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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7)

      算了。
    哪怕很多年才对人上心一回,也要看别人需不需要你上心。关容向来不强求。
    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关容忽然听到隔壁房门响。顿时醒了。
    陈越持的动作一直很轻,门响了一次过后再没有一点动静。这是旧房子,天气又潮湿,门有点往下掉了,陈越持不清楚这情况,要不然连这一声都不会发出。
    关容静静躺了几分钟,还是起了床。
    他把门虚开一条缝,环视客厅一周,没有看到陈越持的身影。小心地把着门往上提,开开出去,在厨房旁边的小阳台上看到他。
    陈越持没有穿外套,只一件贴身的毛衣,那身影于是没有一点毛边,线条那么利落,利落的同时与黑夜融合。给人一种快要消失的错觉。
    关容想回身去拿外套,想想动静可能太大,于是作罢。他赤脚走到沙发边,那里的角落里正好能看到阳台上的陈越持。
    背影一动不动,关容也一动不动。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关容在自己的被窝里,身上还多了床抱给陈越持的被子。
    他立马起身下床,一开门就撞上陈越持的眼睛。陈越持端着一杯冲剂样的东西,似乎正准备敲门。俩人险些撞上,杯子里的液体一荡。陈越持说:哥,感冒冲剂。预防一下。
    没有人说起昨晚上的事情。
    两个人本来就都话少,现在愈发沉默。关容起了两次话头,眼见着没用,干脆也不说了。
    陈越持没有去面包店上班,关容也不提,只是去接了瓶子来,让陈越持一起送他去幼儿园。路上可能是因为有小孩子,陈越持还能应几句,等回到书店,虽然跟平时一样做事,但一个字再没多的。
    昨天一通折腾,关容成功感冒。咳嗽了几次之后陈越持出了书店,回来带了满满一包感冒药。烧水倒水,把药按照分量码在干净的面巾纸上,看着关容全部吃下去。全程安静得像个机器人。
    关容咽下药去,叹了口气。
    陈越持对他笑一笑,摸他的额头,说:没烧。
    你这样是试不出来的。关容说。
    陈越持露出轻微疑问的表情。关容放下杯子,一手抱住他后颈,将他往前拉。鼻息撞上,鼻尖也轻轻蹭了一下。他歪过头,让自己的左眼眼窝贴上了陈越持的右眼眼窝。
    关容察觉到陈越持屏住了呼吸。
    怎么样?烫吗?关容问。
    陈越持顿了一下才回答:烫。
    关容放开手,陈越持没有立即挪开。近在咫尺的距离,睫毛颤抖都能扇起一阵小风。陈越持眼球上有红血丝,却只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清澈。
    在成年人身上,关容从没见过这种眼神。难以想象,他再次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孩子杀了自己的父亲。
    陈越持不会知道他在想什么,关容笃定。静默两秒陈越持起身,去找了温度计来。
    十分钟后,关容把温度计递给陈越持。
    菱形柱体轻轻一拨角度,里面的水银柱显出,再加0.5度也不过36.8。陈越持走到窗边,验错一样对着光看了又看,嘟囔一句:没烧啊,怎么会那么烫。
    第35章 微妙
    按理说那些感冒药吃下去应该会好,但关容到了夜里反而真的发起高烧来。陈越持看着温度计上的刻度直着急:是不是我给你吃了什么不能吃的药?咱们去医院吧!
    关容摆摆手,把被子拉上来自己压住边缘,侧躺着:不,不去。发发汗就好了。
    要去医院。陈越持跪在床边地上,一手摸着关容的脸,哥,得去医院。三十九度多,不能开玩笑。
    关容疲惫地说:我没有开玩笑,我不去医院。
    陈越持拿他没办法,被子一掀就要去抱他。关容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拉住被角,死死拽住不放。僵持了一会儿,陈越持干脆任由他抓,连人带被子就要打横抱起。
    哎哎哎哎哎!关容一连串地喊,别!要摔了!
    他使劲挣扎,陈越持本来能抱稳,不妨被他用脚蹬了一下,两个人一起栽回床上。
    高热状态下人本来就不舒服,这样一摔有种想吐的感觉。关容喘息半天,无奈道:你干嘛啊崽?本来没病都要被你折腾出病来了。我这么重,你能把我抱到哪里去?
