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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爱情是一场疯狂的旅行

      vol.1
    郊外的别墅中,独自被关在里面的霍思思气恼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当电视上放着今天的午间新闻,她从电视上看见滨海大桥发生的交通事故时,整个人都蒙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砰——”
    忽而,玄关处传来声响,一抹高大的身影走进来,随手关上了门。
    这个刚刚还在滨海大桥上经历一场严重交通事故的男人,竟然如此平静地回来了。
    霍思思立刻走到他面前,质问:“那辆把唐糖棠逼到海里的黑色法拉利是你的对不对?唐糖棠呢?真的死了吗?”
    顾言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漠地回道:“是。”
    霍思思震惊地后退了两步,“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你害死了一条人命!”随即,她像想起了什么,无措道,“而我、我也是‘帮凶’,是我亲手把她送上通往地狱的那辆车的……”
    顾言凯黑眸锁定在她身上,眼神是霍思思从未见过的凌厉与果断,“跟我结婚,明天十二点在西莱酒店,我已经让人通知下去了。马上你父母会接到这个消息,并且参加我们的婚礼。”
    霍思思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顾言凯没回答她,而是往二楼走去,“五分钟后我将带你去试婚纱,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你尽快。”
    看着顾言凯坚定的脸,霍思思才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是不会跟你结婚的!”她坚定地说。
    “你会的。”顾言凯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果你不希望顾子深多重人格症被曝光的话。”
    如雷轰电掣般,霍思思呆在了原地。
    五分钟后,顾言凯从楼上下来,他手上多了一个红色的精致丝绒盒子,将它放进外套口袋后,他直接牵起一旁发呆的霍思思往外面走去。
    被碰触到手臂,霍思思条件反射般将手甩开,她恶狠狠地瞪着顾言凯,“你怎么知道子深有多重人格症?”
    似乎知道她会如此一问,顾言凯走到电视柜边,打开最底层的抽屉,随手甩出了一摞照片。
    霍思思看去,是顾言凯偷拍的各种不同的顾子深。
    “从照片上他的装扮和行为举止不难看出他的异常之处,还需要我将他的多重人格症描述得更详细一点吗?”
    霍思思怔怔地看着,恼怒道:“你卑鄙,居然偷拍他!”
    “自然,我没你那么高尚,明知道他有病,还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你!”霍思思用手虚指了他一下,“我告诉你,就算你知道他有多重人格症也休想威胁我,我不可能嫁给你这么卑鄙的小人!”
    说完,她拿起包便往玄关处走去。
    顾言凯淡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患有多重人格症,不知道被媒体知道了会怎样大肆做一番文章。不过以顾家的实力,能压下来也不太费事,只不过顾氏集团那些一直对顾子深虎视眈眈的老头们可就坐不住了,到时候顾子深继承人这个位置就算顾长青想保住,也不得不妥协,另改他人。”
    霍思思的脚步因为他的话不得不停了下来。
    顾言凯闲适地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是很爱顾子深吗?让我看看你对他的爱有多深,只要你跟我结婚,我就放过顾子深。不然……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顾子深从一个被众星捧月的太子爷变成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男人,让全世界的人都嘲笑他,多重人格症……呵,听上去就很刺激。那种从天堂掉落地狱的感觉,不知道我们习惯了高高在上的顾家太子爷能不能承受,嗯?”
    霍思思没有吭声,脚步也没移动半分,面色很难看。
    顾言凯也不着急,只道:“离明天中午还有一段时间,你可以想好了再回复我。”
    说完,他转身往外面走去。
    “等等。”霍思思叫住他,她闭上眼睛,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气度,才做出了艰难的决定。睁开眼,她一字一句地道,“我可以跟你结婚,但是你要向我保证,多重人格症这件事,你永远都不会向第三者透露半句。否则,就算我这辈子的幸福毁了,我也不会放过你!”
    顾言凯背对着玄关处,表情在逆光的光线里很不真实,他的声音里并没有她答应后的任何一丝愉悦,淡漠中带着无所谓地回道:“好啊。”
    vol.2
    宁市所有的媒体很快就从一场严重的交通事故中转移到宁市商场巨擘的顾氏集团大少爷顾言凯与霍氏集团千金霍思思明日十二点在西莱酒店举行的婚礼上,值得一提的是,霍思思曾经是顾氏集团太子爷顾子深的未婚妻,现在却要与顾子深的大哥结婚,实在颇令人讶异。
    很快,这条消息便占据了宁市各大头条新闻,并在电视上滚动播出,全世界都热闹了起来。
    在这样备受关注的时刻,当事人却在一家婚纱店中安静地挑选婚纱。
    店员们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不快乐的一对新人,一切进行时都像是一个无声的电影,新娘机械地让店员帮忙穿婚纱,新郎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红色丝绒首饰盒,面无表情。
    当店员微笑地对新娘说:“霍小姐,婚纱已经穿好了,您真是美极了!”
    霍思思脸上并没有露出半分笑意,只是疲倦地说:“外面的人觉得好就行。”
    店员尴尬了一下,随即说:“是的是的,顾先生正在外面等着,他见了您之后一定会惊叹的!”
    霍思思扯了扯嘴角,表情像在嘲讽。
    很快,店员们拖着婚纱长尾,打开试衣间的布帘,走了出去。
    顾言凯坐在原地没动,眼睛看着霍思思的方向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从一开始店员微笑地解释:“霍小姐,您看,您多美,顾少爷都看呆了呢!”
    到后来霍思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店员也为难得不知如何化解。
    顾言凯始终保持沉默,连姿势都未动半分。
    最后霍思思实在受不了,蹙眉,声音已是羞愤与气恼,“看够了没?”
