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面前这姑娘和他以前见过的姑娘有些不同,少了害羞,多了大胆。倒不觉她刁蛮,反倒别具一格。
她不光性子大方开朗,打扮得也非常张扬。头上金钗宝珠,身上艳丽红衣。柳叶眉,桃花眼,朱唇微抿,笑声绕耳。
她美,又艳,手指纤长柔弱无骨,身体斜斜一偏玲珑曲线媚色天成。臂如柳枝,摇扇动作仿佛随风而动。
微风拂过,衣袖滑落小臂,白皙肌肤半遮半掩,不知是那微风贪恋她的美色,还是天空在作美。
若是换做其他女子,这样的举动定然会显得娇柔做作略显刻意。
可这落在她身上,一切都是那么地合理。她就是美,就是艳,就是招摇。就算她刻意掩盖,也难掩自身光彩。
她就是一朵娇艳的牡丹,还是那花丛中最美的一朵。
邵元拓每每情不自禁抬眼去看,她都会抬扇遮脸,只留一双弯弯笑眼。万般情绪留在眸中,不知是何种情谊,看得人面颊发烫,撩的人心弦乱了节拍。
她的美,让人想看却又不敢看。如此倾国佳人,神妃仙子般的人物,看多了便会心生妄念。
邵元拓的眼神有些躲闪,手也不知道放到哪里好,一会放在身侧,一会又背在后头。
好半晌才说了句:“好、好看!”
他声音浑厚,但语气中却带了几分不知所措。一个而立之年的人,却丝毫不显老气,居然像个不经事的少年似的,面上尽是难掩的羞涩。
比起那些二十有几就脑满肠肥,满脸褶皱的官吏要好看上太多。
邵元拓虽然年纪大了些,但瞧着并不比十七八岁的少年老到哪去。他有着年轻俊秀的面庞,更有成熟稳重的气度。
若非家里的拖累,他怕是早就被那些名门闺秀惦记上,如今也应该儿女双全了。
沈妙妙这样想着,下意识的捏紧帕子,心中莫名有了危机感。
上辈子苏蓉小产,所有人都认为是她做的。楚恒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她,逼她和苏蓉道歉,还要拿她的嫁妆补偿苏蓉。
当时,楚恒说的话还言犹在耳。
“你是功臣之后,陛下亲封的奉阳大公主,我不敢与你和离,更不敢为难你什么,我不过是让你给蓉儿认个错,就有这么难么?你就开口认个错而已,她可是失去了孩子,生生去了半条命!”
沈妙妙被气笑了,她忍气吞声在楚家过日子,从来没有摆过公主架子。可到头来,楚恒却拿公主身份噎她,逼她给一个妾室道歉。
若她做了也就罢了,可她什么都没有做过。就算她嫁人前在宫中谨小慎微,但也从未受过此等窝囊气!
她心里头窝火,又不能进宫找皇后诉苦。自从她嫁进楚家,皇后就待她疏远,将她当成楚家妇,事事都防着她,生怕她会对李秉文不利。
她心中恼怒,不愿在楚家待着,一气之下便去了沈家在城外留下的田庄。
也就是在那里,她遇到了邵元拓。
当时邵元拓在回北境的路上遇袭,重伤之下逃到了沈家庄,藏匿于她的院中。
就这样,他们才有了后续的缘分。
那个时候,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身份和家世不提,就连真实姓名也未曾透露。她叫他拓大哥,他唤她妙儿,仅此而已。
在沈家庄,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她和邵元拓说,自己与丈夫不和,所以才独自生活在庄子里。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法和面前这个男人有结果,知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后来邵元拓不得不离开,临走时拉着她的手,这样说道:“如果你觉得委屈,那便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北境。”
她沉默了。
邵元拓不认为沉默就是拒绝,他跨上高头大马,扬鞭打马之时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等再见面她才发现,邵元拓居然是楚恒的外祖父。
以前她只知道楚恒有个名义上的年轻外祖父,虽然是亲戚但关系非常平淡,连他们成亲后的认亲礼都未曾出席。
那一刻她才知道,这段缘分是多么的荒唐。
不过就算他们身份有别,邵元拓还是会帮她。为她在楚家说话,知道她住在楚家后院里无聊,便寻了猫儿狗儿来给她解闷。
这些好,她都记在心中。
她永远记得,邵元拓知道真相时那懊恼和不甘的样子,还有他说的那番话。
“我之前只以为你是个普通人家的妇人,本想荒唐一把,就算你没能脱离夫家,我也可顶着罪名抢了你,将你藏在北境一辈子。可……你是公主,夫君又是楚恒,我不能抢。”
回忆起往日种种宛如大梦一场,如今再看他恭敬站在自己面前。
突然间,沈妙妙笑了。
这辈子她和楚恒没有半点关系,只要不嫁进楚家,她和邵元拓就没什么不可能的。
既然要好好活一回,那何不荒唐一把?把想做的事都做了,不再留下遗憾。
见沈妙妙半晌没说话,邵元拓轻唤了一声:“殿下,微臣答得可还行?”
