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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7)

      每被林瑯几句敷衍潦草地应对过去,这年节就算是过了。
    可偏偏今年他推却了各路邀约,打算留在府邸里陪自己过年的时候,自己却被唐玉树接走了如此想来,大概也能明白爹为什么要刁难唐玉树。思索至此林瑯却没忍住又想笑一个纵横金陵乃至整个江南的商贾大鳄,如今却将一个呆傻武夫树立为敌人,着实有趣。
    翻过几遍,思绪却由着自己放飞至九霄云外,没办法安然入睡,林瑯索性坐了起来。虽说这馆子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地成长了起来,但每日忙碌着,算到底二十来张桌子每天净赚也就三两银子坊间相传林家日进斗金;斗金是五百两金子,五千两银子自己要怎么追赶,才能拼得过爹的成绩
    真是应了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回想当年自己还是个贵公子的时候,招呼着一摊狐朋狗友学着从父辈那里看来的习惯,学模学样地推个杯换个盏,一顿就能花销掉十几两;而有的人却得为了给妹妹凑几贯买药钱去沙场上赌命林瑯只恨自己没在那个年纪遇到他,予他温饱,为他倾囊
    惦记起唐玉树,林瑯又睡不着了,不知道那家伙还在忙碌什么,于是索性揽好衣裳出了院子来。
    唐玉树正在西厢檐下,早把炒好的火锅底料仔细地灌了瓮里,等其受冷凝结成了块儿,再封了存起,此刻正在一个一个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见林瑯裹着单薄的外衣就跑了出来,急了起来:快回屋里去!
    林瑯想说你不回来我睡不安生,可话脱口前才觉得有点害羞,便又无由地生起闷气:你瞎忙活什么呢!
    唐玉树指了指一排封好的罐子:我多炒了一些存起来,明天就不会忙不过来了。
    林瑯横眉竖眼地:明天不开门儿!
    唐玉树可是了片刻,闭了嘴一溜小跑过了这边来低声哄道:要嘚要嘚,我不忙活了,躺起躺起!一边伸手揽上林瑯往屋子里走回去,一面往回走一面又突然兀自笑了起来。
    林瑯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是不是我不回来你就睡不安生?
    林瑯这次也便不否认,只沉吟片刻,小声抱怨了一句:你比以前变坏了。
    ☆、第四十一回
    第四十一回逢难处再打退堂鼓自乐间犹耽少年梦
    林瑯睡醒的时候还是带着隔夜的怨气。
    昨日明明才大年初二,林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馆子里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客人。只是个巴掌大的小馆儿,硬生生凭着两个掌柜两个小厮,一日内迎来送往了足有两百来张嘴林瑯一面笑脸收着人递上的银两,一面心头碎念:忙死我算了!一个个就知道吃吃吃!
    当然忙碌并不是最让林瑯生气的。
    最让林瑯生气的是唐玉树昨夜本就忙到丑时过半才得以睡觉,结果这家伙居然自己在后厨又啰啰嗦嗦地忙了半个多时辰。直把林瑯独自晾在榻上,生生把想说的甜腻体己话在咬牙切齿间消磨殆尽,怒气冲冲地跑出院子里来寻他,唐玉树才肯上床躺起好不容易两人并躺一处儿了,林瑯在那儿又酝酿出一些甜言蜜语,羞赧地喊了一声玉树哥时,换来对方猛然间响起的如雷鼾声。
    林瑯立刻坐起身恨不能立刻回金陵。
    但转念又会觉得哎算了罢了看他忙了一整天,虽是不解风情罪该万死,但好歹也是在踏踏实实过活主要是露在被子外的后背线条还挺好看仔细核算了一下还是留着比较赚。想到此,林瑯又气鼓鼓地躺回去,把被子给唐玉树掖好,眼睛一闭睡了。
    睁了眼有一刻钟,林瑯还是没起床。
    唐玉树是面朝着自己睡的,呼吸均匀而沉着。
    林瑯歆享着面前少年的俊朗,沉溺其间,又觉得岁月待自己着实不薄若是唐玉树这般模样和个性的男子,生于金陵官贾世家之间,定是被坊间流传标榜的好男儿吧亏得老天爷是不公的,没让他生于声色犬马之家,没让他领略过各种风姿绰约的上流仙葩,也因此得以被自己捡了个漏。
    可转念间林瑯又皱了眉什么捡漏不捡漏的,他唐玉树能拢得到我这等风貌和学问的蹁跹公子,才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有此等福分,还不解风情,生得像块死榆木头!想着便又兀自生气了起来,愤愤难平之下偷偷踹了唐玉树一脚,便迅速闭了眼睛装睡。
    只听唐玉树因小腿胫骨处突然袭来的力道吃了痛,沉吟了一声呃!便醒了过来,茫然又迟缓地动弹了几遭,温柔地捏了捏林瑯睡梦中乱跳的脚,坐起身子来打了个哈欠,又扯着被子帮林瑯把露在外面着的肩膀盖上。
    林瑯闭着眼,却被唐玉树的这一连串动作搞得愧疚万分。
    且让他好生睡着便是作何要把他踹醒呢。
    接着因覆上被子而温暖起来的肩头又有几分凉意,似是被掀开了一般,接着是一个轻轻的触感。那触感让林瑯一阵酥麻,拙劣的装睡迅速被唤醒,睁了眼睛,视线便撞上唐玉树覆在自己肩头的吻。
    林瑯:
    唐玉树:
    林瑯:噗嗤!
