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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许以专断

      第四卷利刃出鞘神州动
    “爱卿真是胡闹!”
    听秦浩明说完手册里的内容,看着远处朝臣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崇祯皇帝负手淡然训斥,只是语气中丝毫不见责怪之意。
    “实属无奈啊!”秦浩明指着永定门方向,对张四知、钱谦益之流慨然说道:
    “杀奴降兵是为残暴,屠奴百姓是为不仁,几位忠正贤良的大慈大仁,有本事上辽东和百万大明百姓去说?
    屠戮无辜百姓,逼迫同胞为奴,占我祖宗之地,掠我天朝钱粮,依诸位大人之见,不仅不能杀戮威吓,还要供起来当祖宗?
    屁的本事没有,一天到晚只会卖弄嘴皮子。这样的官员,微臣若不嘲讽一番,怎能甘心?”
    王承恩俯身朝崇祯笑笑说道:“对内刻薄功臣,对外虚谈仁义,所谓外圣内王,此圣人子弟也!
    依奴婢只见,只不过学反了。”
    崇祯脸色不豫,长叹一声,寂寥无声。
    说起来,他也受到朝臣的影响,过往多有此事。
    秦浩明见此,眼眸一转,嘿然笑道:“皇上无需自责,腐儒头脑僵硬,坏我大明二百年教化之功。
    有错则改!
    今后,大明只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则可。”
    秦浩明说完,崇祯脸色稍微好看点,招手示意秦浩明移步随他走两步,君臣二人有话单独谈谈。
    太子随行,王承恩则原地不动,替他们阻挡其他朝臣打搅。
    站在硕大的銮舆前,崇祯画了一个圈问道:“爱卿,倾全国之力,三年能平辽乎?”
    秦浩明闭目沉思,脑海里掠过种种,方才躬身认真答道:“皇上,若是击溃他们,或许有些机会。
    但想要完全消灭他们,却是不易!”
    崇祯低头沉思,继而继续问道:“十一年你出兵北上,十三年定南军成军,此后辽东数次大战,皆百战百胜,也不过两年多光景而已。
    若是倾尽大明全部财力物力,提高武人身份,爱卿……”
    秦浩明摇头笑道:“若非避实击虚,出其不意,以多打少,倚强凌弱,定南军一次硬仗下来,便烟消云散矣。
    皇上,从山海关北上,辽东大地再无战略空间,再无投机取巧,那可全是死战硬仗啊。
    况且,微臣心中,不是图谋一时,而是想图谋万世。
    若不能把建奴全族消灭,怎能甘心?”
    崇祯点点头长呼一口气,秦爱卿虽年少,可做事却沉稳,自己还是太着急。
    其实,在他心中,若是秦浩明说能三年平辽,或许心里反而失望。因为,那会让想起当初袁崇焕五年平辽之说。
    心中有了大概,崇祯不再纠结此事,而是问起秦浩明下步的打算。
    “说来说去,还是银子粮食啊。那爱卿此去图谋大海,不知准备如何行事,何时方可建功?”
    秦浩明笑道:“微臣准备在京师暂时停留数日,先和朝臣打打交道,然后于节前抵达福州。
    今托皇上隆恩,数万工匠日以继夜不停劳作。
    战船、运输船每月各造三艘,微臣又在济州岛和福州建设新的船厂,还托郑芝龙将军代为生产。
    等水师物资皆已训练齐备,自当沿海而下,携船厂工匠、水师战船分批登陆海岛。
    若说立足万里,控制海路,没有一两年难成其事,但是封锁朝鲜倭国,先为皇上弄些银子,倒是耽误不了。”
    崇祯好奇问道:“你那海岛落笔何处?”
    秦浩明指着世界地图笑道:“福建对岸,有一大岛,名曰大员,四面临海,其南水深,可为海港。
    且地广人稀,雨水充足,耕种无忧,可为依托。
    另外,微臣会沿着大明海岸一路南下,逐渐布局。”
    “此岛多大?爱卿因何选择此处?”崇祯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秦浩明笑笑,极为耐心的解释:“大约与琼崖二州相仿佛。
    之所以选择此处,皇上请看地理位置,其一,东遏朝鲜倭国,西连藩属西洋。
    其二,地广人稀,可移民耕种,自收自足。
    其三,臣乃是为天子经营海上,又不是海外称王,自然离大明越近越好。天子旦有所需,一纸诏书而下,臣片舟可归王土。”
    秦浩明话说得漂亮,崇祯听了高兴万分,笑着继续问道:“爱卿立足大员,又准备如何开始呢?”
