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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如今,从千金嫡女跌落尘泥,成了卑微的通房丫鬟。
    原来,奴婢的生活竟是这般……没有自由,既没有身体的自由,也没有话语的自由,或者……连精神的自由,也是要被主子剥夺的。
    林嬷嬷见秦云柔不再争辩,而是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似乎是认错了,这才慢慢消了气,同秦云柔道:“我虽同情你入了那种地方,但也见不得你为了私欲,坏了我家世子爷的名声,如今你进了国公府,切莫再犯这等不入流的错了,一定记得凡事以主子为先。”
    秦云柔垂着脑袋,清亮的眸底满是惊痛,但她垂落于侧且紧紧攥着拳头的小手,终是慢慢松开,娇美雪白的手指默默地蜷缩了几下,也终是松开了。
    “好。”
    林嬷嬷听着秦云柔细声细语地回了一个好字,见她模样乖顺,虽然心中还是有些气恼的,可终归还是念在秦云柔初犯,便不准备上报祠堂家法伺候,想着还是以后耳提面命的多提醒几次,让她莫要再犯。
    “你先回去耳房等着罢,我这便令厨房过来人手,给你熬上避子汤。”林嬷嬷说道。
    “好。”秦云柔温声应下,这便乖乖的按照林嬷嬷的意思,出了厨房,朝西厢的耳房走去。
    秦云柔单独来到西厢的耳房,她昨个夜里前半夜折腾后半夜噩梦,到底是没有睡好的,竟是身子刚沾了床褥,连着外衣都来不及褪,就已经合衣倒到朱红色的拔步床上,昏睡了过去。
    第13章 013
    小半个时辰后,厨房来了个粗使婆子,端着碗温热的避子汤,喊醒了合衣睡下的秦云柔。
    秦云柔睡意朦胧,几乎是闭着眼睛坐起身子的。
    粗使婆子叫汤婆子,在东院的小厨房打下手已经二十余年,可以说是看着李云深长大的,她和林嬷嬷有些交情,听林嬷嬷说世子爷收了通房,起先是有些个惊讶的。
    毕竟,世子爷不近女色是府中人人皆知的事情,世子爷不碰国公府里的任何一个丫鬟,连着长公主殿下把最喜爱且颜色殊丽的大丫鬟司琴送给世子爷,都被世子爷果断拒绝了。
    可当汤婆子入了耳房,见到半梦半醒的秦云柔后,原本那些个惊讶,都变成了惊叹。
    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吹弹可破的雪白皮肤,身段也是玲珑俏丽,五官更是完美无瑕,说一句仙女下凡也不为过,难怪……能令原先清心寡欲的世子爷动了心,收了房。
    秦云柔就着汤婆子的手,喝下避子汤,那汤味极苦,当下便令她几欲作呕,好在汤婆子提前带了几颗蜜饯过来,赶紧塞到秦云柔小巧的唇里,这才令秦云柔缓解了口中的苦味。
    待到汤婆子出了房门后,秦云柔又靠着拔步床的床头缓了会儿,终于还是抵不住睡意袭来,再度合衣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
    今日本是休沐,但李云深日常是个工作狂,早上是为了送秦云柔回府,中午又陪着母亲用膳,便如此耽误了半日,申时过后,他便领着周茂出了国公府,开始走访死者魏延的社会关系。
    从申时出府,忙到入夜的亥时才终于归来。
    以往,过了戌时李云深便不回府的,而是在大理寺旁购置的别院住下,也是方便第二日继续查案,可不知怎的,今日他忙的昏天暗地,等反应过来,自己人已经骑马到了国公府的大门前。
    李云深勒紧缰绳,又利落的从马上翻身下来。
    近侍周茂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今日,既然打马经过国公府,便在府内歇下罢。”李云深对周茂道。
    周茂:“……” 不是经过啊!是世子爷您特意饶了路,骑回来的,您忘了吗?
    李云深继续往前走,穿过三处垂花门,又走过抄手游廊,出了亭台水榭,才终于到了东院。
    他的步子不自觉的比平日里快了许多,连着后头跟着的周茂都好几次被落下。
    东厢耳房的两个丫鬟,檀云和紫绡原本都准备熄灯睡了,听得外头动静,机灵的紫绡便朝外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便是喜出望外。
    “世子爷回来了!”紫绡说着赶紧选上一套好看的外衣套上,又快速地梳了个双环髻,佩上精美头饰,戴上琳琅耳环,穿上绣有梅花的冬日棉鞋,这便匆匆出了耳房。
    檀云也很惊喜,但她到底是伺候书房的,今日世子爷入夜归来,也轮不到她伺候,便只能羡慕的看着紫绡打扮的俏丽,高高兴兴地出了耳房。
    “世子爷安。”紫绡一路小跑到李云深跟前,替他推开东院的正房大门:“世子爷突然回来,也没有下人提前通报,奴婢都没来得及替您铺床熏香,您先喝口热茶,奴婢这就给您……”
    李云深打断道:“让柔儿过来伺候。”
    紫绡铺床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世子爷打小习惯了睡奴婢铺的床,还是让奴婢铺好床熏完香后,再去喊柔儿姑娘。”
    “不用。”李云深没有喝茶的兴致,他直接起身:“算了,不用你去喊她,我亲自过去看看。”
    说罢,也不等紫绡反应过来,身形颀长的男人已经出了正房的大门,大步流星的朝西厢的耳房走去。
    西厢耳房的门很轻易就从外头推开了,李云深皱了皱眉,暗道,这丫头入夜怎么不锁门的,也不怕有采花贼进来?
