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等众人都退出去之后,殿内就只剩他们三人。
“皇上,”袁公在床榻边跪下来,“老臣斗胆,请下旨立即册封太子。”
只这么句话,苏璃听得心都要碎了,难道袁公也觉得韩湘君活不久了吗?所以才这么急的要立太子稳定国本。
然而韩湘君听后脸上却没有任何异样,似乎这个局面早就预料到了,也早就有此打算。他对苏璃说道:“将罗青喊进来。”
没过片刻,罗青进来了,手上捧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韩湘君说道:“此事朕早已有打算,册封圣旨已写好,袁公这就将它拿去,明日若是朕身子还未好转,可直接在朝堂代朕宣读。”
袁公接过圣旨,匍匐在地,神色悲痛不已。
苏璃转身不敢看,她最害怕的事似乎正在一步步发生,尽管以前他就跟她说过要立太子,可此时在这样的时候提出来,令她心如刀割般难受。
韩湘君交代完事情后,果然没过多久又昏迷过去。苏璃与袁公商讨立太子事宜后,便留在承安殿开始彻夜照顾起韩湘君来。
......
韩湘君下朝昏厥之事引起轩然大波。
朝堂上人心惶惶,渐渐的,开始有“皇帝中毒,命不久矣”的消息传出,更是令朝堂开始一片混乱。
连袁公尹相等人也着急的频频出入承安殿,每次趁着韩湘君清醒时商讨政事,大多是商讨韩湘君走后,朝堂该如何运转。
苏璃这些天对这样些动静已经麻木了,她此时只想好好待在承安殿照顾韩湘君,若是他真的逃不过剧情的安排,那么在最后的这段时间,她想快快乐乐的陪他度过。
她每天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又让人将儿子接过来,一家三口待在承安殿里头。有时韩湘君迷迷糊糊醒来听见苏璃在一旁给儿子说故事,那声音温柔悦耳,如潺潺流水拂过心间。他也静静的听,没有打扰,随着那柔和的声音又继续睡了过去。
他这一生,经历过许多惊心动魄的事,可奇怪的是,反复进入他梦中的,却只有在绥州的日子。
她狡黠的在他眼皮子底下使小计谋,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看得一清二楚;她甜言蜜语骗他说喜欢他喜欢得死去活来,又哄骗他的宠爱,掩饰浅显笨拙,可那时候不知为何,却甘愿上她钩。
她一次又一次的撒谎逃走,他气愤却并不舍得处罚她。因为她,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容忍程度不可思议。
她狡诈聪明,又娇媚撩人。她说不想当他的女人时,他气得要死,可也还得忍着。得知她大雪夜失了踪影,心底暴躁如雷,几次三番想狠狠教训她,可等真正见到人时,又心软了。
她总是这样,在他的忍耐极限边缘放肆,还回眸笑得妖艳无辜。
她一时说“殿下,我想你想得紧呢。”
一时又骂,“韩湘君你这个混蛋。”
还从来没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过,但只要是她,似乎也觉得没什么不可容忍。
她独特,独特得仿夜空流萤,光芒四溢,人群中一眼可见。
她美好,美好得如泼墨画卷,寥寥几笔勾勒,如何也触摸不真切。
就是这样的女人呢,霸占了他日日夜夜无数个梦,不愿醒来。
......
