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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尖麦芒

      “把车开到隔壁小弄堂里……对, 然后左拐,走河边的车道。”
    一清早,罗夏至在七重天饭店接了昨天在那里过夜的梁少龙和黎叶, 带着顾翰林, 四个人正要开车往松江那边的外景地。这车子还没开出饭店多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梁少龙突然说道。
    黎叶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又从后视镜里看罗夏至。罗夏至和顾翰林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顾翰林点了点头, “按照他说的做。”
    于是黎叶就将车子驶离大路, 七拐八弯地扭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临河的小菜场边。
    众人从车上下来,找了一个靠着煤气灯柱的早餐摊坐下。
    围着块粗布围兜的老板, 搓着手很是殷勤地上来招呼。
    “两碗小馄饨,两碗豆花。四个甜大饼……我还要一根油条。”
    梁少龙一马当先坐下,视线正好对着马路,其他人也纷纷坐下, 等着他说话。
    “被跟上了,没感觉么?”
    老板先把豆花送了过来,又陆陆续续地端上其他东西,然后识相地走到炉子的另一边, 双手插在袖套里, 蹲下看风景。
    这几个人穿的太好,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来他这样的摊子吃东西的少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是小人物的生存之道。
    “什么时候的事?”
    黎叶一惊, 拿着勺子的手都抖了一下。
    “出饭店没多久吧, 他们的车子应该是跟着小夏的车子一路来的。”
    梁少龙很是熟练地把大饼撕开, 然后把油条包了进去——典型江码头上, 苦力的吃法,应该是承袭自梁老爷。
    “早上的车子是我开来的,我倒是真没发现……”
    昨天罗夏至宿在顾翰林的别墅,今天一早他开车去饭店接的他们两个。
    “就那部别克,旧款的,不起眼。别往后看。”
    梁少龙一边喝豆花,一边啃大饼。
    “下来两个人,车上还跟着一个。穿西装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征……”
    梁少龙一边观察一边说道,然后眉头一拧,对着黎叶说道,“你大意了。在苏州那段日子里,怎么反侦察,我可是都教过你的。”
    黎叶也是一脸愧疚,无言以对。
    罗夏至端起碗,走到老板身边,问他要了一勺辣椒油。趁机朝后头瞥了一眼。
    那边车里的几个人,也拿腔拿调地正在路边买烟,一包烟挑了好几分钟,挑的那背着烟盒的姑娘都有些不耐烦了。
    “这车子我好像见过,有点眼熟。”
    他坐回矮桌旁,担心地说道,“至少见过三四次。”
    黎叶把脑袋垂的更低了。
    他不是阿乐,不是普通的司机,他是需要负责罗夏至的安全的。
    要不是今天罗夏至约了梁少龙,要去电影片场探班,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被人跟梢。
    “这么一说……我最近上下班也觉得奇怪,似乎被人盯上了。”
    顾翰林眉头一皱,“但是我回头一想,我一个破教书的,谁会来跟梢我,所以也就没深究。”
    “那有意思了。跟小夏算一回事,跟你算什么来的。打听明年高考新政策?”
    吃完喝完,梁少龙放下瓷碗,拍了拍身上食物的碎屑。
    “那边,那个擦皮鞋的小孩,你过来!”
    他伸出长腿,露出还算蹭亮的鞋头,指了指蹲在菜场另一头,背着个木头擦鞋箱,看上去十五六岁的瘦小男孩。
    “大爷,擦鞋么?”
    那男孩听到呼喊,挎着箱子“哐当哐当”地跑了过来。
    “擦干净些。”
    梁少龙从兜里掏出一个袁大头,扔到男孩背着的箱子里。
    “呀么来哉!谢谢大爷的赏。”
    男孩开心地吼了一嗓子,然后从箱子里掏出全副家什,什么鞋油、鞋膏、抹布、刷子。然后坐在自带的小板凳上,麻利地开始干起活来。
    顾翰林见状,也擦了擦嘴起身,走到另一边的书报亭里,随便买了一张报纸,大大地打开之后,做出一副埋头阅读的样子来。
    “庄老三是侬的师傅?”
