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先举起右手,妈妈跟着举起手，2票，心里已经放松了,再一瞧对面，孟云峰和孟伯伯也轻松举起胳膊。
    小姑娘露出欢天喜地的笑容，脸庞泛着光。
    杜莹莹笑,在本子上记下来，想一想，得培养孩子的劳动意识和消费观。“好啊，那就全票通过了，等小猫满三个月，就接回家来。不过，茵茵啊，你今年10岁了，大孩子了，小猫是你带回家来的，你得对它负责，照顾好它，给它洗澡喂猫粮换猫砂，还要承担一部分费用，好吗？”
    茵茵有点得意地瞥了孟云峰一眼，自己零花钱多的花不完！“行，我有钱。”
    杜莹莹随手写着，“猫粮猫砂什么的，归妈妈管，你不用操心；不过呢，小猫每年要打疫苗，要体检，要做绝育手术，如果生病了要去医院，这部分费用妈妈跟你一人一半，可以吗？”
    茵茵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对面孟云峰满脸“你倒是问问多少钱啊”的表情。孟卓然本来想把费用包了，再一琢磨，得培养孩子的理财意识，看儿子一眼：这小子怎么不想养个什么呢？
    杜莹莹把本子翻过来，给女儿看，“这是家庭记事本，像日记本一样，把重要的事情记下来，茵茵，你自己也做一本，好不好？”
    茵茵答应了。
    这次孟卓然搭茬了，对儿子说，“你也做一本，小事不用记，大事记下来，过年啊过生日啊升学考试啊，可以把照片贴进去。等你和茵茵18岁了，28岁了，40岁了，翻开一瞧，哦，我小时候是这样想的，多有意义？”
    两个孩子互相看看，都答应了，杜莹莹有点想笑：丈夫一开口，就格外老干部风，场面严肃起来。
    孟卓然发现了，吃完饺子放完鞭炮，夜间回到卧室，“我跟你讲，你女儿还好，我儿子皮得很，绝对不能放松，给他个好脸色就能上墙揭瓦。”
    确实挺淘气，杜莹莹笑，“像谁啊？像你吧？”
    孟卓然讪讪的，“我小时候老实着呢，小子让我爸我妈惯坏了，管不住了。我给你说，老人带孩子不行，宠的厉害，老三咱俩自己养，再长成老大那样，家里就住不下人了。”
    说的鸡飞狗跳。
    猫崽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以前茵茵从来不主动回外婆家，现在才几天，就提了15、6次，抱着她的手机守着微信群。
    陈秀英每天发一张照片，有大猫给小猫舔毛，有小猫喝奶，有大猫钻出纸箱吃饭。
    群里四个孩子都很感兴趣，用爸爸妈妈的账号喊着“再发再发”。杜国志怕她多费眼睛，便亲自上阵，他视力好，手也稳，开始照得黑乎乎，后来发到群里的照片光线清晰，布局优美，茵茵看的津津有味。
    初五那天，有一只小猫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可把茵茵稀罕坏了，两个男孩子也挤在纸箱边。
    杜莹莹从三个小脑袋之间看一眼，小猫共五只，都活下来了，长得像猫咪多过老鼠了，毛绒绒的，能看出皮毛颜色和妈妈一样。
    “茵茵，哪个像你说的那只猫啊？”杜莹莹迷惑，“就是卓莎姑姑的丹尼。”
    茵茵立刻指着一只格外秀气的，“这个！它叫吉吉。”连名字都起好了，听着耳熟，像是《魔女宅急便》里的猫咪。
    男孩子们也七嘴八舌给喜欢的小猫起名字，宋文涛听说茵茵要养小猫，吵着也要养，被妈妈拒绝了（养个屁，养你都养不起），蹲在屋角生闷气。
    今天是破五，南方北方的习俗都要聚一聚，包饺子团团圆圆。杜莹莹杜姗姗都到了，杜英山一家却没出现，陈秀英打了半天电话，脸色不太好，解释“老大单位有事，姜佳带孩子，我让他妹夫去接，又说别折腾了。”
