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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节

      疾病历来都是军队的头号天敌,杨文忽然发现军队里有那么多病号后非常紧张,他唤来军医询问,得知并不是感染性的疾病且生病的士卒也小心的隔离的时候,总算是松了口气。
    当初,杨遂统帅五万玄火军离开季平要塞,浩浩荡荡的南下,杨天鸿最大的担忧,其实就是南方山林之间的瘴气,以及炎热气候带来的众多疾病。
    “这么说,敌军那边还没有突围迹象?”
    杨文一再确定之后笑了起来:“越人蛮夷既然愿意待在这里,那就太好了。”
    杨文才不会管越人蛮夷为什么不突围,他的任务就是将这股越人牢牢地钉在这里,等待杨天鸿带着后续主力部队赶过来。
    一个将领应该有自己的职责有清醒的认知,杨文不是所谓的亲信心腹那一系,他能做的就只有更加的小心翼翼,不然要是犯了过错,那就不止是降职那么简单了。
    ……
    越人喜欢对峙吗?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喜欢对峙,甚至可以说对于南下归路被玄火军挡路,心里的感觉已经是恐惧到了极点。尽管是心里还多多少少有一点概念,可是当阮水泽亮真的发现后路被断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那种仅存的侥幸被击碎,刹那间别提有多么的绝望。
    当然,绝望之后该干什么还是得做,首先是确定后路有多少玄火军?然后这些玄火军的分布又是怎么样?还有没有别的道路能够退回百越的传统区域那些深山老林?
    问题很多,很乱,却没有找到应有的答案。
    不仅是阮青石方,除了极少数没脑子的黑越将领一直在喊和着要跟玄火军再打一场之外,连带着阮陈黑虎和阮水泽亮,都是满脑袋想的都是该怎么撤退。
    两军目前的状态已经形成了对峙,玄火军这边显然是在处理内部事务,越人这边则是洒出数量庞大的探子在探知情况。每一场战争最先展开厮杀的永远是斥候,在旷野、在森林、在山里,双方的斥候各自所能的躲避对方或者猎杀对方。在斥候的交战中,玄火军的斥候虽然有着装备和战斗观念上的优势,反而因为地形等因素,也因为百越人天生就会躲起来偷袭,跟正面战场上玄火军军完虐越人蛮夷完全相反的,玄火军的斥候在这种小规模战斗中丝毫占不到什么优势。
    杨文显然还是不太清楚南方战场,他见到斥候损失那么大的时候,顿时就有些懵了,心里无比奇怪不应该是己方完全压制越人的吗?怎么到了他的手里成了被按在地上胖揍,这里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以说,不同于杨天鸿绝对心腹嫡系的身份,让杨文从一开始就有很强的心里负担,以至于统领军队的时候一开始在想的就是谨慎再谨慎,一旦出点什么状况总是喜欢将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
    本末倒置了啊,一支军队的统帅谨慎是应该的,但是太过疑神疑鬼且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这样一来哪怕是真的能干事也要被自己折磨得崩溃了。
    所幸越人蛮夷是战战兢兢龟缩到了一块,给了杨文足够调整心态的时间,在连续对峙了两天以后,觉得自家公爷都快带着后续部队过来了,接过军权后无所作为实在不像话的杨文,终于是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
    相对性的安静了两天,越人蛮夷派出去的探子也基本摸清了周边的情况,在金沙江的西岸平原地带有着十万左右的玄火军,往周围辐射出去的三十里之内还有一支两万人左右的玄火军军骑兵。至于其它更远的地方,则是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了。毕竟,这已经是越人蛮夷斥候能够达到的极限。
    对于阮水泽亮来说最重要的发现是,金沙江东岸目前还似乎没有发现玄火军的迹象,而且玄火军军好像也没有舟船在金沙江上活动。查明了这一点,阮水泽亮留下一些兵力牵扯西岸平原的玄火军,大部队渡过金沙江前往东岸,然后就是没命地向南狂奔。只要进入了越人的传统地带,在某种程度上就等于是安全了。
    很狼狈,但的确是很现实的想法。
    现在,什么见鬼的提升越人诸族的心志,什么越人立国之后展望文明的野望,统统都要为生存让步。阮水泽亮他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派人向杨天鸿请降,作为归附种族一般的存在。可是,越人在沅县境内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实在太不像样了,甚至包括之前越人连年入寇楚国的抢劫杀戮,杨天鸿这个人阮水泽亮虽然没有见过,却也多多少少听说过关于这位毅勇公爵,安州节度使的某些传闻……要是请降,想必青越和水越的下场很不好说,但是最为残暴,也是最为暴力黑越一族,绝对会是一个被斩尽杀绝的下场。为此,阮青石方只是提出一个想法,阮陈黑虎那边立即就站出来十几个黑越族的首领,吼着要和阮青石方拼命。