    “你在外头候着。”李云深对跟着的周茂吩咐一声,便径直进了耳房。
    他入得房内,先是低头反锁住房门,这才慢慢靠近拔步床,雕花窗户半开着,外头的月光透进来,倒是显得屋内清冷皎洁。
    借着月色,李云深来到拔步床前,他掀起长袍下摆,坐到床沿处。
    待到李云深仔细看过去,便暗自皱起了眉头,此刻小丫头竟还穿着外衣,连着珍珠绣鞋都没有脱,虽说今日放了晴,可这般冬日时节,不脱外衣就入寝,连着锦被都没盖,到底还是太马虎了。
    若是染了风寒,我可不替你请大夫! 李云深心中虽这般嘀咕,可还是亲手给小丫头摘了珍珠绣鞋,又轻手轻脚地给她褪下外衣,盖上一旁的锦被,仔细掖了两下被角,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
    李云深撑着双臂低下头去,见秦云柔闭眸睡着,她长长的睫毛微翘,娇美的面容温柔恬静,呼吸绵长,微翘的红唇在月光的映衬下格外勾人。
    他压着呼吸,撑着强壮有力的双臂慢慢俯身,就在他快要吻到秦云柔嘴唇的时候,只听的秦云柔呵气如兰的唤了一声:“大人不要……”
    李云深停住,待到垂目细看,原来是小丫头梦魇了。
    只见秦云柔默默皱起秀气的眉,额头和鼻头也跟着沁出细小沁香的汗珠来,她轻摇着头,紧闭的美眸中渗出泪来,哭求道:“别这样!求你了不要……”
    李云深听罢,慢慢支起身子,修长干净的手指压住鼻梁皱起眉来。
    怎的?做噩梦了?
    这梦见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虽说能够出现在秦云柔的梦中,李云深觉得还不错,可是想到刚才小丫头随口唤出的那几句,别这样,求你和不要,似乎这并不是一个什么愉快的梦。
    看秦云柔梦魇的厉害,李云深便抬了手掌轻拍她饱满的脸颊:“醒一醒!小丫头。”
    听到外界的声音,秦云柔惊醒过来,她猛地坐直身体,身子起伏着重重喘息,后背也湿了一片。
    李云深靠过去,仔细打量她惊恐害怕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你这是……做噩梦了罢。”
    秦云柔听到男子的声音,蓦然睁大双眸,吓得瞳孔微张,惊颤地看向他。
    李云深见她这番失了血色的面容,便有些不悦,蹙了眉峰,语气微凉地问道:“怕我?”
    秦云柔片刻的惊慌失措后,终于彻底转醒,也终于回过神来,她不敢去看李云深专注盯视她的眼眸,只能按下心中的惊骇,垂下眼帘,藏起眸中所有情绪。
    李云深哪里会放过她,便抬了修长有力的食指,挑起秦云柔雪白小巧的下颚,逼近几寸,温热的呼吸喷洒到秦云柔在月光下皎洁无暇的面上,逼问道:“你在怕我?”
    “没……没有。”秦云柔试图垂下头来,却被男人略带粗暴的再度抬起下颚,迫使她退无可退。
    秦云柔见李云深脸色不太好,便收了心中所有惊恐,镇定着回道:“奴婢没有怕世子爷,只是刚才梦魇了,又忽然醒来,见到世子爷竟然立在眼前,便一时错愕,才会失了态,还望世子爷念在奴婢初犯,饶过奴婢。”
    李云深见秦云柔伏低做小,委屈可怜的模样,到底心生怜惜,便放了擒制她下颚的手,往后退开几寸,方才说道:“我并没有要惩罚你的意思,你莫要怕我。”
    几息后,又问道:“如何自称奴婢了?”