    梁少龙眯起眼睛问道。
    “是的!梁少爷。不,是梁老爷。我叫三毛,是师傅的大徒弟。”
    男孩子又黑又瘦,擦鞋倒是有把子力气,他一边干活,一边回答道。
    你是三毛?
    《三毛流浪记》里的“三毛”?
    罗夏至差点以为自己“见证历史”了。转头想想不对,这时候穷苦上海人家里,把排行老三的男孩子一般都叫做“三毛”。
    这么一想,他罗夏至也是个“三毛”……
    罗三毛……
    “侬师傅身体最近好伐?怎么不出来干活了?”
    梁少龙非常满意。
    虽然梁少爷已经不再上海的码头上混了,但是老关系还在,这帮“新晋”的小瘪三们,还是认识他梁少龙的。
    “好,师傅身体好的很。每顿都能吃两碗饭。不过师傅年纪大了,该是我们这些做徒弟的‘供养’他了。”
    “你这个‘三毛’还挺孝顺,也会说话。”
    梁少龙哈哈一笑。
    “让你手下的小兄弟,帮我查一下后面那部车子上的几个人。看看他们是什么势力,谁派来跟踪罗三爷和顾局长。晓得罗三爷伐?”
    梁少龙用拇指指了指还在小口吃大饼的罗夏至。
    “晓得晓得。时迈百货我进不去,《新梁祝》倒是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哪能不知道罗三爷的大名。”
    三毛不住地点头,将东西一点一点地收进箱子里。
    “梁老爷,擦好了。”
    “不错,有点你师傅的手艺。”
    梁少龙站了起来,三毛不断地用一条干净的白毛巾为他拍身上的灰,直拍尘土飞扬,一边坐着的罗夏至和黎叶都吃不下饭了,干脆放下饭碗。
    “今天晚上,到七重天饭店对面的小茶楼来报信。”
    梁少龙说着,又要从口袋里掏钱,却被小三毛拒绝了。
    “梁老爷,钱我就不要了,就想……”
    他转头看了看罗夏至,眉眼弯弯,笑起来还挺可爱的,“想问三爷讨个赏。”
    “要我的赏?侬要啥呀?”
    罗夏至兴致勃勃地问道。
    “三爷,邹小姐的新戏,阿是(是不是)已经在拍了呀?”
    三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想知道,这次和她搭档的人是谁?还是喻小姐么?”
    说起来,如今电影开拍了将近一个月了,本来之前一直都在放“烟·雾·弹”的时迈杂志,倒是一声都不吭了。
    电影公司拿着罗夏至的钱,在松江郊区搭了一个摄影棚。把一众演员们都关在里面,还派人“重兵把守”。
    什么媒体探班,采访,一律都不接受。外面的小报记者想要混都混不进去,更不要说进去看看拍摄进度了。
    就这样,把影迷们急的抓心挠肺的。又想知道里面到底在拍什么,又担心男女主角不是自己喜欢的。
    哎!人家拍电影,都老老实实提前开发布会。到了罗三爷这里就那么多“花样经”。
    真是可恶!该杀!
    “是,这次还是她们两个搭档。我和你们梁老爷这不是正要去片场么?”
    哦,原来是个活体喻邹cp粉!找他来问新片情报来了!
    罗夏至哭笑不得。
    “那就好,那就好……我,我可喜欢喻小姐和邹小姐了。《新梁祝》我看了八回——我每次都是花钱去电影院里支持她们的,可没有偷偷摸摸地溜进去蹭票哦。”
    男孩子嘿嘿一笑,朝罗夏至鞠了个躬,“知道她们俩还在搭档就好。等新电影拍出来,我一定还去支持她们。”
    “谢谢支持,谢谢支持。”
    罗夏至朝他摆摆手,后者拿起桌上罗夏至和黎叶没吃完的两个大饼,开心地咬了一口,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不求同生求同死,英台此生志不改。千年万代永流传,梁山伯爱祝英台。”
    回到车上,几个人还能听到街边隐隐约约传来的谁家唱片机放的歌声。如今这首《新梁祝》电影里的主题曲,可是火遍上海滩的。
    “他……那个‘小三毛’,正常擦一次皮鞋,赚多少洋钿(元)?”
