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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节

      其实真正能够给杜仲胶产业带来冲击的,是橡胶。
    橡胶树原本是生长在南美洲的亚马逊平原,美洲大陆这时候还未被亚欧大陆上的人们发现,照理说,罗用现在也是不应该知道橡胶树的存在的,所以他才托词胶草,不提橡胶。
    这两年东西方的海运都得到了很大的发展,又有指南针,按照这种形势,发现美洲大陆应该也是迟早的事。
    但无论如何,杜仲胶这买卖再做一二十年应该也是不成问题,树木的生长需要周期,即便现在有人发现了橡胶树,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实现大面积种植。
    橡胶树喜炎热湿润,在二十一世纪那时候,国内最主要的两个产区,便是海南和云南。
    云南这时候并非大唐地界,而属吐蕃。时下能被开发种植橡胶的,主要便是崖州与交州,崖州就在海南,交州则在后世的越南,这两个地方在眼下都是十分偏远的流放之地。
    一去一万里,千去千不还。
    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
    这是一首中唐时期的诗句,写的正是流放崖州之苦。
    倘若在未来的这些年里,人们果真能够找到橡胶,并且在崖州交州等地推广种植,那么等到了中唐那时候,崖州,或许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崖州了。
    第450章 远行
    罗二娘在长安这边待了一些时日, 终是有些待不住,大娘劝她过完年再走,她都不肯。
    姊夫林五郎对此就有些不能理解, 私底下与罗大娘念叨:“怎的这长安城中好好的日子就过不住, 偏就愿意在外奔波。”
    “有人愿过安生日子,有人天生就愿四处奔波, 有什么法子。”大娘应道。那爱过安生日子的,自然就是指的林五郎了,若是让林五郎去过二娘那样的日子,他定是不愿的, 挣多少钱他都不愿。
    “过年可就三十二了,也没个着落。”五郎又念。
    “兴许是姻缘未到吧。”大娘倒是反而不如五郎那般着急。
    虽说她与林五郎也是在父母的安排下,早早便成了婚, 婚后亦是过得不错,她二人感情一直都很好。
    但这些年经营阿姊食铺以来,罗大娘实在也见过了太多不幸的婚姻, 如今阿姊食铺那边不少管事, 成婚了便与没成婚一般, 夫妻都是分房睡的,家人之间亦不亲近。
    这也就是她们自己有能力,能挣钱以后的事情了,很多人从前都是过得十分苦。
    但即便如此,选择和离的人依旧不多,就算是像现在这般, 夫妻二人各自过活,家人之间亦不亲近,但好歹也算有家的人,儿女总归是自己的儿女,将来年岁大了,也是要靠儿女赡养,老去之后,也需有块埋尸之地。娘家那边,大抵都是没指望的。
    相对来说,二娘就要幸运许多,不管她什么时候嫁人,亦或是终身不嫁,她们罗家始终都有她的位置,罗用便是这般说的。
    倘若这天底下的人家都与她们罗家一般,那么许多女子怕就都不愿嫁人了。
    早前她们村里有个叫田香儿的女娃,乃是田崇虎亲妹。
    前几年田崇虎原本在管凉州那家阿姊食铺,后来那家铺子被长安这边的阿姊食铺接手了,田崇虎随罗用回长安,后来又与许二郎等人去洛阳经营南北杂货分店,听闻也是个得力的。
    待他在洛阳那边安稳下来,便把田香儿也接了去。
    这田香儿的年岁便与五郎相当,从前在西坡村那时候,也是长得又瘦又小,头发枯黄又稀疏,还常与人说,自己要多吃饭,吃胖一些,将来才好嫁人。
    如今她虚岁也有二十一了,倒是确实比从前胖了些,出落得也算不错,只是再不提嫁人之事了。
    田崇虎与她在南北杂货谋了一份工,专门就是做饼干,无需操心什么,每日里上工下工的。
    她从前去西坡村村口那个杜仲胶作坊的学堂上过课,勉强认得几个字,于是便常去书铺租些画本看。
    因她兄长有能耐,自己便也无甚压力,挣那几个工钱全零花了,买衣裳买吃食租画本,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听闻今年秋里有媒婆与她搭话,想帮她说个人家,田香儿当即便回了她,道自己不愿嫁。
    那媒婆听她竟说不愿意嫁,就觉得这女子太不像话,当即便出言教训,道是身为女子,应当如何如何。
    田香儿当街与她回嘴:“我如今这日子过得好好的,因何要嫁了人去受苦,又要伺候夫君又要伺候翁婆,你莫不是当我傻的?”
