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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锐娶亲(下)

      张玄的内丹有了不可修复的伤害,这让他疼的都站不直身子。
    这样的情景,让外人看起来很奇怪。
    李锐扭过头,抓住张玄的胳膊,欣喜莫名地问道:“是我奶奶显灵了,是不是?我奶奶知道我要成亲,来看我了,是不是?”
    张玄疼的话都说不出了,只能点点头,哼出一声“是”来。
    “张道长,你怎么了?”李锐摸了摸一直发烫的眼眶,“我能看见,是你使的法术是不是?所以你才说送我一份大礼?”
    李锐,你有这问我的功夫,扶我到一边去行不行啊!
    张玄汗如雨下,眼珠子都快望穿了,也没见李锐扶他一把。
    李锐还以为这是高人“发功”的正常反应,当下对张玄是感激涕零,千道谢万感谢,眼珠子却是一刻都离不开自家东逛逛西摸摸的祖母,连前面就是媳妇也顾不得了。
    连回阳间看孙子婚礼都是这么漫不经心的,肯定是他祖母没错!
    此时筝鸣声起,又有唱者报吉时,李锐简直是以迫不及待的表情窜上前去,从李钊祖母的手上接过了牵巾的一端。
    一旁围观的女方家人都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玄眼睁睁看着李锐一溜小跑的走远了,只留下差点撅倒过去的他。
    小李湄第一个发现不对,跑过来一看,张玄哥哥满身都是汗,面如金纸,连忙叫下人从侧门把他抬进府去,让胡家医来看一看。
    顾卿不能离李湄太远,看见张玄那边的动静,也顾不得李锐和新娘子牵着红巾进大门了,跑过去问个究竟。
    可怜李锐刚刚看见祖母,就见到祖母朝着亲亲的方向跑去。他拿着同心结,眼神一直朝着身后的祖母,就差没有追出去了。
    奶奶!你不是来看孙子的嘛!怎么跟着妹妹跑了!
    张素衣从帕子下面看到自己的夫婿拿起了同心结,她的手里也被塞进了一段红绸,心中正在兀自娇羞,却见李锐停住了脚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夫君?”张素衣不得不出声提醒。
    李锐听到这低回轻柔的声音,只觉得身子先酥了一半。无论这张素衣长得如何,就凭这婉转动听的声音,就已经可以勾起他八分的好感。
    他已经有些觉得祖母当初说张素衣“健硕”是和他开玩笑了。
    罢了,既然奶奶是来看他成亲的,一会儿肯定还会跟过来。
    如今吉时已到,还是不要让新娘子伤心才好。
    毕竟素娘是看不见奶奶的。
    话说另一边,顾卿跑到李湄身边,看着被下人们扶到一边的张玄,莫名其妙地问道:“张道长,你是有什么隐疾犯了吗?”
    李湄把奶奶的问话又问了一遍。
    张玄丹田里真气翻涌,内丹也已经破裂,隐隐有碎丹的倾向。
    修道之人修习道法,并不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参透阴阳。凡人有凡人的道,神仙有神仙的道,修真者有修真者的道,修仙是逆天,凡人走的却是顺天,有所反噬,也是一种警醒。
    若是人人如此,那世间就乱了套了。
    想到这里,张玄的脸上为此番冲动造成的后果,浮现了一丝苦涩的表情。
    “我的丹碎了。”
    顾卿在一旁傻了眼。
    他干什么了,蛋碎了?
    李锐不小心捣到他哪里了?
    走路走的太大步抻到了?
    不应该啊!
    作为一个小儿科而不是泌尿科的大夫,顾卿也无计可施。
    “亲亲,帮奶奶问问他,我们该怎么做?”
    这……想一想就觉得疼啊。
    他应该不会想要别人知道这种囧事的。话说张玄自己就通晓医理,应该有办法减轻痛楚。
    “罢了,碎了就碎了吧。”张玄虽然觉得可惜,但并不后悔。“您也别在这里呆着了。过一会儿就要行吉礼了,您还是进去看看李兄弟吧。他等着这一天,也等了不少年了。”
    顾卿听到张玄的回答,立刻对他举起了大拇指。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好家伙,蛋碎了就碎了,此道士真乃猛士也!
