与百折不挠的坚定, 他绝对不会认错。
    谢深已经认出, 越寒就是乐晨星娱典礼上弹奏《钟》的人,那个真正的演奏者。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 谢深已经能够流畅弹下《钟》, 手法节奏在国内称得上个中翘楚, 可徐最在最初便发觉出他的问题。
    他无法同时保持弹奏时的速度和颗粒型。
    谢深的血液凝固, 僵滞到表演结束都不曾发觉, 直至他的耳畔传来越寒温和的语调。
    “我的演奏完毕。”
    依旧彬彬有礼,依旧温和丛生,看那张清隽的脸依旧含着尊敬与笑意。
    谢深觉得讥讽极了。
    上一次在音乐馆内, 越寒嘲讽他弹不出《钟》, 也是用着这样的神情。
    可上一次他不知晓典礼上的演奏者是越寒,越寒却至始至终知晓他偷走了自己的名誉, 而越寒不动声色、不张不扬, 像是在暗处看他笑话一般藏着这个秘密。
    现在他知道知晓越寒是那个人, 他开始不断猜想,当时越寒到底是以什么心态开口的?
    一定是鄙视极了。
    雷鸣爆喝般的掌声就此炸开,欢呼声尖叫声似是浪潮此起彼伏涌来。
    越寒面对观众席微微一笑,回到c区。
    徐星辙面如土色,越寒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钢琴的?
    不。人家不仅会钢琴,还会古筝,还都到达巅峰造极水平。
    这一年雪藏时间,越寒是在身上装了外挂?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一年时间内精通两项乐器?!
    这一次,全评委打分十分。
    越寒成功获得《明星音乐赛》节目冠军,越寒静静地看着评委席的谢深,等待谢深的道歉。
    谢深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两边嘴角下压,胸口不断起伏,显然处于盛怒边缘。
    李鹰状似遗憾:“唉~我还以为越寒是在说大话呢,没想到人家是有真材实料的。还真是老了,有眼无珠咯~”
    谢深握紧拳头。
    李鹰又隔着多个评委和范薇扯着嗓子聊天:“范薇啊,越寒这孩子前途无量啊,刚演奏完古筝手还没缓过来呢,又能进行节奏极快的钢琴曲。真是个人才!”
    范薇无奈一笑:“我也没想到小越藏得这么深,我还以为他不会弹钢琴。先前他还和我说,他钢琴弹得很差,所以才不继续学下去。”
    “啊?这算差吗?我不懂钢琴这个领域,我也听不明白啊!”李鹰夸张地捂住唇,他笑嘻嘻地看着谢深,“谢深啊你懂钢琴,你是钢琴高手,要不你给我这个老头子说说?”
    谢深脸色黑气冲天,看得李鹰哈哈直笑。
    耻辱,耻辱极了。
    谢深这辈子都没陷入过这般窘境,好像自己的脸皮被人徒手一寸寸撕下,又反复踩在脚底上拧。
    嘲笑的、奚落的、看热闹的。
    现在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优雅钢琴家,而是动物园里谁都可以取乐玩弄的野猴。
    节目的发展超出预期,第一名的获奖者竟是无人看好的越寒,越寒还与评委谢深进行约定。
    现在越寒达到要求,谢深也应当履行承诺。
    这又是节目组的一大看点。
    舞台上,谢深与李延并排而战,谢深浑身阴气森森,恨不得吃人。
    他咬着牙吐出:“对不起。”
    这话太没诚意了,越寒提醒:“和谁说的?”
    谢深深呼吸一口气:“你助理,还有民乐。”
    越寒:“我的助理有名字,他叫陈昭。”
    谢深忍无可忍:“陈昭,民乐,对不起。行了?”
    谁都能看出谢深现在情绪很不对劲,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搭话的好。
    可偏偏越寒接话,道:“行了。李延了。”
    谢深都道歉了,李延能有什么办法?他只能跟着道歉。
    谢深可以耍脾气,因为谢深有资本。可李延不行,他必须诚恳道歉:“民族乐团的前辈们,对不起,我并不是看不起你们,这是一场误会。还有陈……陈昭?对不起。”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陈昭说对不起。
    关键是,陈昭到底是谁啊?!
    越寒这才露出心满意足的笑,今天的《明星音乐赛》没白来。
    在颁发奖杯前,主持人对他们进行一一采访。第一个受到采访的人就是越寒。
    主持人:“越寒你竟会弹古筝和钢琴?还都弹得这么好,可为什么一直没有展露出来呢?”
