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不跟太阳走
“怎么个意思?”唐耀祖眼睛立起来,这点事儿怎么闹腾不完了?下午一出,晚上又一出,看来是工分太多把大家给整眼红了。
李东来知道唐耀祖不待见自己,现在更加庆幸选择当众说。春妮都挨揍了,大队长肯定记着草垛垛的事呢,如果私底下说,恐怕刷墙不成还得挨顿削。
原本呢,社员们看完电影都打算回家,听到李东来的话谁还肯走?大家重新坐上小板凳,有的掏出瓜子儿,有的掏出了瓜:这回热闹了,刷墙是沈知青提出来的,现在李知青想抢,还文绉绉地说之乎者也呢!看吧,这是知青跟知青的较量,比老娘们之间的对骂文明多了,多念几年书就是不一样。
李东来一看,围观者众!正合心意!于是清了两下嗓子,作出诚恳的姿态:“大队长,画墙不需要什么技术,美术功底可能需要一些,但是能画的人也不止那两个。”
唐耀祖低头点上了烟袋锅,吸了两口问:“你的意思,你会画?”
李东来点点头,大声道:“我觉得,画墙并不是多难的活,根本用不上十二个工分,十个足够了。”
“你一个人能顶上大花他们两个?”
“大队长,我和刘媛媛合作,他们会的我们全会,画的不比他们差,每人十个工分就行,绝对不占集体便宜。”
李东来心道:不盯着你家的丑丫头总行了吧?这回能让我刷墙了吧?
社员们瓜子嗑得飞起:哎呀,这可精彩了!李东来还会压价竞争呢,看大花咋说。
大家目光望向唐昭,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在帮着放映队收东西,抱着一卷胶片跟宝贝似的。
社员们挺纳闷,放映队这次也太好说话了,以前谁敢对机器和胶片好奇啊,凑过去肯定会被呵斥的,大花怎么就敢动人家东西?有人看得清楚,沈知青给放映队发了一盒烟呢,所以才没人训大花。
那三花呢?她姐被人抢工分,她能忍?她不骂李知青低头干啥呀?哦哦哦,指定找砖头呢。
“不行,我不同意!”知青点户长周芸站了出来:“给大队刷墙是沈晏清提出来的,县领导来视察,这些墙面给咱们大队争了光,功劳是沈晏清和大花同志的,怎么能说换就换?”
社员们深以为然,看看人家周户长,从来都是有理有据。
这时,又有人站出来:“我同意换李知青和刘知青。”
大伙一看,这不是唐二花吗,当众拆堂姐的台,这是要大义灭亲呐!
二花斜睨着唐昭他们几个,居然也说得头头是道:“大花虽然是我姐,但是我得说句公道话:她干活啥样全公社都知道,沈知青种豆子也不是很利索,两个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要是下地干活,大花一天三个分不能再多,沈知青了不起能挣七八个分,凭啥他俩一刷墙就全生产队工分最多呀?”
“凭啥?凭本事!”三花能忍住不捡砖头,可没打算忍着二花,大声说:“你以为画画那么简单?我姐画个圈那叫太阳,李东来画个圈没准就是鸡蛋。一样的油漆涂料,我姐和沈知青就是神笔马良,能妙笔生花。换成李东来,呵,鱼都游不动,猪都不长肉,向日葵都不跟太阳走!”
二花被噎得说不出话,三花以前不是从不废话,拿起砖头就是干吗?这都跟谁学的,怎么还一套一套的?
李东来气得差点吐血,凭啥我画圈就是鸡蛋?鸡蛋招谁惹谁了?人家达芬奇小时候还画鸡蛋呢,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呢?
三花一口气说了一大段,看见姐姐朝自己竖大拇指,一激动又多整了几句:“要不是我姐会画画,你以为咱们村能糊上火柴盒啊?”
二花涨红了脸:“她那叫资产阶级路线!”
三花冷哼一声:“我姐的画都贴在火柴盒上,你要是硬扣帽子,那咱们村还是别跟火柴厂合作了。”
社员们一听这话坐不住了,涉及到自身利益,那是半点不能含糊:“二花你别乱说,你家不想糊,别耽误我们糊。”
二花被说得脸通红,气呼呼地坐下,也不敢说自己家不糊了,更不敢说惹怒社员的话。
这边刚消停,又有人说话:“我觉得换人没啥不行的,不管大花是不是有功,只要李知青画的一样,那就是给大队省工分。这么一比,还是人家李知青懂事啊,对不对?”