如是这般过了多日,太医整日进出为他施针,韩湘君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也越来越久了。不仅能跟团子玩上半个时辰,甚至还能坐在案桌前批上一些奏折。
对此,苏璃很高兴,每天对他有求必应。他想吃她亲手熬的粥,她立马去小厨房张罗起来;他想让她给他念书,她放下东西就坐进他怀里柔声细语读着。有时甚至连团子也争抢不过他,好几次小眼神埋怨得很,可韩湘君无视,理所当然的享受苏璃的殷勤关怀。
对于韩湘君身子的渐渐好转,朝臣们也开始松了口气,之前的中毒传言也渐渐淡了下去,各样的宴会应酬又活跃起来,上京乃至整个豊朝也因为立了太子,众人心中怀满希望。
然而,只有亲近的几人清楚,此事恐怕只是海市蜃楼,因为太医仍旧没有寻到根治韩湘君的方法,整日只能施针缓解头疾。
一片美好向荣的外表下,汹涌的暗流如火山积压。
终于,在边疆传来敌军进犯的消息后,这股暗流爆发了,灼得人心惶惶。
桓东皇帝突然病逝,其第七子与苍齐勾结,串谋夺得帝位,因背靠苍齐势力,因此暴露了他隐藏已久的狼子野心。登基不过十日,便率兵进犯豊国,屯兵十万于鲁城,叫嚣着要一举踏平上京。
战争一触即发。
韩湘君彼时还在病榻上,堪堪清醒了一炷香时间,殿内外候着许多议事的大臣,个个急得火烧眉毛。
连续三天,但凡韩湘君清醒的时候都是在商议朝事,甚至连袁公尹相等人也开始住进了皇宫,不分昼夜协理朝政。
第四天,韩湘君宣布御驾亲征,朝野哗然。
如此紧张的氛围,令苏璃透不过气,她扶着栏杆吐了许久之后,抚摸自己平坦的肚子,苦笑不已。
第107章 ....
苏璃扶着廊柱吐了许久。
就在前几日, 太医为她诊脉,才得知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原本想择日好好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一直期盼着孩子, 想必定会高兴, 可没想到遇上了战事。如此, 也只能联和太医一起瞒下来,若是让他得知自己怀孕, 恐怕上战场都不得安心了。
兰英捧着名册过来, 见她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便等了一会儿。
过了许久, 苏璃才注意到她进来了,“是名册?给我看看。”
她接过兰英手里的册子,这是之前她给韩湘君商量过的, 从一些宗亲子弟里头选几个小娃儿给团子做玩伴, 他如今也开始学说话晓世事了,小儿还是有自己的同龄玩伴才好,若是整日跟着一群奶嬷嬷婢女们在一处嬉闹,也不好。尤其是作为未来储君, 身上的担子更重, 她希望团子小的时候可以无忧无虑的和玩伴们一起有个快乐的童年。
“太子现在还小,是否太急了些?”兰英说道。
“也不是立马就要送进宫,先选着, 让对方心里有个数, 回头再好好看看, 合适的话等太子两岁时就送进宫当玩伴。”
她话刚说完,躬着身子又想吐,忍了许久, 才把那股不适忍忍下去,直至眼眶通红。
“娘娘真不打算告诉皇上?”
“以后在说,现在不能让他操心过多。对了,给六公主选的婢女送去尹家了吗?”
“昨日就已经送去了,一共十二个,还是金女官亲自调.教的。”
“尹家怎么说?”
“尹夫人没说什么,宫里过去的婢女,总是比丞相府的会伺候些,尹夫人笑着收下了,还赏了内侍银钱送出了门。”
苏璃点头,看了看天色,又起身往承安殿去。
韩湘君抱着团子坐在龙椅上,一大一小,皆是一个模子的俊脸,看起来十分养眼。韩湘君手里拿着本书卷,一只手拎着团子的后襟子,掣肘他动弹不得。团子也也没闹,就这么以怪异的姿势,抓着个蓝色圆球玩得起劲。
苏璃走过去,从他手里抽出书卷放在案上,“太医不是说让你多歇息别费神吗?你怎么不听?”
韩湘君笑道:“看个书能如何费神,消遣而已。”
苏璃将一本册子递给他,“我选了几个宗亲子弟,觉得品性不错的都圈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
“你决定就好。”他把儿子扔一边,将她拉进怀里,被苏璃瞪了一眼。
苏璃担心儿子掉下去,一只手撑着他的背,自己则坐在韩湘君腿上。
“还有半月就要走了,真舍不得你们母子。”韩湘君窝在她的脖颈边亲昵的说道。
“这战事你有把握吗?你的身体如今......”
“我只需坐镇军中便好,你莫担心。”
“万一......我是说万一秦忠没找到人,该怎么办?”
她突然红了眼眶,自从怀孕后,情绪就特别难控制,总是容易在他面前脆弱。
韩湘君的眸子暗了下来,却搂着她安慰道:“你放心,我向来命硬,小时候打娘胎里生下来就命硬,不会就这么轻易死的,若是这样那岂不是太窝囊?”
