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的彼端 1》第5章
《当年明月在》在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了它的首映,成片比我想象的更精彩。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被电影一步一步牵引,上一秒哄堂大笑,下一秒无声恸哭。每个角色是那么栩栩如生,那么鲜明,信任与背叛,爱情与毁灭,欲望与野心,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信念而战。
这繁华落尽的三千世界,有人自坠成魔睥睨天下,有人杀身成仁消失天际,有人一剑穿心爱意不灭,有人万年不殇却身心已死。
黑色凛冽的忘川崖下,一剑天下惊的少年就此陨落。昔日锋芒毕露的宝剑,自沉湖底,誓死追随的少女抱着妖娆的食人花纵身一跃,迎向最初也是最后的曙光。
颓靡哀艳的清水红莲在沉舟湖畔,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留下一池凋零岁月,三千年时光,三千年漫长,而夜夜长风依稀如昨。
“泼墨苍穹/红色火莲漫天绽放/千山剑气/你凛冽的眼……
“御剑而行/行不过心底过往/剑锋轻颤/颤不动那些心悸容颜……”
当歌神裴清那极具洞穿力的天籁之音在《当年明月在》片尾响起时,播放厅灯光哗然而亮,在场观众情不自禁站立起身,每个人眼中饱含感动,他们噙着眼泪用力鼓掌,掌声与歌声在大厅回旋,久久不散。
我随着封景、云修再次踏上主台,向观众鞠躬,掌声又一次热烈如潮。我看见有人眼眶通红,朝我的方向哭喊:“杀舞陌——”声音破碎而悠长,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但她已将她从心底迸发的情绪传递给了我。
巨大的掌声之中,我望向她的方向,扬起一个微笑。这是杀舞陌从忘川崖跳下,迎接天地之间第一抹曙光时,露出的那个笑容。那时,所有的离别都已不再,所有的悲伤都已不再,最终的最终,她迎向崖底白雾,独留一抹干净笑容。
从vip通道经过,一些媒体记者依旧围追着我。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他们看我的目光似乎发生了些改变。
在此之前,他们关心的,只是我有没有毁容,我有没有同其他女星不合。而今晚,当他们看完《当年明月在》后,这些问题被提及的次数好像少了。
终于,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记者问道:“之前很多人说你是花瓶,在这部电影中,你的角色可以说是美艳的,可以说是很绝情的,你给自己打多少分?”他探究的目光胶着在我脸上,似乎仍不确定今晚上映的这部电影里,那名一脸决绝的魔族少女,是否就是现实中一身绯闻的我?
这个问题一问,周围的娱记们也安静了许多,大家纷纷望向我,也许心底也有同样的疑惑。
我停下脚步,优雅地对他笑了笑。
“你觉得我给自己多少分合适?
“满分会不会显得太骄傲?”
他一愣,好像有点走神,过了一两秒才诺诺道:“不、不,你的杀舞陌,演得很棒。”
保安和保镖围了上来,将我和娱乐记者隔开,我们这才成功进入了地下车库。谭寒先行了几步,很绅士地替我打开车门。一双黝黑的眼睛,温柔看着我:“连娱乐记者都承认了你的演技。”
“你是在为我骄傲吗?”我笑了笑,伸了伸懒腰,红裙在夜色中闪着光,像是漂亮的釉质。
今晚真累,在他面前,我好像越来越不顾及形象了。
谭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英俊的脸部线条却柔和了很多,微微抿着的唇角漾起一丝笑意。
我逗他:“赞美的话都不肯说?”
他幽深的黑眸看着我:“我送你回家。”
我点点头。
虽然谭寒仍旧寡言少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种安稳而温馨的气氛环绕在我和他之间。
我快要跨进车内,一辆跑车冲了过来,“唰”地一下停在了旁边。车窗渐渐降下,显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一双桃花眼斜飞。
“微微,上车。”他吩咐我。他向来是高高在上的。
我没有动。
灯光明亮的车库。一边是沉默寡言的经纪人谭寒,一边是公司太子爷黄锦立,他们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存在,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开始交战。
谭寒不动声色,黄锦立似笑非笑。我站在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
“微微,过来。”黄锦立挑了挑眉峰,有些意味深长地命令。
我似笑非笑,眯起眼眸。
他以为他是品优娱乐太子爷,于是所有人都要对他言听计从吗?
我转过头,踮起脚尖,在谭寒耳边耳语了几句。谭寒先是一怔,接着点点头,耳根好像浮了层薄薄的红。
谭寒发动车子,直接开出了车库。我这才慢慢走到黄锦立车旁,唇边扬起一抹笑:“怎么,不送楼姐了?”
黄锦立笑了一声,只是示意我上车。
我站着不动,抱着双臂。
“这样可不行,上次在山上把我丢下,这次把楼姐丢下,会犯众怒的。”
黄锦立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勾起唇角,一双桃花眼盯着我:“所以你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上车是吧?”