    顾言凯这才回神,诧异的是,他并没有因为霍思思的口气而发脾气。
    从滨海大桥事件发生以来,这个男人就变得阴阳怪气,脾气阴晴不定,霍思思不知道他是不是受刺激了,还是他隐藏起来的本性就如此,但这都不关她的事。
    顾言凯走到她面前,将手上的红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枚极闪耀而精致的钻戒。他拿出来后,牵起霍思思的手,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
    店员无不羡慕地道:“顾少爷好细心,连钻戒都买好了!”
    霍思思的神情先是诧异,随后慢慢懂了什么似的,变得极为讽刺,她冷眼看着顾言凯将那个根本不是她尺码的戒指戴到一半就推不进去了,轻笑道:“这个戒指原本就不是给我的吧?顾言凯,你还要欺骗你自己到什么时候?”
    顾言凯没理她,用力地将戒指往她手指上套。
    霍思思也不拦他,只是笑道:“我就想问问,你刚刚看见我穿婚纱出来时,眼前闪现的究竟是我的脸,还是……她的脸?”
    戒指尺寸不对,明显戴不上去。
    顾言凯烦躁地将戒指抽出,转身离去。
    店员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再看看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的霍思思,低声安慰道:“霍小姐,您别太难过,也许顾少爷今天心情不好才……”
    “难过?”霍思思看着前方未知的某处,“我一点都不难过,只要他明白自己心里爱的人到底是谁……我有什么好难过的?”
    vol.3
    江晨曦从来没有想过,再次踏进德和医院,会是生离死别。
    唐糖棠车祸原因尚未查明,尸体暂时放在医院的冷藏库中由警方保管。
    当江晨曦看见冷藏师将尸体从冰柜中拉出来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
    尸体满脸寒霜,但不难看出那熟悉的五官就是说好要当一辈子闺密的唐糖棠。
    江晨曦不能明白,为什么前些天还一脸幸福地对她说要结婚,有了小宝宝的糖糖,现在躺在这寒气十足的冰窖中。
    相对于江晨曦的伤感,警察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其中一名警官说:“江小姐,我们查了唐小姐的联络人,发现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备注为k的人,但是我们始终联系不到她的父母,请问你知道唐小姐父母的情况吗?”
    “糖糖很早就跟家里的人断了关系。”江晨曦轻声道。
    “为什么跟家里断了关系?”警方不依不饶。
    江晨曦未吭声。
    警察显然是个急性子,又催了一声:“江小姐……”见顾子深瞥过来的眼神,他心一惊,忙道,“抱歉,江小姐,我知道你现在的情绪很难过,但是唐小姐的车祸可能不是一场意外,有人在现场看见她曾被一辆黑色的法拉利追逐,我们怀疑是有人想杀唐小姐伪装而成的交通意外,所以有些事,我们这边需要调查清楚,希望你配合。”
    江晨曦因为警察的话脑袋一怔,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难道是为了那个u盘?”她看着唐糖棠冰冻的遗体,这个发现,犹如五雷击顶,“所以真的是u盘吗?为了u盘他才这么对你吗?”
    警察下意识地问:“什么u盘?”
    没有人回答他,江晨曦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一阵愤恨的烈焰在她心底燃烧,她瞪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冰柜中的唐糖棠,身体僵硬地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崩裂。
    “小曦。”顾子深紧紧拥住她,感觉她的身体寒冷得犹如冰块,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安抚,“小曦,如果想哭就哭出来,这样你会好受些。”他一向不会安慰人,看见心爱的女人如此难受,笨拙地说了这么一句。就像小时候,有一次他摔伤了,很痛,母亲安慰他,如果很痛就哭出来,这样就会好受些。
    可真的会好受一点吗?
    不会,眼泪从来不能洗刷痛苦。
    江晨曦摇摇头,推开他,“你们能不能都出去,我想跟糖糖单独待一会儿。”
    然后目光一直锁在唐糖棠身上,面色比唐糖棠还要惨白。
    江晨曦提出的要求是很难征得同意的,毕竟唐糖棠尸体上也许还存在着警方需要的证据。
    但有顾家太子爷在这里,一切不可能都能成为可能。
    很快整个冷冻室只剩下江晨曦一人。
    她蹲靠在唐糖棠身边,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半晌,问:“糖糖,我感觉我在做一场噩梦,梦里你出了车祸,然后警察通知我来认尸,我就来到了这里,看到你现在这样子……你电话里的k,是顾言凯对吗?他们说是顾言凯害死了你,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那个你从小爱到大的男人害死了你……我宁愿这是一场梦,糖糖,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死?你肚子里还有顾言凯的孩子,他怎么忍心下手?所以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对不对?糖糖,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冰冷的室内,没有人回应她,唐糖棠依旧闭着双眼。
    以前那个活泼灵动的女孩再也不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说:“小曦,请我吃你们食堂的荷包蛋和咖啡吧,我觉得味道超级棒的!”
    “对啊……你快点醒来,我请你吃我们学校食堂的荷包蛋和咖啡,你不是一直都心心念念吗?糖糖你醒来,我就带你去吃好吗?你不是说等你有钱了,要把我们食堂泡咖啡的师傅和煎蛋的师傅都买下来专门为你一个人服务吗?你的理想还没有实现,怎么可以就这么走了呢?”
    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从知道u盘是你拿走了之后,我真的很生气,很想跟你绝交你知道吗?你怎么那么傻,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值得吗?可是,如果我说我现在原谅你,我不跟你计较了,u盘拿了就拿了吧,你愿不愿意回来?糖糖……”江晨曦闭上眼睛,那积压在心里的坚强终于轰然瓦解,她抱膝痛哭,“糖糖,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真的接受不了你就这样走了。”
    可是回不来了,因为这不是一场梦。
    江晨曦埋头痛哭,她哭得那么大声,她一边哭一边说:“糖糖,你最怕看见我哭了,现在我哭得这么难受,你怎么忍心不醒过来?”
    没有人知道唐糖棠会不会舍得,也没有人知道她在掉进海中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
    但江晨曦知道,那么努力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唐糖棠,为了心里喜欢的他跟父母决裂这么多年,即使在最低谷的时候,她都没有放弃过希望。
    临死前的那一刻,她一定很害怕吧?
