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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8)

      哗
    一剑又一剑,直至深夜。
    夜色逐渐深了。
    可越临近深夜,不眛城却越发地热闹,各种魑魅魍魉出来游走,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响。
    灯火摇曳,一明一暗。
    谢小晚不想掺和进不眛城的喧嚣中取,于是早早地就回房间睡了。他抱着软枕翻来覆去一阵,丝毫没有睡意,于是就坐了起来。
    夜色朦胧,月光冷清。
    谢小晚看着窗外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他掀开帘帐正要出去,转头一看,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沈霁筠正坐在小榻上休息。
    对于沈霁筠来说,窗边的小塌未免太狭窄了一些,根本容纳不下他的那双长腿。
    于是他只是半靠在小几上,以手撑着额角,闭目休息。
    谢小晚的脚步顿了一顿,目光落在了沈霁筠的身上。他的呼吸起伏稳定,像是已经熟睡了过去。
    也是,现在他是一个普通人,自然需要睡觉休息。
    谢小晚收回了目光,走出了房间。
    走廊狭长,上方悬挂着一盏盏花苞形状的吊灯。
    火光映照了下来,使得地上的影子都被拉长。
    谢小晚悄然来到了周寒玉的房间门口,屈指叩了叩门。
    咚咚
    敲门声清脆,在走廊回荡。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请进。
    谢小晚推开了门,待到走进去以后,门就自动地合了起来。
    周寒玉囊中羞涩,住得也是槐树客栈中最差的房间。
    房间不过方寸之地,一眼就能看到底,只有一张简陋的床和桌椅,甚至连窗户都没有,阴森偪仄。
    周寒玉坐在一张小凳子上,背对着门口,上身赤果,可见一道道伤痕浮现在后背上。
    他还以为是客栈的小厮,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说:把热水放下就可以了。
    话音落下。
    周寒玉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回头一看,看见的不是客栈小厮,而是一道纤细的身影。
    咣当
    周寒玉被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幅度有些大,直接将小凳子掀翻在了地上。
    谢小晚见到这么一幕,轻笑一声:这么激动?
    周寒玉神情慌忙,先拿起衣服挡住了自己的上半身:你、你怎么来了?
    谢小晚听到这个问题,挑了挑眉:我不能来吗?
    周寒玉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谢小晚也知不能操之过急,走到了周寒玉的面前,掏出一个玉瓶放在了桌子上:喏,给你拿这个来的。
    周寒玉看了过去。
    桌上摆放着一个玉瓶,里面装着浅绿色的液体,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谢小晚轻声解释道:我看你白天的时候受伤了,所以想着给你拿点药过来。
    周寒玉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手腕,经过了一个白天训练,他确实受了不少的伤。
    而现在也需要疗伤的药,于是他道了一声谢。
    谢小晚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周寒玉捏着药瓶,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国破家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他这么的好了他与这个少年不过是萍水相逢,又哪里值得别人对他这么好。
    谢小晚像是察觉到周寒玉的心中所想,温声说道:你先上药吧。
    周寒玉低低地嗯了一声,可扭头一看,谢小晚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刚刚收了别人的东西,他也不好出言赶人,只好背过身去,给自己上药。
    清凉的药膏接触到受伤的肌肤,立刻带来一股灼烧般的感觉,周寒玉耐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谢小晚双手抱肩,瞥了一眼,关切地问道:很痛吧?
    周寒玉:嘶还好
    谢小晚软语道:我知道,云竹君下手有些重,不过都是为了你好,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周寒玉:我知道,师父也是在教我东西
    交谈声渐渐飘了出去。
    走廊中刮起了一阵夜风,吹得吊灯轻轻摇晃,烛火一明一暗。
    在暗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沈霁筠笔直地站在角落中,两人的交谈声丝毫不差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那是多么的亲密无间。
    沈霁筠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嫉妒之意。
    他不知道接下来房间中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想的只是进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是,他不能。
    他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他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里,自虐一般地倾听着屋内的动静。
    心中的嫉妒越发的浓郁,化作了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那蛇在不停地嘶嘶作响。
    杀了他。
    杀了那个人。
    这样的话,小晚就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但同时,沈霁筠的理智又在告诉他。
    不行,不能这样做。
    他要保持冷静,不能暴露出一丝一毫的心思。
    更何况杀了一个年轻修士,还会有第二个年轻修士,难道全部杀光吗?
