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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红线引发的惨案 第66节

      他们将矛头直指红线:“阁下若非敛剑阁人,何故此时突然闯入敛剑阁问剑楼大殿!”
    他们所得到的消息中,这女子同此刻殿上的那名药人关系非同一般,在如此关键的时候来这里,怕目的是为这药人,他们须得警惕行事,莫要让她扰乱了他们此行的计划。
    然而不想,他们这话一落,红线面上再度凝起不解:“原来,我非敛剑阁人,此刻是不能在此的啊。”
    她话中明显有其他意味,众人按兵不动。
    果不其然,红线随后将笑眼睇向他们:“我非敛剑阁人,不该出现在这问剑楼大殿,你们又如何能安心在此?甚至还集结了千万人,声势浩荡地将人家一整座城都围堵得严实?你们如此行事,是以礼相待之道?怕不是豺狼虎豹之流吧。”
    “丫头放肆!”人群中几名年长的门派掌教捏着白须站出来,欲主持公道。
    可还没待他们开口,红线立刻回怼他们道:“怎的?小女子说的不对?他们这些小辈的不懂事便罢了,你们几个却倚老卖老,合起伙来唆使小辈们围堵人家大门口,自己倒是一个个装得人模人样地藏在人后,还自以为公道在人心呢,你们可知你们一张张老脸的皮有多厚?你们先辈祖宗们的脸怕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你!你、你——”一个个被气得喉咙里的气喘上不来,说不清一句清楚的话。
    如此一番阵仗下来,白道们终于醒悟此女来者不善,再不接红线话茬,平息情绪后,冷淡开口:“姑娘年岁浅,想来不清楚当年聊北城一事,姑娘一路过来,可否听闻现下江湖中正传的沸沸扬扬的那几个传闻?”
    红线佯装回忆,随后视线随他们的目光落向她身旁不远的言烨,状似了悟般开口道:“你们所说,是否是现下江湖中有关药人的传闻?说当年聊北城中,药人以药人血毒害聊北城一整城,大开城门引黑道入城劫掠?”
    见她言辞回归正题,不再胡搅蛮缠,白道一干人立马点头道:“是是是,便就是如此了,姑娘明事理就好,也可为我等主持公道。”
    然而——
    “公道?”她面上的神色却又变了,“为你等主持公道?你们是当年聊北城中受害之人?你们是缺了胳膊还是少了腿?被他药人血毒害过?或是你家中有谁当年身在聊北城中,被他的药人血毒害了?”
    众人哑口无言,一个个面上青白交错。
    红线嗤笑一声:“既没有,你们要什么公道?简直笑话!”
    “你!”
    “哦~”而后红线又再次面色一转,仿似明白了什么,“瞧我这脑袋,你们并非当年聊北城中的受害者,你们此行是来为那些受害者讨要公道的吧。”
    众人面上仍旧青白变换,没人再接她的话。
    红线一双笑眼看着他们:“可为何他们自己不来?”
    她目光精准地在人群中打量:“若我瞧得没错,你们中间,一名闻雨派的掌教或弟子都没有吧?他们受害,该他们来讨要公道,怎会叫连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你们来讨?你们倒是哪来的脸围堵人家敛剑阁,讨要你们所谓正义凛然的公道?!”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众人脑中思考说辞,无一人敢轻易回答。
    红线见状,忽地沉声下去,面色阴晴,情绪不明:“你们不敢让他们来,只因当年聊北城中,无一人因中毒而身亡!你们所谓药人全身皆毒,究竟是你们道听途说,还是有确凿证据,你们心知肚明!”
    一直未发一言的居远岱听至此,终于明白了什么,紧接着红线的话附和道:“诸位,这位姑娘所言不错,事发于聊北城中,受难的乃聊北城中闻雨派同城中百姓,他们如何不来清陵指认吾孙?是否——当年城中实际情况同此证人所言有出入,吾孙言烨,不曾下毒于聊北城?!”