    给那媒婆气得够呛,不仅当街与田香儿叫骂,过后又去寻田崇虎告状,让他好生管教家妹。
    田崇虎明知她与香儿在街上对吵,这时候又怎么可能会站在媒婆那一边,于是便对她说:“嫁人之后若是不如原先过得好,那便不嫁了吧,谁愿嫁谁嫁。”
    之后数月,那媒婆便满洛阳城去说田氏兄妹坏话,有些人愿听,有些人也是不愿听。
    总归他兄妹二人这回算是出了名了,尤其是那田香儿,二十出头的未婚小娘子,敢与媒婆在街上对骂,也是少见,被坊间传为笑谈。
    这段时日二娘她们也常提到田崇虎,因为罗二娘要与大娘四娘一同组织一个队伍去往岭南,想着要寻几个得力的。
    早些年二娘刚去凉州城的时候,原本是打算在那边经营一家阿姊食铺,田崇虎彭二当时便与她打下手,如今说起来,二娘也道田崇虎是个得力的,行事灵活亦有决断,是个去岭南的好人选。
    四娘道田崇虎如今归许二郎管,不知近日能不能走得开,需得看洛阳分店那边的情况。
    二娘于是写了信件去洛阳,不日,许二郎的回信便到了,说是田崇虎可以去岭南,具体情况让二娘待去到洛阳再当面细说,对于组织队伍去岭南这件事,许二郎那边也是十分上心。
    这一年的十二月初,罗二娘再次出发去往江南。
    这一次她把七娘也一起带上了。
    六郎七娘这两个,自小便是由二娘一手带大,他二人出生不多久,大娘便出嫁了,又来耶娘又没了,家中事务便一直都是二娘在操持。
    日子最苦的时候,时常要饿肚子,六郎七娘两个牙都没长齐便要开始啃粗饼子,给什么吃什么,半点都不挑食,一天到晚阿姊阿姊地叫唤,也是十分窝心。
    这些年经济条件好了,大娘二娘给下面这几个小的零花钱,也是十分大方,不愿他们再吃苦,也生怕他们在这长安城中生活,若是手头拮据,会被人瞧轻了去。
    如此过了几年,也是有些把他们给惯坏了,尤其是这七娘,瞧着是有几分聪明伶俐的模样,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一到叫她干活的时候,她就有些拈轻怕重。
    七娘这人表面看来和和气气,颇会逗趣,朋友不少,这应该也算是一件好事,然而按照四娘所言,这人其实就是胆子小,生怕跟人吵架,所以时常讨好退让。
    虽说在这长安城中生活,无需处处与人争强,但二娘她们就怕她将来哪一日到了紧要关头,也会显露出胆怯无力的一面。
    大娘与二娘两个人商量商量,便决定不叫她在这长安城中继续呆着了,让她去江南。
    当然这其中也没少了四娘在一旁推波助澜。
    二娘与七娘去往江南,六郎在河南道修桥还未归来,这一年过年的时候,罗家院子便只余下罗用与四娘五郎。
    大娘近日亦十分忙碌,原本年节期间她那阿姊食铺的生意就很火爆,加上早前她又抽调了几名管事随二娘去往江南,打算跟随运货的队伍去往岭南,若是那边的条件适合开店,她们就留在岭南,在那边经营一家新店。
    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又有几名得力的管事被调走,罗大娘自己难免就要盯紧着些。
    林五郎和飞儿倒是常往这边来,大娘忙起来的时候,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们,于是这父女二人便只好自己出来闲逛。
    罗用的那些弟子有时候也过来,还有罗五郎的那些友人,更是成群结队地往这边跑,这些人来来往往的,倒也显得罗家院子颇热闹。
    年初的时候,罗用收到阿普寄来的信件,他说自己的族人在常乐县已经安顿下来,如今他们已是大唐的编户,不再需要他这个首领,所以他打算来长安,和其他师兄弟一起,帮罗用经营产业。
    罗用同意了,写信回去说,二娘在江南那边的作坊缺管事和熟手,这些时候正打算从河西那边往江南调人,让阿普与她们同行,一切待他来到长安以后再做安排。
    阿普收到罗用的回信,已是农历二月底的事情了,这还是陇右道已经通了木轨道的情况下,若在从前,这信件往来所花费的时日怕是还要更长。
    羊绒作坊与毛巾作坊那边,因为二娘的信去的更早,当时她们都已经确定好了人选,做好了一切出发前的准备,马上就要启程了。
    阿普他们连忙收拾好行礼,临时雇了一辆木轨马车,与她们同行。
    这一次跟他们这些人一起走的,还有常乐书院的几名学生。
    江南地区多番客,岭南那边更加,二娘要与这些外商做买卖,自然也需要一些翻译人员。