    她那么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如今孤零零地在这么冰冷的地方,她怎么能习惯?
    vol.4
    江晨曦不知道自己坐在这里哭了多久,直到整个冷冻室都安静了下来。
    哐当一声,有人开门进来。
    江晨曦看去,三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口罩,身形高大的男医生走了进来。
    她没有起身,只是怔怔地蹲在地上,一双眼睛寒冷而空茫,耳边似乎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刚收到上面下达的指令,医院配合公安的调查工作,要给尸体做检测,现在我要把唐小姐的尸体运出去。”
    说完,指意身后两个人将唐糖棠的尸体从冷冻柜中搬运出来,但冰柜被江晨曦挡着,那人声音冰冷道:“小姐,请让开,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江晨曦这才回神,下意识地站起身退到了一边,木然地看着其余两人搬运尸体。
    两名男医生非常迅速地将尸体搬出来,小心地搁置在推车上后,其中一个看了站在旁边的男医生一眼,提醒道:“梁医生,已经搬好了。”
    那名梁医生似乎才回神,点了点头,把车推出去时,他停住脚步,看了身后一直怔怔看着这边的江晨曦一眼,“你也一起跟来,需要死者家属的配合。”
    “……”
    “江小姐?”
    江晨曦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时,仿佛被人下了咒语般,怔怔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陆续走进了一辆从冷冻室通往车库的直达货梯,货梯很大,显然是以前经常用来方便托运尸体的,但里面十分陈旧,仿佛已经被废弃了很久。
    关上门按下了负一层,陈旧的货梯轰隆一声往下降。
    宽大的货梯里站着三个人和一具尸体,江晨曦站在那个男医生身边,半晌才道:“你是顾言凯吧。”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显然她对自己的猜测非常肯定。
    货梯里,没有任何人回答。
    直到降到负一楼,货梯门打开。
    两名“男医生”将推车推了出去。
    剩下的“男医生”将脸上的口罩摘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他对身边的江晨曦平静地说了声:“走吧。”
    江晨曦静默了片刻,走了出去。
    电梯监控里,江晨曦身后被一把手枪抵制着,临出门时,顾言凯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邪气地勾了勾唇角。
    电梯不远处,两个男人正将唐糖棠往一辆商务车上运。
    顾言凯亲眼看着唐糖棠被安稳地放上了车,才用枪指着江晨曦,语气淡漠道:“上车吧。”
    江晨曦走到后排,车门一打开,便感受到强烈的冷气扑面而来,她上车之后,顾言凯并没有跟上来,而是由另外一个男人持枪坐在她身边,剩下的一个人开车。
    顾言凯坐在车后,与唐糖棠的尸体待在一起。
    关上门之后,车子在地下车场掉了个头,驶向车场外。
    宁市十二月的冬天,车上却开了冷气,防止尸体腐烂。
    车上很安静,江晨曦从车内的倒视镜中看见车后的顾言凯静静地坐在唐糖棠身边,他什么都没做,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她,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费尽千辛万苦盗了唐糖棠的尸体又是为了什么?
    商务车很快来到了一栋独立的别墅前,江晨曦被要求下车,此时已无人管她。
    顾言凯指挥着其他两人将尸体从车上抬下,往屋子里走去。
    江晨曦被晾在原地时,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出现在江晨曦的视野里,他看向江晨曦的眼睛中有种诡异的愉悦,“江晨曦同学,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在这里看见李闯,江晨曦并未太讶异,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让她已经麻木了,也许是在见到李闯的那一刻,她已经猜到了结局。
    “噢,忘记跟你介绍,这里是我家,警察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你被顾言凯带到我家,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在这里待着,而我也将有更多的时间跟你聊聊我这双腿是怎么废了的。”说完,他回头朝身后的人道,“把她带进去。”
    “是!少爷!”
    江晨曦根本没精力理会他,她径直往里面走去。
    别墅很大,设有喷泉与花卉,但喷泉干涸,花卉枯萎,整个院子都显得没有半分生气。
    一直走到室内,一踏进大厅门便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冷气袭来。
    和院子外不同,整个大厅都铺满了白色的玫瑰,唐糖棠就躺在屋子的正中央,有两个穿着工作装的入殓师正在替她上妆。
    顾言凯面无表情地说:“带她上楼换衣服。”
    立刻有人走上前,“江小姐,这边走。”
    一路来,江晨曦都不闹,平静得过分。
    直到走到楼下,有人递给她一套衣服让她换上,她看去,竟然是一件礼服。
    江晨曦抚摸着礼服的衣料,思绪终于开始运转。
    顾言凯让她换上礼服想做什么?联想到他运走唐糖棠的尸体以及大厅中铺了满地的白色玫瑰,她似乎能猜测到什么。
    “江小姐,请你换上衣服!”
    见她发呆,一旁有人再次提醒。
    江晨曦回神,拿着衣服走进室内,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
    礼服是粉色的长裙,质地柔和的蕾丝,精致绚烂的细钻搭配,很漂亮也很合身,她却没心思欣赏。
    “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江晨曦走过去拉开门,一个女孩带着惊慌的表情看着她,“请、请问是江小姐吗?”
