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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81)

      半个时辰后,皇后殉情。
    大周一日之内没了帝后,哭声如嚎。
    新旧交替的年岁,世家之首的昼家再次扛起匡扶皇室的重任。棺木葬入皇陵,当天,昼星棠悲痛过度晕倒。
    人心动荡,新主比起先帝少了几分胆魄。也是这一日,昼景翻出旧日朝服,重新以家主的身份出现在臣民眼前,震慑一切宵小。
    如她当年一般,亲手扶着新帝走过九重台,将象征皇权的冠冕戴在她头上。
    山呼万岁之中,昼景站在新帝身侧,平生悲凉。
    世事如此,不死,也是一种寂寞。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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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白驹过隙
    大雪覆盖整座浔阳城, 寒梅在凛风盛开,枝头沉甸着白色、红色的花, 颤颤巍巍,又在北风呼啸中倔强摇晃身姿。
    新帝继位,大周走向崭新的明天。昼府,昼星棠披着厚实的大氅站在青石阶上,举目遥望高高的皇宫。李绣玉的死给她带来太大的打击纵是帝王,岂有不死?
    陪伴了多少年的挚友一朝逝去,催折了她挺直的脊梁, 人生寂寞如雪。
    君臣相宜、知交故友,那些热血拼搏开创盛世的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有心底生出难解的倦。
    又是一阵风吹来,凛冽里夹杂着屋檐吹落的冰雪,昼星棠脸色难看, 徐徐吐出一口气,热气散在长风,了去无痕。
    她怔怔出神, 转身之际,一阵眩晕感袭来,直直栽了下去。
    醒来,阿娘坐在床沿目色担忧地看着她。
    昼星棠向来是懂事的好孩子, 长大以后极少教长辈费心,看着阿娘忧心忡忡的眉眼,她生出深深的愧疚:阿娘
    张开口, 嗓音都透着沙哑。
    琴姬知道绣玉的走给这孩子带来不可磨灭的打击,她扶着人坐起,接过花红递来的汤药, 慢条斯理吹了吹小瓷碗表层漂浮的白气:来,张嘴。
    唇瓣微张,瓷勺喂了进去,温度正好的汤汁划过喉咙:这是你阿爹特意为你熬的。
    昼星棠顿时感动不已,只是精神还是很萎靡。要阿娘捏着瓷勺一口口喂她,她过意不去,毕竟也不是小时候了。她都多大了。
    阿娘,我自己来
    别动。琴姬温声制止她:病了喝药,饿了要吃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为娘的心疼自己的孩子,也是寻常。
    重来一世,起初对前世的自己养大的孩子琴姬没那么多念想,可人心到底是肉长的。星棠毕竟是她的星棠,是从母腹生下来就被她抱在身边养的女儿。与她有当母女的缘分。
    及至后来怀孕有了星灼,为人母的感受切身在心间流转,看着曾经在她膝下一点点长大的女儿,琴姬发现,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爱这个孩子。
    喂进嘴的汤药似乎多了点甜味,昼星棠大病一场,恍惚回到儿时,儿时她病了,阿娘也是这样哄着她,一勺勺喂她,不厌其烦。
    心房彻底打开,她面容染上哀戚之色:阿娘,绣玉走了。我这一生,从小到大除了爹娘,最佩服的就是绣玉。
    少年时代我和她谁也不服谁,都很傲性。我从阿爹手上接管家主之位,绣玉初登皇位,和我有过不少摩擦,闹得最厉害的一次,是她拿奏折摔在我脸上,我恼怒地摔了回去。
    我发誓绝不和她低头,除非她先和我低头。
    我们僵持了七天,君臣失和,朝堂也乱了七天。
    提过一直积压心头的往事,她眼里浮起怀念之色:确实是绣玉主动来找我求和。她向我低了头,认了错,但阿娘猜她之后怎么说的?
    她说:昼家家主,匡扶皇室,我和你低头不是真的怕了你,是出于帝王应有的胸襟。
    听听,这是什么话?说得好像孩儿没有胸襟似的。但她终究是和我认错了,也采纳了我的建议。她是位明君,也是个难能可贵的好友。
    绣玉走了,我才知道了怕。
    人与人之间不止有亲情、爱情,还有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友情。琴姬心想:或许风倾对水玉就是如此。所以才愿意一日日的枯等,等她最好的朋友魂魄觉醒,恢复千年前的记忆,想起与她的过往点滴。
    阿娘昼星棠苦笑一声:其实孩儿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又到底想说什么。就像天地一下子空旷起来
    睡罢。睡醒就好了。
    昼星棠眼皮沉沉,几个呼吸间沉入梦乡。
    为她盖好被衾,琴姬拿了湿软的帕子为她擦拭唇角残留的药渍。
    星棠喝过药了?