    红线一句句话均点在关键点上,加之居远岱附和,众人一时未能想出辩解之言。药人以药人血投毒也是他们的探子从黑道那方得到的消息,如此编造出一名人证,本就没打算深挖当年聊北城一事,只要能将药人身份扣死在居远岱之孙身上,他便再无翻身余地,聊北城一事便能尘埃落定。
    于是,众人终于思绪捋清,避重就轻,轻易挑开红线的质问,将矛头迅速指回言烨身上:“姑娘如何确定当年聊北城中无人因药人中毒身亡?我们手握人证,人证口中凿凿,当堂指认他就是药人,姑娘如此胡搅蛮缠混淆视听,是否欲掩盖什么?”
    他们一个个拔剑持刀指向殿中央的言烨:“他定是药人!药人血剧毒,他便就是当年引发聊北城惨案之人!”
    第93章 溯洄   少一人,我杀一门!
    手起刀落, 红线剑指一划,言烨的手心在她指下撕开一条豁口,鲜血哗地一下飞溅到叫嚷最凶地那人脸上!
    那人反应不及被泼了一脸血, 猛然一愣, 随即回过神来,“啊——”的一声剧烈惨叫!
    他周围的同僚纷纷后退, 拔剑怒指红线:“妖女!你做什么!”
    言烨的眉头未不可察一皱。
    红线不在意他们口中的称呼, 执起言烨豁开血口的那只手,冷冷望着他们。待他们叫嚷声歇下,她才看向被鲜血溅了一脸的那人,冷声问:“药人血剧毒,所以你死了吗!”
    那人惨叫声倏忽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将掩面的手拿下来,他手心沾染药人血, 却无一丝异样, 没有中毒迹象。
    “我没死!我没死!”他大喜过望。
    也因他这话,在场所有白道中人皆明白过来。
    “他血无毒!”红线道,“你们口口声声咬定他乃药人,以药人血投毒聊北城, 引发当年祸事,可如今他血液无毒, 你们又该作何解释?究竟是他非你们口中的药人,还是你们的目的本不是他, 故意编造药人投毒一事,坑害他与敛剑阁!”
    红线掷地有声,一番话将指控丢回白道身上。白道们无以辩驳, 自打嘴巴,面上复现青白交错,但其中仍有人还不死心:“许……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大家莫要吵嚷,以和为贵。如今看来,聊北城一事已过去了十余年,经时久远,也许是这证人记岔了事,交代不清当年事件细节,不若待我等将敛剑阁的这位少侠带回去好好查证,查证完毕,我等定会还居阁主同敛剑阁一个交代。”
    他这套说辞出来,白道其余人纷纷回过神来,忆起此行根本目的,连声附和。
    红线听他们如此冠冕堂皇自圆其说,听笑了:“将他带回去好好查证?你们预备将他带回哪里好好查证?没想到如今你们人间,黑道那些正经犯过罪的,你们查办不得,而当真一身无辜之人,此刻却要被你们众口铄金、颠倒黑白!说到底,你们只是盯准了他同居远岱居阁主之间的祖孙关系,想将他扣在手中,以此来重重地打敛剑阁的脸?哦,许还不止如此,他如此特殊的身份怎么只用作打脸这般毫无意义之事呢?“
    红线挑眼将白道们各异的面色一一打量过去,轻声似调笑:“许你们的目的一开始就只是敛剑阁,你们想借此机会浑水摸鱼,以此人要挟居阁主与敛剑阁,将这偌大的敛剑阁收入你们白道囊中?”
    “你!”在场众人恼羞成怒,“你这妖女,满口胡言!我等岂会是你口中那等下作之人!”
    红线一声“哼”,懒得理他们,她此行回来本就没打算同这些下作人好好讲道理。
    好与歹,皆红线一人说尽了,他们事先预备好的说辞没一个派上用场,此番说不过红线,便避重就轻将指摘丢回居远岱身上:“居阁主,今日殿议,我等并未请来此女,她如此登堂入室,当庭指骂我等,居阁主便就眼睁睁看着,容此女如此放肆!”