    和自己没关系吧？杜莹莹目视前方，捏着一个猪肉白菜馅的饺子。
    初七到下沙公司，杜莹莹发了一圈红包，收获下属一堆“财源滚滚”“生意兴隆”的恭维话。各部门忙忙碌碌，处理节日期间的订单，她去桌游店吃过午餐，和大何聊了会天，就走回原来的办公室。
    此处是315，斗鱼娱乐的地盘，现在空荡荡的，只有前台在：从窦坤到六怪，再到新来的员工，都分散到十间密室去了。
    留下一叠红包，杜莹莹走到隔壁316，发现十来位陌生的年轻人稀稀落落等在这里，闫一峰在前台写着什么，见到她客气地招呼，“杜总！”
    时间倒推十天，过年之前，闫一峰把10余位同伴召到家里，挤沙发的挤沙发，坐床垫的坐床垫，不大的空间像沙丁鱼罐头。
    “老杜跟我摊牌了。”闫一峰把电脑椅倒转过来，骑在上面，“说了一堆废话，就是不想给钱。”
    游卡桌游的杜总。
    这个结果，大家都是知道的。
    副手程序阿六忿忿地呸一声，“活该游卡一天不如一天！用不了三、五年，游卡不倒闭，我陆字倒着写！”美工丁丁是个白净秀气的女生，气呼呼摔着靠垫，“说出来的话还能咽回去，让姓杜的去死去死去死！”
    闫一峰倒还冷静，“我想问问大家，是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还是跟着我接着干？”
    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年华，有过挥汗如雨的通宵，也有大碗喝酒的痛快，并肩憧憬过未来，做着一夜成名的美梦，谁想放弃？谁甘愿放弃？谁愿意过枯燥无味的生活？
    阿六打量他，“接着干？怎么干？接到活了？”
    被游卡桌游拉过去之前，这个十多个人的小团队一边研发，一边接外包的活儿，撑了整整三年了，有点撑不住了。
    闫一峰把莲鱼公司的活儿说了，刻意强调，老板买下《盗墓手记》的ip，做的八间密室在行业内引起轰动，大把大把的效仿者。别的不说，每年8位数利润是有的。
    有小说有漫画，想改成手游？最关键的，这公司和游戏行业完全不沾边。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有的问“靠谱吗？”“别做一半不做了，把我们扔那里了”，有的嘟囔“又姓杜？草，我听到姓杜的就想吐。”
    闫一峰把自己对杜莹莹的判断说了，又说起对方投了一间西游记题材的动画电影，预计15年上映：“时间也说了，就这一、两年，能起来就起来了，起不来就算了。”
    阿六更没信心了：“动画片？西游记？大闹天宫啊？看看人家好莱坞，拍的功夫熊猫够国内追10年！”
    大家议论纷纷，有人问，“给多少钱啊？”
    有点颓废的闫一峰精神一振，按照职位把薪水说了，又提起股份的事：“我提了，杜总答应了，如果她不变卦，过完年就签合同，注册新公司。”
    咦？薪水居然不错，比不上网易腾讯，和中档游戏公司相比绰绰有余了；再一听有股份，少是少了点，年轻人们满意多了，仿佛游戏上市，大火，分红已经到手里了。
    阿六想了又想，原本决定吃散伙饭，过年去大厂打工，现在又有点迟疑：闫一峰是他的发小兼中学同学，十几年交情了。“这人怎么样啊？啥莲鱼传，我都没听说过，这玩意行不行啊？”
    丁丁接口，“行不行是老板的事，她掏钱，我们就干活呗！”她还年轻，偷偷喜欢闫一峰很久了。
    一个声音响起来，“算了，我撤了。”
    闫一峰抬头，是策划阿竹。
    阿竹耷拉着脑袋，不看同伴的眼睛：“我累了，不想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处飘着。我想进大厂，能走到哪里走到哪里，能挣多少钱挣多少钱，各位，抱歉。”
