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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众人这便往和玉那边去了, 到时侍女正服侍和玉饮水,二楼楼梯上的声音一响,和玉便听见了, 忙回头看了过来。
    此时见一行人行色匆匆地来, 和玉便浅浅笑了一下, 倚着床头轻声唤了人,“嫡额娘、宋额娘、大姐姐、晖儿。是和玉让你们担心了。”
    ——语中仍透着掩不住的虚弱。
    “这没什么。”敏仪为和玉拢了拢披肩,觉着她手还是冰冰凉的, 便一拧眉,又问了侍女:“给格格用过药了吗?”
    和玉的侍女星子忙恭敬回话道:“格格回来,一说不舒坦, 便有用过太医给的救急的药。”
    “那就好。”敏仪打量着和玉的面色,见她脸色青白毫无血色,又试了试心口, 只觉手下砰砰地跳,心中暗叹一声,却仍旧安抚道:“和玉快别怕, 嫡额娘来了, 就没事儿了。今儿那博尔济吉特氏冒犯, 嫡额娘必要给你阿玛送信,让他参达尔汉亲王世子教女无方不可!”
    和玉笑容恹恹的, 却还是摇了摇头, 轻声道:“嫡额娘, 不值当的。何必为了小女儿的事, 和博尔济吉特氏结了冤仇呢?”
    “不算什么, 他家如今还有几分实权, 仗着个公主就敢来京城放肆?也不看看这爱新觉罗多少的公主。”敏仪听了这个火气更大了, 拍了拍和玉的手,安抚道:“和玉放心,这口气,定不能平白压了!我阿玛哥哥如今都跟着在塞外,那达尔汉亲王还敢在万岁爷面前掰扯不成!”
    这话满屋子也就敏仪有这个底气说出来了。
    弘晖星星眼看着额娘难得霸气的样子,钦羡极了。
    翼遥也若有所思地看着。
    宋知欢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额头,没说什么。
    敏仪又问:“告诉你们庶福晋了吗?”
    星子回话道:“格格不让。”
    “也罢。”敏仪也想到了李氏的身子,便也点了点头,坐下等太医过来。
    太医的说法仍是老一套,肺脉虚弱气血不足波及心脏,不构成心疾只是比旁人虚弱些,若好生将养着,于寿数无碍。
    敏仪命人给了太医封赏,又让画眉送了,回来牵着和玉的手,低声道:“你好生养着,不必担忧别的。外头的事儿,都有阿玛和嫡额娘呢,你是小姑娘,只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做些姑娘该做的事儿。今年的玫瑰开的极好,改日身子好了,你和你姐姐制些胭脂怎样?回头送给小姐妹们,也是一桩美事。”
    和玉点点头,答应了。
    翼遥自告奋勇要留下陪和玉,敏仪略想想,也点了点头,只叮嘱:“好好儿看着妹妹,夜里妹妹若有不适的,快命人去找额娘。”
    “唉,遥儿知道了。”翼遥点点头,答应了,又看向星子,“还不快寻一套新的衾枕锦被出来,晚间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们格格守夜了。”
    星子忙答应了一句,笑吟吟下去准备。
    和玉拉着翼遥的手,弯着眼睛笑着,惹得翼遥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头。
    众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走了。
    踏着夕阳的余晖,弘晖蹦蹦跳跳走在前头,宋知欢与敏仪携手走在后头,踩着树影儿说着话。
    敏仪忽地回头看了一眼余晖中七巧阁,轻叹一声,道:“有时我想着,和玉的身子,这样也好。咱们遥儿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远嫁的,凭着我和贝勒爷的情面,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劝着,万岁爷也不会让遥儿远嫁。
    和玉却不同了,不养在我的膝下,没得了娘娘的看重,与我的关系虽也亲近,但和遥儿是万万比不得。我也拖不出脸面求人留她,不然妯娌间也不好说话。如今,她身子这样,也没人会让她去和亲了。”
    宋知欢抿了抿唇,握了握敏仪的手,没说话。
    敏仪转过头来,与她相视一笑。
    宋知欢记着历史上的弘晖便是八九岁上没的,于是这两年格外注意些,预防着各样的疫病、天灾,却没想这日弘晖与人在外玩耍,忽地被人抬了回来,满身的血,当即心里一震。
    敏仪手止不住地抖,宋知欢按了她一把,压下心口的慌乱起身吩咐:“快把大阿哥抬到里头去,太医呢?这是怎么回事?”