狗子妈这番说辞有不少人赞成,大花他俩拿的太多了,太贪,占集体便宜。
狗子妈得意地回头瞪唐昭,鸡蛋的仇她还记得呢!那天二狗子裤子都脏了,这账还没跟她们家算呢。
李东来和刘媛媛对视一眼,心里颇为得意,看吧,主动降点儿工分,就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了呢。
没想到这时候,又有人站出来:“李东来和刘媛媛咋会刷墙的?以前怎么没听说?”
不是吧,社员们面面相觑,这次居然是大队长家的唐春妮!
三花冷哼一声:“他俩钻猪圈里偷学的。”
哈哈哈,场院里大笑不止,太有才了,清理猪圈没清够,还要在里面猫着,他俩果然热爱这项工作!
唐春妮道:“这都行?人家忠叔做木匠也是凭手艺吃饭,要跟师父学好几年呢,有的人拜了师也不一定能学成,李知青他俩偷学就能学会?”
咦,春妮说得有道理啊,可她前段时间不是还跟李东来黏黏糊糊吗,怎么替大花说话了呢?
有人看得明白:“你们觉得李东来是好东西吗?又是大花又是春妮,现在又跟刘知青天天在一块儿,春妮肯定气坏了呀!”
“对对对,春妮被她爸一顿削,腿差点儿瘸了,李知青转头就跟别人一起嘚瑟,肯定不能让他如愿。”
李东来着急了,赶忙表态:“我们不是躲在猪圈偷学的,我原本就会,之所以没先提出来,是觉得十个工分有点多,正犹豫着呢,结果让沈晏清抢了先。大队长放心,我们肯定不给大队丢人,一定把兄弟村的墙面画好,让咱公社所有生产大队都迎来崭新的面貌!”
前面李东来胡说八道唐昭懒得理会,这回说到沈晏清头上,她可不能忍:“李知青,你的意思是我们抢了你的活?你真行,眼睁睁看着我们挣了一个多星期的工分硬是不吭声。你这么能忍,就接着忍呗,现在跳出来干啥呀?县领导都表扬你了,你就继续在猪场奉献青春呗!”
大伙又是一阵哄笑,李东来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厚着脸皮说:“我那是让你们呢,可是你们太过分了!”
唐耀祖拎着烟袋锅冷眼瞧着,心里清楚得很:目前有五个生产大队求大旺村给画墙,照大花两人的速度,怎么也得画一个半月。李东来肯定觉得,这么长时间不用到地里挨累,一天十工分也相当划算。
这些人,就是见不得人好啊。
唐昭不搭理李东来的时候,沈晏清也懒得理会,唐昭一开口,他便不再保持沉默。
反正同乡情嘛,你护着我,我也护着你嘛。
“李东来,”沈晏清问:“你刚才说能者上,平者让,你是能者还是平者?”
李东来当然觉得自己是能者,可是他那还没实践的画墙本领确实是跟沈晏清偷学的,当着人家的面,还真有点不太敢说。
沈晏清淡淡道:“既然平庸,何必自取其辱?”
“谁说的!我就是能者!能者多劳!几个大队我全包了!”
唐昭冷笑:“行,你愿意干你就干去,还自愿往下降工分,也不嫌掉价。叔,我不干了,县里的活也别找我。”
唐耀祖急了,刚要说话,记工员唐壮道:“李东来他俩便宜,好不好用不妨试试。再说人家说能干,也不能不让人家去。”
唐壮专门负责记工,自然觉得给大队省工分就是省粮食,每天给大花记那么多,他也觉得心疼。
唐耀祖心念一转,觉得唐壮说得有几分道理:“行,让他俩去,是骡子是马拉出去溜!咱们丑话说前头,要是画不好给大队抹黑,可别怪我翻脸。”说完,他又好声好气地说:“花啊,县政府那头你不许撂挑子,必须去袄,那可不是给李东来做实验的地方。”
沈晏清笑笑:“大队长,那咱们可说好,我和大花不再参与各个生产大队的建设,只画县政府的墙,但是我们工分不能减。”
“行,十二个分,干几天给几天。”
三花十分不解,小声问:“沈知青,这活儿让给他们了?”
沈晏清唇角勾起:“让什么,咱们且看着吧,眼红的时候谁都觉得能干,回头收不了场,还得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三花恍然大悟,怪不得姐姐也那么淡定,原来他俩都心里有数呢。
这件事就这么敲定,瓜子嗑完了,瓜也吃完了,社员们正要回家,就见大奎撒着欢儿跑过来:“有人偷东西啦!偷大花姐家的东西!叫人当场抓住了!”
哇,真是一瓜未平一瓜又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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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在十二点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