    然而还不待居远岱开口,红线哼笑一声,轻蔑看向他们。这群人心中无善,时时刻刻惦记人家敛剑阁,面貌上却要装得比谁都要仁善、正义,委实是一把做戏的好手。
    多说无益,她不打算再同他们行口舌争辩,仙力随手涌出,灵光由她掌心荡开,一个仙术落向大殿,一瞬间,所有人都被红线送出楼外,“噼噼砰砰”落在外面的问剑台上。
    众人被这一瞬间的转移吓破了胆:“妖!”
    “妖——”
    “妖怪!”
    尖叫声此起彼伏,问剑台上人仰马翻,好一阵混乱。
    红线又抬首施下一个术法,所有人立刻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只他们一双双眼睛,均恐惧地往红线的方向望来:“妖——妖!”
    人群依旧尖叫。
    言烨站稳身子,意识到红线做了什么,抿唇捏紧了红线的手。
    红线抽空回头看他,见他面上黑沉,她想了想,安慰他一句:“放心,我不会有事。”
    说罢,她恢复正色回望向问剑台上倒得歪七扭八得众人,高声道:“既你们心中再无正邪观念,我同你们分说黑白已是无益,你们口口声声要公道,要当年聊北城中真相,那此刻便好好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当年的真相!”
    女子话音落下,一束灵光便再由女子掌心飞出,“噗”一声撞入天上的云层。
    霎时,天幕瞬间暗下,灵光在天空划出一条亮线,一幅巨型幕布缓缓展开……
    “砰”一声,一扇窗户被风吹地撞向窗桓,幕布画面中出现一个房间,漫天的白粉随风簌簌散落。
    一名黑衣少年手捏着已空的油纸包一角,面色淡然:“空了?”
    “你都干了些什么!”画面一转,两名白胡子的老者出现在众人眼前。
    少年面上出现茫然:“没有毒粉了?”
    “没有了!没有了!全都没有了!此行出来总共就带了这么点,再多聊北城门我们便进不来了,这下好了,极好,全被你一手撒了!”两位老者气急败坏。
    少年依旧淡定:“还有毒。”
    两位老者:“药粉全被你撒了!哪里还有毒?!”
    少年语无波澜:“药人之毒,无人可解。”
    紧接着,是少年孤身离开客栈,奔波至城中各处水井下毒的画面,再后来,是聊北城破,银月教率黑道大军攻入聊北城。
    问剑台上,众人的视线被吸引过去,红线握住言烨的那只手正不动声色地收拢,而后施法,天幕上的画面便再次变换。清闲剑沈立远找来救兵救聊北城,却苦于城墙太高,轻功过不去,无法援手。城中闻雨派正抵挡黑道,来不及为他们开城门。
    然而就在这城中混乱之时,早已离开的黑衣少年却突然折返,避开众人耳目,取下北城门的门闩。
    城门大开,白道入城援救,同闻雨派一同抵挡外敌,黑道因此落败。
    天空中的幕布暗下……
    “看明白了吗?”问剑台上,女子的声音响起,一声一声随仙力扩开,震入此时此刻凡间所有正抬头看天幕的人心里,“药人血无毒,当年聊北城中,若非他,林和泽计划不变,银月教长老依计投毒,你们整个聊北城都没了!”
    “如此救命之恩你们却恩将仇报,因一己之私胡乱扣他罪名,你们当真好得很啊!”
    白道各个都紧闭着嘴,此行计划已然落败,他们的心思皆不在药人身份上了,而在红线这名“大妖”身上,恐惧蔓延,各个提心吊胆,高呼求饶求放过,但同时也有死不悔改欲浑水摸鱼之人:“她是妖女,大家莫要听信于她!方才所有皆是妖术,你们莫要被她蛊惑!”
