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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秦暮楚_82

      楚瑜身上伤口正愈着,夜里时常疼得睡不安稳。秦峥衣不解带地守着他,天不亮要上早朝,还要往北门去操练军队。惯是来不及用饭,这就趁着这当口能胡乱混巴两口吃的垫垫肚子。也亏得前些年在塞北苦惯了,反倒是没觉得如何。
    白生生的馄饨个子小巧,肚儿饱满,连那褶都一个模子出来的般打着旋儿,转出个花边来。一个个噗通噗通下了锅,瞬间升腾起一阵白烟,在秋色里添了几笔喷香的暖意。
    秦峥吃完俩火烧的时候,馄饨刚好出锅,莹白的馄饨,鲜香的虾皮,几点青翠欲滴的芫荽,盛满了那镂花鸟的食盒。
    老妪将食盒盖好,递给秦峥,道:“官爷大清早就来这等着,可是捎带给家里人?这样用心,莫不是给家中夫人带的。”
    秦峥一笑,道:“是。”
    老妪接过钱,笑道:“官爷夫人好福气。”
    秦峥正牵马,闻言苦笑道:“算什么福气,从往他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好在如今还能照顾着他,如何用心都不为过。”
    老妪道:“官爷不必这么说,谁年轻的时候不曾蹉跎过日子,夫妻俩这辈子哪个不是磕磕绊绊走过来,待走完这一生,且瞧一瞧,身边的人还是同你拌嘴同你闹架也同你风里雨里的那个,那就是这辈子最好的事了。”
    一旁不善言辞的老翁闻言笑得憨实,看向老伴的眼神满是暖意。
    看着面前这对卖馄饨的老两口,秦峥有些失神,半晌才笑道:“老人家说的是,能陪他走到最后,那就是顶好的事了。”
    老翁笑着提醒道:“官爷快些回去吧,馄饨凉了就不好入口了。”
    辞别了老两口,秦峥抱着他的食盒往府里赶去。
    ……
    一卉能熏一室香。
    秋月摆弄着盆中的茉莉,洗洗修剪了枝叶,有意搁在离楚瑜床前最近的窗牅边上。
    楚瑜这些日子腰伤好了些许,躺得腻烦了,时常也坐坐。只是仍不可大动,至多不过拥着被子在床上出神。他眼睛瞧不见,白天夜里对他来说也无甚区别,有时一坐便是半夜,秦峥就一直在身边不言不语地陪着他。
    秋月摆弄完花草,特意剪下短短一支茉莉花珠,道:“二爷别厌烦这几盆茉莉,虽是花中小人,正好借这浓郁的香味冲一冲满屋的药味。”
    楚瑜只是拥被而坐,也不知是听见没有,一动不动。
    秋月上前用手做篦将楚瑜垂落两侧的黑发拢起几缕,以花枝为簪绕在耳后。那莹白的茉莉缀在乌黑的发间,暗香盈盈。
    冰雪为容玉作胎,花向美人头上开。
    “清辞,我回来了。”门被推开,秦峥低声轻唤道。
    楚瑜仍是未动,可秋月分明瞧见那发间茉莉颤了颤,水珠都沿着细蕊落在发丝里。
    秋月对秦峥福了福,道:“侯爷今个儿回来的早。”
    秦峥解开披风,远远站着消了满身霜气,这才走进,道:“衙司里没什么事儿,就早些赶回来了。清辞何时醒的?”
    “二爷醒了没多大会儿。”秋月应道。
    秦峥点了点头,打床沿坐下,用手背贴了贴楚瑜额头。
    楚瑜侧头避开,微微皱眉。
    秦峥收回手来,轻声问道:“可是手凉,冰着你了?”
    楚瑜不应,抱着被子不着痕迹地往里挪了挪,被秦峥一把拉住。
    “别躲,今个儿还给你带了曲巷那家馄饨,正热乎着。”秦峥将包裹解开,拿出食笼。方一打开就见热气腾腾,鲜香扑鼻。
    秋月端了青瓷碗来盛,心下也是轻叹,那曲巷在京城东郊,离国公府极远。这一来一回,馄饨还能是热的,可见这一路秦峥是如何快马加鞭。
    秦峥从秋月手里接过碗,用汤匙撇了半匙清汤凑在唇边试了试温度,见温热刚好才送去楚瑜嘴边,道:“我知道家里的厨子金贵,造饭也是细致用心,只是你既然没有胃口,不妨吃点别的。这馄饨摊是对老两口搭的,摊子干净着。芫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馅子都是老两口大早上调的,就连里面这小虾皮都是自己个儿河里捞出晒成的。虽不是什么精贵食脍,胜在一个鲜……”
    汤匙抵在唇边,楚瑜垂眸浅浅抿了一口,早已习惯了秦峥的絮絮叨叨。
    秦峥见楚瑜今个儿胃口似是不错,也不由得高兴起来,盘算着那天再寻些吃的带回来。他道:“那巷子口还有个卖豆花的姑娘,瞧着也是不错。那姑娘生得清秀白净,豆花也磨得细,豆香醇厚,也不知道清辞你爱吃咸口还是甜口的?”
    楚瑜淡淡抿唇,别过脸去,不吃了。
    秦峥看着还剩大半碗,劝道:“怎么不吃了?这才吃几口就停了,莫不是我方才提起豆花,你想吃了?那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说着就放下碗,扭头要走。
    刚走了没两步,腰上挨了一枕头。
    秦峥没想到楚瑜捞枕头砸他,惊了一跳,赶紧弯腰捡起那绣枕:“我的爷你可当心着些,腰伤还没好,使不得这么大的动静。”絮絮叨叨着将枕头重新给楚瑜垫在腰后,又伸手将那滑落的被子往上拽了拽。
    正拽着,秦峥忽地住了手,怔怔看了楚瑜半晌,魔怔似的道:“我方才说那姑娘白净是想着怕你嫌外头造饭人粗鄙,没胃口去吃东西,并不是瞧上那姑娘。清辞你作什么恼我,还是你在吃醋……”
    楚瑜不动声色地拥住被子,冷冷淡淡地别过脸去,不作理会。
    秦峥弯了弯眸子,不敢出声,若再说下去惹恼了楚瑜,怕是今个儿连屋都进不来。他忍了一会儿正色道:“我不胡说了,清辞你再用些,这般胃口怎么才能好好养伤。前些日子……你刚出事的时候伤得太重,怕真儿瞧见了难过,就将她留在族学书院那边住下。只说是你的意思,待过些时候接她回来。”
    楚瑜听见秦峥提到真儿,心下动容。
    秦峥趁机将馄饨又凑过去一口口喂他,道:“前几天真儿托人捎来手信,说是想你了,想回家。你若是不好好吃饭,抓紧养好身子,待叫真儿看见你这样,咱姑娘指定要伤心。”
    楚瑜皱起眉头,秦峥的话恰到好处地戳在心头。
    秦峥难得又一次用真儿哄着楚瑜吃了饭喝了药,瞧着他起了睡意,扶着他躺下仔细掖好被角。
    楚瑜怕是真的倦了,很快便沉沉睡去。秦峥在一旁守着,盯了看了半晌,俯身轻轻嗅了嗅他发间藏着的莹白茉莉,又压低了身子将吻落于他眉心间。
    楚瑜蹙眉,有些不耐烦地咬了咬下唇,苍白的唇角硬是咬出一抹红痕。
    秦峥呼吸急促几分,跟着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边,恍惚半晌,猛地吸了一口气起身,按了按额角轻叹一声:“清辞啊……”
    窗外阳光正好,连绵风雨后,应是个晴天。
    第6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