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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反派有难同当之后 第169节

      骤不及防,中招了。
    那针是淬了迷毒的,等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牢里了。
    “……”
    居然还捞上一回蹲大牢了?
    臂粗的泛灰木栅栏,头顶天窗有光投进来,这是个地面牢房。这牢房规模不大,也就三四十个栅栏格,不过人少,显得很空旷。环境倒不算差,牢房很干燥,打扫得很干净,她躺的地方铺着簇新的禾杆,很新鲜,纪棠甚至能嗅到刚收割晾晒后的那种独特的稻草气息。
    纪棠也不知是不是为自己打扫的,可能是吧。这空旷牢房总共两摊人,她自己算一摊,还有一摊这角度她余光勉强瞄到。
    左斜前方那排木牢的门全部打开的,其中一间搁了两个还是三个人,躺着的,而紧邻的牢房放着一张有点奇怪的长椅,上面也躺着一个人,一个蓝色布衣的男人俯身凑在那人身上不知道干什么,纪棠听见一声嘶哑的痛吟,像闷闷卡在喉咙里似的。
    除此之外,就是站岗的人了,黑衣黑靴身披软甲,无声无息肃立,有十来个,这身暗卫的独特气质一下子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纪棠睁开一只眼,滴溜溜转了一圈打量环境,心里大致有数了,她直接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了。
    然后环境看得更清晰。
    黑衣人动也不动,没理她,另一边那个俯身的蓝色布衣男人也没回头,只专注自己手上的事情,他站起身,手里拿起一块……皮?然后转身到移到另一边的操作台不知干什么。
    反倒是躺在另一边牢房地上的两人激动起来了。
    其实两人一直盯着她这边,一见她动,登时激动起来,骤弹了弹身躯,喉咙里发出急促细碎声音。
    纪棠侧头望去,对上两张通红盖着绿的脸,她嘶一声,这两人两双熟悉的眼睛和眼神,“主子!!”
    嘶哑充血却同样熟悉的嗓音。
    “李胜,梁五!”
    李胜梁五甚至赵宸都没死,皮匠专门干这个的,他有极好的药物,能保证取了皮的人能尽快伤愈,保住性命并不受其余不必要伤害。
    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人好。
    他这是三十七代的传人了,他适逢乱世还好,他祖上若在太平年月想找个练手的皮子可不容易,可持续发展是必须的,一代一代下来,皮匠对取皮后的外伤治疗可谓炉火纯青,远胜于这世上任何一个正经医者。
    这三人皮子好,皮匠舍不得,这可比流民和死囚好太多了,尤其是赵宸,养尊处优二十年,这可是最最顶级的皮子。皮匠基本不提要求,他不求吃不求穿不求钱财,当初答应裘恕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皮子。
    第一眼看清李胜梁五,纪棠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她余光还瞥见那条奇怪长凳上的人,那个人一看见她也激动起来的,喉咙间短促喘息和模糊的音节,有点熟悉,这是……赵宸?