    这一声喊,众人回过神来,求饶声渐渐微弱,喊她“妖女”之人愈发增多。
    红线彻底失望,仙气由手心涌出,将其中一名白道之人高高吊起,溯洄之法穿胸而过,天幕开始回放此人曾经经历。
    “屠……屠、屠沉剑山庄满门?”天幕画面中场景变换,一道惊呼从中传来,扩散至人间每一处角落。
    此声音白道众人再熟悉不过,便就是红线用仙术吊在空中的那人声音。
    “师、师父!沉剑山庄中立,于我等筹谋无阻,我们为何要对他们下手?且沉剑山庄已同敛剑阁结下姻亲,他们二者携手,我们此刻屠杀沉剑山庄,必定会引得敛剑阁仇视报复!”
    “正因为他们二者结了姻亲,我们才更要打断他们相连的这根线!”一名老者的声音出现在画面中,“沉剑山庄同敛剑阁皆言不争不抢,可他们是否当真无所图,谁人敢来担保?天下二分黑白,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同黑道终将会分出高下,而若在我们二者分出高下、两方俱伤之时,敛剑阁同沉剑山庄携手入局掺合,他们这又是否是螳螂、黄雀之心?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成就大事者,须步步周全,此事我已同诸位门派掌教商议过,由我华岐派做先锋,先行除去敛剑阁这一臂膀——沉剑山庄!”
    红线手下,能明显感知到言烨身体一震。可她依旧沉默,她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便再一挥手,仙术法诀撞入云层,天幕的画面便再一转。
    ——是她来凡间那夜,沉剑山庄被灭门,整座山庄,厮杀声、哭嚎声,持续一夜。
    一阵咳嗽声从天空上的幕布中传来,画面中一名妇人,一口鲜血喷洒在床榻上:“妇人看姑娘不似常人,亦能来回山庄自如,定是……定是有法子从山庄脱困的。妇人此厢便求姑娘,将我儿一同带出去,不求姑娘……能抚养我儿,但求姑娘保他一时,将他……将他送往常州清陵……敛剑阁……敛剑阁……”
    言烨身体颤动,在场的江湖人已然认出了画面中的女子:“居——居晴!”
    居远岱同所有人一般被定在原地,但他的身体依旧颤动不已。
    他曾想过,造就沉剑山庄惨案的可能是黑道中人,也可能是白道中人,但苦于没有证据,清陵同乐阳相距甚远,剑阁中的剑主们抵达沉剑山庄之时,整座山庄已不成样子,所有证据全被销毁。
    二十多年,他什么都没做到……
    “咳、咳——”居远岱气急攻心,猛咳嗽起来。
    红线见之,抬手一道仙气送过去,温养住他心脉。
    她身旁的言烨,同样颤动,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居晴的声音——他生母的声音。
    红线回身看他,但因他身量很高,她做不了什么,便抬手置在身前半空中,安抚性地抚了抚。与此同时,言烨的头上出现一道虚无的手掌,带着女子掌心特有的温度,轻抚在他发上。
    她此刻的声音格外轻缓,她告诉他:“言烨,她也是你娘。”
    言烨身体震动。
    能做的她都做了,红线挪开眼,视线落回问剑台。
    此刻问剑台上场面混乱,敛剑阁众人怒发冲冠,白道众人目光躲闪,却仍旧推脱高喊:“她乃妖女!此乃妖法!这全是胡编乱造,诸位剑阁同僚莫要轻信!沉剑山庄之事与我等无关、与我等无关……乃、乃……乃华岐派掌教一人所为!”
    白道众人心虚、恐惧,同声附和,将沉剑山庄一事全然推到华岐派头上,一时间,问剑台上吵闹叫嚷,一声声叫喊的“妖女”二字,沉落入交杂的混乱声里。
    敛剑阁那边,再不听他们的辩解与指控,一个个面上怒目红眼,恨不得将这些假模假样之人就地撕碎!
    红线见差不多了,便松开言烨的手,上前几步走至台中央。
    直到她此刻再动作,问剑台上白道们警惕心起,所有人注意力再回到她身上来:“妖女,你还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