    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再******来上一个内讧,那时候恐怕就算是请降也会被无视吧?所以,请降这一条路是绝对走不通了。
    阮青石方开始在准备召唤预先放置在金沙江各个河段的舟船过来运输自己的族人渡江。不过,这种事情很是缓慢,至少也要七、八天的功法,那些队伍才有可能会合过来,同时,他们这边也秘密地在砍伐树木建造筏子。
    只是刚刚这样对峙到第二天,玄火军那边有了动静。这个对于忧心忡从的越人蛮夷来说真是一个坏消息,更坏的消息是,黑越部落联盟酋长说什么也不愿意损耗族人了,说是黑越在沅县那边已经出了大力,要是到了现在还让黑越一族出人去打,那就是阮水泽亮和阮青石方联合起来要损耗黑越人,然后向杨天鸿献媚投降。
    尼玛!该聪明的时候不聪明,不该聪明的时候倒是聪明上了。阮水泽亮和阮青石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无比苦涩地面面相觑,根本就没考虑向已经变得神经有些不正常的阮陈黑虎解释什么。
    还解释什么东西啊解释,一向自傲的阮陈黑虎现在终于知道怕了,也非常清楚黑越人干的那些事情必将会遭到汉人最为残酷的报复。这一点,从杨遂率军撤退前将捕捉到的黑越人全部凌迟一般的杀死,另外一些越人蛮夷只是被砍掉脑袋的死法来看,只要不是智力不正常的人,都应该知道汉人是怎么样的痛恨野蛮残忍的黑越。
    说起来,阮陈黑虎只是性格比较莽撞,遇事的时候冲动了那么一些,却并不代表他是个白痴。要是杨天鸿这边能够答应阮水泽亮和阮青石方,不会展开对青越和水越的杀戮,只是要让阮水泽亮和阮青石昂将黑越一族围起来,诸如此类的条件,来放青越和水越一条生路,那么不管是阮水泽亮是阮青石方都会毫不犹豫地将黑越一族给卖了。
    这就是以己度人啊,只要是人就会有这样的想法,特别是到了生死存亡阶段的时候,人性的阴暗面必然会被无限的放大,反正阮陈黑虎扪心自问,要是这么干能有活路的话自己绝对会这么干。
    包括阮陈会饿虎、阮水泽亮、阮青石方,乃至于其它等等小部落的首领,他们并不是在得知后路被断的时候在一瞬间就崩溃的,而是先后在沅县与玄火军交战了半个多月慢慢消磨,驱赶走杨遂这支楚军以后,一计算发现自己这方死了近五十万人,各部落的精锐也在这一仗中不知不觉被消耗得差不多。哪怕是出征时带着比天高的雄心壮志或者什么理想,到了这一步也该清醒清醒了。
    有句成语叫坐“物极必反”,也有个典故叫“当头一棒”,通俗点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在杨文调出两千长矛手和三千重甲步兵作为前驱,一万弓弩手和两万各类轻甲步卒在后,左右两翼分布各类轻卒出营邀战时,越人蛮夷的城寨听到苍凉的号角和鼓声竟是一时间安静下来,随后爆发出吵杂无比的声音。
    “怎么,越人蛮夷一直都是这样?”杨文可没有亲自领军邀战,他待的位置是营盘内建立起来的箭塔,从高处往前方观看。
    此刻,越人蛮夷的城寨很乱,到处都有在奔跑的人,起先,杨文以为那是越人在调兵准备出战,可是看了一刻钟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那些四处奔跑的人分明就是在四散乱窜。
    “营啸?”
    “哗变?”
    杨文看着似乎也不像,至少越人蛮夷只是在四处乱窜而没有互相残杀。他又是谨慎地看了一小会,等待派出的部队压迫到越人城寨前大约三百步距离的时候,见越人蛮夷还是不出人迎战,便立刻下令:“摇旗,擂鼓,命弓弩手射箭。”
    那些还不是杨文下达的全部命令,他再怎么样也有统领部队在安州与越人蛮夷交战了大半年的经验,于是又下了箭塔,召唤各部将领,抽调出五万左右的后备部队,也派人联系游弋在外的骑兵部队,最后才通知前方统率重甲步兵的杨烈,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大规模冲击敌军营寨。
    做好了一切准备,杨文重新登上箭塔的时候,看见的是己方的弓弩手正在不断向敌寨射箭,从他这个方向能很清晰地看见不断有乌云从地面升起,密密麻麻的箭矢从半空中划过,最后落在越人蛮夷的城寨之内。
    玄火军的弓弩手发射前几波箭矢的确是对越人蛮夷造成了不小的杀死杀伤。但是,越人蛮夷毕竟也不会傻乎乎地站着挨箭,连续几波箭矢之后,还能够动弹的越人不是躲进了窝棚,就是跑得远远的。
    指挥弓弩手的杨陨在重甲步兵和各类轻甲步卒的掩护下,开始有适当的推进,一波又一波的箭矢被发射出去,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越人城寨的前沿就被清理出真空地带,而这些所谓真空地带的地面上插满了有翎羽的箭矢,真正被射死的越人蛮夷绝对不会超过两千人。