    就算他准备出家再也用不上这个了,这蛋碎了还是很可怕的好嘛。
    结果人家就跟“啊我准备剥个鸡蛋结果打碎了”一样的蛋腚。
    张玄,就算你以后那啥了,我也挺你!
    “还有亲亲,你大哥成亲,你也去观礼吧。不用陪着我,我稍微休息片刻,等不那么疼了,就出去找你们。”张玄生怕自己一番心血白费,又想给天君一个惊喜,所以使劲的赶着她们去前厅。
    “你确定你没问题?”顾卿看了半天,觉得张玄的情况绝对说不上好。
    不过裤子上也没有“血流成河”,大概也没到那么可怕的地步?
    李湄却是单纯,听到张玄说没事,点了点头,吩咐胡家医和下人照顾好张玄,转身就往成礼的正厅里跑。
    慢了就看不见哥哥和嫂嫂行礼了!
    顾卿和李湄是连着的,李湄走了,顾卿便也只能跟在后面走。
    虽然有些对不起张玄,不过他说的也没错,一个大男人蛋碎了,怕是也不希望两个女人(哪怕一个小孩一个老太婆)围着他东问西问的。
    她可是十分体贴的哟。她们走了胡家医才好看诊嘛!
    顾卿走进正厅,跟着李湄穿过人群来到明堂之时,忍不住愣了一愣。
    所谓明堂,就是一家里举行正礼的地方。大部分时候用来做红白喜事。李锐夫妻的大礼在明堂里举行,一点都不奇怪。
    让顾卿发愣的是,偌大的一个明堂,主位上就坐着一个方氏。而方氏的背后,则是放着一排灵位。
    这些灵位,有李硕的,有李蒙的,有张静的,也有邱老太君的。
    正是这一大排灵位,以及方氏代替母位坐在明堂主席上,而父位甚至空悬的情景,让顾卿愣着无法回过神来。
    信国公府的悲哀,第一次这么直观的冲击着所有人的心灵。
    顾卿真想让皇帝和皇后过来看看,看看楚家到底欠了李家什么!
    人家老国公打了一辈子仗,只想卸甲归田回家歇歇,不让。
    李蒙和张静,几乎就是一场连冤屈都无法诉的悲剧。
    她重病将亡,楚睿父子却连让李茂回京奔丧都不许。想来她的丧事,即使李茂在京,也是不敢露面,不敢送灵,只能咬着牙返回边关的。
    就算他们府上得了个“一府忠烈”的名声又有何用?
    竟然连家中嫡长孙成亲都找不全人啊!
    顾卿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椅子,整个人如同剜心般的疼痛。既是为李锐心疼,也是为信国公府上下心疼。
    只希望两年后李铭成亲,不要再让她看见这样的情景了。
    如果她还看得见的话。
    顾卿看着李锐和张素衣手执着同心结走到明堂正中,在赞者的唱诵声中对着屋外的天地相拜,就像是感受到某种召唤似的,她慢慢的移着步子,往那张空着的主席走去。
    她摩挲了一下这把圈椅,毫不犹豫的坐了下去。
    她的孙儿虽然无父无母,但老天让她这个伪祖母回来,必定是有它的意义。
    这个主位,她坐了!