    江晨曦点头。
    “江、江小姐,你好!”那人结结巴巴道,“我、我是给您化妆的化妆师。”
    既准备了礼服,又安排了化妆师,顾言凯的服务倒是挺周到,只不过这女孩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江晨曦点了点头。
    那女孩面色苍白地走进来,打开随身带的化妆箱,整个人在不停地发抖。
    不难想象,一个被叫来工作的化妆师,本以为接了一个酬劳丰富的工作,却没想到一走进来就看见大厅中搁着的死尸,任谁都会被吓到。
    恐慌的结果不意外是化妆时总是出差错,不是眉毛画重了,就是夹睫毛时不小心夹到了对方的眼皮。
    虽然对方并未责怪,但女孩本身被吓得不停道歉。
    看着女孩颤抖的动作,江晨曦终是忍不住说了声:“别化了。”
    女孩都要急哭了,“对不起江小姐,我这次一定会注意,你千万不要赶我走,如果我不帮你化完妆的话,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顾言凯的手段,江晨曦是知道的,于是便沉默地让她继续。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打开,坐着轮椅的李闯走了进来,他看着已经化完妆的江晨曦,忍不住鼓了鼓掌,“果然还是印象中那么美。”
    女孩见他进来,吓得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江晨曦对她说:“既然妆已经化完了,你先回去吧。”
    “好、好的!”女孩如获大赦,立刻收拾好东西,拉开门就往外面走。没走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打晕拖走。
    vol.5
    房间里只剩下李闯和江晨曦,当然,如果忽略守在门口的黑衣人不算的话。
    江晨曦半点都没有跟李闯交谈的心思,她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门口走去。
    “江晨曦,你给我站住!”对于她的无视,让李闯觉得十分愤怒,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她总是无视他,无论他做了多少努力,都入不了她的眼!这个女人的心是铁打的吗?他为了她丢了双腿,她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李闯越想越生气,怒目而视,“江晨曦!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的双腿根本就不会废了,我忍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原本不想搭理他的江晨曦回头,看着一脸怒容的李闯只觉得好笑,“我以为这么久,你应该聪明一点,没想到还是这样蠢,你的双腿残废完全是因为你太蠢造成的,怪谁?”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女人的理直气壮,“如果不是你跟顾子深逼我父亲退位,我根本不会用跳楼威胁你;如果不是威胁你,我不会从七楼摔下来,更不会终生残废!”
    “我跟顾子深逼你父亲退位?”江晨曦冷笑,“李闯,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总把事情怪在别人身上,自己一点担当都没有?如果当初不是你父亲求着子深把德和医院收购,现在你父亲早已经因为触犯法律被公安局抓起来了,你只不过是顾言凯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如果聪明的话,以后做事记得调查清楚,动动你的脑子再动手,不要被人卖了还帮着卖你的人数钱!”
    说完,江晨曦头也不回地下楼,任由震惊的李闯呆愣在房间里,片刻后,李闯歇斯底里地说:“江晨曦!你什么意思,你跟我把话讲清楚!”
    医院监控室内,气氛沉默而严肃。
    监控屏幕的画面停留在顾言凯临出货梯时对着摄像头扬起的一抹邪笑,这种举动显然是他的挑衅。
    公安局刑警大队副队长蒋文兵看完监控视频后分析:“应该就是顾言凯把尸体从货梯里运走的,不过这货梯因为陈旧,已经被医院废弃,在底层用钥匙锁住,是有专门的人拿着钥匙的,顾言凯怎么会有货梯的钥匙?”
    “队长,根据看守货梯的人笔录,今天一整天都没有人找过他要过货梯的钥匙,并且这把钥匙一直在他手中。”
    众人陷入了沉思。
    “明天中午,顾言凯将在西莱酒店跟霍家千金霍思思举行婚礼,如今他失踪了,是不是会在婚礼中出现?”有人提出疑问。
    “霍思思调查过吗?她知道顾言凯的行踪吗?”
    “已经调查过,据说今天顾言凯带她到婚纱店试婚纱,试完婚纱之后他就不知所踪了。”
    蒋文兵眉头皱起,“明天中午他就要结婚了,结婚的消息又是临时公布的,那么他今天来医院偷运尸体并且绑架了江晨曦,是为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看向从事发之后,一直沉默的男人,顾子深。
    从监控画面放出到结束,他都没发表过任何意见,仿佛那个被劫走的女人对他而言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先生。”蒋文兵忍不住问,“顾言凯是你的大哥,对于他可能藏身的地点,你有什么看法吗?”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顾子深。
    他像一尊雕塑般坐在那里,如果不是蒋文兵的提醒,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男人气质独特,轮廓冷峻,目光淡然,明明监控室这么多人,却能让人奇妙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疏淡与孤独。
    当他站起身的那一刻,众人才感受到他浑身上下那股子压人的气魄,仿佛他刚才的静谧安坐不过是掩饰住自己的锋芒。他太耀眼又过于冷漠,让人只敢远远看着,却不敢接近。
    传言中的顾家太子爷,是个惊为天人的男人,果然不假。
    哐当一声,监控室的门被打开,又被关起。
    也是这声响,将众人的思绪拉回,再看过去时,原本顾子深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他已离开。
    凌晨两点,顾子深驱车在高速公路上。
    黑沉沉的夜,一点星光都没有,犹如一把浓墨被涂抹在天际。
    街道两边是黄晕的灯光,偶尔有车身擦过,这样的夜晚,平静却充满危险。
    凌晨两点零五分,顾子深到家。
    打开门,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大汪倏地从地上爬起来跑向他。
    顾子深径直走向二楼,打开卧室灯,脱去了外套,进了浴室,大汪蹲在外面等他。
    不一会儿浴室传来淋浴声,似乎还有她曾在耳边提醒过他:“医院病菌比较多啊,以后去过医院回来后记得要洗澡,吃饭前一定要洗手。”
    那时他嫌她唠叨,没有一个患有严重洁癖的人会需要另一个人提醒自己从医院回来要换衣服,吃饭前一定要洗手。
    顾子深在花洒下静静地冲了一会儿之后,关了水,套上浴袍下楼。
    他走进厨房,锅里还有江晨曦为他蒸好的虾,时间太长,虾已经完全没有了温度。
    他将盘子端出来,拿到客厅里,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在盘子里看了一会儿之后,着手开始剥。
    他一颗颗地剥着,神情专注但手法笨拙。
    有一次,她帮他剥虾时,一边剥一边说:“做大少爷的感觉真好,从来都不需要自己剥虾壳。什么时候我也有这种待遇,坐着看别人剥虾壳,自己吃虾肉就好了……来,大功告成,快吃吧!”