我不上钩。
“给我一个上车的理由。”
这一次,他终于明白我不好对付,无辜地眨眨眼,主动承认错误:“我真不知道,你当时还没走红毯。”看样子,是想明白了楼夕之今晚故意用他对付我。
不得不承认道歉有点好用。最起码这个态度我能接受。
我心软了点,毕竟这部电影还是他把我推荐给封景的,他当时是唯一肯定了我演技的人。
见我态度有些松动,黄锦立站在灯光下,幽幽道:“之前很多人说你是花瓶,现在你用实力为你自己平反了。”他的眼眸,在白炽灯下,反着光。像是能看穿人的心底。
黄锦立靠过来,拍了拍我的头。
“那时我就说过,有个女星很有潜力,你还不相信。”
他的眼神、声音,迷人极了。几乎令人发颤。
我拢了拢手臂,才克制住自己。
黄锦立唇角弯起一个性感的弧度,眼神更加深邃:“微微,你要站在车外一整晚吗?”
我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瘦长有力的手指,跟他现在的声音一样,释放着点点蛊惑。
黄锦立丝毫没有尴尬,反而低声笑了笑。
“如果我说,你演技精湛,杀舞陌演得入骨三分,我很欣赏,故而想送你回家呢?”
过了三秒,我开口。
“我和封景云修三人,一起走红毯的效果怎样?”
黄锦立微微一怔。
他的眼里划过了一抹恍惚与追忆,虽然很快,但被我捕捉到了。
黄锦立忘记了我的身份,纵然他深藏不露,但在我面前,他只是一个演技不错的同行而已。而我,能精准地看出他演技的破绽。
黄锦立的脸遮藏在阴影里:“那一次,她也跟他们一起……”
我浅浅笑,伸出食指,制止他继续往下说。
并不是我演得好,并不是你因楼夕之对我愧疚,才想送我回家。而是封景云修,陪我一起走了红毯。这样的待遇,只有那个女人才有过。
我不过是勾起了你的回忆而已。
黄锦立眼神有些诧异,不明所以,挑了挑眉头。
我继续道:“我的微字,怎么写?”
“不是防微杜渐的微吗?”他带着点试探,又有点疑惑、奇怪。
我站直了身体。
看来他真的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微微一笑:“什么时候真正记起我,再真正对我说这句话。”
转身离去。
我做个了潇洒挥手的姿势。
走出车库,谭寒的车早已恭候多时。见我出来,他的唇角漾起一丝笑意。
《当年明月在》全球正式上映,票房高开高走,创下国内电影史上最高票房纪录,无数观影者狂写观后感、影评。整个网络都是关于《当年明月在》的话题,连学校、公司都在谈论它。
在滔天巨浪般的讨论中,我成为继封景云修后最受关注的艺人。很多人认为我演技成熟,颜值惊艳,连带对我以前的印象也有了改观。很多大牌代言、时尚杂志、商业活动找上门来,谭寒处理得很谨慎,我的口碑形象咸鱼翻身。
虽然除了这部电影外,我没有更多强有力的代表作,但这股势头极其凶猛,完全压倒黎雪,甚至一度压过了楼夕之。
同年金柏奖,我获得了两项提名。一个同时和黎雪被提名最佳新人奖,一个竟与楼夕之一起,被提名为最佳女主角。最后我毫无意外地获得最佳新人奖,而楼夕之连任影后,我和她的名气再次双双大涨。
10月,品优娱乐公司和封云工作室再次合作,《当年明月在·莲》开机。这是《当年明月在》的续集,讲述仙尊云闲和魔殿堕天双双战死的三千年后,七星会合,天下再次大变,魔殿堕天复活的故事。影视方启用原班人马,而我也再次成为黑衣红唇的杀舞陌。
能再次与封景云修合作,我满怀激动,跃跃欲试。然而,就在开机前的最后三天,剧组一连传来两个消息,一是黎雪因伤退出,二是楼夕之空降,她将饰演复活后,失去前世记忆的小道士的今生暗恋之人,龙莲。也就是,我杀舞陌、小道士,以及楼夕之饰演的龙莲,将有一场爱恨纠葛。
我忽然想起金柏奖,她那时与我对视一笑的眼神。原来,她投射的,是一封战书。
云修、封景、楼夕之、我,以及小道士的扮演者顾羽,我们这几个人不是天王巨星,就是人气极高的当红艺人,被粉丝称为绝对豪华阵容,所以从开机第一天起,就引来很多媒体的强烈关注。
我和谭寒一到剧组,就看到楼夕之和阿ken跟编剧们有聊有笑。楼夕之落落大方,瞥见我,她笑得别有深意。
编剧正在感谢:“一来就让楼姐破费了,真是不好意思。”
楼夕之优雅从容:“一点小心意罢了,又不贵,我知道你们经常熬夜写剧本,正好当夜宵。”