    “已有人去请了。”弘晖身边的小厮忙回道:“咱们阿哥和别府的几位阿哥在庄子上玩儿,本来都是好好的。骑马回来,偏在街上,那马忽地不听话了起来,一下子把咱们阿哥摔了。小的们紧忙借了马车送阿哥回来。”
    他看着也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宋知欢忙过去摸了摸弘晖的手,又呵斥凑在弘晖身边的丫头嬷嬷们,“还不快散开!阿哥这一身的血,也不知道去打水来洗一洗!像什么话?”
    她素日和蔼没个架子,乍然露出冷脸来,众人皆是心中揣揣,当下忙散开了,各自忙碌去。
    弘晖自幼乳母与贴身侍候的哭的泪人一样,又急又悲。
    宋知欢悄悄儿用身躯、衣袖遮掩着往床边几上的茶杯里加了两滴灵液,胜在今日她穿着大袖的衫子,遮掩着也方便,那边又是死角,没人看到。
    敏仪看着儿子的样子止不住的心慌,一面抬手掩着心口急促呼吸着,一面怒骂道:“阿哥才多大,就敢让他骑马回来?都没了成算不成!都该撵出去!”
    一面骂,她一面冲了过来,因双腿发软,不免脚步踉跄,室内侍人见了更是慌乱不已。
    宋知欢拧眉斥道:“都慌什么?还没到那个地步呢!”
    敏仪已顾不上这些了,匆匆握住弘晖的手,流着泪唤道:“晖儿、晖儿,看看额娘啊!”
    弘晖倒有些知觉,努力握了握敏仪的手算回应,嘴唇蠕动两下,有气无力、声如蚊呐,“额娘……晖儿胸口、头和腿都好疼。”
    宋知欢匆匆倒了一小杯底儿的清水来,端着杯子轻声道:“晖儿,你先别急着说话,喝口水润润嗓子,等会儿太医来了又要接骨,有的疼呢。你放心,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腿摔了一下,休息些日子就好了,别怕,啊。”
    敏仪颤抖着手接过要喂,宋知欢无奈拍了拍她,自己给弘晖小心喂了下去。
    甘霖入口,弘晖只觉一股清凉之感压下了身上各处火辣辣的感觉,胸口憋闷辣人之感也淡去不少,这时太医也被人拉着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忙着给弘晖处理伤势。
    宋知欢拉着敏仪出来,在外间榻上坐了,端了一盏茶给她,仿佛在安慰敏仪,又是在安慰自己,“喝口水,别急,别怕,晖儿会没事儿的。”
    敏仪浑身连带着牙尖儿都在颤,看着宋知欢红着眼安抚自己,又忍不住流下眼泪来,“知欢,晖儿……晖儿他……”
    “会没事儿的。”宋知欢喂敏仪喝了两口水,伸手揽着她,一面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抚着,一面一遍遍的重复着,“会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
    二人互相紧紧依偎着,仿佛都在汲取力量。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时,已经是天色漆黑了。
    翼遥匆匆赶过来,眼窝含着泪看着内间,几次伸手不敢推门。
    敏仪紧紧抱着翼遥在怀里,宋知欢紧紧握着炕边柔成和她的手,三人坐在炕上,眼睛紧紧盯着内间的门,互相给予力量。
    这时太医出来,对着众人施礼,道:“阿哥伤势已尽数处理。腿部骨头折了,已接上了,好生养养,便无碍了。头部许有淤积,但脉象显示并不严重,胸口伤势不算太重,从疯马上跌落下来,这伤算是万幸的了。都是水磨的功夫,且慢慢养着吧。”
    敏仪当下长长舒了口气,红着眼圈儿对太医道:“劳烦太医在我这府里耽误两日。”
    然后自有诸多繁杂事,敏仪听闻弘晖无大碍登时软了身子,却也勉强坐着,揉了揉怀里翼遥的头,轻声道:“遥儿吓坏了吧?跟阿娘回去睡,好不好?”