    罗夏至等人走回车上,黎叶发动车子准备继续往松江方向开。在他们斜对面的那群男人,终于也买好了香烟,回到了车子上。
    果不其然,那部别克车就这样保持着大约一百米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跟上了他们。
    “洋钿?你想多了。一双皮鞋,三分钱。”
    梁少龙摇摇头,“还有更便宜的,一分钱都有。”
    “看一场电影,就算是最便宜的郊区电影院,一场戏也要两毛吧。”
    罗夏至心算着。
    像是“七重天”,“大光明”这样,有冷暖空调,还提供茶歇的高级电影院,看一场电影差不多需要五毛。如果是美国大片,可能更贵些。
    “他说他把《新梁祝》反反复复看了八遍。真不是要擦多少双皮鞋才能赚到这些。”
    说不感动是假的。罗夏至决定,等一会儿去了片场,一定要让黑妹和邹璇儿给那个小三毛签个名,等他晚上来报信的时候,让梁少龙交给他。
    小三毛一定会很开心。
    “新时代映画”那边,被罗夏至压着打了将近三四个月,终于回过神来了。
    他们去年年底刚组了新的电影公司,按理说今年上半年无论如何都应该拍一部大戏出来,作为开业献礼。
    而且这部片子一定要一炮而红,牢牢霸占住上海滩的几大电影院的排片,这样才有资本卖到中国的其他地方去。
    但是如今罗氏和邵氏合拍的片子,比他们早启动不说,噱头又比他们搞的大,万一又是一部像是《新梁祝》这样的爆款电影,弄得电影院根本不考虑给其他电影排片,那他们还有什么活路?
    无论如何,一定要“后来居上”,在罗氏的电影上映之前,把自家的新电影给先发行出去,牢牢占据院线和票房!
    “新时代映画”资本雄厚,请了上海滩有名的大才子操刀剧本,又请了一圈数得上名号的影星做配,在新落成的位于淮海路上的“新樱花大百货”的电影厅,大办宴席,开了场新片发布会。
    这次他们砸了大价钱,招待各方报社、杂志社的记者和专栏作家,为本次的新片开道。
    这日本人也算聪明,知道这第一部影片至关重要,一定要拍一部迎合中国观众口味的电影。所以虽然是日方投资,却是没有大规模启用日方的人员。
    从导演,到具体的工作人员,基本上都是中国班底。都是他们花了重金从上海、广州还有北平的几家知名电影公司挖角过来的。
    提前公布的剧本也很有意思,讲的是在医院产房里,被阴差阳错地互相抱错的两个女孩,各自在“错误”的家庭生活了十六年后,意外成为了同学,进而成为好闺蜜,走进了对方的家庭。期间产生种种误会,有笑有泪,最终两家人家成为一家的大团圆结局。
    设定抓马,剧情狗血,催人泪下,加上最后热热闹闹美满的结局,简直是踩着中国人的口味定制的。
    而且双女主的设定,怎么看都觉得有点罗氏影片的影子。估计是《新梁祝》的成功带给了他们的灵感。
    不过人家新时代可不承认这一点,还大大方方地给他们家的新生“姐妹花”开了新人介绍会。
    这两个漂亮的小姑娘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两人一般的身高。一个瓜子脸,一个苹果脸;一个能唱,一个会跳,穿着漂亮的衣服那么一亮相,真的吸引了不少拥趸。
    “日本人是觉得,用这两个小姑娘就能打败我们的喻邹组合?”
    舒秘书举着粉拳,表情略显狰狞,“白日做梦!”
    她表姐龙女士如今是“喻美惠&邹璇儿双姝影迷会”的会长,这位表妹同志则是副会长,再加上她本来就和喻美惠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吃饭、打牌,喝喝下午茶,这四人已经成为了闺蜜,
    现在看到日本人居然抄袭他们时迈的创意,也搞了一个双女主电影,摆明了是无-耻的抄袭党,顿时义愤填膺。
    “三爷,侬晓得伐?这两个小姑娘叫啥——金灿灿和殷宝珠,她们两个不止拍电影哦,居然现在还在‘夜上海歌舞厅’里驻唱呢。”
    “驻唱?她们还要走歌星路线?”