下午剧组开会,所有演员到场。当初饰演傻里傻气、朝气可爱的小道士的顾羽,一炮而红,又接演了一个收视率超高的电视剧,因此深受大众喜爱。顾羽是皇冠荣耀娱乐公司的艺人,当初熬了两三年都没什么作品,直到跟了现任经纪人柴谨之,才逐渐有了出头之日。
我和顾羽比较熟,毕竟一同经历了上次的合作。楼夕之一来,就坐在我和他之间,将我和顾羽隔开。她朝顾羽笑着:“我们马上就有对手戏了。”既有影后的架子,又有大牌的风范,“我看过你演的小道士,还有你男扮女装的样子,我都惊艳了。”
顾羽是个活泼俊俏的少年,他有些羞赧,抓了抓头:“都是我经纪人逼的,说要是不穿,就把我卖到泰国去,太坏了!”话音刚一落,就被他经纪人敲了一下脑袋,顾羽脸上的表情顿时委屈了,“当初明明说好,穿上就……”他经纪人作势又要敲。顾羽连忙捂住头,仿佛狗狗耷拉下耳朵。
楼夕之柳眉一扬:“依我看,你的经纪人对你倒是挺不错的。柴谨之是吧,真是缘分,跟我的名字一样,也有个‘之’字。我很看好你,小羽,非常期待这一次的合作。”
顾羽像自己被夸了似的,在那儿傻笑,直到被他经纪人提醒,才连忙道:“哪里哪里,我也很期待跟影后合作。”
楼夕之朝柴谨之动人地笑了笑,她的视线离开顾羽,跟我的对上,道:“宋微,我们又要演对手戏了。”
我定了定心神,同样微笑着扬起唇角:“我也很期待。”
三个经纪人站在我们各自身后,阿ken、柴谨之、谭寒。跟说着期待合作的我们不同,他们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要么嬉笑倚墙,要么懒散抽烟,要么沉默寡言。
会议之后,接着就是拍定妆照。按照名气辈分,楼夕之被安排在第一个。
她的服饰跟之前黎雪的差不多,以仙界的雪白为主,突出纯洁无瑕的气质。楼夕之对着镜头,露出惯有的清雅笑容。墨黑的长发散落在肩上,颊边有两束发较短,斜斜地插着一支玉石海棠钗。
楼夕之这副扮相比黎雪更有气质。如果说黎雪好比仙界的小使者,那么楼夕之就是瑶池边的九天玄女。
不过我的杀舞陌也不比她们差半分。
精致黑纱的罩面,手腕处是黑色绑带,勒出腰线的黑色腰封,衬着化妆师特地给我画的妆容,乌眉红唇,隐隐透出一抹杀气般的妖冶,仿佛暗夜下的艳丽食人花。跟楼夕之款款而行的定妆照不同。我驾轻就熟地摆了一个破势的剑招,剑花一挽,黑衣、乌眉、红唇、银剑,凛冽妖魅的眼神,杀舞陌在此。
摄影师镜头对准我,“咔嚓”一下按下快门。前来看我定妆的楼夕之若有若无地蹙了蹙眉。
一个月后,正式开拍。
摄影机镜头拉了一个远景。金乌西坠,枫林尽染,小道士转世成一名小童。他被楼夕之收养,玉雪可爱,穿着雪白的小道袍,跟在楼夕之身后。抄手朱廊上,龙莲仙子手执玉笛,素手纤纤,银白宫纱拖在地上,如亭亭玉立的出水白莲,仙气飘飘袅袅。
小道士跟不上,眼巴巴地看着楼夕之越走越远,不由得着急喊了一声。
“等等我。”
在各方位摄影机的镜头特写中,楼夕之温婉回眸,翩然一笑,天地之间仿佛无数琼花簌簌盛开。
所有的惊鸿一瞥源自于此。
我站在原地,心里陡然一顿。
这是楼夕之,然而,又并非那天的楼夕之。
那日定妆时,她一身雪白,美则美矣,却少了一些动人气魄。今天的她,虽同样插着一支玉钗,同样周身雪白,可是,她雪白衣襟内多了一层生动朱红,外罩成了件银丝绞成的宫纱,银光点点,泛着低调的贵气。
虽然只是几个细节的改动,却将人物清雅形象加深了好几倍。楼夕之这样的妆容服饰,几乎将我那袭黑色劲装比了下去。
一些细微的线索被穿到了一起。
难怪那天楼夕之看到我的定妆照时微微蹙眉……
我抬眸看去,只见远处的楼夕之也正看向我,她眯了眯眼,朝我一笑,那样漂亮含笑的眼神仿佛在说:还没完。
楼夕之的戏份跟我相当。她是影后,美丽足够,演技足够,名气足够,擅长刻画角色的编剧给她写了不少戏份。楼夕之一个眼神,阿ken就知道她要的是什么。阿ken客气老练,手腕高超,摄影师和编剧不怎么拂他面子。
玉人手执横笛,临风而立。一瞬年华相思引,恰时年少闲落花。
镜头再切近。
只见楼夕之蛾眉轻蹙,亲眼看着自己收养的可爱小童,一日日成长为丰姿玉冠的翩翩少年,满心欢喜地叫着自己“师父”“师父”,从最开始脆生生的童音,到现在让她面红心跳的少年嗓音。
在小道士最初的惊鸿一瞥中,心绪日渐纷乱的还有她。一曲到了最后,楼夕之那双清水般动人的眼眸对准镜头,流动出一种让所有男人都舍不得拒绝的眼神,美人相思,相思美人。
这样的美人,谁能拒绝?这样的美人,小道士如何能够拒绝?
