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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途中驰见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儿呢。
    久路正心烦,便没有理。
    此时驰见刚到老人院的大门外,他停好摩托,按门铃,等着护工来开门。
    夏日里太阳毒辣,一路过来已浑身汗透,驰见三两步跨上台阶,直到进入走廊,才拎起前襟的衣服抖了抖。
    他进入房间,正赶巧外婆慌慌张张往外冲。
    驰见把老人扶住:“您这上哪儿去啊?”
    “小见啊。”老人家急得满头大汗,抓住他胳膊:“你舅舅刚才往院里来电话,说你弟把同学打坏了,急需一笔钱。”
    驰见一听这话,脸色当即阴沉下来:“那跟您有什么关系?您还想回去遭人烦?”
    他松开外婆,侧身进屋去。
    陈英菊跟进来:“不是,我就想让你给你舅舅汇点钱过去,我存折上……”
    说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从小到大,驰见没有对外婆发过一次火儿,这天却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见外婆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就没来由火大。
    他一把抽走外婆手中的存折,扔到桌子上:“这钱我不会给,您也甭想给,他们一家子都是白眼狼儿,您还看不出好赖么?”驰见倚着桌子:“您对他们好,他们根本不领情,只知道伸手要,什么时候管过您?”
    “可那毕竟是我儿子……”
    “我就不是您外孙?”驰见心中有委屈:“您是怎么做到这样偏心的?您就不怕我伤心么?”
    “不能比,你不是在外婆身边嘛!”
    驰见一顿,低着头看地面:“反正这钱不能给。”
    “那我自己去银行取。”
    “您去吧。”驰见咬了咬牙:“别怪我不理您。”
    他撂下这句话就匆匆走出去,甚至没回一下头,等到站在大门外,被热辣的太阳一烤,才慢慢清醒过来。
    可终究年少气盛,他顾及不值一毛的面子不肯回头,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没见外婆出来,便以为老人家被他几句话震慑住。
    驰见翻出手机,并未收到任何信息,他这会儿心烦意乱,一时间等待李久路的心情也没了。
    于是骑着摩托离开,走到半路,到底是去银行给翟逢山转了一笔钱。
    天气预报今天有雨,直到晚上,北方的乌云才慢慢向这边靠拢。
    几声惊雷过后,雨便淅淅沥沥的下起来。
    今天没生意,驰见早早关门。
    他去二楼收拾洪喻的房间,打算把多余摆设清理掉,再换上浅颜色的被单和窗帘,老人家喜欢干净整洁,这样外婆住进来也会舒适一些。
    这一忙对时间就没了概念,等停下来,才想起到楼下找手机。
    上面有两通未接来电,都是久路打来的,一通是在晚上九点十分,一通九点半,而现在已经快到十一点。
    驰见按了回拨,将手机用肩膀夹着,这边开始往胳膊上套t恤。
    可没等接通,忽然想起一阵敲门声。
    驰见想到是谁,按掉电话,立即去开门。
    久路撑着一把黑雨伞,低头站在门外,肩膀和裤脚被雨水浇湿,脸有些白。
    “呦小祖宗,冒雨怎么还来了!”他上前接过她的伞,赶紧把人拉进屋:“刚才在楼上,我没听见你电话。”
    这会儿雨下得已经十分猛烈,落到地面,砸出一个接一个的水泡来。
    “我刚想去找你。”驰见说。
    “驰见,我有话跟你说。”
    “怎么了?”他抹了抹她嘴角:“坐下说,我先给你找件衣服换。”
    “别……”久路拉住他:“不用。”
    他终于发现她语气中的不同寻常,垂下眼,静静等她开口。
    “我……”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她的话被阻断。
    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老人院座机打来的。
    那一瞬间,驰见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竟犹豫片刻,才举到耳边接听。
    窗外一道炸雷,像要把天空劈成两半儿,乌云压顶,暴风雨来得那样快、那样猛。
    驰见僵硬的站着,半晌,手机掉下来,砸到了地上。
