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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吱呀一声,雨水与冷风一同涌来。哭泣声更明显了,委委屈屈呜呜咽咽,似是满含着天大的苦楚与冤屈。
    雨夜,大宅,哭泣,敞开的门。胆小的凡人碰上这种情况,也不用妖怪如何吓唬,早就自己丧了胆气。
    但简苍不是凡人,他以手掩口打了个哈欠,伸指一弹,若有似无的哭泣声就全没了。
    哭声是听了,可门还没合拢,颤颤巍巍摇摆不定,左右为难。
    似是较劲一般,有一股劲力抵着门框,固执又蛮横地大力向前,非要和简苍比个高低强弱。
    自己已经很给那妖物面子,没有当场灭了它,居然还不满意。
    简苍不高兴,也就不客气。他打了个响指,沛莫能御的大力啪地一声,重重合上大门。
    任凭屋外风吹雨打鬼哭狼嚎,屋内什么都听不到。
    足足三十六重阵法,内有乾坤分外复杂,一触发就别想轻易脱身。那装神弄鬼的妖怪,忙活一晚上也别想解开这阵法。
    青衣魔修满意地点点头,也有些感慨。现在的妖怪啊,不光没眼力,更是不长进。
    有能力的大妖,占山为王活捉修士,既霸气又爽快,根本瞧不上这种琐碎绵软的小手段。
    唯有无能又胆小的妖怪,才会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吓唬普通凡人还成,吓唬修士可没那么管用。
    仔细想了想,简苍也觉得那妖怪不太蠢。
    若是练气四层的楚衍,结果如何还真不好说。碰上他才踢了铁板,谁叫那妖怪倒霉呢。
    简苍走近些,看见楚衍还在熟睡。刚才那么大的动静,都没惊动这小呆子。
    少年睡相极好,平躺在床上双手放在两侧。胸口微弱起伏,浓黑睫羽也跟着不住颤抖。他秀美面容让灯光一映,莫名的柔和动人。
    简苍目不转睛盯着看了一刻,薄唇抿紧了。自己替他忙前忙后,这人却睡得如此安稳。
    能这般大大方方指挥自己,全天下也唯有他一人。
    青衣魔修越看越气。他看不得自己忙碌,别人却安闲,就伸手捏住楚衍的鼻子。
    少年睡得太沉,仍是好一刻没醒。过了一会呼吸不畅,楚衍晕晕乎乎张开嘴想要呼气,又被坏心眼的简苍伸手捂住了。
    这下楚衍脸憋得通红。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简苍早就乖觉地松手,一双眼中却有戏谑之意。
    “本尊替你当了一次灾劫。”青衣魔修一字一顿,倒有些求表扬求感谢的傲娇意味。
    就为这件事,把他硬生生叫起来?楚衍一下子坐起身,扫了简苍一眼。
    这一眼,满含着不快与怒意。之前被他掩饰完美的情绪,肆无忌惮地显露出来。
    楚衍平时脾气都很好,却有一个毛病,转世多次都从未更改。他睡觉必须自己睡醒,别人绝不能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简苍不怕这点。他大模大样坐在床边,凑近了仔细看楚衍的脸色,“平日里你总以微笑掩饰自己的心绪,喜怒哀乐都不动声色。唯有此时从睡梦中惊醒,才是毫无伪装。”
    “有趣。”
    简短二字评价,似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让楚衍清醒过来。他低头片刻,再抬头仍是笑意盈盈,“能博魔尊一笑,实乃我之荣幸。”
    青衣魔修一点头,就当敷衍过去。他径自推了推楚衍,“往里些,本尊也要休息。”
    不生气,不能生气。
    就当养了只不懂事的猫,半夜跳到你床上喵喵叫要你陪他玩,也是表达亲昵的一种方式。
    楚衍在心中告诫自己,默默让开一尺之地。他也不管简苍怎么睡,又重新倒下。
    可惜他的忍让毫无用处。魔尊大人自顾自要求,“往里点,挤得慌。”
    苏府客房并不寒酸,可这张床要容纳两个男子,实在为难床。
    楚衍侧身面朝墙,不想理会简苍。
    “再往里。”青衣魔修继续要求。
    “再往里就是墙。”楚衍淡淡道,“魔尊大人若是不惯和他人同睡,苏府空房多得很,随便找一间都没人知道。”
    “你要本尊委屈自己?绝无可能。”简苍断然否决。
    若是上界魔修都是这般娇生惯养脾气大,难怪被仙道压得几千年抬不起头,楚衍面无表情地想。
    那边简苍舒展身体,差点把楚衍挤成一张饼。固然隔着里衣,他的呼吸声仍透肤而来,拂得汗毛立起。
    比这更过分的,是简苍自顾自搭在楚衍身上的手。不重,却极别扭。
    楚衍不和他客气,直接甩开,他又重新环过来。
    “怕什么,本尊又不会吃了你。”简苍从鼻腔哼出一声,热气喷吐又在楚衍脊背,“求本尊帮你,就有代价。就这么睡一夜,事情了结。”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苦熬一夜,楚衍已经后悔了。
    好在那股缠绵睡意又来了,眼皮沉重思绪缓慢。就连背后的呼吸声,都若有若无未曾察觉。
    “呆子。”有人叹息一声,楚衍都听不到。
    不知为何,他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平顺。既无梦魇,又无幻梦,一觉直到天明。
    楚衍是被一阵急促敲门声唤醒的,笃笃笃三下好不惊慌,门板被敲得嗡嗡作响。
    大清早扰人清梦,实在不厚道。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自己睡醒了再说。
    他翻身,用被子盖住耳朵,全当没听见。
    偏偏敲门人极有耐心,敲三下停一下,如此循环往复。但凡长耳朵的人,就不能睡得安稳。
    楚衍终于睁开眼睛,仍觉得眼皮分外沉重,脑子里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望了望身边,还奇怪坏脾气魔尊为何没有抗议,却发现那人不见了,一张床上只余他自己形单影只。
    “楚衍,楚衍你开门啊!”拍门板的人终于停下了,改为大喊,“出事了,出大事了。你还要是还活着,好歹吱一声……”
    话音里已然带了哭腔,声音越来越小,呜呜咽咽含糊不清。
    这种惊慌失措的表现,仿佛天崩地裂一般。能活着就挺好,何必大惊小怪惶惶不安?