楼夕之显然要在演技上与我一争高下。
纵然有《当年明月在》第一部的感情铺垫,但如今小道士记忆全无,我拿什么跟楼夕之饰演的这样一个有情有义、冰清玉洁的龙莲仙子比?
凭杀舞陌的绝吗?
可忘川崖上纵身一跃的杀舞陌,在小道士再次复活后,夜夜夜夜看着曾经深爱自己的小道士,对别的女人扬起熟悉的笑脸,她就再也不是过去那个决绝狠心的她了……
两人夜下吹笛、情窦初开,是另外一人的黯然神伤。
剧本里,杀舞陌就是这样,在暗处窥探着小道士和龙莲。想靠近,又不敢。她想对他好,却又怕他记起,前世亲手杀他之人便是自己。
小道士不畏艰险为龙莲摘下那朵天山雪莲,她明亮的黑眸漫天妒火,她不顾自身复活的诅咒,恨不得一剑杀了龙莲,却被两人合击得身受重伤。
那是爱过她的小道士啊。
她将他一剑穿心,所以如今他的这颗心就全数给了别人,她再也得不到了吗?死的人是他,现在心痛如死的却是她。
我按照剧本去演。
心痛、伤心、嫉妒、想接近却不敢的彷徨无措。种种复杂心境是表现出来了,可是回到导演的监视器一看,没有了凌厉之气的杀舞陌,只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平凡女子。没有了傲然眼神的杀舞陌,不过是一个平庸无奇的配角。一袭暗淡黑衣的她,完全被冰雪聪明的龙莲抢去了风头。
在我不功不过的表演中,楼夕之微笑着扬长而去。跟上次在《香满楼》的对手戏不同,这一次,她不用任何言语,单单凭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就将我逼入一个压力巨大的地步。
任何创造过票房奇迹的电影拍续集,本身就背负着比以往更沉的重担。而在第一部成功塑造过经典角色的演员,也会对自己的角色更紧张、更看重。
我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定要演绎得更精彩!对着剧本苦读,做了一大堆人物分析。
阿ken走了过来,环抱着双臂:“怎么样?这就是影后,你以前不是总向往着吗?如今有什么感想?”他懒洋洋地笑着,又施施然地走了。
我握着剧本的手指更加用力。
谭寒一直陪在我身边,对我说:“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我点点头。
虽然我让他不要担心,但我的内心不是这样想的。
有些时候,谭寒不懂。我不是黎雪,没有那么娇弱,我愿意去承担挑战。一个演员的使命,就是要不断创造出更精彩的角色。在这一点上,我绝不会输给楼夕之。
我拿起剧本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拼命思索。
杀舞陌,杀舞陌,该如何增强这个角色的存在感?无数种念头在我脑海中激烈碰撞,它们纷杂乱闪,似乎碰撞出一些火花,然而又快得难以抓住……
突然,一道灵光一闪而过。
也许,这样可行?我顾不得化妆,抓过一件外套就匆匆朝导演编剧那边冲去。
等再次出现在楼夕之和顾羽面前时,楼夕之漂亮的瞳仁狠狠收缩,而顾羽一脸迷惑。
“小微,你这身是怎么回事?要变装吗?”顾羽琥珀色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好奇之色,他拉扯了一下我的衣角,笑得奸奸的,“扮相这么帅,不过我喜欢。”
顾羽口没遮拦,他的经纪人又敲了他几记。顾羽佯装委屈地抱着头,他的经纪人好无奈,只好又摸摸他的脑袋。
楼夕之的脸色有点难看。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没错,跟《当年明月在》第一部的那身黑色劲装截然不同,现在这套有着黑色华丽的小高帽,配一身色泽艳丽的东瀛改良版武士装。朱砂色揉进点点灿金,内襟绚丽大气,跟过去的凛冽妖冶不同,端的是豪放霸气。
黑亮的鬓角修得整整齐齐精致无比,春山般的墨眉,斜飞入鬓。
暗含邪气似笑非笑的眼角微微上挑,只有偶尔低头不语时,才依稀可辨杀舞陌当年的凛绝。
一折泥金纸扇在手,如今在世的杀舞陌,男女莫测,扑朔迷离,飞眉侧目谈笑风生之中,樯橹灰飞烟灭。
我手腕帅气一翻,泥金纸扇“唰”的一响。十六节金丝竹扇骨,峥然有力,露出雪白碎金扇面,上面泼墨写意,恍如一扇春风,几行草书——江月何年初照人。
导演喊了声“准备开拍”。
我眼神坚定地点点头,我前几天的戏份全部重拍。
在小道士穿着小道袍,眼巴巴地跟着楼夕之时,我懒洋洋地斜卧在树枝上,漫不经心地斜睨他们,华丽的朱红衣摆散落下来,尽管脸上的笑容色如春花,但是眼神幽深。
在小道士被楼夕之严厉教导,一个人在深夜辛苦练剑,泪水可怜兮兮地泡在眼眶时,我手执纸扇,从树下一跃而落,在夜幕明月之中,翩然出现,朱砂泛金的武士装潇洒而风流。
哭得惨兮兮的小童,睁着眼睛,扬着小下巴微怔。
我来到他身边,摇扇,抿唇,轻笑,半蹲在小小的道士面前,伸出一只手,蛊惑着他将软绵绵的小手放入我的掌心。
“我带你看月亮去,可好?”