    “何止!还给香烟公司拍了广告,如今已经是大美华香烟公司的‘香烟牌女郎’了呢。”
    舒文华补充道。
    大美华香烟是上海滩首屈一指的老牌香烟公司。一般只请最当红的女明星做香烟牌女郎。
    两个月前的时候,这个殊荣属于已经靠着《新梁祝》大火的喻邹二人。当时两人穿着古代梁祝的拍摄了一套戏曲造型写-真,很是收割了一波粉丝。很多不抽烟的女影迷,为了得到这几张香烟牌,还特意去烟草公司排队购买。
    据说在北平那边,一张《梁祝》香烟牌的价钱都能抵上一条香烟了——一般来说,香烟牌子都是买香烟时候免费附送的。
    而如今,她俩这部《阴差阳错》还没上映,只是开了发布会而已,这两个小姑娘就已经拥有了这份荣耀了。
    新时代映画,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厉害啊。电影、模特、歌手,三栖明星呢!”
    罗夏至饶有兴致地回头,对着舒秘书笑道,
    “看不出来,日本人脑子挺活络的嘛!”
    这不就是民国版twins嘛!
    “三爷啊!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啊?人家电影马上就要上映了,我们的还在拍呢,你就不着急么?”
    舒秘书觉得这真的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哎,着什么急,先上映就不一定能先火。”
    罗夏至端起茶杯吹了吹,“帮我去查一下,这个殷宝珠的后台。”
    这种事情,交给她们姐妹俩,罗夏至最是放心了——毕竟人家掌握着全上海所有明星、戏子、戏班的所有资料以及各种文娱发布资源。这两人那是生错了时代了,若是生在一百年后,什么唧唧哇哇,哎哎呀呀的娱乐公司都要靠边站。
    金灿灿是童星出身,虽然还不满18岁,但是早就享誉上海滩很久了。从襁褓中起,就出演过多部电影。可以说,上海人民是看着她长大的。
    这个殷宝珠就比较有意思了。
    按照“新时代”的说法,这位殷宝珠小姐,是他们的星探在北方某个重镇发现的。因为长相甜美,音色动人,所以带回了上海签约。经过差不多半年的培训后,才和老牌童星金灿灿一同出道,共同搭档出演电影。
    “三爷,这个殷宝珠有什么问题么?”
    舒秘书敢保证,她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罗夏至也没回答她,摆了摆手,潇洒地出门去了。
    看到这个新人的第一眼,他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在他的记忆里,民国时代也有这么一位身世成谜,色艺俱佳的女明星,在中国走红了十多年后,被突然发现是个日本人……
    虽然战后,那位女艺人成为了中日友好的代言人,毕生致力于和平事业。
    不过不得不否认,她作为日本人投在中国娱乐业里的一枚棋子,确实让中国的老百姓一度非常迷恋喜爱。为日本人麻痹中国人的神经,推行他们的文化理念,做出了“巨大贡献”。
    罗夏至走到百货公司门口,正好顾翰林也刚从黄包车上走了下来。
    两人见面也没说话,而是一起走到了时迈百货后面的一条小路上。
    顾翰林走到街边停着的那部熟悉的别克车边上,伸手敲了敲车窗玻璃。
    “干,干嘛?”