    宋知欢看着她的样子,左右是不放心,还是黄莺看着敏仪手脚发软的样子,心一横,站出来道:“侧福晋、大格格,奴婢这命人将内屋的炕彻彻底底扫出来,但请二位陪福晋一夜。”
    “就这样吧。”宋知欢于是点头答应了,又命柔成回去取衾枕。
    黄莺闻此大大松了口气,敏仪也没怪黄莺自作主张,她今日本就慌坏了,晚间有个人陪着也好。
    如此过了一二日,弘晖总算醒了。
    当时敏仪正在弘晖床边对着账册,不时抬头看看弘晖,满是不放心。
    “……额娘。”
    忽地听了声响儿,敏仪惊了一大下,抬头一看,见弘晖睁眼看着自己,忙喊道:“太医!快叫太医!”
    翼遥也紧忙过来,弘晖喊了一声,“姐姐……”
    翼遥忍着眼泪连连点了几下头,弘晖又四下看了看,哑声问:“宋……”
    “阿娘回去梳洗了,她在这儿陪了额娘几日,今儿回去盥洗换衣裳。”翼遥忙答道。
    弘晖虚弱一笑,这时太医也进来请脉,又问了弘晖的感觉,好半晌,长松了口气,对敏仪道:“四福晋大可放心,阿哥算是挨过这一遭了。”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敏仪双手合十连声道。
    太医又叮嘱了些后续将养的注意事项,敏仪千万谢道:“谢过林太医了。这些年,这府里的事儿多劳你了。听了晖儿的事儿,和玉身子也不大好,还得请太医顺路给和玉把把脉看看。”
    林太医忙答应了一声,敏仪命人将上等封赏给林太医,又道:“有一匣子新花样的珠绒花儿,还有两匹霞影纱好料子,你女儿不是要出阁了吗?就给她做添妆吧。”
    林太医千恩万谢地答应着,敏仪亲自送他出门,回来方细细看着弘晖半晌,好一会儿,方才颤声道:“晖儿,日后万不可骑马了,这回让额娘好担心!”
    弘晖惨笑一下,点了点头。
    这时宋知欢也快步赶了回来,见他醒了,心忽地落了地,红着眼圈儿看了他好半晌,方才轻声道:“日后做事稳重些,你额娘吓坏了。”
    弘晖轻轻笑了一下,应了一声,也觉疲累了,敏仪忙哄他睡下,方才与宋知欢、翼遥往外屋去了。
    “晖儿的事查的怎样了?”宋知欢倒了三杯茶,三人各分了一杯,端起来痛饮了半盏,动作中都透着如释重负。
    她问敏仪道。
    敏仪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毫无头绪,只怕……也只能是意外了。”
    宋知欢紧紧抿着唇,没说什么。
    翼遥死死咬着牙,忽地站了起来,“我去给阿玛写信,我就不信,还有查不出的事!”
    “这事只能查不出!”敏仪是这一屋子里最不情愿说这句话的人,却也只能拉住翼遥,任由泪珠儿顺着她的脸颊划下,颤声道:“兄弟手足相残,万岁爷不乐意看到。这事情最后只能是个无头公案,不如咱们自己认了是意外,若实在纠缠,万岁爷也要烦了。”
    翼遥咬牙半晌,忽地狠狠在炕桌上砸了一下,怒道:“多早晚,多早晚我要那起子人都不得好死!”
    “遥儿。”宋知欢唤了翼遥一声,对着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翼遥猛地点头,眼泪一颗颗地砸进地毯里,被厚厚的粗绒线吸收,再不见踪影。
    这事儿并不难查,动手的人做的并不高明。
    是呀,都是孩子呢,能做的多高明?
    敏仪猛地抱住翼遥,痛哭出声,发誓似的发狠道:“便是个孩子,我也要他日后给我的晖儿偿命!”
    谁能想到,就因为在尚书房里的小摩擦和弘晖出头几次,便能有人要对弘晖动手呢?
    实在是……唉!
    宋知欢看着雕花木门,长长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世道啊,小孩子能因嫉妒狠成这样,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这什么世道啊……”宋知欢猛地卸力倒在了炕上,闭了闭眼,久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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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块很隐晦含蓄了,看不懂也不要紧,主要是为了后面一个小剧情不那么突兀。
    后续在本文的很后面了,相信我,这一屋子女人除了宋知欢这个红旗下长大的,剩下两个都不是简单人物。
    何况弘晖还有一个护崽的爹呢?
    翼遥只是被宋知欢教导的善恶分明,三观比平常后宅女子正一些,但是敏仪对她是倾囊教授,有些事情她也懂。
    这一回就是两个孩子长大的催化剂了吧。
    他们都会从此变得成熟起来。
    少年安得长少年,海波尚变为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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