沈妙妙回过神儿来,刚刚她还打算放肆一回,想这辈子做他的妻。现下看着邵元拓凝视自己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窘迫的举起团扇,遮住羞红的双颊,吩咐站在一旁的雨露道:“雨露,你去给侯爷带路。”
听了这话,邵元拓松了一口气,神色舒缓,恭敬朝沈妙妙行了一礼。
“多谢殿下,微臣告退。”
第5章 宫宴 这份大礼她早就知道,不……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时各宫就开始忙活起来。宫宴的事庄重而又繁琐,宫人们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出个什么差错。
这次宫宴非常盛大,几乎整个京城的公卿大臣、世家的公子姑娘都来了。沈妙妙瞧着这热闹的场面,便觉上辈子的自己缺心眼儿。
宫宴是苏太后以赏花之名办的,名单都是经过苏太后之手。
仔细观察宴请宾客的名单就会发现,除了苏家一派,许多身份显赫的世家都不在其中,有也只是零星几家。
苏太后这样做就是怕途中会出什么变故。倘若出了岔子,她没有选择楚恒的诗,挑了其他人,挑中和苏家同派世家的几率也能大些。
各位宾客陆陆续续到了,由宫人们领着进入大殿。殿中已经摆满了各色花卉,夫人小姐们结伴观赏,沈妙妙却早早入席坐到案前。
这些她上辈子都见过,没什么好看的,也提不起兴致。
襄黎国向来尊礼守规,如这种消遣宫宴,男宾和女宾不能同席。所以男子那席在金銮殿,女子这席就安排在了偏殿。
女席这边颇为讲究,已嫁作人妇的夫人太太们坐在左边,未出阁的姑娘都安排在了右边,公主们坐在前排,其他便由家族地位的高低落座。家世好的便可坐在前边,能有个露脸的机会。
此类宫宴可是相看的最好机会,每个未出阁的姑娘们,都梦想着能有一天被各宫娘娘看上,成为皇子妃。
就算没被宫中娘娘们瞧中,被其他世家夫人们瞧中也是好的。
不多时,苏太后、刘皇后和众嫔妃驾到。
苏太后走在最前方,她的长相算不上慈祥,若非华服翠冠衬着,贵气盖过了她原本的气质,旁人一定会觉得她眼睛细长,颧骨略高,带着几分刻薄相。
跟在后边的皇后相貌平平,但生得高挑,身材玲珑凹凸有致。就算如今年近四十,还是风韵犹存,身材依旧。
再后边便是一众嫔妃,其中最出挑的莫过于那位苏家出身的贵妃。曾有诗人形容她灿如春华,姣如秋月。她的美貌可是得到了全京城文人雅士的赞赏,时至今日都是京城女子崇拜的对象。
待她们落了座,其他女宾跪拜行安后,宴会便正式开始。
不多时殿中乐声奏起,大家都欣赏着殿中优美的舞蹈。可许多人的目光却都忍不住朝高台上看去,瞧着苏太后身边的那人。
苏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宦官异常惹眼,此刻,他正拿起桌上糕点,一手拿着,一手托着,亲手喂到苏太后的口中。
苏太后似是很满意宦官的体贴,很自然的挽上他的胳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那种场面,就好似普通夫妻亲昵的模样。
糕饼残渣沾到苏太后嘴边,那宦官无奈摇头轻笑,从怀中拿出帕子,温柔替她擦拭,宠溺非常。
宦官名叫齐彬,如今也到了不惑之年,比苏太后要小上十几岁。他看似是个宦官,实际上却是个正常男人,是苏太后养在身边十多年的男宠。
京中富贵圈里的人都知道这事,但是看破不说破。不是不想说,而是不敢说。
太后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后宫养男宠,朝中大臣没人敢说太后失德,李晋这个当皇帝的更是敢怒不敢言。齐彬的存在也从侧面证明了,苏太后如今至高无上的地位。