    司机摇下车窗,满脸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
    “把车门打开,一起去见见你们老板。别装了,上海自然科学研究所。走吧。”
    顾翰林干脆利落地把话给挑明了。
    车上坐着的三人互相望了望,然后从后座走下来一个,顾翰林和罗夏至则直接钻进了车厢。
    司机把汽车往大路上开了一段,刚准备右转弯,就看到一个黑洞洞的管状物出现在自己的面颊边。
    吓得他猛地踩了刹车,顿时后面的车子响起一片鸣笛声,后面一辆差点追尾车子的司机,直接把脑袋探了出来,破口大骂。
    而副驾驶上的同伴见了,也惊恐地举起了双手,从后视镜里看着举着枪的,在他的印象里本该是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顾翰林,害怕的当场就流下了一串冷汗。
    “怕什么,继续开车啊。”
    顾翰林笑着,用枪管敲了敲司机的脑袋。
    “你们张老板不厚道啊。怎么新来上海滩闯天下的混子们,都不知道,我顾翰林和青龙堂的关系么?你们张老板当年见到我,也是要叫一声‘表少爷’的。”
    张老板,张晓林,新一代的“上海王”候选人之一。
    不过过去也就是青龙堂的一个“白纸扇”,师爷罢了。
    张晓林上位后,买通了工部局的英国人,给他封了个太平绅士的名头,在租界巡捕房挂了一个虚职。
    社交场上,罗夏至也曾与他应酬过。年逾六十,看着是老派的书生,实则为人狠辣,比起当年的梁老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我们都是去年刚从苏北乡下来的。”
    副驾驶上的坐着的人果然一口江淮话,他紧张地说道,“要是知道您和老爷子有故交,那是绝对不敢跟踪您的。”
    “开车啊,没听到后面的喇叭声么?你造成交通堵塞了。”
    罗夏至冷笑一声,敲了敲司机的后座。
    车子再一次缓缓启动,绕了几圈后,挺在了法租界的祁齐路上。
    “不要让我在看到你们出现在上海滩。”
    顾翰林打开车门,对着里面的两个男人低声说道。
    两人不住点头,猛踩油门,一溜烟地跑了。
    “就这么放了他们?跟踪我们的应该不止这三个人吧。”
    罗夏至眯着眼睛回头。
    “梁少龙已经在码头上已经安排好了人。最近张老板和黄老板为了争谁是‘上海王’,有些不睦,就当是给黄老板送个人情吧。”
    顾翰林冷着脸说道。
    江湖事,江湖了。这些人不懂规矩,自然有江湖人来处理。
    谁都知道,码头上的规矩多如牛毛,但是有一个铁则——不管码头属“青”属“红”,都是清末“天地会”的分支,立志“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门生绝对不可以给番邦鞑子做事。
    张老板的门生坏了规矩,就是张老板坏了规矩。
    这不正巧就要选“上海王”了么?
    剩下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两人进了研究院,在一楼等待大厅通了姓名。本以为会来迎接他们的应该是乃木宏的秘书或者助理,谁知道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乃木宏本人匆匆下了楼梯,一脸惊喜地朝他们两人跑来。
    “啊呀!两位大驾光临,实在是太让我高兴了。蓬荜生辉,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乃木宏热情地伸出手,先是握了握罗夏至的手,然后又转身抓住顾翰林的手用力地摇了摇,接着很是客气地亲自带他们上楼,弄得罗夏至两人一阵莫名其妙。
    顾翰林走在他们两人半步之后,看着前头乃木宏对着罗夏至近乎讨好的侧脸,又一脸嫌弃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捏的几乎发红的手掌。
    什么情况?
    “罗三爷,顾局长,怎么来之前都不曾给我打声招呼呢?要是知道二位要来,在下一定好好准备一番,好招待二位啊。”
    秘书铃木端来泡好的茶水,这乃木宏居然纡尊降贵亲自将两杯茶端到两人的面前。
    这下不止顾翰林,连罗夏至都觉得这个人热情的有些不太正常了。
    不管是不是世家大族,好歹也是位高权重的一方要员,对着他们两个还怎么客气,实在不符合常理!
    “实不相瞒,我对二位的人品,才华都仰慕已久。二位今天能够来我这简陋的办公室,实在让我太高兴了。”
    乃木宏用几乎夸张的语气说道,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伸出右手,摸向了自己的左胸口,“这里,激动的‘砰砰’直跳呢。”
    顾翰林直感觉眼皮一跳,咬牙切齿地露出一抹微笑。
    而罗夏至多年在商场里锻炼出来的,皮笑肉不笑的功夫也差点“破功”,勉强地将嘴巴勾出一点点弧度。
    “所以,这就是您派人跟踪我们好几个月的理由?”