巨大银月之下。
满城黑压压的屋顶之上,一袭华丽贵气的身影牵着一个穿着小道袍的小童,踏着清辉月色,在疾风长空中肆意跳跃,留下一串串笑声。
明月当年,当年明月。
小童渐渐成长为一名丰神俊朗的少年,少年看向仙子龙莲的眼神越来越真挚,在他将我当成挚友兄弟,倾吐对龙莲的倾慕时,他没有看到我幽深微妙的眼神。
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在告诉我他对龙莲仙子的爱意之后,满庭院的海棠花会如狂风暴雨来袭,被剑气伤得遍地凋零。
可是尽管如此,当得知他要冒险去摘天山雪莲后,匆忙之间逃脱另外一派势力追杀的我,还是满身风雪地帮他摘得那株雪莲。他将雪莲递给龙莲仙子,却不知我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为龙莲清雅的微笑着迷,却不知那浓浓血腥味已渗出我的朱砂色劲装,天山雪莲的香气弥漫整个闲花阁,而在我渐走渐远的脚步下,是一串歪歪斜斜的惨色血迹。
少年道士对月当空,与仙子龙莲,笛箫合鸣,情意绵绵。
与此同时的另外一个镜头。
头戴华丽小高帽,身着艳丽男装的我,在最大的妓院,搂着当红头牌,醉生梦死!我斜卧美人膝,喝着最烈的酒,拥着最娇的美人,听着最调情的小曲,纵情高歌,然而我笑得越是大声,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空洞。尽管任何人都看不见。
身边满座倒酒劝酒的美人们看不见。那个正在深夜仰望心中仙子的少年小道士看不见。就连我自己也看不见。
隔江的妓女抱着琵琶在那星星渔火中弹唱:“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我仰天长笑,纸扇一丢,跳入最有名的鼓阵之中!
九朝鼓。
九面大鼓为乾,铮亮的水牛皮鼓面,黑色肃杀的鼓腰,奢华贵气的金色鼓钉,一面紧挨一面摆成一弯半月形。九面小鼓为坤,鼓面紧绷,鼓腰呈赤,在半月形的乾鼓之中横卧于地,凌厉无匹,流露着一种天地间的霸气。
相传此地有个叫九朝的名妓。
她以一支鼓上舞一举成名,艳惊四座,无数文人骚客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她的心全数给了一名在战场上英勇厮杀的大将。她的心上人没有战死,却在重伤失忆后娶了一位异国和亲的公主,将当年的海誓山盟全数忘尽……
伤心断肠的九朝穿着一袭红衣,在这九朝鼓上舞尽最后一支曲,最后喋血而亡。
昔日征战沙场的大将,到最后也不曾记得她,唯有当年这阵赫赫有名的九朝鼓,随着那位名妓的逝去,就此沉默伫立在黑暗中,仿佛一声长长幽叹。
“咚——”
九朝坤鼓一声响!犹如一记闷雷,响彻夜空。
十几盏羊角八棱宫灯骤然亮起,莹莹照在这十八面鼓上,鎏金鼓钉,闪亮如星。
将怀中那坛酒往空中一抛。
脚踩流云靴,足尖点在坤鼓之上。咚咚咚,几串铮然鼓声,九朝坤鼓四声响,声音激昂,击打在众人心头。
小道士,你可曾记得前世,你在倾盆大雨之中,救下浑身是伤的我。
宽大朱色衣袖一卷,那坛香气四溢的烈酒稳当当地回到我的右臂之中。仰头灌下一口酒,七分酿成月光,三分啸成剑气。
我敲昏了想要替我疗伤的你,你却在醒来之后还要救我……
屈膝一跃,倾身飞起,凌空横斜,侧踢乾鼓,朱砂色衣摆翻飞,黑色流云靴在铮亮水牛皮鼓肚间重重一击!厚重的九朝乾鼓发出一记浑厚的鼓响。
“咚——”
小道士,你可曾记得你曾伤痕累累来到我面前,只为送上那一株小小的食人花花苗。
朱袖一收,再次纵身跃起,侧身半倾,长腿横踢,沿着半月形轨迹朝九朝乾鼓一记一记击去,正中鼓心。咚咚咚咚咚,鼓声激昂,在重重烛火的大厅激起一阵阵回声……
小道士,你真傻。
为什么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信以为真,为什么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深信不疑。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是仙界尘间,人人得以诛之的魔界右护法杀舞陌,还对我这么好?竟然还会望着我的眼睛说,只要是你说的,我就信……
身形扭转,脚尖一勾!
一面赤色鎏金的九朝坤鼓腾空而起,我侧身翻转,衣袂蹁跹,脚跟一带,小坤鼓在莹润的烛火中划过一条漂亮的弧线,直直朝着一面面九朝大乾鼓袭去。赤色小坤鼓击打在九朝乾鼓上,一击两响,发出一串串恢宏凝重的鼓声,浑厚悠长。
“咚——咚咚——”
小道士,小道士。
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
这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但你怎么可以在对我这么好之后,又全数将这些忘尽?而你又怎么可以,将昔日对我的好,全数给了另外一个人?!