    方氏看着这个她过去一直忌惮的侄儿成长成如此意气风发的样子,甚至都成了家,心中也升起了一股赎罪后的心满意足。
    他这侄儿没有其他亲人了,他的婚事,可以说是她一手操办的。而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大的婚事,所以她只能多听多问,也顾不得其他人家笑话,方氏不停的向京中举行过婚事的有经验人家讨教,尤其是德阳郡主。
    她的儿子熊平也是刚刚成亲,自然是最有经验。
    说实话,包括德阳郡主,一开始都是不喜欢这位国公夫人的。
    作为一家的主母,不但见识不广,连最基本的大家规矩都知道的寥寥无几,难免让人看清。但渐渐的,德阳对她也改变了看法。
    至少方氏,在“摆正自己位置”这一点上,做的很让人刮目相看。
    并不是说她在人际交往中把自己的位置摆正了,而是说,她确实知道作为一个婶母、一个母亲,最重要是什么。
    不是名声,不是规矩,不是本分随时,而是让晚辈都觉得满足和幸福。
    在这方面方氏费尽心思,这样的方氏,让德阳郡主隐约见到了邱老太君的影子。
    所以她愿意帮她,也愿意帮她引见其他有能力的人。
    方氏没有丈夫的帮助,能够一个人把婚事操办起来,甚至做得挑不出一点错,也和京中诸多人家愿意帮忙有关。
    即使看不惯她的,也还要给信国公李茂一点面子。
    即使连信国公李茂都看不惯的,也要给故平章政事李蒙一点面子。
    即使连他们的面子都不给,老信国公李硕的威望也还是在的。
    这便是善缘,这便是余荫。
    方氏也是在不停的碰壁中渐渐明白了,即使权势滔天,在有些时候也是没有用的。
    便是过去她和丈夫真的把李锐养成了废物,信国公府就他们一家独大,别人也还是看不起他们,更不会在他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他们一把。
    自己立不起来,又不做点让人觉得认同的事,别人凭什么要看得起你呢?
    李锐,从来都不是理由。
    懦弱无能,才是他们当初蒙昧无知的理由。
    好在,如今李锐也已经成亲了,她对大伯大嫂也有了交代,对自家的公公婆婆,也有脸面去见了。
    只是这大好的日子,张静却没有来,有些可惜呢。
    李锐和张素衣拜完天和地,依从赞者之言起身回转,行那参诸亲之礼,却看见自家的祖母正端坐在主位上,对着他们夫妻二人微笑。
    李锐手剧烈的一抖,差点没有握住红绸。
    张素衣并不知道李锐为何这般激动,但她进堂之前,李锐已经和她小声解释过,因为他父母早亡,叔父又在前线,所以只能委屈她,主位上只有家中婶母一人。
    他说他婶母从小将他养大,有半母之恩,理应接受二人叩拜。
    当时她点了点头,告诉他并不介意。
    而如今失态的却是他。
    是因为想起了早逝的父母难过?
    还是因为邱老太君去的太早,没能坐在主位上看他们拜礼?
    张素衣一想到如今已经孤苦无依的李锐,心里就一阵发紧。她虽是女儿身,但从小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长大,又有家中诸多长辈爱护,从未有过一天不快乐之时。
    想到这里,她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红绸,希望自己的心意能够传达到李锐那里。
    别难过,李锐。
    以后我会好好待你,好好爱护你,就如你祖母和母亲曾经对你做过的那样。
    我们会有新的家庭,会有许多许多孩子,会忙到让你想不到这些悲伤的事情。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礼敬天地,再跪宗祖。”
    李锐和张素衣手持红绸,对着方氏身后的灵牌行叩拜之礼。
    顾卿回身看了看自己的灵牌,只觉得这牌子大的吓人,心里也毛毛的,连忙收回了视线,继续观礼。
    死的是邱冰,不是顾卿,你怕个毛啊!
    李锐眼眶的热度渐渐变凉,李锐也不知道是张玄的法力只有这么短的时间,还是阴阳有隔,最终总要有失效的时候。
    他知道左右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们夫妻,祝福他们夫妻,可他见着她的祖母微微笑着坐在正位上看着他们,忍不住鼻子通红,眼泪也像是要往外涌出来。
    “华堂拥玉人,相伴到白头。宗祖已拜,参拜诸亲!”
