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惠顿时捂住嘴，飞快地看了一眼方青妍, 眼底迅速升起雾气。
    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居然真的不是自己亲生的！
    方青妍揪着她的衣角, 没有去回应她的视线。　　这个结论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的神色其实很平静。
    可她上辈子在得知这个结论的时候, 那种说不出的无力和绝望感，以及随之涌上的对方家的恨意，在一瞬间将她的理智吞噬。
    拿到那份证明的当天，她一口气跑到了方家门口，被方家拒之门外。
    烈日炎炎下，她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天，刘佩珍才肯出来见她。
    接着，那份亲子鉴定说明书被刘佩珍撕得粉碎。
    刘佩珍说：“你不是秦淑惠亲生的又怎么样，方家凭什么替别人养孩子，你亲爹亲妈呢，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于是，就有了刘佩珍去她亲生父母面前大闹的那一幕，这让她回到亲生家庭后一直都抬不起头来。
    方青妍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些过往从脑海里赶出去。
    刘佩珍正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还以为说的是方青妍不是方家亲生这件事，顿时得意洋洋道：“医院那边不是早就有过证明了吗？你们怎么还专门弄一份这么正规的文件来？”
    有专门的文件袋装着，还有专人送上门，她自然觉得稀奇了。
    秦淑惠抿着唇，说道：“这不是志强和青妍的亲子鉴定说明，是我和青妍的。”
    刘佩珍脸色一变，“什么？”
    秦秋凤也猛地站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青妍不是你亲生的？”　　一开始得知方青妍不是方志强亲生这个消息时，她是半点不信的，只以为是方家恶意造谣。
    结果没想到这一切是真的，而且比刘佩珍造的谣还要离奇。
    她好端端的外孙女，怎么可能眨眼间之间就成了别人家的呢？
    老警察最先反应过来，“方青妍既不是方志强的亲生女儿，也并非秦淑惠所生，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孩子就是被抱错了？”
    秦淑惠哽咽起来，缓缓点了点头。　　她是有心理准备，可真相到来的时候，还是有点难以承受。
    方青妍站在她身边，看母亲这样，心中也难受得厉害。
    “怎么可能，你们肯定是合起伙来骗人！”刘佩珍冲上来，只想把那所谓的亲子鉴定书撕个粉碎，却被旁边的警察拦住了。
    先前那名年轻警察说道：“这亲子鉴定书是局里发来的，由专门的鉴定机构进行鉴定，结果不会有错！”
    刘佩珍哆嗦着嘴唇，实在是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她恶狠狠瞪着秦淑惠，“你居然背着我去做这种鉴定，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小野种是捡来的了？那我孙子呢，你把我亲孙子搞到哪里去了？！”
    这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哪个做母亲的会放着亲生孩子不管，去抚养别人的孩子呢，秦淑惠也是到现在才知道真相的！
    最可笑的是，刘佩珍固执的认为那一定是个男孩，早些年拐卖儿童的事情不少，村里就有人丢过孩子，她就以为是秦淑惠心肠恶毒，把她的“孙子”拿去卖了钱。
    不过，这是在派出所，刘佩珍根本就闹腾不起来，她刚要对秦淑惠动手，就被警察拽到了一边。
    “你们放开我，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跟这贱人一伙的是吧，你们赔我孙子！”
    刘佩珍没法冷静下来了，警察只好如法炮制，又给她手上戴上手铐，直接锁在了一旁的门把上。　　可她仍然是哭闹不止，砸了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
    老警察没办法，只好带着其他人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秦淑惠女士……”
    当老警察第三次用手指扣响桌子之时，秦淑惠才缓缓抬起头来，她神情有些慌乱，但更多的是迷茫。
    老警察提醒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先回去了。”
    同样是寻衅滋事，刘佩珍要面临的是十天以上的行政拘留，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法律法规的底线，无视办案人员，关她十天半月其实都算是少的。
    至于山泉村这些人，毕竟不像刘佩珍那么过分，警察都是以口头警告和罚款为主。
    现在笔录做完了，案件也录入了档案，其他人也就可以回家了。
    秦淑惠顿了顿，问道：“同志，我想问下，这种情况下，我还有机会找到自己的孩子吗？”
    虽然她对方青妍的态度不会有任何变化，但也做不到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不闻不问。
    老警察长叹一声，“这可麻烦了呀，十几年前的事，不是那么好调查的，你能想起一些细节吗？”
    抱错孩子这种事，有可能是意外，也有可能是人为的，以现在派出所所拥有的资源来看，想把这种事情搞清楚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秦淑惠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时有些失神。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我当时是难产，去了医院后就做了剖腹手术，再醒来……再醒来就是我丈夫抱着青妍的那一幕了。”
    仔细一想，当初方志强手里抱着的孩子也只有可能是方青妍，因为在这之后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孩子身边。
    难道是接生的护士粗心大意，又或者被人贩子盯上了？
