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舱门被推开了,布雷默死灰般的脸上,多了几分鲜活的笑意。
安妮.海瑟薇轻轻走入舱中,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脸上,金发雪肤的小姑娘鼻梁上带着几颗俏皮的雀斑,这不仅没有降低她的美貌,反而增加了少女的青春活力。
她手中捧着一盆绽放的金菊花,盛开的花朵带着清新的香气,就连布雷默被鸦片腐蚀的身体,也在香气中增添了些许生命的气息。
“漂亮吗?布雷默叔叔,这是皇帝给我的花种呢,据说是大汉的名种,今天早晨刚刚开放的,很漂亮吧!好几天没来了,就是想等花开给你个惊喜呢。”
安妮.海瑟薇把花盆放到靠近舷窗的桌子上,又四处寻找一番,最后盯上了睡床,欢呼一声,扯下多余的床单撕成细绳把它固定起来。
“哈,布雷默叔叔,这样花盆就不怕行船颠簸被打碎了,有它陪着您,病一定会好得快些。”
海瑟薇像男孩子那样拍了拍手上沾着的尘土,一脸得意的看着布雷默。
罗马城是海瑟薇的故乡,不过科隆纳家族已被仆立法司连根拔起,虽然现在仆立法司也倒台了,控制教廷的奥尔西尼家族也不是吃素的,如果她一回罗马,铁定会被阿尔瓦逼婚的——婚后他会名正言顺的夺走姓科隆纳的遗产,而海瑟薇呢,或许会在城堡的地下室,或许会在孤寂的修道院终此一生吧!
楚风收留了海瑟薇,但不可能给她更多的东西,在小姑娘的眼里伟大的皇帝总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他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来理会一个还长着雀斑的小姑娘。
幸好这里有同病相怜的布雷默。
同是罗马人,同样有家难回,同样被大汉皇帝收留,而且按照罗马贵族之间错综复杂的联姻关系论起来,还是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叔。
其实现任教皇的奥尔西尼家族和前任伪教皇仆立法司的加塔尼家族,其中的每一个人海瑟薇都可以喊叔叔或者舅舅或者表哥,可在海上君王号就完全不一样了,因为来自罗马城的乘客仅仅两人而已。
有事儿没事儿,海瑟薇都来找布雷默叔叔聊聊天,谈起罗马斗兽场、庞贝大剧院和台伯河这些熟悉的话题,飘泊无定的孤独感就消减了许多。
而海瑟薇忙忙碌碌把花盆固定起来的时候,布雷默只是充满慈爱的看着她,就像垂垂暮年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嫡亲孙女一样。
比起仆立法司和本尼迪克特,布雷默不一定更加虔诚,但至少他没有私生子,从青年时代就为基督的事业东奔西走,为了传播上帝的荣光而费尽了心力,那时候,他觉得在教廷的地位提升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无穷的快乐,从本堂神父一路升为枢机主教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甜蜜和充实……
但年纪渐老,又被天堂之药摧垮了身体,失去了枢机主教的权柄,布雷默渐渐反思自己的过往是否真的有意义?
看着青春活泼的海瑟薇,他不禁自问:若是年轻时让那个痴迷自己的小情人生下孩子,大约也有这么大了吧?而且,当年那个一心要冲破世俗追求爱情的姑娘,也是一头金发、鼻梁上带着俏皮的雀斑呀!现在她在哪里去了呢?但愿主给她幸福和安乐……
海瑟薇布置好了花盆,见布雷默长长没有反应,也知道这位枢机主教叔叔近来时常发呆失神,就围着他转了转,好奇的盯着他的脸。
被海瑟薇遮挡住了阳光,布雷默从回忆中醒来,摸了摸腮巴子,笑着说:“看什么?布雷默叔叔可不是罗马的美少年啦,若是二十年前有位漂亮的金发姑娘这么看我,叔叔一定会请她进祈祷室喝一杯的,但现在嘛……”
安妮.海瑟薇摇了摇头,颇为欣喜的道:“哈,几天不见,你现在脸色可好得多啦,看来治疗是有效果的,我就说大汉皇帝不会骗人的啦!”