    纪棠:“……”
    李胜、梁五、赵宸,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和方才那块皮,电光石火,纪棠皱了皱眉,她瞬间把所有前因后果都想明白了。
    这时皮匠回过头来,杂音打搅了他他不高兴,不悦瞥了李胜梁五一眼,吩咐:“把帘子拉起来。”
    两个打下手和保护他的黑衣人闻言上前,“唰”一声给那两间牢房拉上布帘,两边就看不见了。
    皮匠又回头看了纪棠一眼,皱了皱眉,不过没说什么,回过头继续专注手中工作,然后布帘就拉上也看不见了。
    这时应该中午了,有人来给纪棠送饭,捧着一个托盘,一碗清粥、几个细面馒头、还有两碟子炒菜。
    东西很简单,但整齐干净,这对于一个阶下囚而言,却难得得很了。
    还有,纪棠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和平时无异。她摸摸脖子,那针阵上的毒明显是迷晕她为目的的,可能到时候就消了,也可能是给她解了,反正没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纪棠挑了挑眉,很明显啊,这些人是知道她的真正身份的。
    哪怕她属于敌方核心首脑人物,但皇帝没发话之前,他们绝不可能伤害她,更不可能折辱她。毕竟她身上留着的可是皇帝的血,折辱她一定程度上等于折辱皇帝,皇帝大概不会怜惜她,但他肯定会感觉被冒犯。
    所以这些饭菜必然是干净且不会有毒的。
    人是铁饭是钢,那就先吃饭咯,纪棠耸耸肩,盘腿坐下,把托盘拉过来,拿起筷子不紧不慢把饭菜都吃了。
    她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就单单凭借这么一个牢房,就已经把外头的战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己方大营不是在城里的,皇帝原来的大营也不是。而己方若是大败,如果要撤进城里,更有可能是虔州和岙城,都是大城,这衙门里的牢房是不可能规模这么小的。
    纪棠熟悉内政,一眼就判断出来了,这大概是个县级大牢。
    ——那么,也就是说,赵徵洞悉皇帝的阴谋或者奋战反胜了,目前皇帝处于下风或者打了败仗,退至后方某县才稳住脚跟咯?
    这样的话,她就不需要担心赵徵那边了,顾好自己就成了。
    纪棠放下心头大石,眼珠一转,幺蛾子就多起来了。
    她吃完午饭把托盘一推,就喊起内急了。
    ——普通犯人大概得直接自行解决了,但她肯定不行,她喊了两声,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黑衣人皱了皱眉,抬了抬下颌,就有两个黑衣人动了,一个出去提了个桶回来,另一个打开牢门,把刀横在她的脖子上,另一个把桶放进来。
    “给我个帘子呗。”
    纪棠瞅了那个黑衣头领一眼,后者正站在牢外盯着她,纪棠冲他一笑,眨眨眼睛。
    她身上被搜过,什么夹带都清干净了,黑衣头领也不怕她出幺蛾子,看提桶的那黑衣人一眼,后者去取了一小截的布帘,挂在牢外一侧。
    等用完,再取下来。
    来都来了,愁眉苦脸没啥卵用,纪棠心态好得不行,该吃吃该喝喝该躺躺,皇帝大概还没空来见她,那就等等呗。
    她翘着脚躺在新鲜的稻草腿上,手枕在脑后,唯一有点点担心就是李胜梁五,但好在皮匠刚取了块皮子正忙活着呢,一整天都没动过他们俩,纪棠那点担心也先搁下了,幺蛾子特别多,一会儿要拉一会儿要吐,还挑剔晚饭,她看看天窗天色赶在晚饭前告诉黑衣人们,她不想吃粥了,想吃米饭,炒菜可以有,但最后加一个汤,不然噎得慌。
    她心态倒是好。
    皇帝闻言,冷哼了一声。
    皇帝确实很忙,忙碌了一整天,才将将歇下来。
    功败垂成,被赵徵反杀反胜,棋差一着,现在还被赵徵反合围包拢!高手过招,往往一着决定成败,皇帝和赵徵目前大概就是这个状态,而现在这个战况,皇帝正处于不利境地。
    而且现在立即采取突围也不合适,连战连续急行军两昼三夜,兵士们已疲乏至极,和昨夜赵徵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权衡利弊,只得暂停下休整。
    这种情况,还失了颜遂,皇帝的恼恨可想而知!但他确实非寻常人,皇帝深知,越是这种情况,他就越得沉着自信,绝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气急败坏来。
    他的表现将直接影响全军。
    所以皇帝短短时间内,就调整好了情绪,他将所有的愤懑和不甘都悉数压下来,重新恢复清明冷静,状态已和平日无异。
    在得悉纪棠心态好得爆棚的时候,他甚至还笑了笑,该说果然不愧是他的种么?