    这几名要去江南的学生,多是汉人出身。
    河西当地的汉人,大抵都是当年汉武帝时期从中原来到边关屯田,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是军户,祖籍哪里的都有,有关内的有关中的,有河东的有山东的,亦有那江南人。
    生活在陇西的少年人们,时常会听自家长辈提起他们祖上乃是哪里哪里的人,故乡又是个什么模样。
    就在几年以前,这些少年人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去往中原,去看一看家中老人念念不忘的故土。
    天色渐渐亮了,出行的马车一辆一辆从新城中驶出,沿着一段新修的铁轨,一路往东面飞驰而去。
    坐在马车里的人们,心中满怀着期待,又隐隐有些许的忐忑。
    车窗外,雪灵渠中清水缓缓流淌,那些来自大雪山的雪水清澈甘甜,在晨光之中闪着粼粼波光,分外美丽。
    这一条美丽的水渠出现在他们常乐县,也才短短几年时间而已,然而它却总能轻易地,在即将远行的人们心中勾出许多不舍,也让那些在外行走的常乐人分外思念自己的故乡。
    第451章 帝王
    阿普他们一路乘坐木轨马车到了焉之山下, 这山上山下一些平缓的路段,皆是已铺上了木轨道,只余下一些陡峭难行之处, 需得下车步行。
    在焉支山以东, 一直到凉州城,也都是铺了木轨道的, 凉州城再往东,便无轨道了。
    这一路以来都有木轨道,焉支山东西两端运输十分便利,只唯独到了焉支山这里, 需要大量的人工搬运货物,时日长了,渐渐便有许多挑夫来焉支山谋生。
    阿普他们上山的时候, 同行便有许多行人商贾,还有那些上山下山往来不绝的脚夫,他们大多挑着重担, 拄着木杖, 若实在走得累了, 便支起木杖顶住扁担,担子两头的箩筐,一头搁在坡上,一头悬空而挂,如此便能休憩片刻,挑担爬坡, 大抵都是这般行事。
    这焉支山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山上的野兽就越来越少了,偶有听闻野兽出没,不多时便要被人打了去。
    所以这一路上也是比较安全,行到缓坡处,常常还能看到卖热水饭食的摊子,亦有人在山上修了草棚泥屋居住的。
    待下了焉支山,过了凉州城,在往长安方向去,便只有水泥路了。
    早年修这条路路的时候,所用的水泥还不是如今这些改良过的水泥品种,质地稍逊,这条路自修好一来,这么多年使用下来,路面难免坑洼碎裂,有些路段着实不堪行,有些路段情况稍好些许。
    这个从常乐县过来的队伍,自上了这条水泥路以后,便觉行路十分艰难。
    长安城这边,近来也一直都在商议修路之事。
    河南道那条铁轨眼看就要竣工,早在去年十一月,便有人提出要修岭南路,后来有长安人通过海运,从岭南道那边运了许多货物回来,之后又有许多商贾大家行船去往岭南,如此一来,陆路似乎就显得没有那般紧要了。
    也有人提出要修去往河西的这条路,主要便以长孙无忌为首。
    长孙无忌不仅是已逝的长孙皇后的兄长,他还是关陇集团中的一个重要人物,在这个集团里,他也很有话语权,再加上这些年经营下来,在朝堂之中亦有势力。
    这也是新皇登基以后,长孙无忌能成为一代权臣的原因所在,他所依靠的,并不仅仅只是皇帝亲舅的这一层身份。
    而在这朝堂之中,对长孙无忌这个人忌惮提防甚至把他当成祸害来防的,也是大有人在。
    这时候长孙无忌说要修河西路,当时便有人站出来反对,表示他们还是认为应该先修岭南路。
    长孙无忌与其相争,他们便说关陇集团欺负岭南人,又道岭南那边行路艰险,时常听闻有行人脚夫为野兽所害,所以还是先修岭南路要紧。
    长孙无忌气急,这叫什么欺负人,岭南路该修,河西路就不该修?
    陇右道这些年发展得这般快,从长安城到陇右道,竟是连一条好路也无,这事能说得过去?
    再者若说野兽,大唐上下何处没有野兽,长安城中还偶有听闻野兽出没呢!
    这一来一往的,两边的人渐渐也就争红了脸,就差指着对方的鼻子互骂。
    最后还是圣人出来解围,让众人莫再相争,这两边的路还是一起休吧。
    他这虽是做了和事佬,但不知为何,朝堂之上不少人都觉得,圣人这其实就是在回护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