    唐玉树:没瞟得起就就撞上了
    林瑯:不是
    唐玉树:
    林瑯:你是故意的!
    唐玉树脸涨得通红,几乎是跳起来,披了衣服跌跌撞撞跟逃一样跑出了厢房。
    林瑯把脸埋在被子里,半晌憋得难受才把被子放下。就像是,怕嘴角止不住扬起的弧度被谁看去了笑话一般。
    不解风情的蒙昧少年,也有别样的风趣。
    虽然昨天放话说了今天不接待客人,但馆子上下没人听从林瑯的差遣。
    陈逆已然起了个大早将食材采买好了,顺儿把正堂和院子里的桌椅又胡乱地抹了一遍,此刻正在飞扬跋扈地扫着院子。
    所以暂时也无事可做,林瑯出了西厢房来,冬日末已然转暖的天光着落在脸颊上,微阖起眼还是有金光穿过眼睫,映出大片温柔惬意的绯红。
    闲闲靠着西厢房前廊下的柱子,端详着那些唐玉树手打的桌椅,林瑯又想起了唐玉树粗大的手掌。想着想着,又渐觉心上像被他的手掌轻轻覆住了一样,踏实又安全。
    最初筹谋自己的火锅馆子时,想的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精致气派的馆子门头,里面是紫檀楠木桌椅;可如今尽数看去了却是开业那日被火燎烧的焦黑门头,搭配着手打的形态呆笨的乌漆桌椅。
    日子虽然没有完全吻合自己的设想,可每一处因那个人参与而造成的笨拙又真实的细节之处,倒也都让人心安。
    唱着小曲儿的顺儿搭配着唱词舞着扫帚,扬起的尘埃被日光映成颗颗金色,乍看之下还真有些许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浪漫只是有点呛人。
    林瑯扇着鼻子呵止顺儿消停几分,顺儿听罢随手丢开扫帚在一边,只把林瑯的言辞兀自扭曲其意,领会成了好生休息着别干粗活儿了,往林瑯怀里跑,还把一脸土蹭林瑯一身:还是少爷心疼我!
    林瑯花了好大劲儿摆脱这个八爪鱼,顺儿突然想起什么:少爷一大早有人说要我们预留一张桌子,午时三刻过来用食。
    预留?林瑯皱眉:凭什么?
    顺儿点头如捣蒜: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林瑯额头冒汗,心想倒也不用这么直接把话说出口。可顺儿逞着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笑容,因吻合了少爷心思而期待着被嘉奖。林瑯只得干笑一声:那人是怎么回你的?
    顺儿伸出手来,露出攥着的银子:那人给了银子,说:预付你们饭钱,要不要赚?
    预付?林瑯挑眉:不赚白不赚啊!
    顺儿点头如捣蒜: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林瑯额头又冒汗:
    接过银子后点了点,叮嘱顺儿去账台上记下。身后唐玉树笑说:是谁说今天要关门的结果一见银子就开心!
    林瑯寻声转了头去,西厢房檐下唐玉树正在那边跨坐着一把晃晃悠悠的梯子凳,仔细地修理一只折断了竹皮框架的灯笼。林瑯走上前去帮唐玉树掖了掖袜子:脚脖子露着也不怕冻烂了!一会儿我写个招工启示,你去贴外面昨天那不是气话吗?我总不至于隔一天关一次门儿吧,还是得再招些许人手,把生意做下去啊
    唐玉树把修好的灯笼又转了一圈儿检查一遍,便下了梯子来,冲林瑯笑:要是忙不过来的,就喊我。
    林瑯听着心里暖和,却惯性嘴硬呛唐玉树:你会算账吗?