    顾子深垂眸,暖黄的灯光照在他润泽的黑发上,未干的发梢上水珠晶莹。他紧抿着唇,明明只是沉默地在剥虾,却让四周都充满一股冰冷的气息,如履薄冰。
    第一颗剥完,肉并不是很完整。
    第二颗剥完,依旧有残缺。
    第三颗,是一整颗很完整的虾肉。
    之后的虾肉都很完整,白嫩饱满,让人看着十分有食欲。
    不过十分钟的时间,他将所有的虾都剥好了。
    但是没有人赏脸来吃,整个屋子都静悄悄的,连大汪都情绪低落地趴在他脚边一动不动。
    忽地,顾子深猛地将桌子上的虾肉扫下地,盘子摔在地上发出碎裂声,在这么安静的晚上显得特别的刺耳。
    大汪吓了一跳,从地上爬起来,无辜地看着他。
    顾子深站在原地,一双眸子幽深冰冷。
    “嗡……”
    这时,搁在桌上的手机不断地发出震动的声音,顾子深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宋曹”。
    他伸手接起,声音毫无温度,“说。”
    “警方已经找到了顾言凯在宁市的几处房产,有一个靠近滨海大桥的郊区别墅,别墅里所有的窗子都被木板封死了,证明他曾经在这里囚禁过人。不过现在房子里空无一人,顾言凯应该去了别处,可以肯定的是他还没有离开宁市。警察认为,顾言凯盗走尸体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他对德和医院那么熟悉,一定有人在背后助他,也就是说,他有同伙,况且带着一具尸体他肯定需要一个藏身之处,所以警方目前在调查所有跟顾言凯有关系的人……”宋曹一口气说完之后,道,“子深,我知道你一定很担心江晨曦,但我相信江晨曦那么聪明,一定会没事的,我们可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顾言凯究竟会把江晨曦跟那具尸体带到哪里,他想做什么……你现在在家吗?我过来找你……喂?子深,你还在吗?喂?”
    另一头的宋曹听不见这边人的回答,手机里先传来碰撞的声音,随即传来大汪的吼叫声,最后被挂断。
    宋曹身边的齐华池焦急地看着他,“怎么了?子深在电话那头说什么?”
    宋曹盯着手机没说话。
    齐华池更急了,“你倒是说话啊,子深说了什么啊?”
    “他什么都没说。”宋曹似是想到什么,语调急转,“我们现在立刻去子深的公寓,他可能发现了什么,独自一人离开了,如果他发现了顾言凯的藏身地点,以第二重人格的暴躁性格,后果不堪设想!”
    vol.6
    窗外是深沉静谧的夜色。
    室内灯光明亮,温度维持在零下摄氏度。
    顾言凯正在跟死去的唐糖棠举行一场婚礼。
    穿着白色婚纱的唐糖棠躺在大厅中央,入殓师已经为她画好了精致的妆容,她闭着双眼,肤如凝脂,面如白玉,仿佛只是静静地睡着了。
    江晨曦缓步走到她身边。
    穿着同色系西装礼服的顾言凯坐在唐糖棠旁,似等待她很久。
    直到她走近,他才开口:“糖糖,你瞧,我把你最好的朋友请来当我们的证婚人,你开心吗?”
    唐糖棠安安静静地躺着,自然不会回应他。
    顾言凯起身,拿出一个红色丝绒盒打开,从里面取出璀璨的钻戒,然后半蹲在地上,握起唐糖棠的手,将戒指戴进了她的无名指。
    钻戒很轻松地戴进她的无名指,尺寸非常契合。
    顾言凯看着那双白皙的手指上晶莹的钻戒,轻声道:“你知道吗?原本今天中午,我将跟霍思思在西莱酒店举行婚礼。昨天我带她去试婚纱,很奇怪,从她进婚纱店,到穿着婚纱走出来,我眼前浮现的都是你的脸,好像你穿着那件婚纱出现在我面前,你问我,言凯,新娘不应该是我吗?为什么变成别人了?我走过去,把这个戒指戴在霍思思的手上,发现怎么都戴不进去,霍思思讽刺我,这个戒指原本就不是给她的……我才知道在我定做这枚戒指的时候,是按照你手指的尺寸做的。
    “霍思思说得对,也许从一开始我就没搞明白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我一直以为我想要你陪在我身边,是因为你够乖,你什么都听我的,我很享受这样的感觉。直到你彻底离开了我,我才发现不是这样。我竟然在这漫长的时间里,爱上了你。糖糖,听见这个,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开心?”说到这里,顾言凯停住了,似乎真的在等唐糖棠给他一个回答,他才继续道,“糖糖,记得那天,你对我说,‘顾言凯,我祝你一辈子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你现在所努力想得到的到最后都是你不想要的,你永远都感受不到什么是爱,你只有空虚与遗憾。’你说对了,失去了你,我才恍然发觉我想要的其实一直都在我身边,但今生我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我最后悔的是跟你在一起的最后一天,我竟然说了那么多让你伤心的话。我说我不爱你,我爱的人是霍家千金,我只爱霍家千金……我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刺激你?你一定很伤心对吗?在走廊上我听见你的哭声了,我后悔了,所以我喝了很多酒,想让酒精麻醉我!
    “但是为什么你始终不肯把u盘给我?”顾言凯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愤怒,“为了一个u盘,你变了,变得一点都不听话,我说什么你都不听!糖糖,你怎么可以这么不乖?”
    他瞪着她,瞳孔充血,阴沉的声音里蕴含着无比的怨恨。
    “所以你把她杀了,就因为一个u盘。”江晨曦冷眼看他,“戏演够了吗?她生前你不珍惜,死后却给她一个梦寐以求的婚礼,有用吗?”