    然而，找到接生的护士或医生也没用，医院十几年下来得接收多少新生儿，又怎么可能记得十二年前某一天接生的孩子。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气氛有点沉重。
    方青妍低着头，却察觉到周围的视线都在打量自己，有山泉村的村民，也有在场的办案警察。
    隔壁办公室里，还有刘佩珍发出的尖锐的叫骂声，来来去去无非是要秦淑惠还她孙子。
    孙子，呵。
    方青妍抬起头来，说道：“妈妈，你还记得我爸爸有个非常要好的发小吗，就是那个袁叔叔。”
    袁叔叔本名袁鸿辉，和方志强是一个村出来的，两人穿一条裤子长大，有着过命的交情，比亲兄弟还要深厚。
    不过，袁鸿辉在五年前下海经商去了，这一走后就没再回过南乡县。
    秦淑惠倒是经常听丈夫跟袁鸿辉打电话联系，但对于袁鸿辉的具体行踪却没有任何了解。
    秦淑惠很奇怪，“当然记得，你怎么突然提他？”
    方青妍道：“我记得当年你难产的时候，是袁叔叔开拖拉机送你和爸爸去的医院，他会不会知道当年的一些情况？”
    袁鸿辉何止是知道情况，他其实就是知情者之一。
    方志强当年收养她，唯有当时在场的袁鸿辉目睹了一切，他嘴巴紧，又加上早早下海经商，也没有诉说的对象和途径。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方青妍上辈子才有机会发现自己的身世，找回亲生父母。
    现在，她把这件事说出来，当然不是为了重蹈覆辙，而是为了堵住刘佩珍的嘴。
    她要让刘佩珍知道当年的真相，不是她妈妈背叛了方志强，更不是她妈妈不小心把孩子弄丢了。
    所有一切，都是刘佩珍自己造的孽！
    “嗯，这个人可以去找一下！”老警察也认可的点头。
    秦淑惠皱起眉头，“可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老警察想了想，拿出纸笔来，“那你尽可能地把他的信息告诉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秦淑惠连连点头，把自己知道的关于袁鸿辉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
    方青妍适时地插了一句嘴，“我记得爸爸说过，这个叔叔是在西海附近做水产商，好像是用自己的名字命名的。”
    用自己的名字命名，那么，不是叫“袁氏水产”的话，就是叫“鸿辉水产”了。
    老警察细心做好记录，然后又叮嘱道：“如果他能提供可靠的证据的话，我建议请他来为你们作证。”
    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真正需要证人的地方可不只是派出所，还有法庭。
    秦淑惠精神一振，想起了先前秦秋凤和警察谈论到的那个话题。
    没错，打官司！
    刘佩珍三番两次破坏她们母女的名声，把她们往死里逼，事情肯定不能就这么轻松揭过。
    否则，怎么对得起从山泉村里赶来的秦家人，还有她饱受欺凌的女儿？
    第22章 上门
    想着想着, 秦淑惠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方青妍的脸上，此时此刻，她才注意到方青妍的脸上透着明显的不安。
    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是亲生的固然难受, 可喊了十几年的妈妈突然变成了别人的，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
    秦淑惠有点自责，她第一反应是去问自己亲生孩子的动向，明显忽略了方青妍的感受。
    想到这里，她赶紧把方青妍搂进怀里，安慰道：“妍妍,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你说不管你的亲生父母是谁, 你都认我是妈妈，反过来, 你也依然是我最心爱的女儿。”
    方青妍一怔, 猛地抬起头来, 然后将头轻轻靠在了秦淑惠的怀里。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折腾了一天，最后的结果是以刘佩珍和方志明等人行政拘留七天告终。
    当然，他们砸坏了方青妍的摊位，人证物证据在, 还需要对此进行额外的赔偿。
    派出所外有不少留在这里看热闹的群众, 按理说午后一过该开始打呵欠了的, 却因为有人在透露事情进展，反而一个个精神奕奕。
    一开始大家听说刘佩珍手里真有证据, 还特别紧张来着，以为自己站错了边, 真帮了出轨的女人，还想着等秦淑惠母女两出来要把她们骂一顿呢。
    哪知道, 事情没过多久就反转了。
    “你们还不知道吧，那老太婆一口咬定是她儿媳出轨，但其实啊，那女孩是被抱错了的，她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那老太婆是有妄想症吧，觉得全世界不是好人？”　　“什么妄想症，就是心肠黑，死了儿子就想赶儿媳出门！”　　“唉，秦淑惠也着实可怜，得是倒了多大霉才能摊上这么个婆婆！”
    眼下，见方青妍出来了，众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尤其是一开始出来作证的那名女职工，大家都是邻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提有多不好意思了。
    女职工凑上前来，“秦姐，真是对不起啊，我、我不该学厂里人乱说的……”
    秦淑惠笑了笑，“没事的，都过去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要想怎么说她也控制不了，刘佩珍制造这些丑闻后，厂里一大半的人都在背地里嚼舌根，她要一个个去计较的话还怎么过日子。
    正走着，又有一个人把他们拦了下来，秦淑惠一抬头，发现是个陌生男人。
    对方的目光落在方青妍的脸上，显得有点无措，“小姑娘，没事吧，杨叔……我是说警察里年纪最大，认识我的那位，他有帮你们说话吗？”
    方青妍认出是洪明远，不由挑了挑眉，他口中的杨叔应该指的就是那位老警察了。
    看来，人家会帮他们这么多，是洪明远打过招呼的。
    其实，就算洪明远不打这个招呼，人家警察也不可能刻意为难秦淑惠母女的，两人不明不白遭受了这么多冤屈，难免叫人心生恻隐。
    但不管怎么说，洪明远有这个心思，还是怪叫人感动的，本是无亲无故的一个人，还差点因为她们而蒙受不白之冤，正常人早跑得没影，生怕再和方青妍扯上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