    玉树哥主要负责的是后厨,没人取代得了他;林少爷负责账房,玉树哥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陈逆插嘴圆场:昨天之所以手忙脚乱,是因为客人太多,玉树哥也需要去送菜,林少爷也需要帮忙洗碗,所以大家乱作一团。
    林瑯皱眉:对,客人太多所以前堂只靠顺儿一个人完全顾不过来。可是我担心我们馆子生意好,是因为年节的关系我若是贸然招人,出了正月生意要是冷却下去,那招来的人总不能说辞就辞了吧
    陈逆点头总结:所以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就是前堂人手不够。但是又不敢贸然招人
    像是一道无解题。
    却说那厢顺儿从后厨里思索着什么出了来,并未参与到底要不要招人手讨论的他又给林瑯增加新的困扰:少爷,我觉得你应该重新分配一下每盘菜的量!
    林瑯茫然:诶?
    顺儿解释道:比如说一些青菜,客人点了就是吃着解腻的,但我们每盘都放得太多,几乎所有桌都会剩很多又比如玉树哥腌的牛肉好吃,但我们每盘放得少,客人点一份吃不尽兴,点两份又会觉得吃不下
    听到后半段林瑯已然有点窒息,脑子就像是卡住了一般转动不开。
    你以为开个店,捱过了最初立足的困难时期,就会变成顺水推舟的日常轮转了吗?不会的,这个馆子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丢出许多很细琐的问题让你头疼。
    深深换了一口呼吸,林瑯挥手制止还在叙述的顺儿:停停停够了够了今天还是得关门
    却听陈逆唐突的一句:不用关!
    不关门我们哪有时间想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案!
    可以解决都可以解决!只见陈逆一拍脑门儿,站起身来:林少爷,你若信得过我,今天我就可以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你,玉树哥,顺儿,各自忙各自的,像以往一样若我办不成,你再招人也不迟!
    林瑯听罢将信将疑,却听唐玉树果断应答道:就按你说的,搞起!
    ☆、第四十二回
    第四十二回小计策巧解少爷苦 大丈夫难懂公子心
    上回说到点绛唇馆子大年初二再度开张。
    出出进进的汹涌人流把财神府前的众人直看呆了眼,不消一天这红火的场面便在陈滩镇上被传了个遍;加之数月前众口悠悠间相述的黑脸财神与白脸财神典故,越发把点绛唇馆子给吹捧得神乎其神。偏因此,八乡四邻之间的好奇心反而被激起了一般,自陈滩至烟塘,金陵周边镇上各有不辞辛苦的人,趁着正月里闲闲无事做,呼朋引伴簇拥而来。
    不提年末时,玉树林瑯二人刚刚度过一场灾劫,本打算在年关中懒散休养,只把开门营业当做个消遣对待却未曾料想,这次开张时客人翻了数倍。
    点绛唇店面虽大,但上上下下也就只有四个人照顾打点。一时间四个人劳碌过了头,招募一些打杂的堂倌之事,便也迫在眉睫了。
    可林瑯思谋深远:只看眼下馆子生意火热,便不能因此就定论生意确实变好了;人们的消费心态会被时节所影响,正月里生意会变好只能说明大家的消费热情与消费冲动皆在高涨,可这份高涨是不是只针对点绛唇,还犹未可知所以,不能冲动地招人。
    可不招人的话,的确是日日都有忙不完的事儿,四人操劳一个白天,晚上躺在床上几乎都是倒头便睡。林瑯贪财,却更贪个享受,赚钱虽然重要,可过度消耗着大家的精力,林瑯又觉得这不是良性状态。
    就在苦恼的关头,陈逆那小鬼却跳出来扬言说自己有一妙计,可以解决这个矛盾。
    不作一试也不知道结果,况且近来林瑯对陈逆这小子越来越赏识,索性点头给了他这个权力,全由着这个小毛头折腾一番看看万一有个偏颇,自己只消盯紧点儿,便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差池。
    午食的客人以往都是巳时末才来的,可因昨日点绛唇爆满,今日客人们最早的在巳时就已经候在了院子里。
    林瑯看着挤满廊下的客人们,心头打起鼓: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张了,陈逆能有什么招儿,可以应对得了这么多人?
    难不成要变成三头六臂的哪吒?
    就算是三头六臂的哪吒,那他也只能顾得过来一桌人啊
    还是说哪吒的头和胳膊可以伸得很长?几尺内的桌椅都够得到?
    那不会把客人吓着吗?
    不对不对,胡思乱想什么呢!
    拍了拍自己脑门儿让自己保持清醒,林瑯绕到后厨去,倚在门口打算偷偷看陈逆在做什么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