    喝过了,刚睡下。
    昼景忍着进去看的冲动,捏了捏食指骨节:十七和端端的情况也不好,九娘和楸楸坚持了没两天也病了。
    倒下的人太多,连最爱闹腾的昼星灼都晓得消停了。
    一边是阿姐,一边是姨姨们,昼星灼不大的人,见天三头跑,元府、昼府、玉家,小小的孩子不知和谁学的,也懂得皱眉头了。
    十七姨姨,你病快点好罢,病好了,大不了我让你摸我的尾巴。她趴在床榻小声嘟囔,尖尖的耳朵耷拉着,无精打采。
    活力充沛的元十七脸色苍白地躺在病榻,昏睡不醒。
    药石罔效,是她自己陷入奇异的状态,不肯睁开眼。
    世间的血脉之力总是透着人无法窥测的神秘,帝后驾鹤西去,抽去了好多人的精气神,元家陷在乌云笼罩的忧色,另一头,玉家老太太急得茶饭不思,唯恐嫡孙出事,她到了黄泉下无颜见列祖列宗。
    时间过去半月。
    天寒地冻,又是下雪天。
    四人先后醒来,徘徊在心底的悲怆苦痛随风散去,像是做了一场又长又累的梦,梦醒,眨眼记不得梦里种种。
    元十七捂着睡得发沉的脑袋:奇怪,我怎么
    她摸着心脏的位置,喃喃道: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想到李绣玉,她还是会难受地想掉泪,却像是缓过来,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如此,在元家养病的沈端也如此。
    大梦初醒,带走了绵延的痛。不明真相的人其实也最幸福。
    阿姐,阿姐,春天快到了,我们做一只风筝罢!
    昼星棠大病一场,伤了身子,被细心调养着,才没步了李绣玉的后尘。她年纪大了,能陪家人一天是一天。
    听到妹妹要和她制作风筝,她笑着摸摸昼星灼的小脑袋:好,阿姐陪你。
    两人相差半百之龄,一个是真正的小孩,一个是老小孩,在庭院玩得不亦乐乎。
    琴姬和昼景两人看望友人回来,走进家门看姐妹二人头碰头有说有笑,岁月在一刻重新向前流淌,冲刷了过往的悲伤。
    可有些东西仍然不一样了。
    看着女儿鬓边横生的白发,琴姬心里五味陈杂。她的衔婵长大了,度过了年华鼎盛的阶段,也开始一天天奔着衰老而去。
    舟舟,不要想那么多。昼景轻拍她的手背。
    掌心的温暖是对心上人最好的慰藉。
    琴姬扬眉浅笑:恩人,我知道的。我知道不论如何,这世间还有你陪我。而我也会加倍努力地陪伴你,将这寸寸光阴拉长为永恒。
    新年新气象,昼星灼天真带笑地骑着竹子制成的小竹马在天上飞,昼星棠端着饭碗坐在台阶抬头看她。
    阿姐!看我给你表演一个空中翻转哦!
    阿灼?阿灼,快看谁来了?
    清脆熟悉的嗓音从大门口传来,昼星灼骑着小竹马扭头好奇看去,一见是穿着新衣的元十七,耳朵支棱起,狐狸尾巴一瞬绷直。
    阿灼!小心!
    哎呦!
    摔在地上的小狐揉揉摔疼了的小屁股,幽怨地看了眼她的阿姐:阿姐,你提醒的太晚了
    昼星棠吸溜了一口米粥,观她无恙,笑道:谁知道你这么怕十七姑娘?
    怕?我才不怕!
    元十七眼睛噙着笑:好阿灼,让姨姨抱抱?
    不要!
    她扭头跑得飞快。
    听到庭院里的声音,昼景同样端着碗走出来,满身居家过日子的烟火气,看得元十七、元九娘啧啧称奇。
    舟舟,快出来,家里来人了。
    琴姬围裙来不及解,迈步而出。俏红的脸蛋儿,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瞧着哪像是生过孩子的?几日不见阿姐又美出一个新高度,元十七三两步凑到她跟前:阿姐阿姐,你皮肤好好
    躲在角落的昼星灼听到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笑话!能不好看吗?那是她阿娘!