前一段时间,布雷默被天堂之药弄得形销骨立,脸色碧油油的活像僵尸,海瑟薇恳求楚风派医生替他治疗,果然现在他胖了不少,即便还有点儿虚浮的感觉,脸上却也泛起了些许红色,气色实在好多了。
见海瑟薇高兴,布雷默心情也好了不少,笑道:“当然,我们漂亮的小海瑟薇不管提出什么要求,伟大的皇帝都不会拒绝的。”
海瑟薇粉白的脸蛋微微一红。
罗马贵族以接近病态的苗条身材和终日不见阳光的苍白肤色为荣,因此海瑟薇虽然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女了,看上去却还像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可怜完全符合欧洲贵族心目中绝色丽人标准的海瑟薇,在楚风眼中则是个还没有成年的小女孩,从来就没有把她当作异性看待,或许在皇帝看来,这就是个有点鬼马、有点小讨厌的青春期叛逆少女吧,每次言语上发生了冲突,都会毫不留情的把她敲得满头包。
不过海瑟薇却不可能这么想啊,罗马古老的贵族家庭,女孩子十二岁出嫁的比比皆是,何况她已经十四岁了……
饶是海瑟薇调皮捣蛋,听布雷默一说也忍不住一颗心怦怦乱跳,假装做不高兴道:“什么跟什么嘛,他那种怪怪的大叔,应该只会喜欢努尔嫚这种类型的吧,人家、人家可不是他喜欢的那种哦!”
说完,海瑟薇有些不自信的低头看了看胸部,和努尔嫚相比就是梵蒂冈与阿尔卑斯山的区别啊,啊~啊~啊~~
布雷默笑而不语。
打开的门上砰砰响了几声,“布雷默先生,可以进来吗?早餐送到了。”
布雷默伸手表示自便。
几名汉军士兵端着食盒走进了舱中,在海瑟薇惊讶的注视下,把布雷默的早餐取出来放在桌子上:
一大碗鸭架骨汤面,葱花鸡蛋煎饼,炒花生米,新鲜水果,迷迭香煎金枪鱼,春卷,糖果子,肉包子,蜜汁火腿,还有一大杯开胃餐酒。
士兵们离开了,海瑟薇不敢置信的看着桌上林林总总简直可以撑死头大象的食物,半晌才自言自语道:
“天呐,虽然知道标榜苦修只是教廷迷惑乡下农夫的谎言,但这样的反差也太大了吧——要知道七宗罪里面,暴食就占了一条呀!”
布雷默无奈的耸了耸肩膀:“在梵蒂冈的时候,我每天的早餐只是一杯咖啡外加两片粗面包,但现在必须多吃,因为这就是大汉医生给我开的药方。”
原来天堂之药,也即是鸦片有使人精神亢奋、内分泌失调、体质虚弱、身材消瘦的效果,同时瘾君子会满脸发青变成碧油油的脸色,一眼便知是个鸦片鬼。
而布雷默这样瘾头大的人,是没办法彻底戒断的,鸦片瘾会像跗骨之蛆一样伴随他终身,直到吸干他的生命力。
楚风手上可没有现代的替代药品和有效的戒断药物,如果强行给布雷默戒烟,说不定反而把他搞死掉,失去利用价值。
于是放弃戒烟,从另一方面入手,鸦片不是抽吸人的生命力吗?不能戒断的前提下,增加生命力就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对抗方法。
派厨子每天料理布雷默的三顿饭,各种食物务求丰富,除开一般的饮食,每天还要杀一只活鸭子,中午吃半只烤鸭,晚上炖半只白果鸭,早晨起床再用鸭架骨熬汤煮面,好些天下来,竟把个瘦骨嶙峋的鸦片鬼,养得白白胖胖。
当然这只是虚胖而已,鸦片不能戒断,身体终究会被掏空,但鸦片毕竟效力有限,保养好的前提下活个十几二十年却也无妨。
布雷默邀请海瑟薇共进早餐,以消瘦苗条身材为荣的小姑娘当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光看看就害怕,何况真的吃?