    “我把她杀了?”顾言凯缓缓地抬头,一双充血的眸子望向江晨曦,“你懂什么?我怎么可能把她杀了?我舍得吗?我当然不舍得!我不过想要追回u盘,可是……她竟然那么不听话,她想要逃跑!”
    顾言凯站起身,他的思绪飘向那日在滨海大桥,如同一个情绪失常的人,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就可以抓到她。可是她宁愿冲进海里,也不愿意把u盘给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他倏地转眸,手指用力地指向江晨曦,“都是因为你!因为她觉得自己背叛了你,她觉得她对不起你。噢,你大概不知道吧,糖糖是在帮我拿到u盘之后,才知道这些年,我把她安插在你身边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拿到u盘隐藏当年我妈犯下的罪行,继续让你背负所有的罪。所以她心里愧疚,就算死都不肯再把u盘交给我,就为了还你一个清白。”
    江晨曦一怔,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几步。
    顾言凯的话如石头砸在她的胸口,疼痛无比。
    她怎么也想不到,糖糖的逃离……是为了她。
    原来在这之前,糖糖完全不知情,一切都是顾言凯的计谋,最卑鄙的人是顾言凯,他不但利用了糖糖对他的爱情,也利用了糖糖与她之间的友情。
    这个男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人他都可以不择手段地利用。
    顾言凯望着江晨曦煞白的脸,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开心,仿佛看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
    他笑着笑着,忽然弓起身子用手捂着心脏,歪头笑着对江晨曦说:“知道真相之后,这里是不是很痛?既然你已经这么难受了,我就跟你说件更难受的事吧!”他忽然立起身子,走近江晨曦,“知道你母亲程华是怎么死的吗?”他靠近她,一字一字地说,“是被我逼死的!”
    他眼睛灵动地在江晨曦脸上打转,见她咬牙切齿,愤怒而不可爆发的模样,令他心中燃起深深的爽意。
    “即使顾长青结婚之后,依然跟我妈纠缠不清,可顾长青生日,我妈只能用秦凤芝闺密的身份出席。女人的嫉妒心一旦泛起,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所以那日,我妈跟秦凤芝摊牌了一切,告诉秦凤芝她跟顾长青早就在一起,并且生下了我,噢,那时秦凤芝的病刚恢复,谁知道这么不经打击,竟然跳楼了。”顾言凯愉悦地勾起了嘴角,“真是太脆弱了啊……
    “其实她跳楼了也好,正好让我妈有机会上位……本来计划可以实施得完美无缺,就连那天的监控摄像都顺从天意全坏了,但谁知道这一切都被程华,也就是你母亲拍了下来。”
    顾言凯眸色一转,语气玩味地说:“诚实地告诉你,当时,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杀人灭口。可程华很聪明,她告诉我她把录像放在顾子深的房间里,如果我杀了她,就会有人告诉顾子深这一切。没办法,我只有留着她,在这个过程中,她让我受到了启发,就是将所有的罪名都安插在你身上,也算是对她的反击,毕竟你可是她的亲生女儿,担上杀人的罪名,我相信,她下半辈子都会活在对你的内疚中。”说到这,顾言凯的眼神忽然变成了另一种神色,“显然我高估了你们的母女情。顾长青要你们离开宁市后,我一直派人跟着程华,威胁她如果不把录像交出来,就杀了她唯一的女儿。”顾言凯看向江晨曦,那另一种神色的眼神是同情,“你知道你妈当时说了什么吗?如果我杀了你,她就把录像公布出来,她说她丈夫死了之后,她时常想要跟你一起去陪他,如果我真的杀了你,算是替她完成了心愿。有这样一个母亲,你倒也挺可怜。”
    顾言凯说完,半晌,大厅里都安安静静,没有人说话。
    江晨曦沉默着。
    而顾言凯则是十分开心地想要欣赏她即将露出的更加痛苦的表情。
    此刻的顾言凯因为唐糖棠的死亡,在精神上已经呈现出一种变态的模式,只有看见别人痛苦,他才会更快乐,只有与别人的痛苦相对比,才能取得心理平衡。
    然而,江晨曦并没如他所愿。
    “然后呢?”许久之后,江晨曦一脸漠然地转眸,问他,“你是怎么逼死她的?”
    江晨曦问这话时,完全没有一个正常人在听见自己母亲被害死后的激动和仇恨,她眸色无波,平静得像是在问别人的事。
    顾言凯的疯狂在她的平静中渐渐消失,他讶异她的情绪竟然能如此快地恢复镇定,愣了一下,随后,颇有兴致地打量起她。
    在顾言凯的印象里,这个女人的标签是:顾家用人的女儿、顾子深的女人、唐糖棠的闺密。不管哪个身份,都从未被他放在过心上。
    在他认为,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是感性动物,可以为了感情毫无理性,完全不值得一提。
    现在看来,他的确小瞧了她。
    从她在医院货梯里已经猜到他的身份,到一路上的淡定,让顾言凯感觉这个女孩心理素质非常的强大,可能即使他告诉她,今天她不能活着走出这个房子,她都不会露出太惊讶的表情。
    vol.7
    “听说你是学精神科专业的?”顾言凯歪头问她,“所以你们精神科的人遇到被绑架、亲人遇害等这种事,都能够如此平静清醒地对待?”他笑,“你看起来比顾子深可要出息多了,至少不会因为承受不住这些事情变成三重人格。”
    听到“顾子深”三个字,江晨曦眸光微动,却也是仅仅一闪而过的情绪,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废话少说,你只要告诉我,是怎么逼死我妈妈的?”