    越寒力行少说少错原则:“因为没机会。”
    “许多人都说,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乐器不外如是。请问越寒你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呢?”主持人道。
    “不,人没有,乐器更没有。”越寒的语调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只有轻看自己的人,才会被别人看不起。”
    李鹰疯狂鼓掌,嘶声力竭吼道:“好!说得好!”
    “说得太好了!!”
    导演组目瞪口呆,导演组都将李鹰的麦克风关了,怎么声音还是这么响亮。
    最起码前三排观众席的观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主持人见徐星辙往角落躲,忙将话题抛给了他,“徐星辙选手,看到您队友夺冠,您有什么想法?”
    徐星辙露出大方一笑:“我很高兴。”个屁啊。
    他都快抑郁了。
    “林菀选手,请问您是认为自己技不如人才选择退赛的吗?”
    “不是。”林菀冷漠道,“我知晓我比不过越寒,就算知道我不会赢,我也不会退缩。”
    “我弃权的原因是——不公平。”林菀一字一顿,“在场上只有越寒配得到第一,可他遭遇不公平对待。我要还他一个公平,哪怕是以弃权的方式。”
    林菀公开质疑评委组,但评委组没多大感觉,谢深都已经当众道歉,没有什么比这还要丢人的了。
    越寒看了看林菀,林菀恰好也在看她,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清冷如湖的眸子泛起许些狂热。
    马上就到达紧张刺-激的颁奖环节,徐星辙心里依旧不舒坦:“你钢琴和古筝弹得那么好,你干嘛藏着掖着,传家宝啊?”
    越寒:“啊,这……”
    这该怎么解释呢?
    徐星辙又气愤:“原以为我要带你躺赢,结果我才是被带躺的那个。”
    越寒笑了笑,林菀的话语依旧盘旋在耳,有一股异样的力量钻进他的身体,仿佛此刻他无坚不摧,无所畏惧。
    徐星辙又嘀咕碎碎念了俩句,越寒刚想回话,场上响起主持人兴奋的话语:“接下来让我们欢迎颁奖人,也是乐晨星娱史上最年轻的老板,他就是——徐最!”
    十秒前建立起坚固堡垒顷刻碾为碎纸,他面上血色霎时被抽干,牙关紧扣在一起。
    越寒机械地转过身,看着前方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神情矜贵傲慢,如在城堡里漫游般走来。
    越寒的五指在抖。
    主持人热情介绍:“徐先生,这位便是第十二届《明星音乐赛》的冠军得主,说来也是巧了,他也是您旗下的艺人呢。”
    徐最意味深长地看着越寒,嘴角似是勾了勾,伸手接过长行透明奖杯,一步步朝他走来。
    很近的距离,让越寒忍不住后退,忍不住逃离。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越寒以疼痛来维持自己神智。
    他的温和不复存在,换以冷漠态度面对徐最。
    徐最并不意外,他朝越寒递过奖杯,仿佛不打算说点什么,也不打算做点什么。
    这样最好,徐最最好不要发疯。
    在越寒的五指触碰到奖杯一瞬,他的五指顷刻被徐最握住,刹那如毒蛇缠上手指带来浑身寒意,越寒想也不想地将徐最甩开。
    遭遇无礼对待,徐最只是换上宠溺的微笑:“亲爱的,我很高兴你能获得这个奖项。”
    “冠军,实至名归。”
    全场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没听错吧?
    徐最喊越寒什么?
    亲爱的?
    莫非越寒网传已久的背后金主,就是徐最?!
    徐最今年才刚成年,而越寒出道一年多,若是按这个时间算的话……
    果然越是豪门越是早熟,包-养艺人都提早准备。
    越寒浑身冰冷站在讲台上,脑中嗡鸣一片,哪怕系统自动开启失感,他都无法忽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徐最将透明精致的奖杯递给他,脸上的笑说不清是嘲讽还是赞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的,后续主持人说了很多话,他也没听到。
    他浑浑噩噩下了台,在看到徐最的一瞬,他猛地打了个寒噤。
    越寒抓紧奖杯快步冲上前,冷声道:“你食言了。”
    徐最身边的保镖凶神恶煞,他抬手制止保镖阻拦的动作,说:“亲爱的,是你先违背了我们的诺言。”
    “今晚你的表现很好,果然还是钢琴最适合你。”
    越寒忍住将奖杯摔在他脸上的冲动,黑着脸离开后台。
    徐星辙背靠墙壁,看着越寒面若冷霜朝地下车-库走去。
    他从未见过越寒这样的表情,愤怒、压抑、痛苦……宛若所有负面情绪的结合。
    还有徐最那句“亲爱的”。
    越寒和徐最真的是那种关系?