烈酒入喉,痛彻心扉。
满腔都是无处发泄的不甘、不情、不愿。
当年的九朝是不是这样绝望。当年的九朝是不是这样悲凉。
十八面黑赤交相辉映的九朝鼓前,侧身、翻转、横踢,小坤鼓狠狠击中九朝乾鼓,鼓点急促;我弯腰、斜挑、勾踢,小坤鼓在一面面九朝乾鼓之间凌厉飞撞,相互撞击,发出一声声绝望悲凉的鼓声……
小道士,你是不是怨我将你一剑穿心?
当年跳下忘川崖,原想自我了断,但得知你还有一线生机,我甘愿不见天日,自囚湖底,等了漫长的三千年……
三千年,不见日夜,唯有无尽的残酷与折磨。
可是……
那些曾经的曾经,再次与我相逢的你,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为什么,想不起来?!
手一扬,那坛烈酒被我“啪”的一声掷向远处,摔得四分五裂,而我眼中的那抹湿润烫得触目惊心,几乎将我整个人焚烧殆尽。
“三生石上望三生,
流水年年江月横。
曾是天家仙人客,
别来春月无数山。
春江山水难慰我,
生生相望不相识。
生生相望不相识!”
凌厉的鼓声中,我用力吟完最后一个字。弹入上空的九朝小坤鼓正要落下,我整个人腾空而起,膝盖弯起,重重一脚踢到赤色鼓腰上。
“咚——”
最后一声绝响,九朝小坤鼓狠狠击中半月形最大面的黑色乾鼓,“嗖”的一声,破鼓而出,决绝的鼓声响彻整座古城!色泽盈盈的灯火之中,仿佛一层一层清水红莲含苞怒放。
面画切换。
正在月下吹笛的龙莲仙子,以及不远处吹箫合鸣的少年小道士,同时被这道决绝含恨的鼓声惊动,笛声箫声骤停,龙莲仙子神情疑惑,而少年小道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不安,如此心惊……
他离开了龙莲仙子的闲花阁,在妓院里找到了我。此时鼓阵一片狼藉,昔日辉煌闻名的九朝鼓,破的破,倒的倒,恍如一世山盟海誓,颓然轰塌。烛火燃烧殆尽,有的微弱残喘,半明半灭之间,十丈红纱层层翻滚,在夜风中摇曳涌动。
酒坛散落一地,酒香四溢。
我执着酒坛,居高临下地斜倚在几面叠架起来的九朝鼓上。
朱红色的武士劲装披在肩上,在珍珠般莹润的烛火中泛着点点金色,露出里面一袭杏黄长衫,那折十六根扇骨的泥金纸扇别于腰间,姿态放浪风流,肆意不羁……
清风四卷,红纱涌动,犹如魅影。
少年小道士掀开一层层纱帐,大声喊着我的名字,声音满是担忧:“杀殿,杀殿,你在哪儿?”
杀殿,杀殿。
我不是什么杀殿,我是杀舞陌。
力道一下重了,酒坛被捏碎,酒水“哗啦”流出,滴淌在我的指间。斜斜将手指放在唇边,伸出舌尖,一点一点舔尽酒香,任凭小道士喊得声嘶力竭,一声也不应。
“杀殿,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见我?!”他陷入这红纱迷魂阵犹不自知,反而使出内力大声道,“我们不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吗?有什么话不可以对我说……”
手指一弹,一片碎瓷袭去。
小道士“啊”地叫了一声,他看不见我,我却能隔着层层红纱看见他的侧影。
“有埋伏,杀殿,你要小心——”
我等着他的反击,没想到他却如此对我说道。
是啊,有埋伏。
今晚这十丈红纱迷魂阵就是为你准备的,你我之间只能活一个!反正如今的你一颗心全数给了龙莲,反正如今的我站在你眼前,你也记不起我。
不如今夜一了百了!
杀了你,我的诅咒也能解开了。
前世已经杀过你一次,这一次,也可以办到吧。
再次拈起一块碎瓷,对准他的额间。
嗜血的红纱涌起,仿佛无数索命怨魂,只要射出,束缚我的诅咒就能解开,只要射出,我就再也不会因他对另外一个女人心动,而弄得自己痛彻心扉……
碎瓷激射而出。
然而下一刻,我又改变了主意,以更快的速度打落了前一片,碎瓷“哗啦”碎裂,在幽深寂静的夜晚尤为清晰。
还是,还是舍不得他死。
我,下不了手。
小道士一惊,直到现在,才察觉陷入了危险。
他还在那里嚷:“杀殿,杀殿,是你救了我吗?你在哪儿,出来啊,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笨蛋,我才没有救你。
我是想杀了你!