    “是府上的规矩。”秦云柔细声回道。
    李云深望着她低眉顺眼,乖巧懂事的模样,便心生怜爱,忍不住抬了手指在她温热的脸颊上轻轻剐蹭两下,语气温和下来,柔声道:“在人后,你不需这般规矩,放肆一些,我也是许的。”
    秦云柔不想再惹他生气,便应下:“好。”
    李云深见秦云柔又乖又软,便愈发起了亲近她的心思,那搁在秦云柔脸颊处剐蹭的手指慢慢往下,托住她略带一点婴儿肥的右脸慢慢抬起。
    秦云柔见到李云深眸色渐深,俯身同自己逼近,她本想忍着不动,不去触怒他,可身体却提前作出反应,往后退了半步。
    见到秦云柔这番动作,李云深俯身的姿势蓦然停住。
    “不愿?”李云深压着情绪问道。
    “不是。”秦云柔耷下眼皮,正思虑着如何回答才能不触怒眼前的男人,而这时,恰巧她的肚子咕噜一声。
    早上在教司坊的时候,是被李云深逼着才勉强喝下两口牛乳,下午又只吃了几口菜包和半个白面馒头,这会儿肚子里头空荡荡的,到底是饿了。
    李云深的注意力也被这一声咕噜及时转移了去,他托了秦云柔的脸颊,观察她的脸色,洞察秋毫地问道:“申时之后,可是没再用过膳?”
    “嗯。”秦云柔软糯地应道。
    李云深又托着她的脸颊看了片刻,这才起身:“你把房内烛火点亮,在此等着,我去厨房一趟。”
    说罢,也没等秦云柔的回答,颀长的身形已经出了耳房。
    李云深刚一出去,秦云柔便感觉周身原本压抑的空气都舒缓了开来,她长长的松出一口气。
    可又想起刚才李云深出去前说过的话,那话里的意思,他似乎过会儿还要来,便又紧张不安起来。
    第14章 014
    秦云柔赶紧披了外衣下榻,又穿上搁在踏脚木上的珍珠绣鞋,这才来到梳妆台前,点燃了台边的烛光。
    她又就着烛光,在并不熟悉的房间内寻了一圈,当寻到那闲置在角落的折叠小桌后,便赶紧动手把桌子支起,又拿了梳妆台上的烛台过来,搁置在桌面上。
    大约是今日进食的不多,没什么气力,只是这般忙了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是微微喘息,便扶着小桌的边沿坐下,暂作休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西厢耳房的门再度被外头推开。
    李云深身穿月白底色上绣绿竹青松的昂贵长袍,金丝纹路的袖口被随意地卷到了手肘处,露出里面一小截健硕强壮的手臂,修长干净的手指端着白瓷小碗,步履匆匆地从外头走进来。
    他反手合上房门,亲自端着碗筷走近,迎面见到秦云柔正坐在小桌边,她素白的小手软软地支着莹白小巧的下颚,恬静美好的面容在微微抖动的昏黄烛光下,愈发美的令人心动。
    李云深看着心头一痒,紧跟着凸起的喉结上下一滚,差点侧洒了手中的汤碗,好在他及时稳住心神,这才压着满腔燥热,走到小桌边,把瓷白小碗搁下。
    秦云柔低头看过去,瓷白小碗里是盘着的细白面条,上头撒了一圈翠色的葱花,缀了七八粒红色的油炸花生米,汤面上瞟着几滴琥珀色的芝麻油,袅袅热气氤氲蒸腾。
    冬日的夜里,给饥寒的胃部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李云深见秦云柔看着碗面发呆,便用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她雪白的眉心,又递了一双精致的筷子上来:“小丫头发什么愣呢?趁热吃!”
    秦云柔看着面条上红绿交错的色泽,咽了口唾沫,这便接下李云深递来的小筷,软糯地道了一句谢谢,然后垂下头去,用小筷卷了面条,吃香优雅安静地一小口一小口吸了起来。
    李云深头一次觉得,看人吃东西竟然是一种享受。
    待到秦云柔把瓷白小碗里的面条吃尽,又喝了一大口热汤,这才满足的搁下小筷,她抬了小鹿般清澈的眸子去看李云深,只见李云深也正专注地盯着她看,当即脸皮一红,羞地缩起下巴低下头去。
    “睡都睡过了,还总害羞做什么?”李云深慵懒地换了个姿势,一手随意地撑在膝盖上,一手落在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同秦云柔说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秦云柔被他口无遮拦的话,说的原本就薄的脸皮更加红了,但她深知自己现在的身份,也不敢对他的话有所反抗,便只能抬起头来,湿漉漉的眼眸含羞带怯的看过去。
    李云深难得好脾气的不同她计较,那双天生的含情眼盯住秦云柔的眸子,带着点期待的眸色,同她问道:“味道如何?”
    秦云柔微微一怔,尔后视线落下来,落到李云深卷起的袖子上,那雪白昂贵的袖子底衬上竟沾了几滴醒目的油渍。
    “这面可是大人亲手做的?”秦云柔诧异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