    “噢,这个你得让我好好想想,毕竟时间过去那么多年了。”顾言凯搬了把椅子坐下,一副真的在思考的模样,见江晨曦还站着,甚至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你也坐啊,站着不累吗?放心,你是糖糖的好朋友,我不会伤害你的。”
    江晨曦站在原地不动,冷漠地盯着他。
    “ok。”顾言凯举手投降,“其实也不算是我逼她的,就是那段时间,你们离开顾家之后,她每天出门,我都派人跟着她,有一天她可能是烦了,想要摆脱他们,结果没看见迎面而来的车,就那样撞了上去。现在说起这件事,我觉得自己也是无辜,我除了派人跟着她之外,什么都没做噢!”
    顾言凯一句“无辜”“什么都没做”,那么无所谓的表情,让江晨曦恨不得拿把刀把他给杀了。
    这些年,她不愿也从不提起的事情,就这样被他用无所谓的态度说了出来。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经历过的那些磨难自己知道就好,不用逢人就说,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别人根本不能感同身受,说出去也只是别人饭后的谈资罢了。
    所以对于当年的事,她一直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绝口不提。
    母亲是在他们离开顾家几周后忽然车祸身亡的。
    那时,她伤心过、难受过,甚至想过命运这样替她安排了一切,是不是要她也去死才善罢甘休?
    可她不甘心。
    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曾教给她一个词,叫作“否极泰来”。
    否极泰来,它的意思是逆境达到极点,就会向顺境转化。
    母亲说,这是父亲练毛笔字时最常写到的四个字。
    母亲将这四个字赠予她,是希望不管遇到再困难的事,她都能想到这四个字,然后活下去。
    于是,她真的咬牙坚强地活了下来。
    不是没想过这一系列的变化是不是有人刻意针对她,但她宁愿安慰自己,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她前半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活着,怎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下场?也许是她做得还不够好。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生活从来都不会按你期望的方向发展,它总会在不经意间给你上一课,告诉你,它现实着,你别太梦幻。
    “所以从那时开始,你让糖糖放弃宁市的一切来山城找我,你以为u盘在我手上?”她问他。
    “当然。”顾言凯说,“毕竟在顾子深的房间找了那么久的东西一直找不到,我不能肯定你母亲是不是在撒谎。她只有你一个女儿,u盘不在顾子深那,肯定就在你这里。”
    所有的真相都得到了解释。
    当年,姚花雾与顾长青早于秦凤芝相识,但后来顾长青爱上秦凤芝,将秦凤芝娶进门。姚花雾不甘心,嫁给了当时一直追求自己的大学同学。
    婚后,秦凤芝有严重的抑郁症,时而阴郁症爆发让顾长青接受不了,加上秦凤芝对顾长青长期的商务应酬十分反感,两人经常在家中吵架,顾长青在这样的婚姻生活中失去了耐心,于是流连花丛,最后跟姚花雾重归于好,并且产下一子顾言凯。
    同年,秦凤芝怀有身孕,十个月之后生下顾子深。
    秦凤芝除了有抑郁症之外,对感情有严重洁癖,所以当姚花雾向她坦白一切时,她选择自杀的方式结束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或许,顾长青因为愧对秦凤芝,所以顾言凯至今没有被正名,而顾氏集团继承人这个位置,顾长青一直都对外宣称除了顾子深之外,不会有其他人。
    “为了一个u盘害死了这么多人,值得吗?”最后,江晨曦问。
    “不是为了u盘,而是为了我母亲。”顾言凯忽然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色,认真地问江晨曦,“如果是跟你相依为命的母亲错手杀了人,她惊慌失措地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你忍心亲手把她送进监狱里吗?她杀了人,可能会判死罪,我就只有这一个妈妈……她如果死了,我就没有妈妈了……”顾言凯忽然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当中,眼角居然流出了眼泪,“一想到这个,我就特别特别难过……就像以后再也没有一个听话的糖糖陪在我身边了。”
    江晨曦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从他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他已经到达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也许这些年他过得也很压抑,从小他就不被自己的生父承认,只与母亲相依为命,所以他对姚花雾的感情十分深厚。但他活得十分孤独。
    在进入顾家之后,他对顾子深既羡慕又嫉恨,在他压抑的心底其实很自卑,他想要超越顾子深,所以得知霍家千金爱上的人是顾子深时,他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哪一方面都不会输给顾子深,所以他追求霍思思,与顾子深抢夺顾氏集团,想用这些方式证明自己比顾子深更优秀。
    但他心里十分空虚,他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嫉妒与自卑蒙蔽了他的心。每当他痛苦的时候就会找到唐糖棠,他需要那么听话的唐糖棠陪在他身边,给他温暖,那是他唯一的心灵救赎。
    所以唐糖棠没了,顾言凯也绝望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唐糖棠可以治愈他。
    有时,爱情就是一场精神病,而能治好你的医生只有一个,便是人生中唯一与你匹配的那个人。
    “不过,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顾言凯擦了擦眼角的泪,随即露出一抹微笑。他从桌子上拿过一把枪,用布仔细地擦着,“你知道糖糖临死前,最期盼的就是一场婚礼和你的原谅。如今,我给了她想要的婚礼,所以你还欠她一声没关系。”他丢掉那块擦枪的黑布,慢慢地走到江晨曦面前,举起枪指着她的额头,“作为糖糖的闺密,你下去陪她如何?这样她就不用害怕到了地下一个人太孤单了。”
    黑洞洞的枪口,冰冷的触感贴着额头。
    说不害怕吗?江晨曦闭上眼睛,她的心理素质还没有强大到这种程度。
    那一刻,她脑子里闪现过很多人,母亲慈祥的脸,说做一辈子好闺密的唐糖棠,还有……活得那么不快乐的顾子深。
    她保证过,要治好他的多重人格。
    她承诺过,再也不离开他。
    她期待过,要和他过好这人生。
    如果这一秒她死去,她一定会不甘心!
    强烈想要活下去的想法如花火般在她脑海中爆发,她倏地睁开眼睛,盯着顾言凯道:“知道糖糖为什么以结婚为条件帮你拿u盘吗?”
    顾言凯眉目微动。
    江晨曦咬牙道:“因为她怀了你的孩子,她满心期待你们一家的未来,可是你却害死了她和你们的骨肉!”