布雷默笑笑,他倒是感觉吃得好休息得好,身体状况比在梵蒂冈苟延残喘的时候好得多了,自是深信不疑。
待他风卷残云般将早餐吃了个七七八八,几名汉兵走进来拿走碗碟,然后又拿来好几条雪白的手巾和一桶热滚滚的开水。
布雷默坐在椅子上,汉兵将手巾在热水中浸湿,拎得干了,热腾腾的往布雷默脸上大力揉搓,一连搓了十条手巾,方才罢手,收拾了离开。
海瑟薇吃惊的看着这一幕,看看布雷默的脸色,也就明白了七八分。
前些天,枢机大人脸色青黑活像个痨病鬼,方才再见到他的时候虽然白胖了,脸仍有些浮肿,白得不大正常,泛红也依稀有些病态;经这番热毛巾大力揉搓,竟然满脸红光,变得神采奕奕,哪儿还有点痨病鬼的样子?
虽然身体内部的改善其实很有限,但外观的确发生了天壤之别。
布雷默像木偶似的被摆布一通,对海瑟薇苦笑道:“这些天,每次早餐之后就来这么一出,叔叔的脸色倒是好了不少。”
海瑟薇湛蓝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忽然就笑起来:“恭喜布雷默叔叔!”
哦?布雷默故意不说话,看着俏皮的小姑娘。
“如果说替您治病还有可能是因为我的恳求,那么替您按摩活血擦去脸上的病气,就一定是皇帝要用您呐!”海瑟薇吐了吐舌头,有些不敢置信的道:“哈,说不定您会成为下一任教皇呢,到那时您还会像这样坐在椅子上和我说话吗?”
教皇吗?不知为什么,布雷默听到这个词儿,本已疲惫到麻木的心就变得活跃起来,数十年为之奋斗的目标,却被仆立法司和本尼迪克特夺去了,如果有机会把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呀。
他定了定神,笑着对海瑟薇道:“那种担心吗,倒是完全不必,连大汉皇帝都不会拒绝小海瑟薇的要求,教皇的身份,似乎也就不值一提了吧。”
这下轮到海瑟薇粉脸泛红了,鼻梁上的雀斑,似乎都羞涩的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令小姑娘心惊胆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布雷默枢机主教,我的老朋友,你的病好些了吗?”
这是大汉皇帝楚风!
安妮.海瑟薇回头一看,果然,楚风正站在门口,并且对意料之外出现在这里的海瑟薇略有点儿吃惊。
好像一切秘密都被看穿了,海瑟薇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得很,小嘴巴一歪,“啊哈,大叔你来了呀,大概有什么阴谋要和布雷默叔叔谈吧,那我就闪先喽~~”
biu的一声,小姑娘以肉眼难以分辩的速度逃窜,留下一道残影。
这个别扭的小丫头——布雷默低头笑了笑。
这个鬼灵精的小怪物——楚风撇了撇嘴。
片刻之后,布雷默抬起头,对楚风他不知道该感激还是憎恨,楚风和教廷的合作把作为联络人的他推上了权力的高位,又使他在梵蒂冈的权利更迭中坠落深渊,楚风的天堂之药摧毁了他的身体和意志,但楚风又把他从仆立法司的控制中解救出来……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单靠天堂之药,楚风就能把布雷默吃得死死的,更何况大汉帝国的力量早已可以影响梵蒂冈教皇宝座的更迭,岂会在意区区一个失势的枢机主教?