    陈越持跌倒时压在了他身上,闻言抬眼望他,喘得比他还要厉害。眼睛似乎有点红:你跟我去医院。
    关容叹口气:不准哭。
    陈越持说:我没有哭过。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关容瞪他半天,抬手去抱他脖子,在他肩上安抚地拍了拍:我真没事,就是身上有点冷,你真内疚就再抱一床被子过来,抱着我,让我发发汗。
    他的抱着我一出口,陈越持就静了。关容甚至察觉到他是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关容放开他。陈越持把手放进被子里,在关容背上摸了一下,说:你身上都是冷汗。
    关容点点头,闭上眼:不抱就走吧。
    静了两秒,陈越持起身,把被子给他理好,出了卧室。没一会儿再进来,给关容又盖上一层被子。照样掖好被角,第二回 离开卧室。
    听到关门声响,关容睁开眼睛。壁灯没关,他直直盯着天花板出神。大概一刻钟之后,门又响了。他应着声音闭上眼。
    陈越持轻手轻脚地上了床,把关容搂进怀里,小心地把他背后的被子都掖好,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关容能闻到他身上新鲜的香皂味道,手指碰到他的身体,是棉质的睡衣。
    有个事一直想问问你。关容说。
    陈越持一僵:我以为你睡着了。
    关容笑:睡着了有人来抱我也得醒啊,发烧了,又不是重病昏迷了。他抬手抱住陈越持的腰。陈越持放在他背后的手跟着收了收。
    要问我什么?陈越持轻声问。
    关容在他颈边嗅了嗅,陈越持有点想躲却无处可躲的意思。关容说:你洗澡用的不是沐浴液。
    嗯。陈越持没料到他是问这个,听到话人明显松弛了些,回答,我觉得沐浴液洗不干净,太滑了。
    关容哦道:你不喜欢滑腻腻的东西。
    是。陈越持低低应了一声。关容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说:弟弟我好冷。
    陈越持沉默着,将他再抱得紧了些,紧到关容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整个身体被禁锢在他怀里,关容为此心安,他甚至隐隐希望再紧一点,最好接近窒息。几秒过后陈越持却挪了挪,稍稍曲了一下腿。
    关容可能是有点烧糊涂了,刚开始没意识到问题在哪里,只以为陈越持是姿势不很舒服。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陈越持这一动很微妙,是在两个人的小腹处腾出了一点空间。
    他不让关容碰到那里,或者是不让自己碰到关容那里。
    关容有点想笑,他仗着自己在发烧,装出头脑不清楚的样子,坏心眼地在陈越持怀里蹭。他听到陈越持的呼吸停顿一下,稍稍变重,似乎在努力调整,然后又再屏住。
    陈越持有点手足无措,不断小幅度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关容察觉到他实在窘迫,终于不再恶作剧,只把头抵在他肩窝里,感受到他身上暖烘烘的气息,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发了一场汗,身上黏得难受,关容在昏沉中动了动,要去掀被子。刚拉开一个角,又被人盖了回来。
    关容睁开眼睛,想起来是跟陈越持一起睡的。陈越持的手在他背后,刚刚掩好被子收回来。关容抬手摸到他浑身湿透了,汗出得比夏天还厉害。
    回去睡吧。关容说。
    陈越持应:我不热。
    沉默很久,关容问: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嗯?陈越持有点诧异,什么人?
    关容没应他的话,过了一会儿陈越持说:你是老板,也是哥哥,还会教我很多东西,我心里也把你当成老师总之是很值得尊敬的人。
    哦。关容说,所以你这么关心我。
    陈越持笑了笑:因为你也很关心我。
    关容抽出手去摸他脸,刚开始像摸小孩子,带着安慰的意味,后来用拇指在他嘴边轻抚,碰到了他的唇。正在生病,高热状态之下,手指上的触感其实不很清晰,但他还是忍不住摩挲。
    陈越持没有躲,而是侧过脸,在他手上轻轻蹭了蹭。关容心说果然是小狗,他沙哑着声音说:弟弟,你太乖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女孩子跟你在一起。
    哥,不会有女孩子跟我在一起的。陈越持应。大概是因为出了汗有点缺水,嗓子同样喑哑。
    早起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轻松不少。关容在陈越持买的药里挑挑拣拣,只冲了一包冲剂。
    陈越持明明目睹了他的动作但是没多说。熬好粥后,他叮嘱关容不要出门,自己去了书店。走之前把关容该吃的药一一理好放在干净的纸上,在旁边放了一杯温水。
    等人走了,关容接到敏姐的电话,说让他下午去接瓶子。关容没提她不回消息的事情,那边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双方简单地交涉完就挂电话。百无聊赖地待到中午,关容还是把药吃掉去了书店。
    兴许是料到他会来,陈越持已经烧好了饮用水,温度正合适。
    下午陈越持去接瓶子,刚走不久,有人进了书店。
    是面包店那小姑娘,关容记得陈越持叫她妹妹。妹妹怯怯地走到柜台边,喊他:关老板。
    关容笑:你平时不这么胆小啊。
    妹妹听到这话笑起来,挺直腰板,把一个信封递给关容:关老板,这是雷哥让我拿过来的,越哥剩下来的工资。
    关容脸上的表情没了:放那儿吧。
    妹妹被他的姿态弄得有点紧张,说:关老板,你误会了,雷哥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关容笑笑。
    妹妹说:他可能是怕越哥不想再去面包店了,所以才叫我拿过来的。我们不是觉得越哥就怎么样。
    关容又问:那刚才陈越持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进来?