    “……”
    一秒、两秒、三秒后——
    顾言凯的脸陡然间变得铁青恐怖,江晨曦的话犹如一道雷精准地劈开他的胸膛,他先是嘴唇颤抖,随后拿着枪的手不停地发抖,最后蔓延至浑身颤抖。他如一个癫狂忽然发作的人,半张着抖动的嘴,鬓角的青筋狠狠地跳着,血红的双眼盯着江晨曦,枪口愈加抵紧她额头,喉咙中爆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你去死吧!”
    “砰——”
    一声枪响。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江晨曦想,疼痛擦肩而过,有什么从身体里涌出……
    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恐怖,至少肉体的伤痛比起这么多年心灵所承受的痛苦要轻许多许多倍。如果能够一直长眠也挺好,无忧无虑,这个世界太复杂,有时候死亡真的要比活着容易许多。
    可是她的子深怎么办啊?如果她离开了,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一定会更恨她吧?
    那样的恨,她该怎样才能承受得起?
    她怔怔地看着前方,顾言凯的身体在她眼前,缓缓地、缓缓地倒了下去,在顾言凯身后是一张万分熟悉,她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的人。
    他手持一把枪站在她对面,向来清冷的面孔多了几分阴沉,他定定地望着她,眼神幽深粲然,是顾子深。
    他还是赶来了啊……她看着他,他站在那里,依旧英俊如画,他持枪的姿势冷凛挺拔,俊美的脸上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寒气。
    江晨曦才发现原来自己没有死,顾言凯那一枪没对准她的额头,从身体里涌出的鲜血是被枪击中的肩膀上流下的。
    这一刻,她终究感觉到了,命运总算没有亏待她,她还活着,真好。
    她的嘴角缓缓地、缓缓地勾起一抹笑,整个身体如同虚脱般,往后面倒去。
    下一秒,顾子深丢下枪,大步跨过来,将她拥在怀中。
    他低头凝视着她,皱着眉,漂亮的眼中有怒气,可江晨曦却觉得他那张沉默而充满怒意的脸那么的好看。
    她伸手想要抚平他蹙起的眉,但肩膀上牵扯的疼让她提不起任何力气。
    顾子深抿唇,倏地打横将她抱起,朝外面走去。
    vol.8
    宁市这一夜注定不平静。
    别墅之外,警笛声鸣响,无数红灯闪烁,警察蜂拥而入。
    蒋文兵、宋曹、齐华池和卓立冲在最前面,见顾子深抱着鲜血淋漓的江晨曦,立刻走上前,“江晨曦没事吧?”
    顾子深抿唇不言语,显然十分生气,一丝回答他们问题的意愿都没有。
    江晨曦笑了笑,“没事,没打中,只不过顾言凯他……”
    她看了一眼顾子深,虽然是自卫,但子深杀了顾言凯真的没关系吗?
    她忧愁地看向顾子深,对方依旧冷着一张脸,抱着她往车边走去,完全不顾其他人的想法。
    卓立见状,立刻跟了上去。
    不远处很快传来警察的声音,“队长,顾言凯中了麻醉枪晕过去了,除了在现场找到的尸体之外,还在二楼发现了房子的主人李闯,不过他似乎被吓傻了,精神出现了一点问题……”
    原来只是麻醉枪啊……
    江晨曦嘴角勾起一抹笑。
    她就知道,子深怎么可能真的做出那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他可是顾子深啊,即使是三重人格的顾子深,也是那么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安心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上一秒,她的生与死还在一枪之间;下一秒,她就能抱着他。这样的幸福,真是心惊胆战啊,但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般,觉得活着是如此的美好。
    江晨曦虽然死里逃生,到底还是肩膀受了伤,血暂时被顾子深止住,但只是浅显初步的处理,还需要去医院将子弹取出来。
    车在黑夜里奔驰着,江晨曦躺在顾子深的怀里,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偶尔闪过的路灯下忽明忽暗的脸,叫了一声:“子深。”
    他没理她,显然这一次火气很大。
    江晨曦叹息了一声,将脸靠在他怀里,“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我不应该冒险跟顾言凯走。其实在他忽然出现在冷冻室,看着糖糖眼神变化的那一刻,我就认出了他。也许是替糖糖不值得吧,我只想知道顾言凯来医院运走糖糖究竟想要做什么。抱歉,我没有替你着想,让你为我担心了。”
    尽管很诚恳地道歉和解释,他依旧没理她。
    她忽然就委屈了,“你可不可以等我好一点再跟我生气?你看,我现在还是个伤者!”
    他终于有所松动,低头看向她,眼睛乌黑透亮,只是声音冷冰冰地说:“疼吗?”
    她点点头,语气颇有撒娇的意味:“疼,很疼。”
    “活该。”他声音依旧清冽无情,脸部神情却柔和了下来,搂着她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江晨曦放心下来,她说:“子深,跟顾言凯相处的这几个小时,其实我特别害怕,我怕自己会死。”
    他身体一僵,便听她说:“其实我很胆小,尤其是遇见你之后,我变得更加贪生怕死。”
    车厢里久久没有回音。
    江晨曦窝在他的怀里,喃喃地道:“子深,你唱给我听吧。”
    他语气僵硬,明显还在赌气,“我不会。”
    “我教过你啊……”
    “……忘了。”他闷声闷气。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他难得的孩子气,“那我再教你一遍吧?”
    “不用!”
    “用的。”也不管他是不是愿意,这一次,她率先低低地哼了起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她的声音轻轻飘在急驰的公路上,让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拉上了温馨的帷幕。
    眼看着江晨曦安然地闭上眼睛,顾子深放松了身体,靠着沙发背,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他幽深的双眸凝视着怀里闭着眼睛的女人,心跳渐渐平稳了下来,这个看似冷冰冰的男人这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那根一直绷在心头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