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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开元商场的衣裳鞋子一年比一年贵,仿佛镶了金边似的。王馥、段芝芝、寇越三人一圈逛下来,面对动辄上千且不打折的衣裳,每每长吁短叹。大家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只是一件遮不住膝盖的裙子,怎么就要1599?
    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牛仔短裤,怎么就要999?
    万达广场的倒是差强人意,有上千甚至更贵的,也有打折后三五百的。夏天的薄料衣服,三五百块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其实也已经不少了,给孩子买还行,给自己买总有些舍不得。
    “……刚刚上来时,我也一眼就看中这件了,你说也奇怪,就一件普通的短袖,怎么隔着玻璃看就那么好看。但这个价格,哪能就408。”
    “要不然去问问,要两件能不能折上再打个折?”
    结果当然是不能的,要十件也是这个6.8折,人家公司系统里就是这样设定的。
    寇越眼看两人跟导购小姐实在谈不拢,开始在衣服和自己的身材上挑毛病了,直接去扫码买单了。衣服当然没问题,她俩的身材也没问题,她们只是在说服自己,太贵,算了。
    “给你妈妈买就行了,阿姨自己有钱的,你叔叔和时研都三不五时地给我。”段芝芝在歇脚的甜品店将钱转给了寇越,高兴得合不拢嘴,“你能有这份心,阿姨就很高兴,真的高兴。你们年轻人赚钱不容易,花钱可不能这么大手大脚的。”
    寇越没有收钱,她笑道:“给你们花钱怎么能叫大手大脚,是给你们预送的七夕礼物,要收下的。”
    段芝芝感慨道:“你叔叔向来都不送的。”
    寇越挑唆道:“那你回去得好好批评他。七夕也扣扣搜搜的,太不懂事儿了。”
    段家叔叔的扣扣搜搜是人尽皆知的。夏日里在小区门口买西瓜,一块钱两斤甚至三斤的西瓜,家家都是一买一麻袋,只有他是单挑一个的。他自己也说,他就是个貔貅,钱能进不能出。
    王馥上完厕所回来,刚好听到寇越在没大没小,她在她背上轻轻扇了一下,叱道:“再乱说话拧你的嘴。”
    在甜品店歇脚片刻,转战步行街,在步行街一家老字号旗袍店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各自挑了一身旗袍以后,天色就暗了。原本寇越要继续请客的,两顿饭而已,吃不垮她。但段芝芝平白收了件衣服,着实过意不去,非要请回来,王馥稍作推辞,应了。
    正值晚饭时间,以往常来的海底捞和四海一家都排不到位置,正一筹莫展之际,时研打来电话,问段芝芝家里的挂烫机她收到哪里去了,顺便听马慧珍的给她们推荐了附近一家新开的猪肚鸡店。
    段芝芝道:“他那个媳妇嘴刁的很,她说好吃就肯定好吃。”
    王馥面不改色:“比火锅清淡,能喝汤,也能涮菜,就猪肚鸡了。”
    然而新开的猪肚鸡店也需要等位,但好在时间短,也就二十分钟,三个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聊着,时间过得很快。然而好不容易叫了号,刚到桌前坐下,马慧珍就打来了电话。马慧珍一口一个“妈”,表示他们两口正在附近商场停车,要跟她一道请王馥阿姨吃饭。
    段芝芝听完马慧珍的自说自话,没给任何答复,直接就挂断电话了。倒是王馥没有那么大情绪,毕竟早前就闹过了,事过境迁,她既然都随份子钱了,也就不在乎再吃顿饭了。
    “你肯定也看出来了,她推荐我们来这里吃,就是打着主意要找过来的。向来不肯直来直往,屁大点儿的事儿都得跟你绕一绕,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养出来的戏精。也不怕你笑话,我要不是图最起码她对我儿子一心一意……”段芝芝顿了顿,不想说难听话,索性切断了话尾,漠然道,“真不是我鸡蛋里头挑骨头,她的品性里天然就带着她们老马家的劣根性。”
    王馥言不由衷地规劝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来就来吧,反正吃顿饭就散伙的。你也不要把反感表现得那么明显,你们以后还得指着他们两口给养老呢。”
    段芝芝默了默,向前探着身子,低声道:“跟你俩说件事儿。我们家那套房子,房产证上是我和老时,你们知道的吧?在时研正式把她带到家里的时候我就动了心思,在她果不其然挑唆着他跟我们拉锯战的第一年,我就跟老时去立了遗嘱,也去做了公证。我们的遗嘱内容是,我们名下的房子以后要捐给一个公益诉讼基丨金,我专门跟人打听管不管扶人被讹的诉讼,人家说肯定管。嘿,我故意挑的这个基金,就是要臊臊她们,还能老我们捏着鼻子过日子吗……越越你把嘴闭上,不要说出去。”
    王馥这下真急了,道:“你干什么呢?!没有你这么办事儿的?!”