    冷风灌入衣缝,越寒才猛地发觉自己手脚冰凉得不像话,他握着奖杯的手在颤抖。
    他低头看着奖杯,一想到上头被徐最碰过,他恨不得将奖杯摔烂。
    可他又不断警告自己,自己不该这么冲动,不该这么暴力。他不是这样的人。
    好像只要看到徐最,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他所有一切的伪装都会顷刻瓦解,化为一吹即散的烟。
    陈昭给他发短信,说在地下车-库等他,越寒寻找着车牌号,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徐最。
    还没找到车辆,却意外看到兰彻。
    兰彻一身黑色风衣,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包裹得很严实。
    兰彻斜靠在车身边上,低头把玩着手机,似是觉得无聊,反复将手机在指尖里翻转。
    越寒考虑了约三秒钟,拿出手机给陈昭发了短信,随后毫不犹豫朝兰彻而去。
    兰彻也发现了他,收起手机朝他走来。
    越寒突然被人拦在正后方,对方身材娇小,面色发红,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林菀躬身喘了一会儿气,才道:“我……我们能交换一下微信号吗?”
    为什么这年头大家都玩微信?
    越寒刚想说“手机号吧”,毕竟拒绝一个女孩子,还是有些伤人的。可后背突然勾上一条手臂,强行被带了个弯儿转身,越寒迷茫地看着前方。
    兰彻侧首,替越寒回答:“越寒没有微信号。要不,你加我的吧?”
    林菀毫不犹豫:“算了。”说完扭头就走。
    兰彻替越寒开了后座车门,一句话都不说,眼神也是淡淡的,初见兰彻的喜悦转为萦绕心头的不安。
    钻入车后,越寒发现驾驶位上的人,是陈昭。
    陈昭幽幽望来:“哥,你不是说想散散心,晚点自己回去吗?”
    越寒无声干笑,兰彻坐在他一侧,车门关闭后,才道:“恭喜。”
    面对镜头的微笑已经形成肌肉记忆,越寒下意识想微笑道谢,可突然,他嘴角笑意敛了回去。
    “谢谢。”他道,“但是,我可以不笑吗?”
    无论怎么看,越寒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兰彻敛眸看着手机飞速涌动的消息,缄口不语。
    车内静的过分,好像此刻连呼吸都可以成为雷鸣。
    兰彻手指一直在动,看指尖幅度应当是在回消息。
    消息回复完毕后,兰彻关了锁屏,车后座唯一的光亮也消失不见。
    越寒能够清晰听到这低醇的嗓音响起。
    “当然可以,这是你身为冠军的特权。”
    有兰彻在陈昭不好开口,但他早就憋了一肚子话,尤其是夸赞越寒的话语。
    原以为兰老师会替他好好夸夸越寒,谁知道兰老师半天就俩字“恭喜”,这也太没诚意了。
    要是让他开口,他可以来一篇一万字长篇作文,可以查重的那种。
    两个人相安无事呆了一路,越寒低着头迷茫地看着眼前,神智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兰彻看似随意地支头假寐,实际一直在关注越寒这边动静。
    其实他有很多想问的,但他找不到合适的立场与时机。
    比如,徐最的“亲爱的”?
    越寒会弹古筝会弹钢琴这件事,兰彻甚至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像他本该如此优秀,本该如此惊艳。
    明明没有任何深入了解,接触过的时间也少得可怜,这种信任称得上盲目。
    可徐最呢?
    兰彻不否认自己对越寒抱有好感,一开始只是小兴趣,接触过后发觉这人确实不错,令他有想深交的欲望。
    再往下,这种交友情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改变。
    非得下一个定义的话,现在他还处于单恋状态。一个被动的单恋者,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对方呢?
    万一适得其反惹来对方反感,让对方觉得你自以为是多管闲事,印象分大减折扣可就不好了。
    哪怕心中方寸大乱,也得小心翼翼憋着,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兰彻幽幽叹息,暗恋可真是卑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