    闫一峰眼睛发红，想拍对方肩膀，胳膊举到一半，颓然落下来：几年了，他像渣男一样画饼、许愿，描述着美好的未来（看看《我是mt》和《崩坏学园》），哄天真善良的同伴跟在自己身边；事与愿违，他失败了，同伴饭都吃不到。
    他有梦想，同伴们的梦想是什么？挣钱？稳定的工作？还是日进斗金？
    几分钟后，阿竹拎起自己的背包，从人群挤开一条缝，踏出大门。有了先行者，一个策划一个程序也站出来，告别之后默默离开了。
    闫一峰吸吸鼻子，竭力镇定，“是我对不起大家。我~”
    他本来想说，莲鱼公司的活儿是最后一单，外行人肯投资，大家挣点钱，积攒点经验和人脉；成功了更好，如果失败，就地解散，不再耽误大家的青春。
    可话到嘴边，闫一峰说不出口，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我和杜总聊的很好，很有信心，她故事从头到尾想清楚了，人设、草图和结局都有了，漫画正在连载，大家可以去看看。杜总说，准备投一大笔钱，认认真真做一次。”
    “各位，我有预感，这次一定我们黑木崖能起来。”闫一峰第100次伸出右臂，摇摇晃晃站在椅子上，“以后公司上市，我们吃香的，喝辣的，房子车子票子，随随便便拉一个出去，投资人捧着大把大把的钞票跟在后面，求我们挂名做游戏。”
    未满30岁的闫一峰没想到，若干年后，自己这番话大部分成了现实。
    之后闫一峰陪着母亲过了春节，大年初六，按照和杜莹莹约好的，一个人到达下沙桌游店。
    一个男人已经等在这里，自我介绍叫“窦坤”，友好地和闫一峰握握手，带他到办公室去。
    “年前刚租下来的。”窦坤打开挂锁，随手指一指隔壁，“我们在这，有事喊一声。”
    隔壁315门口挂着“斗鱼娱乐”的招牌，闫一峰立刻明白，是杜莹莹麾下的密室办公室。
    进316一瞧，200多平的办公室，有独立的总裁室和财务室，前任租户把办公隔断和办公桌留下了，墙是蓝色的，收拾收拾就能用。
    比想象的大，闫一峰比较满意：自己才10个人，舒舒服服办公；游卡桌游100多个人，才租了1000平办公室，座椅间隔很近，一抬手就碰到别人。
    窦坤叫他到隔壁，合力把饮水机、冰柜和咖啡机搬过来，花也摆过来两盆，“多出来的，先用着吧，节前才定下来的，什么都没准备。初七以后，把沙发投影仪什么的买进来，就能干活了。”
    闫一峰借机观看315，发现此处不像公司，倒像一间古香古色的镖局：前台一张红木柜台，上面摆着衔着一枚铜钱的碧眼金蟾，墙壁挂着斗笠、罗盘和七星宝剑。十多个办公座位在绿植半遮半掩的，有的摆着一只白狐标本（标本？），有的摆着黑发及地的人头模特，还有个桌子盘着一条蛇（标本）。
    门口角落就现代多了，有饮水机，有盛满冰糕饮料的冰柜，有一整面墙的零食角，有微波炉、煎锅和和煮面机，还有咖啡机--高档货，比普通咖啡厅还高级。
    闫一峰感慨，做密室的果然与众不同。还有，杜莹莹确实大方。
    初七一早，他早早赶到新办公室，同伴们已经到齐了。
    杜莹莹是中午到的，依次和闫一峰的成员们握过手，认识一番，之后请他到总裁室。
    一份草拟的协议摆到面前，杜莹莹不紧不慢地说，“节前商量好的，重点都在上面了，你看一看，有没有我遗漏的。”
    闫一峰一目十行地过目，大致如下：
    1、新注册“斗鱼游戏公司”，杜莹莹占90%股份，闫一峰占6%，闫一峰同伴占4%；
    2、莲鱼公司授权“斗鱼游戏公司”制作《莲鱼.灵感传》手游，ip归莲鱼公司所有；
    3、闫一峰及同伴同“斗鱼游戏公司”签订竞业协议，2年之内，不得从事与原公司有竞业关系的业务。