    段芝芝道:“你听我说完啊。有些话,越越一直给他留着脸,最急最气的时候也没告诉旁人,但马慧珍可没有顾忌。我本来还奇怪越越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越越,阿姨领你的情。总之,我就看出来了,有这样的媳妇儿在侧经年累月地挑唆,我们两口跟时研以后是个什么光景,相当不好说。所以以后到了晚年,他们假如好好照顾我们,我们也说不定就更改遗嘱,否则,他们俩就且哭去吧。反正人死了就不会跟着他们伤心了。”
    寇越鼻子微微发酸,低头给自己舀了一勺汤。她确实有一句话跟谁都没说过——时研情急保护马慧珍的那句“没有监控”。原来芝芝阿姨早就知道了。
    王馥仍旧急声劝道:“你就这么一个儿子,心这么狠呢?你趁着他们还不知道,赶紧跟老时去删了这道遗嘱,不然即便人家两口原来打算好好孝敬你们,这下也膈应了。”
    段芝芝道:“老时前两年也是这么说的,但我却越来越坚定了。你看看我们时研,他原本一心相当医生,从小到大谁问都是这么个答案,老邻居都知道的。但是他老婆说,当医生要熬许多年,而且天天加班不着家,就这么软言细语给他分析了各种利弊,最后他屁颠儿屁颠儿去做了医药代表。这许多年过去了,也就他妈我还殷勤地替他记着他坚持了十来年的志向。他媳妇真的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王馥听到这里也不劝了,平心而论,跟这样厉害的人相处,留一手釜底抽薪的傍身确实很有必要。段芝芝埋下的,也许是雷,也许是保命符。
    店里最人声鼎沸的时候,时研和马慧珍一前一后到了。
    马慧珍怀里抱着两束鲜艳欲滴的红玫瑰,整个人给衬得白皙透亮,仿佛不谙人事的小姑娘。她说一束给段芝芝,一束给王馥,七夕节礼物。段芝芝默了默,收了。王馥默了默,正准备收,寇越伸手接过来,行云流水地装入桌下的垃圾桶里。
    寇越仿佛无事发生,笑道:“芝芝阿姨给你们点过菜了,待会儿要是不够吃,你们再点。”
    马慧珍抿了抿唇,终于还是没忍住,解释道:“寇越,结婚的时候,阿姨不得空没来,但阿姨是我婆婆最好的朋友,她看着时研长大的,所以我还是腆着脸来请阿姨吃饭,我真没有恶意。”
    寇越和颜悦色地道:“嗯,明白,但七夕礼物你送不合适。行了,锅开了,下菜吧。”
    时研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向着王馥道:“阿姨,真对不起,路上买花的时候我没想……”
    王馥截断他,作势横了寇越一眼,眼尾又敷衍地扫一下马慧珍,道:“越越就是这狗脾气,你还不知道她么?都坐下吧,你媳妇也坐,刚刚怀孕就不要折腾了。”
    大约是由于有眼神灼灼的段芝芝在,王馥也一如记忆里那样面相就不好相与,马慧珍自打坐下来,甚是本分,给这个夹菜,给那个夹菜,在耳尖地听到王馥念叨刚刚忘了点红薯粉时,立刻招呼服务生过来,要了一份红薯粉。王馥回以一个长辈式的感谢和鼓励的微笑。
    这家猪肚鸡店确实味道不错,猪肚量多,汤也绵密,所以虽然彼此之间各有计较,但埋头吃起来还是很愉快的。
    “越越,你去那边冰箱里给我拿瓶苹果醋。”王馥突然道。
    “啊?叫服务生啊。”寇越正吃着鸡爪,不想动。
    王馥眉头一拧,斥道:“人家都在忙,你起来动动,你看看你肚子上的肉。”
    “……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怎么能人身攻击。”寇越不满地抱怨着,起身向前走,刚好错过刚刚进门正四处张望的曲殊同。
    王馥悄悄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只是喝了口汤,一抬头,曲殊同就直奔寇越而去了。而寇越抓着两罐苹果醋回头看到曲殊同,整个人立刻就生动起来了。
    王馥:“……”
    所以这位三甲医院年轻有为的主治医生居然是来找越越的?
    寇越喜滋滋地向大家介绍了曲殊同。整张餐桌的隐形中心便再也不是马慧珍和她所代表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寇越用与有荣焉的态度给大家介绍曲殊同的履历,以及曲殊同大学时期的轶事,时研也好脾气地在旁边帮腔和佐证着,段芝芝立刻化身成“妈妈粉”,喋喋不休问这问那,真情实感地将之从头夸到脚;王馥虽然端着,但眼角眉梢都是喜悦,不由给曲殊同夹了好几次菜。
    由于时研的车停在地面停车场,寇越和曲殊同的停在地下停车场,两家人在商场门口互相客气着“没事儿来家里吃饭”,各自回头分道扬镳。
    电梯下行中,王馥突然清了清嗓子,道:“行了,别装了,越越你也是多余做这事儿,多可笑啊,一顿饭而已,我不至于就吃不下去。”
    寇越默了默,疑惑地:“啊?”
    王馥回头正要说“你们根本就没有在交往,一顿饭下来各吃各的,骗鬼呢,你看看人家时研两口子黏糊成什么了”,目光下移,盯住那两只牵得牢牢的手。
    曲殊同道:“阿姨?”
    王馥:“……”
    王馥回头望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没事儿来家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