突然,四处涌动的红纱陡然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住小道士,一圈一圈裹在他身上,越收越紧。我心头一惊,不好,他踩到了死门。这些红纱最终会将他勒得窒息而亡。
小道士拔剑,想砍断这些红纱,可红纱是由无数亡魂之血浸泡而成,刀剑难割!他这样一动,反而加速了杀阵,红纱越缠越紧,勒了一层又一层……
情急之下,我飞身抱住他,一剑捅破屋顶,冲了出去。
无数红纱像血底深渊伸出的手,想将我和小道士拽入地狱,我咬破舌尖,自破杀阵,拉住小道士在疾风长空中快速跳跃,就像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我曾蛊惑他,牵着他的手那样……
阵法反噬,胸口血气翻涌,我再也控制不住,跟他双双坠落下来。幸好我们跌在了一堆干干的稻草上。
小道士垫在底下,我摔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上的红纱已经散落得差不多了,我连忙拍了拍他的脸:“没事吧?没事吧?”
我焦急万分。
就像第一次看见他为了摘那株食人花而遇险时一样。
他悠悠转醒,咳嗽了几声,琥珀色的瞳仁这才渐渐对焦,见到是我后,才放心笑了笑,声音干哑地说:“你没事,太好了。”
我跟着一笑,却不知道掉落了眼泪,几乎灼伤了我自己。
“笨蛋!”我眼眶发酸,骂他。
为什么即使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清醒之后第一句话仍然是——“你没事,太好了。”
“对不起。”他不知道我为什么骂他,一张俊俏的脸满是疑惑,却还是先乖乖地道了歉。
“笨蛋笨蛋笨蛋!”
我反而越骂越凶,眼泪也随之越滴越多。
差一点我就杀了你,你知不知道!差一点我就再次杀了你!为什么我那么狠心,为什么我那么坏?
“不要哭。”小道士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拭去我的泪水。
银色的月光倾泻在他年轻帅气的脸上,墨色的俊眉下,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漾着微微的不解,却盛满了更多的心疼。
帽带突然断裂。
夜风吹动,附近青竹发出沙沙响声,弥漫在周身的是稻麦的香气,甘洌的、清香的。
头一扬,帽子掉落,我的头发在风中轻盈飞舞。
小道士明显一愣:“你……”
我眼睛一眯,堵住了他的唇。
小道士紧张无措,浑身僵硬,不知道动弹,一双手可怜巴巴地抓着稻草。
我退出。
小道士瞳仁里仍是满满的震惊,他大口大口吸气,一边吸气,一边手脚不知道放哪里好,想把跨坐在他身上的我推下去,却又根本不敢用手碰我。
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杀殿不行的,杀殿,这样不行的!
“我、我们都是男的啊,我们亲如兄弟,情同手足。虽然你的唇很软,可也不能这样,啊,呸呸,我在说什么我……”
他懊恼极了,满脸羞红。
我心底却极其舒畅,连强压下的反噬都觉得不那么严重了。
凄离的月色下,我勾起一抹妖冶中透着侵略的笑容。前世,每次看到我露出这种笑容时,小道士都会脸红心跳,手足无措。
如今的小道士先是一愣,紧接着,俊俏的脸泛起同样的薄薄羞意,像小媳妇一样,双手环抱在胸前:“不可以,我们真的不可以那样……”
我倾身往下,慢慢靠近。
他挣扎:“别,不要,不要……”
“闭嘴。”
这招果然管用,小道士立刻就不反抗了。
“很好,很乖。”
我捧住小道士的脸,下一刻,亲了上去。我和他的唇齿之间,有芬芳,有甜蜜,有烈酒的辛辣与甘甜,有之前受伤的血腥气息,而更深的,是这三千年来的漫长想念与等待。
明明是凶狠的亲吻,一滴眼泪却从我的眼角滑落而出。与此同时,小道士却仿佛心有灵犀,有所感应一样,先是轻轻地搂住了我的腰,再是慢慢收紧。就像,这三千年的日日夜夜,他也在苦苦等待着杀舞陌。
“cut。”导演一喊,场记打板。
周围的摄影灯、反光板开始撤,离我们二人最近的摄影机也沿着轨道退了回去。我从顾羽身上起来,他也连忙起身,“嘿嘿”笑了两声,我俩都有点不好意思。
今晚这场吻戏,我们向导演要求清场,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只有楼夕之、阿ken、谭寒,还有顾羽的经纪人柴谨之在旁。虽然我和顾羽有几年演戏的经验,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有点尴尬和心虚。
顾羽打着哈哈笑道:“只是演戏,只是演戏啦。”
声音有些大,好像生怕什么人误会了一样。顾羽一边说,琥珀色的眼睛还一边偷偷瞥了瞥他的经纪人柴谨之。柴谨之三十多岁,人很瘦,慵懒地抽着烟,白皙的手指仿佛透明的脆生生的冰。
柴谨之挑了挑眉,看似无所谓,一旁抱臂的楼夕之却轻笑出声。
“真投入!嘴巴都亲肿了,宋微,人家小羽还是小孩子呢,你多少手下留情一点。”
谭寒和阿ken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倒是柴谨之先向顾羽招了招手,顾羽乖乖跑到他身边,柴谨之道:“楼姐说得没错,他年纪轻,尚需磨炼,不过演员的专业态度还是有的。以后还请大家继续多多照顾。这孩子连熬了几天,为了不影响明天的拍摄,我先带他下去。”