    秦浩明指着海图嚣张笑道:“移朝鲜、安南和大明沿海之民,修筑海港军堡以固守,开荒土地以自足。重建工坊以武装,清理海匪以无忧。
    然后挥水师兵临澎湖列岛,与西洋水师订城下之盟,再北上倭国,封锁其码头,不许片帆出海,威服倭国。”
    崇祯兴奋高叫:“好!朕封你为威海侯,替大明开疆拓土。”
    “微臣谢天子隆恩!”秦浩明躬身行礼淡然一笑,有点坏笑道:
    “这样,微臣就能顶着威海侯和定南军的名义,去征讨四方,欺压藩国的大明王侯了。”
    崇祯哈哈大笑,“你曾给朕的奏疏里提过,说什么大洋彼岸有加勒比海盗,人不过上百,船不过一艘,哪里有你这般威风?
    到底是蛮夷,不自量力!朕看你就先做个大员的混世魔王吧!”
    秦浩明笑道:“微臣谢吾皇恩德。”
    崇祯摆摆手,兴致盎然的说道:“爱卿此去万里,天地之遥,无须事事请奏!朕许你专断之权,可代天行事。
    不知爱卿还有什么难处。不妨尽数提出,一并裁决。”
    秦浩明貌似无意地一笑,俯身说道:
    “倒是还有一事,皇上托微臣以大事,许以专断,又赐予水师、定南军指挥之权,微臣请皇上按制,派遣内官为监军,以杜绝非分,防患未然。”
    崇祯皇帝貌似晒然一笑。对秦浩明摇头说道:“爱卿为人,朕一向深知,乃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
    既然托腹心付于你。便当用人不疑,又何须多事!”
    秦浩明肃然道:“皇上,微臣以为不然。
    纵论历代古今,人心贪婪,欲壑难填。
    曹孟德何曾不是一心匡扶汉室?赵匡胤何曾不是忠心侍周?
    非是皇上不够宽仁,乃是按制制衡之举,非是君臣疏远防备,乃是君臣长久之始。
    此次是臣,若是他人,微臣亦会如此谏言也。”
    崇祯脸色表情终于正常,不再向刚才有点假,对秦浩明赞誉一笑。然后说道:“爱卿之言乃是正论!
    朕思量一番,虽是你忠心之言,却也不能让你束手束脚,无法施展。等朕想好了,自然告诉你。
    天色不早,改日再谈,皇儿,我们先走。”
    片刻之后,崇祯心满意足地登上马车,忽然回头对秦浩明大有深意笑道:“爱卿今后将远赴万里,朕还能再见你么?”
    秦浩明迎向崇祯的目光微笑:“等皇上复兴大明,自可遨游万里。
    古有周天子游昆仑而遇西王母,今有明天子踏碧海而访洞天。”
    崇祯指着秦浩明哈哈大笑,王承恩上前拍了拍秦浩明,若有所思说道:“秦督当记,人在四海,心在皇明,勿离勿弃!”
    大明朝最尊贵的三个人渐渐远去,秦浩明依然负手而立,不言不语,一动不动。
    董长青和浩子二人从远方走来,恭敬肃立于后,也是一言不发。
    秦浩明也不回头,轻轻问道:“骆养性那里如何?”
    董长青低声回复,“目前还没有动静,要不要让袁守辉……”
    秦浩明摇摇头:“本督不想造反,何须防范太过,反而落了行迹?