    意思是，闫一峰团队2年之内和“斗鱼游戏”深度绑定，不能随意跳槽、创业，否则杜莹莹有权起诉，索赔。
    看到后面，所有人的薪酬写的一清二楚，分红和年终奖也列在里面，如果杜莹莹毁约，两年之内提前解雇闫一峰等人，要支付双倍违约金。
    比游卡桌游的杜总大方多了，闫一峰放了心。
    他没再迟疑，“杜总，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
    “好，我立刻安排注册公司。”杜莹莹笑了起来，伸出右手，和他郑重其事地相握，“还有，欢迎加入我们，以后请多关照。”
    之后的时间，杜莹莹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把自己心目中的《莲鱼.灵感传》细细讲述出来：从框架到玩法，从人设、道具到宠物，从炼妖葫聚宝盆到副本，从抽卡到卡片几率；大到盛唐年代的长安城，小到女主衣服的款式，事无巨细，无所不至。
    那天天黑，闫一峰才脚步沉重地离开新公司，满脑子一个想法：杜茵茵，一个外行、棒槌、土大款，程序不会写，画也不会画，怎么构思出这么，这么高级的游戏？
    仿佛她自己玩过！
    可，不对啊？市面上的游戏闫一峰都有了解，没有一个能有杜莹莹口述的新奇！
    和闫一峰想象的完全相反，杜莹莹心里有点没底：
    下午说的东西，是她结合上一世《刀塔传奇》、《阴阳师》和其他几款大热卡牌游戏描述的，以她的小说为主线，大唐时期的《西游记》为背景，长安城在下，漫天神佛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主角是青金鱼灵感和红鲤鱼莲姬。
    有点中二，也有点热血，杜莹莹哼着歌儿回家，孟卓然和两个孩子已经吃过饭了。
    “第一天就加班啊？”孟卓然拎着手舞足蹈的胖儿子。
    她应了，亲儿子两口，略带心虚地拿起筷子，茵茵也盛半碗饭：见妈妈没回来，小姑娘特意只吃一点点，等妈妈回来继续吃。
    夜间回到主卧，杜莹莹换好睡衣，散开卷发，沏两杯蜂蜜水，给丈夫一杯，“孩他爸，跟你说个事。”
    这个略显老土的称呼是过年期间流行的一个古早电视剧里面的，杜莹莹搬过来。
    孟卓然没当回事，“孩他娘，咋的了？”
    杜莹莹便把手游的事情说了，“刚聊下来的，正好密室那边有地方，就安排过去了。”
    之后几分钟，孟卓然没吭声，以为自己听错了：过年期间，杜莹莹念叨过游戏的事，问题游戏不像密室，有《盗墓手记》原著撑着，从无到有做一个手游的难度实在不小，他便没往心里去。
    “你~”他皱着眉，第一反应便是反对：“忙得过来吗？”
    杜莹莹举起右手，“我想过了，每周两天到公司，半天去密室，剩下两天放在手游，其余时间灵活处理。开始会忙一点，只要理顺了，不会有问题的。”
    孟卓然盯着她，逐渐有真实感了，皱起眉：“莹，你没有这么多时间：手游和糕点设计不一样，画一个图给赵师傅就ok，游戏是一个需要大量配合和沟通的行当，少一点都会出岔子。你做的是你的故事，你会把全部精力放在里面，你会不由自主沉浸进去，你会加班，你会疲惫，你整个人会崩溃，会影响你的生活。”
    杜莹莹拉住他睡衣袖子，“过年之前，我已经把公司的事理顺了，我自己实际是很闲的，密室那边有窦坤顶着。我向你保证，我不会牵扯太多时间精力...”
    相识5年，孟卓安第一次发怒了，陌生得不像他了：“莹，我问你，我们开公司之前说过什么？”
    杜莹莹点点头，“工作时间留给工作，八小时以外留给彼此，工作不耽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