    毒蛇盘成了一团,高昂起了蛇头,吐出了阴狠的话语。
    那就全部杀了。
    见一个,杀一个。没有人敢来抢他的小晚。
    两种思绪不停地交锋。
    沈霁筠的手指慢慢地攥紧,发出了一声闷哼。
    这时,不远处传来吱嘎一声。
    房门被打开,接着谢小晚从中走了出来。
    沈霁筠没有料到,谢小晚这么快就出来了,一时怔在了原地,连躲都没来得及躲。
    他看到了谢小晚,谢小晚自然也看到了他。
    谢小晚反身关上了门,朝着沈霁筠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你云竹君,你怎么在这里?
    沈霁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沉着嗓子问:为什么要选他?
    谢小晚皱起了眉头:什么为什么?
    沈霁筠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他有什么好的?
    周寒玉有什么好的?
    或者说,周寒玉哪里比他好了?
    一个年轻修士,修为和见识都浅薄,没有任何出色的地方。
    凭什么?
    谢小晚本来想说关你什么事,可转念一想,这问题好像不太对劲。他抬头,对上了沈霁筠的目光,那眼眸之中,似乎蕴藏着比夜色还要深沉的情绪。
    谢小晚:云竹君他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不过我要多说一句,还望云竹君控制好自己,不要一时冲动,伤了旁的人才是。
    沈霁筠伪装了这么久的平静,终于在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他声音略带嘶哑:你为了一个陌生人,在威胁我。
    谢小晚的目光冷凌凌的,慢慢重复道:陌生人。他轻笑了一声,带了一些讥讽,那也总比杀人凶手要好呀,你说是吗?
    第49章 我还给你
    话音落下,尾音回荡在了走廊间。
    谢小晚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并不重,也不带任何激烈的情绪,就只是在陈述疑问一般。
    杀人凶手。
    一字一顿,犹如针锥一般,用力地扎在了沈霁筠的心口,也直接了当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而又岌岌可危的平静。
    沈霁筠应该明白现在的境地的。
    只是因为谢小晚暂时需要他,他才能留在这里,除此之外,任何多余的事情他都不能做。
    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做。
    其实他与叶荒、藏镜等谢小晚避之不及的人是一样的。同样是伤害了他人,同样是在失去之后方才追悔莫及。
    只是这些天的相处,让沈霁筠认为自己有是不同的就算他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但也为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无情道一朝被毁,修为荡然无存,甚至连身份、地位都没有了,也不再是那位端坐云巅,俯视芸芸众生的云竹君了。
    这些都是他付出的代价,于是他自然而然地觉得,在做出这些事后,他能够被原谅。
    可是没有。
    曾经受到的伤害,并不会因为忏悔而被抹除,也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被遗忘。
    就像是一樽精美瓷器上出现的裂痕,就算是用金玉去修补修饰,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沈霁筠攥紧了手指,望向了面前的少年。
    走廊上方的吊灯摇晃了一下。
    光影交错间,少年脸庞精致秀气,细腻的皮肤上散发着如玉的光泽,带来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熟悉的是模样,陌生的是情绪。
    那张脸庞不再是少年特有的青涩与柔软,黑白分明的眼瞳中也没有以往的深情,留下的只有冷凌凌的讥讽。
    沈霁筠清楚地意识到了一点若不是空度的出现,他的小晚,甚至都不会愿意再见他。
    现在更是宁愿去关心亲近一个一无是处的陌生人,也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越是清醒,带来的痛苦就越是深刻。
    沈霁筠一直都是在自欺欺人。
    他觉得,他能够忍耐住自己情绪,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就可以了。
    他觉得,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小晚会原谅他的。
    可是如今这么一句话,使得所有的谎言都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血淋淋的真实。
    他永远不会被原谅。
    走廊上一片安静。
    谢小晚没有等到回答,也不必等一个回答。他说完了那句话以后,便转身离开了。
    沈霁筠立在阴影中,想要出声挽留,可他的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不消片刻,那道红影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只余下沈霁筠一个人还待在原地。
    往日人间无敌、冷漠无情的云竹君,此时看起来就如同是一个犯了错的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弥补过失。
    他的目光落在了空荡荡的走廊上,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夜色深沉。
    客栈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也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轰隆声响彻了整个客栈,也打破了鲜有的寂静。
    是谁搞得这么大动静?