    时光偏爱美人。
    白驹过隙。
    晃眼,三年后。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过渡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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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 人间春好
    三年在修行者眼里不过弹指一挥。
    太阳依旧东升西落, 月亮依旧有圆有缺,春去秋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转身,看往来时路,仿佛又走出很远。
    往矫情里说,岁月是把无法形容的雕刻刀。
    有人是木头, 有人是石头,有人是触手温润,精致无瑕的美玉。
    要说这三年时间过得很快,昼家的小狐妖却半点个头都没长。
    这无疑是让人惊讶的事,不过想到小狐妖生下来落地迎风长成三四岁大的孩子, 也就没什么好教人惊讶的了。灵胎嘛,哪能和凡夫俗子相比?
    春光明媚,昼星灼郁闷地站在梨花树下, 看着三年前树身留下的划痕,再比照今时的身高,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半寸都没长?
    她害怕自己长大了长成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矮子,垂头丧气, 狐狸耳朵没甚精气神地耷拉着,软趴趴的,尾巴也跟着自由垂落, 失魂落魄的模样简直不像她。
    浔阳城谁不知道昼家的小宝贝最爱闹腾了。
    爱闹腾的昼星灼捏了捏自己软嫩白皙的小脸,努力想着阿爹阿娘修长秀美的身姿,尤其阿爹, 阿爹的身形是她见过最满意的。
    她以后也要长成如阿爹一般漂亮的大狐狸!
    可惜,她这会连完美的化形都做不到。无论怎么变,耳朵和尾巴都保留着狐身的天然形态。这使得她三年来没少被姨姨舅舅们骚扰。
    昼星灼再次看了眼梨树上浅浅的一道刻痕,跺跺脚:我早晚会长高的!
    噗嗤。
    一声笑。
    谁?!谁在笑话我?
    昼景眼尾上挑,潇潇洒洒地从树上飞跃下来,洁白的衣衫如云亦如雪,腰细腿长,秀美风流,举手投足都带着世间难寻的韵味。
    阿爹?昼星灼眼睛睁圆,想到阿爹将她从始至终的窘态看得分明却故意不作声,她顾自羞恼:阿爹坏!
    说完了阿爹坏,她好奇道:阿爹怎么在这?
    昼景刚要言语,昼星灼长长地哦了一声:阿爹昨晚又被阿娘赶出来了!
    孩子太聪明了也怪令大人头疼。
    不理会她的道破天机,昼景以拳抵唇清咳两声,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大人的事,小孩不准多嘴。
    明明就是被我说中了
    她小声嘀咕,昼景又怎能听不见?
    昨夜闹得厉害,把舟舟闹狠了,不留情面地将她赶出房门,看了一晚上的星星月亮,她打了个哈欠:阿灼,去请你阿娘阿姐出来,咱们一家四口去春游。
    春游?!
    听到有好玩的,昼星灼无比积极,脚下生风:孩儿这就去!
    清早,琴姬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恩人不在枕侧,她睡得不安稳,夜里被惊醒两次,天还没明,心里就生出悔意,只她也不能再纵着那人。
    昨夜她被弄得难受,恩人脑子里多的是五花八的巧思,成婚几年,越体会越觉出新鲜,越新鲜,她反而时不时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本是吓一吓她让她知道好歹,怪就怪在恩人该听话的时候纵着性子来,不该听她话的时候竟委委屈屈地听了。
    她心里叹了一声冤家,倒也满心欢喜。
    或许再有什么有趣的、好玩的,她可以提议恩人先在梦里试试。
    阿娘!阿娘!得到允许,昼星灼喜滋滋地跑进屋:阿娘,快收拾,阿爹要带我们去春游啦!到时候野炊好不好?我负责打猎!烤肉!
    她人小,想做的事却不少。琴姬被她逗笑,看着三岁大的女儿,眸光柔软:过来,阿娘抱抱。
    阿灼也想抱阿娘!她乖乖巧巧投到娘亲怀抱:阿娘身上好香。是清冽的水香,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道韵。她埋头如同幼兽仔细嗅了嗅:嗯还有一股圣洁之意。
    被阿娘抱着,她那颗浮躁的心都会变得沉稳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