    无须做得太绝,有天子的宠幸,有日后的富贵,有生死的交情,他不会走得太远。此事就此作罢,无须再提。”
    董长青似欲劝谏,终是一叹,低头领命。
    仰望天空,想起先前和崇祯的交谈,秦浩明感叹:“就要远走大海,难免忘乎所以,锋芒毕露。
    今日思来,心有不平掺乎党争,手段太过犀利又引发了天子的猜忌,本督也有不智之时啊。”
    浩子笑道:“还不都是让东林给气得。”
    秦浩明冷笑连连,并不作答,只是低头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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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卫内堂,书房内唯有二人,非常安静。
    除了骆养性偶尔喝茶放盏的声音,就是师爷连连翻动书页的响声。
    师爷看得极为认真,先是惊骇变色,继而大汗淋漓,然后仰头深思,不时拍案叫绝,最后坐不能安,起身一边看书一边踱步。
    竟将堂堂掌锦衣卫内堂大权的风范,以及平素对骆养性的谦卑姿态,忘了个干干净净。
    骆养性却是气定神闲,理解之余也不怪罪,不时望着团团乱转的师爷,发出会心一笑。
    良久,师爷停住了脚步,已是呼吸急促,汗流不止。回头看到笑意吟吟的骆养性,便低头上前,恭恭敬敬将书册双手奉还。
    骆养性接过书册,对师爷笑道:“益庵,此书册如何?”
    李益庵深吸了口气,拱手对骆养性低声呼道:“骆指挥使,请恕下官无礼,未知此书来自何处?”
    骆养性笑道:“这可不能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师爷李益庵郑重答道:“大人,朝争自有其规,党争自有其限,轻不过弹劾外放,重不过罢职归乡。
    若非罪不可恕,若非世仇死敌,总要留一线余地,即不为人忌惮,也好日后相见。
    下官看此书观此人,哪里是要争权夺利,分明就是要杀其人,毁其名,涉其亲,牵其族。
    且行事阴损毒辣,无所顾忌,一脚踏下便是家破人亡,此人绝非善类!大人请三思,此人万万不可留啊!”
    骆养性苦笑道:“本使又何尝不知,只是力不从心罢了。”
    李益庵疑惑道:“我朝还有如此人物,却不知又是何人?”
    骆养性想起秦浩明笑里藏刀,语带威胁的嘴脸就不由一阵反感,顿时微怒道:“此时不必提他,你只说此书可有大用?”
    李益庵见骆养性不喜,便不敢再多问,立即坚定答道:“大人若用此书,则东林休矣!”
    骆养性皱眉道:“可此书皆是风闻。看上去罪孽斑斑,罗列甚为详尽,却并无真凭实据。
    若用来构陷二三人倒是好用,可是对付庞大的东林党,本使却是下不了决心。
    唯恐以不实诬告为人所趁,届时捅了马蜂窝,以致朝野犬吠,则将来不好收场。”
    李益庵谄笑着说道:“大人素来睿智,何此时反而执着?
    锦衣卫代天子拷问百官功过,为民体查冤屈不平,岂非名正言顺乎?
    只需按制查询。公正严明,不构不陷,不定其罪,许其自辩,唯公是论。
    无过者赞誉嘉奖,有罪者交付有司,如此公忠体国,又何须畏惧人言?”
    骆养性笑道:“唯公是论,许其自辩。听起来好听,可又如何动得了东林?”
    李益庵叹道:“大人,此所以下官言必除此人也!
    观此书,东林皆罪人。观此人,天下皆罪人,人之罪不在自身,皆在此人一念之间。”
    骆养性肃容问道:“益庵详细为我说来。”
    李益庵苦笑道:“为官者,或育人举才,或主政抚民,或处理专务,或领军掌兵,日日举措,月月施政,岂能明察秋毫而无一过?
    纵有大才,其治下官吏,又岂能无过?但有一过,则必牵连其官,轻者失察,重者营私,则天下无好官矣。”
    骆养性听得哈哈大笑,李益庵继续说道:“为君子者,学以成人,修身齐家,虽持仁心,却非圣人。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岂能皆合圣道而无一背?
    纵有大贤,其家人亲属,其挚友宗族,又岂能无失?但有一失,则必攀扯君子,轻者包庇,重者唆使,则天下皆伪君子也。”
    骆养性兴奋地拍案而笑,却听李益庵又苦笑道:“持道德者,以圣人为师,以大道为纲,虽禁欲自律,仍是凡人。
    有口舌之欲,有床笫之欢,有失信失言,有失德失矩,岂能皆为高尚而无一失。
    轻者瑕不掩瑜,重者求全责备,则天下皆无德之人。”
    骆养性恍然大悟,起身指着桌上的书册笑道:“所以东林皆罪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