    李锐牵着张素衣上前三步,紧紧挨着右边男性长辈位置的主座,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
    他甚至可以看见祖母的双脚,看见她的裙摆。就和当年自己身材痴肥时,跪了以后怎么也爬不起来,那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情景一般。
    祖母帮他一次又一次的站了起来。
    而如今,他已长得顶天立地,有万夫莫敌之勇,可永远也不能换成他来扶起她了。
    在场的所有人,谁也不知道李锐为什么会感动成这个样子。
    就连李湄,也不知道张玄“蛋碎了”,是因为他让自己的大哥看见了祖母。
    有些人认为是李锐娶到了张家女,所以心里太过兴奋。
    有些人以为是李锐和方氏感情好,见她如同亲母一般,所以激动。
    还有人想的比较多,觉得李锐是想着成了亲就要分府,从此和信国公府正宗没有什么关系了,心里难过。
    小李湄已经在旁边哭的稀里哗啦了。
    因为她正看见自家的祖母像上次出现那般,渐渐的从身上散发出光晕来。
    “乖亲亲,大哥成亲是好事,你怎么哭成这样呢。”李铭抱起妹妹,不愿承认自己的鼻子也又酸又热。
    大哥成了亲,就代表他成立了自己的家庭,要搬出去住了。
    在西园嬉笑打闹的日子,终是一去不复返。
    顾卿隐隐约约觉得李锐好像看得见自己。
    怎么会呢!要是他看得见,早就扑上来了!
    呃……虽然最后肯定还是穿过去就是了。
    咳咳,反正李锐也听不见她肉麻的话,她赶紧趁这个机会快点说吧。
    “小胖啊,虽然你现在不胖了,但是奶奶还是喜欢这么喊你。”顾卿摸了摸鼻子,“我虽然死了,但是最放不下的就是你,如今见你好好的,长得这么英俊,个子又高身材又好,总算是放了心。”
    李锐揉了揉眼睛,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他也看到了祖母身上在发光。
    也许祖母留在阳间的时间不多了。
    “你要对你妻子好好的,张素衣是我千看万看花费了无数心思为你培养的媳妇。若是以后她有什么怪异的地方,你别奇怪,那是我教她的,你别觉得你妻子是个怪人啊。”顾卿越说越得劲,站起身拍了拍李锐的肩膀。
    “哎,张素衣那个身材,一般男人还真消受不起,好在我孙儿一看就不是软脚虾。哈哈哈哈,我怀疑你以后要生上一大堆孩子。”顾卿对着李锐挤眉弄眼,又小小声地说:“记得我的话,要温柔,要耐心,要忍住啊!”
    李锐点了点头。
    咦,小胖好像刚才点了点头?
    一定是我看错了。
    “佳偶是知音,甘苦不变心。夫妻对拜!”
    顾卿看着应该有一米九了的李锐拉着肯定没有一米七的张素衣对拜了起来,嘻嘻哈哈的笑出了声。
    这以后接吻怎么办哟!踮脚要累死,弯腰也不轻松哇!
    至于其他……
    嘿嘿嘿嘿。
    顾卿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
    她就不多想了。
    想到这个,不由得就想起悲催的张玄啊。
    不知道他的“蛋”怎么样了,真希望他能好起来。
    要是她能帮上他就好了。
    哈哈,怎么帮?意念治疗吗?
    李锐和张素衣对拜着,用余光看向身边的祖母。
    在李锐起身后,他看见自己的祖母化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粒,向着天空和前院飞去。
    直到最后,她的嘴角都泛着他熟悉的笑容。
    李锐仰头望着天,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
    奶奶,我会过的很幸福,也会好好“消受”自己的妻子,您就放心的去吧。
    只是,那些光粒,为何要飞向前院呢?
    前院里。
    被搬进静室休息的张玄正在闭目养神,蓦地觉得浑身一暖,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数量庞大的功德涌入他的身体里,滋润着他的丹田。
    张玄盘膝坐起,吸纳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功德。
    功德中蕴含的“道”实在太过庞大,其中不乏贫苦之人一生流离颠沛后得到救助的百感交集,以及在沙场上九死一生,陷入绝地却被人救起的欣喜若狂。
    这才是功德最大的用处,可以让修道之人了解何谓“因果悲苦”。
    张玄一生顺遂,最大的挫折不过是当官时别人背后说的闲言碎语。
    他如今最缺乏的,正是心境上的磨练。
    等张玄睁开眼睛,他的内丹已经修补完好,就连许久没有进境过的修为,都隐隐有突破的感觉。
    内丹比以前更加坚固,而他对“道”的感悟,也因为这一“失”一“得”,渐渐变得圆满起来。
    这便是破而后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