    外婆走了,她从老人院三楼的天台纵身跃下,当场断了气。
    那夜雨很大,掩盖世界所有声音,只剩他撕心裂肺的大声喊叫。
    稀释的血液像河流一样蜿蜒流淌,外婆静静躺在地上,眼睛没有闭严,无论他怎么唤她,她都决绝地不肯给他一丝回应。
    暴雨如注,不断击打着外婆的身体,他想帮她遮一下,一群围观的人以为他要挪动尸体,将他紧紧固住。
    他歇斯底里的挣扎,只为再看一眼外婆。
    他听见劝慰的话,听见李久路的哭声,也听见警车鸣响,却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驰见从未想过,灾难一样的悲剧会发生在他身上。他的天快要塌了。
    渐渐的,他放弃挣扎,力气全无地仰躺在地,任凭瓢泼大雨洗刷着身体,好像那一瞬间,所有不羁与逍遥的日子都将分崩离析。
    谁的青春落幕,只需老天眨一眨眼。
    暴雨变成一把把利刃,扎向他胸口。
    驰见阖上眼,手被握住。
    “驰见。”
    那声音既近又很遥远,他不想动,也不想睁眼。
    所有一切,从这夜开始,都不同了。
    第46章
    2013年冬。南令群岛。
    李久路的浮潜buddy是一名菲律宾男人,叫kane,他十八岁前在芬兰生活,后来来到中国。
    久路跟着他下潜到海下37米时,随着标准大气压的增强,她肺部压力也变大,感觉身体有些不适。
    她朝kane打了个手势,在他的指导下返程,离出水十五米时,kane示意她将速度放慢,心态放轻松,怕水压一下子减小,血液迅速离开心脏,会使她出现眩晕的情况。
    从浮潜点浮出水面,久路摘掉面镜,克制的吸取空气,她看了眼腕表,比上次多闭气半分钟。
    歇片刻,kane先托扶她登上俱乐部的船,随后敏捷一跃,也轻松跟上来。
    “感觉如何?”kane讲着不算流利的中文。
    久路脱掉脚蹼:“还是不能很好掌握耳压平衡。”
    kane坐在甲板上脱潜水服,昂头看她时,额头挤出几条褶皱:“多练习‘法兰佐’,下潜越深,越好用。”
    久路点点头,卸下配重袋放脚边,在他身旁坐下。
    船从深海往岩莱岛的方向去。
    夕阳无限,海是神秘的深蓝色,浩瀚无际,海面泛着起伏不定的金色波光。
    她轻抿嘴唇,目光定在虚幻的远处,心中所想让人难以捉摸。
    这是认识她以来,她经常有的一种表情。kane无奈的摇摇头,以为她在苦恼耳压平衡方法,所以安慰道:“别心急,前几个月你还只能水肺。”
    kane的意思是,几个月前她刚刚接触自由浮潜,需要依靠氧气瓶等水下呼吸系统做辅助,而现在能够闭气下潜,已经很不容易。
    久路回过神儿,笑了笑:“我知道,谢谢你。”
    “那没什么。”kane潇洒的耸耸肩:“never dive alone!ok?”
    久路笑着抬了抬眉,表示清楚。
    两人坐在甲板上闲聊起来,海风一吹,身上的水瞬间就干了。
    久路仍旧穿着潜水湿衣,将头发散开来,迎着风把打结的发丝轻轻拨弄开。
    她长发都在一侧肩头,眉眼低垂,后颈拉出柔和纤长的弧度。
    “wow!”kane向后返撑着手臂,摇头赞叹:“你这样子太美了!”
    “谢谢。”久路欣然接受,问他:“你今天晚班吧?”
    “对,曾倩在白天。”
    “那你一会儿回去抓紧休息,睡好再去换班。”
    “放心,我体能棒。”
    他冲她笑,给人的感觉很亲切。
    kane有四分之一芬兰血统,所以拥有一张近乎亚洲人的面孔和属于欧洲人的完美身材。他和李久路一样,在七号海域的救援队工作,长期在水中与阳光下交替运动,使他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古铜色,所以kane一直都不缺乏追求者。
    但他对李久路却非常有好感,一年前委婉的表白过,但被她无情拒绝。
    在女人身上,他第一次有了挫败感,于是硬拉着李久路去酒吧喝闷酒,让她亲眼见到他为她伤心欲绝的样子。可没想到,这招对她竟然不管用,她始终都是目光淡淡,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kane泪眼朦胧:“你难道不感动?”
    久路摇头。
    kane不肯罢休,抓住她的手:“和我在一起,你会幸福的。”
    这两个字跳进久路耳中,她思绪回到几年前的一个夜晚,愈发沉默。
    “嘿!”他在她眼前挥动手臂。
    久路抬起头:“你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