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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晌午时分,厉寒提着一壶“十日醉”,从寒山居抄小路往朔风堂去,小路上种着几丛芭蕉,凌桑着一袭月白束腰长裙坐在花台上,一腿曲着,一腿伸直,手里把弄着一把折扇,折扇忽开忽合,忽而贴着凌桑手背转过一圈,一会儿的功夫,一把普通折扇就被凌桑单手玩出几种花样。
    厉寒目不斜视继续向前走,当她不存在一般。
    凌桑合上折扇,瞬息之间,持扇挡在厉寒身前,“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厉寒看她一眼,“我不是在躲你,只是单纯不想看见你。”
    凌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被人嫌弃成这样,怒目圆瞪,“五年前我先失约,该我理亏,但我并非是故意不去,你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冷落我。”
    厉寒冷峻的眉眼里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不识他的人会怀疑这个人到底会不会笑。可这会儿,对着凌桑,他唇线微微上扬,弧度不大,似笑非笑,“五年前的事你还没忘吗?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凌桑被她气笑了,刚要说什么,就见一个厨子从侧巷口转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红皮小乳猪。厨子给凌桑和厉寒见了礼,凌桑叫住他,“往哪儿去?”
    厨子不明白大小姐为何突然关心起这个来,忙回道,“回小姐,小的往朔风堂去。”
    凌桑知道厉寒是专程过去吃午饭的,从厨子手里抢过食盘,“告诉你们大人,这个我要了。”
    厉寒自从回阁之后就被凌桑围追堵截,看她如此胡搅蛮缠,也失了耐性,踏前两步,迅疾抢过食盘,对厨子道,“这个我顺便带过去。”
    凌桑眼神骤冷,“我说了,这个我要了。”说着,挥掌砍向厉寒端着食盘的左腕,厉寒退后一步,右手挥出挡开凌桑的一记砍刀,凌桑临时变招,另一只手持着折扇打向他的面门,厉寒足尖向旁侧一点,凌桑左手打空,右手翻上,直往他左手攻去。厉寒虚劈一掌,换守为攻,转到她身侧,一把箍住她右臂扭到背后。凌桑一手被制住,并不慌乱,左腿向后直踢他下盘。
    厉寒立刻松手,一个后空翻翻到凌桑正对面,乳猪从食盘上飞起,厉寒落地后食盘朝前一送,乳猪稳稳落回食盘里。
    凌桑一掌朝他面门拍去,厉寒后仰躲开,凌桑手掌凌空一翻,击中了厉寒胸口。厉寒心里一惊:从初见算起,已经过去六年,第一次知道她武功这么好。先前怕伤着她,厉寒手上只出了两成力,见她如此不依不饶,也只想快刀斩乱麻,再不相让,一时掌风凌厉,变招奇快,凌桑被他逼退好几步,闪退不及,被他抓住一只手腕。另一只手迅速挥出,厉寒将餐盘往空中一掂,空出左手,三招之间,凌桑的右手也被他抓在手里,凌桑手腕太细,厉寒一只手就能握完。于是,左手箍住她两只手腕,右手去接食盘。
    凌桑发了狠,手不得力,朝后飞起右腿,脚尖过肩,往他额头踢去。厉寒没想到她会执着至此,忙松开她的手,躲开这一脚。趁这功夫,凌桑长手一伸,飞快抢过食盘,连退开十余步。她冷冷看着厉寒,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本姑娘今日不高兴,一不高兴,就喜欢抢人东西。不过是一只乳猪,朔风堂就这般小气。”
    厉寒唇角的笑意收得一点不剩,“凌桑,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凌桑冷笑,“多了去了。我告诉你厉寒,你使小性子也要有个度,我的耐性快用尽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拖着红皮乳猪,转身走了。
    凌桑走了,墨昀才从墙角转出来,对着厉寒笑了笑,“最后那句话我听着耳熟。”
    五年前,凌桑经常偷偷从比目崖溜出来找厉寒,一遇到厉寒出任务,凌桑就跟他赌气耍小性子,缠着他不让他走,厉寒就总是用那句话来教训她。
    厉寒缓了神色,“今日的午餐被人抢了。”
    墨昀继续往前走去,“不碍事,她抢的那只,是徐飞白的。”
    凌云釉从朔风堂正门出的,刚走到月见居的垂花门前,就见凌桑气冲冲得往这边来,手里托着什么。
    走近了,凌云釉问道,“谁惹你了,气成这样。”
    林然在院子里晾完衣裳,揩干手过来,“两位小姐回来了?”
    凌桑将乳猪交给林然,“这是我从朔风堂抢回来的,今儿中午我们就吃这个,林姐姐你去点个火盆,抹上调料架在火上烤。”
    凌云釉对林然道,“林姐姐去点火盆,调料我来调,这个我拿手。”
    林然应下,端着食盘往里去了。凌云釉心里大概猜到把凌桑气成这样的人是谁,在她肩上拍了两下,“天下男人千千万,犯不着。这个不搭理你,咱们换一个。过两天花枝夫人的寿辰,听说三位堂主和十二银衣使都会参宴”,停顿一下,忽然贱兮兮得冲凌桑挑眉,“去吗?”