    “吱。”楚衍推开门,倒把白修齐吓了一跳。
    他眼眶还红着,正用袖子抹眼泪,一见门终于开了,也顾不得许多,立刻扑进楚衍怀里。
    这份亲热劲,就像小狗见到许久没回家的主人,迫不及待跳进怀中。
    不,比起纯粹的欢喜亲近,还多些庆幸与后怕,越抱越紧不肯松开。
    白修齐足有练气大圆满修为,灵气入体滋生巧力。纵然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力气也比寻常壮汉差不了多少。
    楚衍让他这么一抱,胸腔生疼,还得维持风度冷静道:“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我又不会消失。”
    “我怕,好怕啊。”白修齐不松手,哽哽咽咽地说,“你没听见么,昨天下大雨的时候,有人在外面哭,断断续续太渗人。”
    “然后门板就开始砰砰响,要不是我机灵,在门里贴了张师父给的符咒,我就会被鬼抓走吃了。就这么战战兢兢过完一夜,想想都后怕。这宅子闹鬼,闹鬼啊……”
    少年死命低着头,整张脸都埋进楚衍胸前,热泪洇湿了他的衣服。
    这件衣服,是不能要了,白修齐至少得赔自己十块灵石。
    楚衍无可奈何,他拍了拍白修齐的后背。不管用,仍旧抱得死死的。
    哎,什么世道。明明他修为比自己还高,居然怕鬼?
    “你忘了?苏府闹妖怪,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妖怪搞出来的。显然那张符咒起了作用,你又何必后怕?”
    白修齐终于不哭了,他泪眼朦胧抬起头,“只有妖怪,没有鬼?”
    “没有鬼。”楚衍言辞确凿。
    这下,白修齐终于缓过神。他松开楚衍赧然一笑,显然是想起之前自己丢人表现来。
    不怕妖兽,就怕鬼魂。
    可上界鬼魂威力薄弱,比起妖兽来差得太远。这位霓光派真传弟子,性格还真是古怪。
    安稳只是刹那,不知白修齐想到什么,他又抱紧楚衍,浑身上下都哆嗦,“不对,还是闹鬼。”
    “我今早起床,就想出门问问别人,是否也听见渗人的哭声。可我没见到一个仆人侍女,根本没有。”
    “我翻遍整个苏府,除你我外,其余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整整七十一间房子,我都搜了个遍。就连洪城也不见了,全都不见了。”
    “最后我就来敲你的门,好一会都没人回答,我都快绝望了……”
    白修齐说得颠三倒四,好在楚衍自能理解他的意思,扬眉不客气地说:“松手,你抱得太紧,我胸口疼。”
    “哦。”白修齐讪讪松开手。
    也许是楚衍的镇定自若感染了他,他终于镇定下来,不再像一只跳着脚狂叫的小狗。
    楚衍后退两步,以防白修齐猝不及防伸手就抱。他谆谆教导道:“你我皆是修士,不管妖兽还是鬼魂,都不必害怕。”
    “不论何物拦在前路,痛快杀了就算了事。一味害怕惊惧,就正中诡计。”
    白修齐用力点头,越发觉得自己之前表现不堪入目。他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我刚才敲门敲得那么响,你怎么都不应一声?”
    越想越奇怪,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飞快从袖中捏了好一把符咒。
    都说妖兽诡谲,能够幻化人形哄人上当。
    既是如此,楚衍的表现就很可疑。
    没准他本人早被妖怪吃了,眼前的人,就是那妖怪幻化出来的。等自己放松警惕之后,就嗷呜一口吞了他。
    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白修齐沉着脸问:“妖怪,别想糊弄我。你吃了满府几十口凡人,又吃了两位修士,我与你势不两立。”
    真是想一出做一出,全然不过脑子。
    楚衍斜他一眼,冷静地答:“之前我在睡觉,没听见你敲门。我若想杀你,刚才你扑进我怀里就动手了。背后一刀,干脆利落,你根本无力反抗。”
    话说得实在凉薄,白修齐顿时觉得寒意从后背直到头顶,凉丝丝寒彻骨。
    错不了,就是楚衍。这种暗示,也是他们俩之前起冲突的原因,唯有他们两人才懂。
    白修齐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我也是小心谨慎为上,毕竟事情这般蹊跷,谁看了不觉得揪心?”
    想了想,终于明白哪里蹊跷,白修齐用力瞪楚衍,“不对,你昨天还告诉我整晚不要睡,弄得我一晚上都跟着担心害怕。你自己却睡得香甜,说话不算话,骗子!”
    这般孩子气的表现,很符合白修齐现在的年龄。楚衍八风不动,简单直接地答:“你是你,我是我,我自有方法应付那妖物。”
    被敷衍回答的白修齐并不满意,他走了两步,忽然间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故意报复我让我睡不好,只因那是我冲你喊了那么两句。”
    “你怎么能骗人,怎么如此小心眼?之前还说你信我,就是觉得我好糊弄吧?”
    虽然迟钝,也并非蠢到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