    完全没有想到越人会是这么不堪的杨文心里虽然意外,反应却一点都不慢,他看到杨烈得到命令带着重甲步兵缓慢推进,左右两翼的轻甲步卒也在向两边占据有利地形,心里突然产生了“不会就这么击溃越人蛮夷了吧?”的想法。
    完全没有遭遇到抵抗,玄火军的重甲步兵很快推翻越人设立得无比粗略的围栏,进入城寨的时候,给他们造成麻烦的不是敌军,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窝棚。
    杨文站在箭塔高处看得心都提起来了,己方的部队已经进入敌寨并推进了约两百步,越人那边却是还没有进行任何有效的抵抗,以至于杨文他不得不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陷阱。
    其实哪里会有什么陷阱,只是因为在沅县那边损失太过惨重,本来在越人诸族中稍微有些威望的阮水泽亮,现在已经距离废了也差不了不远,而阮青石方或者是阮陈黑虎也只能控制自己的族人,他们这些聚在一起的酋长或者是部落首领,正在为谁应该出兵去与玄火军交战而互相咆哮叫骂呢。
    谁也不是傻瓜!这种时候出去就是一个“死”字。谁家的族人也不是蠢猪,就算是某个越人族长有着心甘情愿为了他人牺牲自己的伟大情怀,手下的人也绝对不会为了满足他一个人的变态喜好而去送死。
    其实,也是杨文自己想多了。被困在这里的越人蛮夷足有六十万之多,设立的城寨哪怕是再怎么不堪,占地面积也超过了房源数十里。想要一战而攻取占地足有如此庞大的敌寨,只可能一是敌军自行退出营寨,二是敌军跪地乞降,三是放火烧寨,不然的话,哪怕敌军再怎么没有反抗,也不是杨文这边区区几万名玄火军精锐一时半刻能吃下的。
    毫无疑问,试探性的攻击想要转变成全面的进攻并不是那么容易,那需要对全军做出预先的部署,另外,仅仅只是麾下数万名玄火军去进攻偌大的越人营盘,杨文自己也不敢让部队太过深入。一旦后续部队跟不上就有脱节被围困的危险,哪怕是越人蛮夷的战斗力再怎么不堪,这样的危险也绝对不是杨文敢冒的。
    就这样小心翼翼平推大概两里左右,营盘的鸣金声被敲响,进入越人城寨因为窝棚众多分得有些散的部队缓步后退,直至完全退出城寨时这次试探性进攻也就到此为止。
    当玄火军完全退去,越人蛮夷众部落的酋长、部落首领也总算是吵完了,他们更加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但是也清楚必然是需要做好准备,这些准备包括砍伐木材制作木筏、等待越族舟船到来,然后再选出哪些人作为殿后部队。留下来殿后的部队因为互相猜忌当然不能是一族单独留下来,那么青越、水越、黑越和其它乱七八糟的部落都要拿出一些人来这种事情,也就变成了必然。
    或许是出于某种愧疚心理,阮水泽亮这一水越族群留下的人会最多,他自己也决定留下作为殿后部队的主将。可是,阮水泽亮做出的这一决定,却让黑越族长阮陈黑虎陷入了某种疑神疑鬼的状态,阮青石方自己也则是觉得不妥,因此,两个人都是提出反对意见。当然,阮陈黑虎是怕阮水泽亮殿后是假,投降是真。一旦殿后的部队投降了,那有留下殿后部队和没有留下殿后部队有什么区别?
    反观阮青石方这边,则是出于另外一种心理了,越人蛮夷之中有点远见和威望的人真真是不多,这一次北征虽然是打成这样子,可是越人之中很显然没有人可以比阮水泽亮做得更好了。若是让阮水泽亮就这样丧生于此,对于越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仅仅一次的失败并不算什么,就算是惨败,打败,也总有着能够重来的时候。虽然说这次失败让越人族群流的血很多,但是都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了,再可能会失去越人之中难得有远见的阮水泽亮,阮青石方觉得这样的话,越人恐怕才真的是要完了。
    “还是让我留下来吧。”
    阮青石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迟疑。只有弱小者才会想要抱团,因为一旦不抱团就绝对活不下去。同时在生死存亡阶段就应该暂时摒除私心,要是到了马上就要死的时候才内斗,哪怕能活也肯定是要变成必死。阮青石方自愿留下来殿后不是多么伟大,而是阮陈黑虎很明显不相信这次北侵的召集人阮水泽亮。让阮陈黑虎留下来,哪怕是阮陈黑虎自己愿意,阮青石方这边也不会愿意。如此一来事情必然会陷入僵局,最后的结果,那只能使阮青石方自己留下来了。
    尼玛!这都是什么狗屁倒驴的事情啊!也难怪越人这个族群出现都几百年了还是这般鸟样,无外乎就是像阮陈黑虎这种白痴太多了,像阮水泽亮这样有远见和智谋的人出现得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