苏璃心里却并没有得到安慰,她是知道剧情的人,确实如他口中说的那样,中毒而死,死得令人唏嘘。
团子也许是感受到了娘亲的情绪,扭着脖颈看过来,“娘—娘—”。
他现在只能重复一个字,还不会喊娘亲。苏璃将他抱过来,努力缓了缓,等情绪渐渐平静了,才说道:“那我给你收拾行装,听说去了北边,蚊虫很多,你要注意些。”
......
韩湘君陆陆续续的忙了半个月,终于在临行前一天空歇下来。
苏璃带着婢女们在小厨房忙碌,她试着做一些鲜花饼,易存放的,届时等韩湘君出发在路上也可以吃。
其实作为皇帝,他定是少不了精致吃食的,可苏璃就是想亲手做些吃食给他,让他在边疆也能感受她的爱意和温暖。
灶台上已经摆放了许多各色精致的鲜花饼,皆是新鲜蒸出炉的。
“娘娘,这些先装起来吗?”
彩云跟着她一起忙碌,自从封了县主之后,她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无需做婢女们的活,但是她自己不舍得离开,仍是就在她身边忙前忙后。
“不,摊开放凉就好,等凉了再用食盒装起来。”她从蒸炉里各选了几块颜色好看的鲜花饼,装在盘子中,“你在这看着,我先过去看看他们父子俩。”
她领着丫鬟穿过御花园来到听雨阁,还在石阶下就听见了上头传来的欢声笑语,是韩湘君在逗弄团子的声音。
她提着裙子走到门口停了下来,也没进去,就这么看着室内的父子俩玩闹的身影。
韩湘君背对着她坐在软塌上,手上捏着根竹竿,竹竿上挂了只铃铛,左右摇晃,傻团子也跟着左右追着抓铃铛,眼看就要抓到了,忽的一下铃铛又移了一个方向,团子于是又乐呵呵的扑过去。
就跟逗猫似的,父子俩玩得不亦乐乎。
过了一会儿,韩湘君突然转头看过来,笑着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苏璃这才抬脚进去,“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闻见味儿了,很香。”他指了只她手上的食盒。
苏璃恍然,也是,鲜花饼的香味这般浓郁,且是新鲜出炉的,他又怎么可能闻不到?感情早就知道她来了。
她打开食盒,将鲜花饼拿出来,捏了一个喂过去,“你尝尝看。”
其实像这样的甜食韩湘君以往是不喜的,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做什么他就吃什么,早已经习惯了。这会儿张口就咬下她手里的鲜花饼,大口嚼起来,“好吃。”
如牛嚼牡丹,模样敷衍的很。
“怎么个好吃法?”苏璃白他一眼。
他讪笑,“反正你做的都好吃就是了。”然后顺手揽着她坐下。
此时婢女们都退了出去,空旷的室内就她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对面就是太夜湖,湖面宽广,沿着湖边建了一排排水榭,九曲回廊穿梭其间,漆红的廊柱倒映在水中,波光艳彩。
一时间,两人静谧依偎在一处,只团子仍旧不知疲倦的追着铃铛玩。
过了一会儿韩湘君说道:“在九邬镇时,我曾见过你在桂花树下喂儿子吃米糊,那时正是清晨,也如今日这般艳阳高照。我看着你忙前忙后的,额上都布满了细汗,却是与儿子笑笑闹闹,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不是皇帝多好,可以和你们一起在九邬镇安静生活。”
苏璃靠着他肩膀,没说话,静静的听他。
“彼时你虽气我恨我,可你不知道,在九邬镇与你相邻的日子,是我这一生最放松的时刻。那时候没有国事,没有朝政,没有尔虞我诈,没有阴谋诡计,满心装的就是如何讨你欢心。说起来好笑,我竟是头一回生出对女子紧张又雀跃的心思,新鲜的很。”
他停了半晌,随后才又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宫外,以后......我是说以后有机会,你就去吧。”
苏璃忍住心里那股腾起的酸涩,赌气道:“你别以为我不会走,你要是不回来,我立马带着儿子走,离开皇宫。谁爱当皇帝谁就去当,反正我不想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