    外面传来的
    出去看看。
    房门一扇扇地打开,一一个客人鱼贯而出,挤在了走廊上。他们站在窗口,向外看去。
    在漆黑的夜空中,缓缓浮起了一个庞然大物。
    片刻后,那上面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光,在火光映照下,整个不眛城都恍如白昼。
    有人仰着头看着,问:这是什么?
    有个眼尖的人认了出来,指着那物件说:是飞舟!
    飞舟已经维修好了,现在正在尝试着飞行。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客栈,有人欢喜有人雀跃。
    飞舟正在试飞行,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启程了。
    太好了,终于能离开不眛城这个鬼地方了!
    我现在就去买票
    大厅里,众人聊得如火如荼。
    沈霁筠缓步走在这热闹之中,好似遗世独立,身侧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与此同时。
    谢小晚回到了房间,他坐在了床榻边缘,双手抱着软枕,有些心烦意乱。
    他知道,沈霁筠如今落魄,修为尽失,连望山宗都放弃了他。
    天之骄子沦落凡尘,这番的天差地别,总是会让人感慨一二的。
    可这并不代表着,谢小晚就会当以往发生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这是沈霁筠自己的选的路,不管是挥剑斩断因果,还是如今无情道被毁,都只能说是求仁得仁。
    和他没有关系。
    谢小晚闭了闭眼睛,情绪渐渐平息,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明亮的眼瞳之中已是了无烦恼了。
    他就不应该和以前的渡劫对象这么接近。
    结束了就结束了。
    不管再怎么悔恨,再怎么弥补,都是回不去的。
    谢小晚强行忽略了心头的一点异样,半靠在了床头。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一汪月色从窗户缝隙中流淌了进来。
    谢小晚丝毫没有睡意,眼睫闪动了一下,望着远处的一团黑暗。
    一直到天色破晓,沈霁筠都没有回来。
    倒是下方传来了一阵喧闹。
    谢小晚站了起来,来到窗前想要看个究竟。
    吱嘎
    窗户往着两侧被推开,先是吹来一阵凉风,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连绵不断的灯火。
    火光璀璨,犹如星雨坠落。
    看着外面的夜景,谢小晚的唇角浮现了一抹轻松的笑意。
    飞舟已经修好了。
    等到飞舟启辰回到南州,他与沈霁筠之间的故事,就可以真正的画上句号了。
    天上人间,再也不见。
    第二日,清晨。
    晨曦破晓,霞光万丈。
    谢小晚一夜未眠,但精神尚好。
    他想要去察看一下飞舟的情况,甫一推开门,就看见一道身影杵在了门口。
    是沈霁筠。
    他的脊背挺直,在走廊上落下了一道影子,也不晓得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谢小晚的目光一扫而过,假装没看见,直接从面前走了过去。
    他原以为沈霁筠会追上来,或者说些什么话,于是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可是,直到他走下楼梯,身后都没有一点动静传来。
    谢小晚踩在了下一节台阶上,转过楼梯拐角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一眼。
    那道天青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是要和他避而不见吗?
    这样也好。
    免得双方都尴尬。
    谢小晚这么想着,继续往下走去,来到了客栈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