    顾翰林深吸一口气,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打照片,摊在茶几上——这些都是刚才从那两个小混混的手上拿到的,他们还没来得及交给乃木宏。
    “啊……原来两位是为了这个来的。”
    看到照片,乃木宏脸色只是微微一变,然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没错,确实是我派人跟踪二位,并且拍下这些照片的……”
    “乃木先生,恕我直言,您这样的做法是违反法律的。即便您是外国人,也要遵守租界的法律。”
    罗夏至抬起下巴,“您最好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不然我们很可能就要在工部局的法庭见面了。”
    “哈哈,我说过了,我很是‘仰慕’二位。正是出于孺慕之思,所以派人……嗯,拍下了这些照片。这跟影迷追星,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乃木宏大言不惭地说道。
    “不过既然两位不喜欢这种做法,那我从此以后罢手就是了。”
    他说着,走回办公桌后面拿出一个铁皮盒子,又让铃木拿来一个水盂。
    “所有的照片和底片,都在这。”
    他说着,打开铁皮盒子,把所有的照片和十几个胶卷倒在水盂里,然后点燃了一根火柴,往里面一扔……
    难闻的化学品气味顿时在房间里升腾起来,罗夏至和顾翰林无言地皱着眉头,看着那足足有将近一百张,时间跨度从去年冬天到如今的照片,在他们两个面前化为了一捧灰烬。
    两人来的时候,还算得上是气势汹汹。
    走的时候,则彻底悄无声息,甚至有些呆愣。
    因为这里靠近顾翰林在贝当路的小别墅,出了研究所,两人也没叫车子,就这么晃荡着走了一路。
    期间顾翰林几次回头,果然再也没有看到人来盯梢他们。
    “这个日本人,到底什么路数?”
    就刚才,罗夏至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
    “你注意到了么?他的文具,居然和我的是同款。”
    顾翰林咽了口口水,“那只钢笔是我德国留学的同学送给我的,已经是绝版了,他居然也有。”
    “他喷的香水,和我的也是同款……那个香水明明是定制的,全世界应该除了我,没有人会拥有。”
    “这还不算什么,我看到他桌上放的八行笺了。那不是普通的信纸,是我们家‘杏林苑’在‘朵云轩’特质的。纸张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特殊的花纹印记。但是做纸的时候,特意放了冰片,麝香末,所以有淡淡的香味……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顾翰林越想越是可疑。
    本来是去兴师问罪,却没想到被这个乃木宏处处抢了先机,让人无从发作就算了。他还准备了这些东西,特意展示给他们两个……
    “他是在威胁我们。”
    停下脚步,罗夏至冷声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新来的日本人,他是用这个方式来警告我们,他们日本人情报工作能力之强,可以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他,是在向我们示威呢!”
    “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背景。军部也好,文化省也好……绝对是日本政-府那边派人来专门对付夏至你的。你一定要小心!”
    罗夏至点了点头,低声沉吟道,“看来,必须想个办法灭掉他们这段时间嚣张的气焰。”
    两人回到别墅没多久,就收到梁少龙打来的电话。
    那个在苏州河边小菜场给他擦过皮鞋的“小三毛”,刚才被人发现死在了河边。
    应该是被人活活打死的,骨头都断了好几根。
    直到死的时候,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罗夏至托梁少龙转交给他的。那张有着喻美惠和邹璇儿亲笔签名的合影照片。
    “谢谢梁老爷!请帮我谢谢罗三爷!”
    那个瘦小的,刷一次皮鞋只赚几分钱,却看了八场电影的男孩子,笑的一脸幸福又羞涩,把相片放进了自己前胸的衣兜里。
    “这是我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我死都要带着它下去的。”
    那个孩子,在收到相片的时候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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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奖问答:
    化名为中国人的日本女明星,大家知道是谁么?
    天地会那段,不是我瞎掰的,青红白三帮都有历史背景。不过这个事情不能多说,有兴趣的姐妹可以自己去查找一下历史资料,或者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在最后开参考书单的时候把这本书写上。
    抱歉,这章写的太长了,发的时间有点晚。本来想分两天发的,最后觉得为了保持连贯性还是一起发吧。感谢在2020-11-22 21:44:23~2020-11-23 23:4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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