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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他就委屈

      一片昏沉中,苏停渐渐有了些意识,但她并不知道现在何处,夜色沉沦,天空低矮,耳边是冷瑟寒风。正踌躇间,沉先忽然出现在她几步远的面前,五官简直变了形,只余怒火中烧,双臂剧烈地撕扯着空气,尖厉重复道,“我们和好吧——和好!”
    苏停瞬间冷汗涔涔,身体开始发抖,小步小步地后撤,就在这时,男人箭步上前,一下子拽住她,像一条巨型蟒蛇将她缠住,挣扎不得。
    苏停想高声呼救,可嗓子里像是塞满了成捆的干草,发不出声,她的呼吸越发急促,汗珠滚滚而落,直至最终几乎不成腔调的低哑。
    “啊——”
    她猛然睁开眼,入眼是一片白花花的墙,以及这座城市冬日里罕见的西斜阳光。
    嗓子里是火辣辣的干涩,苏停重重地喘息着,她害怕得厉害,只能再度闭上眼睛努力自我抚慰——是梦,只是梦。
    许久,气息才归于平缓,思绪缓缓地这场梦魇中抽离。
    苏停动了下身体,发觉浑身酸疼的厉害。她偏了下头,右手上正输着点滴,苏停一愣,又稍稍抬起下巴,这才看到左腿上还打着石膏。
    在医院吗?
    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被她亲自打翻。
    延伸的目光所及之处居然是极为熟悉的林川澈卧室,苏停不由怔住。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不及扭头去看,林川澈的声音就先一步到达,“苏停?”
    林川澈似乎瞅见了苏停微微挺起的上半身,紧接着加了句“醒了?”,然后快步往这边走来。
    外面天气大概晴得很好,冬日阳光有些刺眼。
    苏停看他看不真切,只能感受到凛冽干净的气息铺天盖地而至,似乎将所有不堪全部赶走,她还没应声,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憋不住地往外流。
    林川澈见状,只觉心被扭成一团,想说什么该说什么,此时此刻是半句也说不上来。
    他俯下身,半蹲在床边,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片刻,才吭哧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做噩梦了?”
    刚刚是真的经历了一场噩梦,再听林川澈这么一说,苏停心里酸涩,泪水更加控制不来。
    苏停并不想哭的。
    因为平时她是真的不爱哭。
    大部分时间,苏停都是笑着的。微笑,轻笑,含笑,偶尔放肆地大笑。笑着面对她的家人、恋人、朋友、上司、客户,笑着面对生活里的贫穷、不顺与险阻。
    在苏停看来,笑么,最起码会让大家的心情好一些。
    哭么,哭泣除了示弱,其他毫无用处。再者,是没有人愿意听她哭的——父母只听得见他们的命根子,她的弟弟哭泣;朋友聚在一起并非是为了当她的情绪垃圾桶;至于恋人,是会哄她几句,可哭是听不到的。
    所以,昨晚被人紧跟了半程,她吓得一身汗水小跑着逃离,但没有哭。被沉先抓扯着身体纠缠,她试图用力挣扎开来,也没有哭。被沉先狠狠地踢了几脚,腿上痛的几乎站不起来,她还没有哭。
    可现在,苏停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林川澈时,自己仅仅是一听到他柔声的话,一见到他走进来,就没来由地有些委屈,止不住地想哭。
    林川澈感受到自己一颗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拉扯着,没再吱声,唯有用指腹一下一下替她擦拭泪珠。
    半晌,苏停才止住眼泪,应了句,“嗯。”
    她说完,再度陷入静默。
    或许,他们没见到彼此之前,有很多事要讲,很多话要说。
    可此时此刻,苏停和林川澈就是世界上最傻的两个傻瓜。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哀哀地、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一个忘记同她讲出,她膝盖处受了怎样的伤,而伤她的那个人现在何处拘着。一个又忘记向他问起,为什么她会躺在他床上打着点滴,而不是在她谈及过她很抵触的医院里。
    一时间,只能听到呼吸声,连同药液往下坠落时产生的轻微啪嗒声。
    片刻,林川澈才稍稍垂下眸,盯着她右手上的针头,澄明的药液正往她虚弱的身体内。
    他声音很低,很沉,挟着痛意,“对不起。”
    说这话时,林川澈一只手臂垂在床边。在苏停看不见的地方,那一只手正因悔恨而紧握成拳。
    他是真的歉疚、后悔以及恨自己。
    从昨晚事发到现在,脑子里就有声音在不断发问着,昨天下午,自己为什么非要同苏停发那个小脾气——收到短信后,便真的没再去接她。直到心脏慌张张地跳个不停,才又乘车往公司赶。如果,如果不是当时恰巧按下车窗想透透气,恰巧看到那不远处路灯下她无助挣扎的身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林川澈简直不敢想象。
    和她的关系早已亲近如斯,自己为什么非得要因为一个名头生闷气。苏停不愿意答应做自己女朋友,那就不做,和她在一起是开心的,她也是开心的,不就够了吗?难道非得看到面前的她哭成一汪水,想起昨晚她晕过去后的苍白脸颊,他,林川澈,才能彻彻底底明白自己紧紧相逼的幼稚?
    以及,沉先,那个沉先——
    少年的眉头蹙成一团,咬紧牙关,拳头攥得几乎连手指都生疼。
    一片沉默中,苏停抽了抽鼻子。
    下一秒,林川澈只觉脸颊骤然出现温热触感。
    他微抬下颌,就见苏停姿势别扭地伸来左手,她手指颤巍巍地抚过他挂了伤的肿起的嘴角,轻轻地点了下,“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