布雷默露出标准的笑容,宛如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伟大的陛下,您的光芒使我感觉到无尽的温暖,请问能有什么替您效劳的?”
明人不说暗话,居于楚风的地位,也毋须说太多的弯弯绕,他直截了当的告诉布雷默:“三天之后,我要你做到教皇的宝座上,亲爱的西尔维斯特四世教皇陛下!”
任命教皇,任命基督世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罗马教区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西部宗主教;梵蒂冈君主、教皇”,“宗徒彼得的继位人”、“基督在世的代表”,尘世间最接近上帝的人!
如果这句话在欧洲的任何一位皇帝或者国王口中说出来,他一定会被当成彻头彻尾的疯子,甚至因为亵渎教廷的罪过,遭受到令人畏惧的“绝罚”,就像仆立法司警告腓力四世的:“我的前任们一共罢黜过三任法国国王。你要知道,一旦我愿意,就会夺走你国王的权杖,使你成为卑微的马夫。”
但由大汉皇帝楚风说出,就算是虔诚的枢机主教大人也不会产生丁点怀疑,布雷默只是默默的点着头。
是的,楚风,他完全有这个权力!他罢黜了仆立法司,把那个极有权势的教皇弄在火上烤,他在圣彼得大教堂上展现神迹,使上帝直接与基督徒对话,那么,他任命一位教皇,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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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西郊,梵蒂冈的瑞士籍长戟兵在山冈上眺望着台伯河入海口,警戒着可能出现的敌军,尽管他们自己也明白,如果大汉帝国真的选择在这里登陆,警戒与否其实并没有区别。
教皇本尼迪克特在维也纳发出了“最后的敕令”,说基督世界已经走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每一个信徒都应该像最后的晚餐中那除了犹大以外的十二名弟子一样,对基督奉献忠诚与勇敢。
大部分的十字军都在朝维也纳集结,那儿是欧洲的腹心,无论占据西西里的汉军在哪儿登陆,大体上维也纳的神圣同盟都会做出较快的反应,以最快速度出兵抗击大汉。
据说这也是国王和贵族们争吵之后,为了平衡而做出的决定,如果集结位置再靠西,匈牙利、波希米亚以及德意志神圣罗马帝国的诸侯们不会答应,如果过去往东,法兰西、卡斯蒂尼亚和阿拉贡又坚决反对。
不过,留在罗马的梵蒂冈军就少得可怜了。
事实上梵蒂冈的军事力量一向不强,步兵主要是中欧山地瑞士一带的雇佣长戟兵,骑兵则是直属教皇的圣骑士团,数量保持在镇压罗马贵族和打击强盗的规模上,当然,作为宗教核心的梵蒂冈,靠宗教裁判所和遍布每一个城市与乡村的教堂维持统治,也用不着太多的军队。
于是在各国十字军向维也纳集结,大汉可以选择地中海沿岸任何地方登陆的时候,这点兵力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但谁知道正待在维也纳的本尼迪克特十一世的想法呢?也许他就希望罗马城陷落敌手,从而更大程度的煽动西欧基督徒的宗教热情,组织起一次规模空前的十字军,从而扭转战争局势!
这种猜测近两天在罗马城中广为流传,无论庞贝大剧院的包厢,还是伊丽莎妓院和马扎尔旅馆,抑或台伯河边的吉普赛游民营地和鲜花广场,也不管贵族还是平民,都相信了这个传言。
或许别的地方那些不知道教廷腐败的乡下佬还傻了吧唧相信教廷是光明的圣殿,教皇是仁慈的圣父,可罗马人早就从厨娘和仆役的嘴里知道了历任教皇与妓女和“男孩子”不得不说的故事,所以他们更喜欢阴谋论。
最近这两天,不断有贵族们往奥尔西尼家族的城堡讨个说法,可让他们害怕的是,奥尔西尼们竟然人去楼空,凡儒第尔城堡里只剩下旁系子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a hr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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