柴谨之也是个高手,谁都不得罪,抢先一步,带着顾羽远离这潭浑水。
谭寒正准备反驳楼夕之。
一道迷人的声音响起:“宋微经验不足。夕之你吻戏、床戏无数,有空多教教她。”
声音如此耳熟,我顺着方向望去,竟是黄锦立。
他怎么来了,还这般毒舌,我感觉楼夕之尴尬症都要发作了。
只见黄锦立站在一处阴影里,那双桃花眼在暗处也是亮亮的。他逐渐从阴暗中走出,每走一步,气势就越强,待走到我们几人之间,已俨然是那位不可小觑的太子爷。
黄锦立长身玉立,桃花眼懒洋洋地,扫了我一眼。
楼夕之的脸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恼意。
“黄总您说得可真对。不过,有的人天生就擅长对男人热情,要好好学学的反而是我。”
阿ken干咳了一声。
我低声跟阿ken耳语:“你跟的人,可真是有个性。”
阿ken道:“我之前跟的是你。”
我摸摸鼻子,谭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我和阿ken。阿ken察觉到我的举动,凉凉地掠了谭寒一眼。
黄锦立不经意间瞪了瞪我。
谭寒出阵,声音稳重:“宋微小姐只擅长专心拍戏,不擅长其他。她明天还有其他场次,我先带她回去。各位告辞。”
我目光欣赏地看向谭寒,这话说得真好。
黄锦立瞥见我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微微不悦,他跟着不紧不慢道:“何必这么慎重。夕之说的又不是宋微。”
楼夕之刚感觉自己扳回了一成,过了两秒,才察觉出这话不对劲。
楼夕之皱眉,对着阿ken道:“我们走。”
我朝谭寒打着眼色,刚拔脚,黄锦立就在背后幽幽地开口:“怎么,大boss亲自过来探班,公司旗下艺人还准备开溜?”
“这、这不是连续通宵了几天,正准备回去休息吗?”我打着哈哈,把先前柴谨之的理由搬过来。
黄锦立似笑非笑看着我,似乎在说,编,继续往下编。
我摸摸鼻子。
黄锦立微微侧身,瞥了谭寒一眼:“我跟宋微聊聊。”他想把谭寒支开。
“艺人现在需要休息。”谭寒站着不动,一点也不给黄锦立面子。
我拉了拉谭寒。
黄锦立流露出一点冷笑的意味,而谭寒依旧面不改色。
黄锦立皮笑肉不笑:“宋微是我公司的艺人。”
谭寒不卑不亢:“我是艺人的经纪人,要对艺人的身体情况负责。”
黄锦立“啊哈”笑了一声:“说到身体,宋微的脖子可是又白又长,天鹅一样,手感很好。”
我去,你只是给我戴过一次项链。不要说得这么暧昧。
谭寒冷冷道:“她的小腿纤细笔直,我为她按过不少。”
我羞愧地想像鸵鸟一样钻到沙滩里。明明只是按摩消肿,为什么说得容易让人想歪?
黄锦立不甘心,一个劲拿眼神瞟我,快要气炸。
我只好吩咐谭寒:“你先回去吧。我不会待太久。”
黄锦立刚露出得逞的神色,听到后半句,又一脸被噎住说不出话。
谭寒点点头。
直到离去后,黄锦立轻哼:“你经纪人跟你关系不错嘛。”
我道:“你们俩的关系刚刚也很不错。”
明明时间不长,可一下子所有人都走光了。整个片场突然陷入一片安静之中,嘈杂声消失不见,只有点点碎星在夜幕上静谧闪烁着。我和黄锦立站在古装布景前。
“那个,楼姐应该在她的房间休息。”
“我特地来探班看你。你还把我推给别人。”月光下,黄锦立的睫毛长得逆天。
这男人简直作弊,明明脸蛋帅气得一塌糊涂,还卖萌扮委屈。
探班?看我?不是看楼夕之?
“噢噢,荣幸荣幸。你这么日理万机,还来看我。”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敷衍着。但是没想到,话刚一说完,肚子就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夜晚竟异常清晰。
旁边的黄锦立先是一怔,接着非常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哈哈,微微你太诚实了,真是倍感荣幸!”
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天啊,真是糗得想把自己埋起来。我羞恼地捂住肚子,禁止它再发出怪声。
“我可是从中午一直拍到现在,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像我这样敬业,拼命拍戏的好艺人哪里找。”
我佯装理直气壮,振振有词,虽然脸上依旧发烫。
不过黄锦立明显根本没听我在说什么,因为整个过程他都快笑弯了腰。
“是啊是啊,我们威风凛凛的右护法大人真可怜,敬业到肚子饿得咕咕叫。”黄锦立勉强挺直了腰板,语气揶揄,脸上还残留着笑意,跟我对视了一眼后,眼睛一弯,又差点笑出声。
我恨不得一个过肩摔把他丢出地球。
我瞪他。
他这才憋住笑:“来来来,那就让我好好犒劳犒劳我敬业的艺人。太子爷请你吃夜宵。”
刚觉得他好心,就听黄锦立补了一句:“毕竟你可是第一个在我面前饿到这么狼狈的女人。”
我可以揍他吗?
高处的月亮星辰好笑地看着我们,淡淡星光披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