虽然活了两辈子,但沈妙妙见齐彬的次数也不多。以前她本着少惹麻烦的态度,也不敢去看齐彬,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
如今没了怕事的心态,便忍不住多瞧了那人几眼。
齐彬算得上是难得的美男子,虽说如今四十好几,但却还是长着一张年轻俊秀的脸。他这个人温柔体贴,照顾苏太后也是无微不至,难怪苏太后会对他动心,养在深宫里十年恩宠不衰。
沈妙妙的眼神又落到了苏太后身上,见她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似的眼中含情,柔柔弱弱靠在齐彬肩膀,莫名就觉得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由打了个寒战,赶紧收回目光,和几位公主端坐前排。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拿起一块红枣酥塞进口中,正吃着,便听苏贵妃所出的玉灵二公主,和平妃所出的三公主在那窃窃私语。
“果真是艳俗,这种清雅的赏花宴,怎能穿着一身大红色衣裙。也不知如此招摇是为哪般,莫不是大姐姐想要嫁人了?”
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被沈妙妙听到。
“也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够雅俗共赏的,这不是正经的公主啊,生来就是一副小家子气……哎,你干什么呢!”玉灵正说着,便见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姑娘挤了过来。
“她奉阳就算不是皇后亲生,但也在皇后名下,占了个嫡字的大公主。哪像有些人,占了个贵字又如何?还不是跨不过嫡这个坎?”
姑娘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并未因生得娇小而显得柔弱,眉宇间天生就带着几分傲气。
虽与沈妙妙相比样貌少了惊艳,说不上倾国倾城。但她五官长得小巧,比沈妙妙多了几分可爱,更多了几分灵动。
适才她的那番话,长脑子的都能听明白,那是在说苏贵妃是妾,玉灵也不过是个庶出罢了。
“你!”玉灵气得不轻,怒指说话的那姑娘。
“我什么?”青衣姑娘挑眉,狠狠剜了她一眼。
当瞧见青衣姑娘是谁后,玉灵泄了气,想要回怼过去的话终是化成了一个字:“哼!”
玉灵敢和沈妙妙叫板,但却不敢得罪青衣姑娘。最后也只能愤愤瞪了她一眼,将座位让出和三公主坐到了一处。
这位青衣姑娘名唤李筱,是祁王李炳的女儿。
她虽然只有十六岁,比最大的公主沈妙妙还小上一岁。但按照辈分,皇帝李晋是她的堂哥,沈妙妙和一众皇子公主都得喊她一声姑姑。
说来也是缘分,这李筱仗着辈分大,每每来宫中都是耀武扬威的,平日那些装腔作势的公主们见了她,吓得都绕道走。
只有沈妙妙,得了她的喜欢,这么多年一直以姐妹的感情相处。
沈妙妙曾问过李筱,为什么喜欢自己,李筱的回答倒是让人哭笑不得。
“因为你长得好看,本郡主就是喜欢美人儿。”
“筱筱!”见到李筱沈妙妙心情大好,嘴巴笑得都快咧到耳根子后头了。可她换来的,却是李筱的一记白眼。
“你还笑,都被人骑到脖子上了。要我说,就该骂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