    “走,去瞧瞧她。”
    想起纪棠,皇帝心情总算略好了些许,一着不成,但另一着得手了,把纪棠这个有力的人质现正握在他手里。
    生死与共,一路相随,纪棠和赵徵的情谊可想而知,而且据眼线观察推测,赵徵甚至很可能和纪棠发展出了超友谊的关系。
    思及此,皇帝哼笑一声。
    而作为靖王集团的重要核心成员,不管于公于私,纪棠都是一个既有力的人质。
    皇帝转身,信步往县衙门西侧的县牢而去。
    对于这个一直坏他大事的女儿,皇帝自然恨极恼极,但当事情做到一定程度和高度,皇帝再看纪棠,就不会仅仅只是父女视角的居高临下。
    不得不说,纪棠的能力和才智俱卓越,她多智近妖得让人惊叹,哪怕作为对手看她,也不能不带上一丝的欣赏眼光。
    纪棠吃吃喝喝睡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她终于听见牢门“咔嚓”一声,然后被推开。
    一个极矫健有力的脚步声,军靴沓沓落地在安静的大牢内极清晰,纪棠正倚在墙壁坐着,一条腿半支,另一条翘着放在上面,她抬头望了眼,来人暗金铠甲玄黑披风,双眸目光如同冷电,果然是皇帝。
    她也没起身,就这么翘腿坐着,冲对方挑了挑眉。
    脸色还行嘛,看清情况也没很糟糕,可惜了。
    暗卫搬来太师椅,皇帝也没坐,他缓步踱至牢前,上下打量纪棠,纪棠不怕更不可能露怯,就这么大大方方让他看,她休息得好,脸色白里透红,一双黑白分明大眼睛也打量对方,对上皇帝的视线,两人对视半晌,她挑了挑眉。
    “胆气不错。”
    皇帝转身,坐在太师椅上:“难怪敢救那赵徵还敢和朕作对。”
    纪棠笑了笑:“好说好说。”
    她坦然承认了,半点都不带谦逊的。
    皇帝挑了挑眉:“你不怕朕杀了卞氏?”
    “杀吧。”
    “你不用客气啊,”纪棠耸耸肩:“不是什么父母也配当父母的,不是吗?”
    她瞄了皇帝一眼,一语相关。
    皇帝对她的一语相关毫不在意,他既然敢做,就不怕人家说的。皇帝这些年的行事,他唯一可能在意的大概只有舆论带来的负面影响,其余的他心里坦然得很,根本毫不在意。
    是啊,是他做的,有能力的话,你也可以像纪棠一样撅到他脸上,没能力那就憋着吧。
    不得不说,纪棠这句在现今看来大逆不道完全违背“孝”这一核心纲常的话,却正正好切合了皇帝的三观。
    他也没有一个好爹,他同样不认同当今主流的愚孝,他不认可他的父亲,他甚至筹谋多时毫不犹豫杀死他的父亲。
    皇帝不禁放声大笑,片刻,他笑声一收,重新垂眸直视纪棠,道:“若你是个男孩,朕会让你继承朕的基业。”
    纪棠切了一声:“女孩不行么?”
    她翻了白眼:“说得好像你死了以后有基业给人继承似的。”
    纪棠很清楚自己的处境,皇帝不会杀她的,观这个态度,只要不是恶意辱骂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她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哦?”
    皇帝挑眉:“你就这么信任赵徵吗?”
    纪棠翘唇一笑,点点头:“对啊,我坚信阿徵能赢,能杀了你。”
    “是吗?”
    皇帝傲然一笑:“那朕就拭目以待了!”
    他站起身,面露不悦:“纪宴是怎么教你的?他教你和父亲顶嘴的吗?”
    纪棠:“你是我父亲吗?你养过我吗?你给过我一口饭吃吗?”
    就爽一回,你说个屁啊!
    “你管人家怎么教?总比你好吧?”
    纪棠挑了挑眉:“最起码没让我病逝,也没把我没名没分送到旁的男人床上吧?”
    “所谓父慈子孝的,我认为是相对的,父慈了,才能有子孝,你说是不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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