    凌桑若有所思,“我倒把这事忘了”,随后眉眼展开,唇角向上勾起,“怎么不去?我听说凌冬儿最近都在苦练琴技讨父亲欢心,想是花枝告诉她武学天分不及我,还不如另辟蹊径,在琴上下功夫,我痴迷武功,但不爱琴,她倒是聪明。”
    凌云釉眼中绽出一线亮光,“琴啊?那可巧了。”
    朔风堂这头,后院就墨昀与厉寒两个人,一人碗边搁一把小银刀,墨昀已经放了筷子,一杯接一杯饮着厉寒带来的十日醉,赞道,“云仙楼的十日醉,我已经足有十年没喝过了。”
    厉寒接口:“可惜一年只产一百坛,不等开酿,就被人订完了,也只能带回这一坛。”
    墨昀笑道,“足够了,能醉一次已经很奢侈了。”
    厉寒片下一片肉放碗里,裹了厚厚一层辣椒面,漫不经心道,“这一坛还是宁王送的。”
    墨昀隐约有了醉意,“有孝心,没白疼。”
    碗里的肉都放冷了,厉寒也没吃。“自太子病逝后,东宫之位一直空悬,几位皇子为争这个位置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宁王成婚时刚满二十,就被封了亲王,赐了府邸,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很多人都猜东宫之位早晚会落在宁王头上,可不知为什么,陛下却迟迟未重立太子。”
    火焰上噼啪炸开火星,墨昀拿一根烧黑的铁棍在炭盆里插了两下,放回铁棍后,才将手移过去,远远烤着。“那个位置墨琮想要,让他自己去争。”
    厉寒望着他,眸色沉沉,“你不想争?”
    酒意并着困意袭上脑海,墨昀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心道:不愧是十日醉。他手肘撑在膝盖上,左手扶着太阳穴,眼睛微微眯着。“不想争,没兴趣。”
    厉寒抬眸看他一眼,“你这样说,我有些失望,如果是你,世道,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墨昀道,“墨琮会做得比我更好。”
    厉寒收回目光,夹起碗里的冷肉放进口里嚼了。“离开平康以后,经过万县时我遇到了一个人。”
    墨昀又倒了一杯酒,“谁?”
    “韩大夫。”
    墨昀的眼睛倏然睁开,手轻轻抖了下,杯中酒逸出来几滴。“哪个韩大夫?”
    “韩天心。”
    眼中的醉意全部退去,墨昀目光灼灼,“他现在还在万县吗?”
    厉寒答道,“韩大夫云游四海,不会在一个地方待太久,长的三五年,短的几个月,他跟我一样,只是路过。”
    “万县往东是江陵,往南是幽州,往西是抚顺,往北是临安,他会往哪个方向去呢?”墨昀已经忘了身边还有人在,凭空在脑海里想象万县的地理位置。
    厉寒由着他想,等他想清楚了,才又开口,“遇上了就吃了顿饭,饭桌上,韩大夫多喝了两杯,跟我说了一件事,我想你会感兴趣。”
    墨昀的眼皮跳了两下,语气急促,“什么事?”
    “韩大夫说,老堂主有次意识不清醒时打翻了刚煎好的药,他刚好在旁边,福伯收拾药碗的时候,他发现碗底残留的药渣里有一样不在他开的药方里。”
    墨昀心跳加速,“是什么东西?”
    厉寒道,“韩大夫不是很确定,他说有点儿像是曼陀罗的花梗,曼陀罗有致幻的功效。”
    厉寒只原样转达韩大夫的话,没有插入一句自己的臆想猜测。
    墨昀捏住酒杯的手指微微泛白,厉寒缓缓垂下眼帘,喝光了杯中的残酒。
    ***
    月见居里只有林然一个伺候的人,晚上,凌云釉让林然先去伺候凌桑梳洗,自己坐在镜子前,取下簪子,解了发辫。
    林然匆匆走进来,一脸急色,“云釉,你快去看看凌桑小姐。”
    凌云釉忙站起来,往偏房走去。门没关,凌云釉走到门口就一眼看到凌桑跌坐在地上。
    “凌桑,你怎么了?”
    凌桑脸色惨白,额角渗出大滴的汗珠,手上青筋暴起,床柱生生被她捏断一根。
    凌云釉过去抱住她,“凌桑,你到底怎么了?”
    凌桑回过头,眼睛充血,再没有往日的风采,“云釉,我好痛,救救我。”
    凌云釉被她现在的样子吓愣了,回过神以后,对林然道,“林姐姐,快去请大夫来。”
    林然连应两声,转身向外跑,跑到门口,凌云釉又补了一句,“找陈大夫来,尽量别惊动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