    第36章 印记
    妹妹苦笑:我怕他也不想见我。
    两厢无言片刻,妹妹告辞走了。关容从她的姿态里得到了点信息,心说陈越持对谁都好倒也不是全无好处。却又觉得自己用好处不好处来衡量陈越持的好,实在是一种亵渎。同时他也为自己想到亵渎这样的词而惊讶。
    没多久陈越持接了瓶子回来,关容准备要把孩子送回家,陈越持忽然问:哥,瓶子不跟你待在一起的时候在哪里啊?
    关容应:在他妈妈那里啊。
    陈越持有点怔愣:酒吧吗?
    关容笑:怎么会。
    我很乖的,瓶子插嘴,我可以自己睡觉,只要门窗锁好就行。
    行了行了,你最男子汉好了吧?关容在他后脑勺上胡乱扒拉。瓶子去挡挡不过,忽然双手一摊,看向陈越持:哥哥!你帮我收拾一下容叔叔啊!你看他!
    两个大人都一愣,瓶子自己理了理头发,像个小大人:容叔叔就是没人管,跟个小孩子似的。
    关容一时无言,最后说:你最近在幼儿园学什么东西啊?
    瓶子不理他,跑到电脑桌那边去,拽出书包要写作业。关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很小的时候也请过保姆,但是保姆看人不在家就会掐他,所以现在都我和敏姐自己看。不过不会带他去酒吧的。现在敏姐出来单独开的这个已经是正常酒吧了,但也不带他去。
    先前还能在少年宫放一放,现在除了上钢琴课也少去。
    陈越持问:因为那个追求你的同事吗?
    关容对他的敏锐有点意外。陈越持却好像在神游天外,说: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家里的事情太过敏感,大概一碰就要流血。关容不敢多问,只玩笑着在他头发上摸了摸:小可怜。现在有哥哥照顾你了。
    陈越持只是笑。
    晚上把瓶子带回家安置好,关容去了酒吧。
    他轻车熟路地在明暗彩灯照得到和照不到的人群中穿过,在最里头的包厢找到了敏姐。进去里面只有她一个人,烟灰缸里都是烟头,到处烟雾缭绕。
    看到他来,敏姐朝着旁边的沙发点点头。
    关容皱眉挥挥手,敏姐笑:你这坏毛病,自己也抽烟,是有多嫌弃别人抽烟?
    你这不是抽烟,你是在烧火吧。关容坐下去。
    敏姐眯着眼,包厢里故意打出的柔光让她的脸显得瘦削,认不出脸色,辨不清岁数,只能看出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她把烟甩给他,关容点了一支却不抽,看着烟雾腾起。
    怎么的,不是要玩玩吗?现在是怕了?敏姐问。
    关容勾着一边嘴角:怕?
    敏姐眼睛弯得更厉害:行了,知道你关容从来不说怕。是开始顾虑了?
    倒也没有。关容沉默许久,应,就觉得挺奇怪的,从来没想过他身上会有这种事情。他探究地去看敏姐:还以为就是家庭教育问题呢。没想到是这种家庭问题,是这种教育问题。
    敏姐又笑一声,转过头去再不看他,幽幽地说:谁说不是呢。
    从酒吧出来,有个女孩子朝关容打招呼:关哥。
    关容应了,错身而过才意识到什么。他转头看了一眼,问旁边的人:怎么回事?
    被他问到的姑娘回头看了一眼:关哥说晴晴啊?敏姐带回来的。收了收声音:她先前不是跟男朋友跑过一回吗?那个大学生坏得很。她回来在前半街待不下去了。这回还有个姐妹,叫阿初的,也跟着她过来了。啊,幸好有敏姐,要不然我们这些走不出后街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关容等她感叹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