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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2)

      林瑯刚被叫醒,脑子里睡意笼罩着的混沌还没彻底散去,一时编不出谎话。可没有谎话来搪塞唐玉树,林瑯又瞬间想起父亲那时的怒意眼眶发红,目眦欲裂。
    林瑯吓坏了,从榻上下了来,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上,抱住了唐玉树:我跟你说实话,你别生我气
    唐玉树没应这句话。
    把阴阳锅的构思与铁匠讲完的时候,那铁匠指了指墙角的一摞锅,说您看正巧了聚仙楼倒闭后债主们低价变卖馆子里的物什,铁匠一时上头便把这些锅买了回来:买回来了才发现不值当留着用吧,我也用不过来;溶了吧,也费事正好我给你在锅中焊了隔叶,便宜算了您的!
    林瑯自然高兴,交代完了锅又交代了要给唐玉树打的银手环。签了订单,便从铁匠铺出了来出来的时候,是未初初刻。
    从铁匠铺出来,林瑯还在回味自己怎生如此好运,这么便宜便弄到了这么多口锅沾沾自喜着天助我也。又想起这聚仙楼说倒就倒一时好奇,转去东市那边专程去看了一眼。
    往日还算是个陈滩上的大馆子,如今招牌也被砸了,门扇窗扇皆被卸空,像个空壳子。
    林瑯感慨一番恶人终有恶报,转了身去,踩过午后空空的东市市集,自甲字院回了馆子里去这便是未时林瑯回点绛唇,却未被人看到的原由。
    回了馆子里,林瑯径直先去了后厨寻水喝,又正巧碰上在后厨偷吃的顺儿。
    嗔骂了他几句之后,林瑯倒茶给自己,顺手便将那铁匠铺的订单丢在了灶台上。
    顺儿那厢偷吃被抓包,便想拉林瑯一并下水,招呼林瑯道:唐少爷做的小糕点,可好吃呢!
    林瑯笑:你今天怎么左一句右一句地夸他?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少爷你的心思不好猜我见你近来总苛骂唐少爷,我生怕你不喜欢他了!顺儿说起了本意:我是不懂人情,却也不是个傻子。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你身边围绕着的人我也都看过了一遭,没几个是不图你什么的偏偏只有唐少爷是真心待你!我可不希望你不喜欢他!
    林瑯听顺儿说完,接过顺儿递过来的小糕点,塞进嘴里,甜甜的:谁说我不喜欢你唐少爷?
    顺儿不解:那你还总欺负他?
    林瑯愣了片刻,叹了口气:这是我的错了。我太幼稚喜欢得要命,就总想做弄他几下你也该知道我这性子。的确是个臭毛病,我得改唐玉树是真的好,也值得我改。
    顺儿看着林瑯提及唐玉树时眉眼间尽是温柔,自己也是开心的。
    只听林瑯继续道:只不过啊他越好,我就越担心拿不住他我知道他也喜欢我,可喜欢这两个字太含糊,太不确切了。这一刻喜欢,下一刻还喜不喜欢?今朝喜欢,明日还喜不喜欢?我青春年少风貌能胜过女儿家,他喜欢,而立之年后发胡子了长皱纹了,他还喜不喜欢?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贪心,我想过多无聊的问题你知道吗?我甚至在想此生喜欢,来生他还会不会喜欢?
    说到这里,主仆二人笑成一团。
    顺儿说:你是局中人,自然不明白他对你的好我们局外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总觉得自己是得了称赞一般,林瑯有几分骄傲,却还道:那有一日,可要让我做做这局外人,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待我好的!
    行啊,你要想看,我现在就有一招!
    林瑯挑眉:什么招?
    被顺儿塞在马棚里的时候,林瑯起初是拒绝的:脏不拉几的,这衣服可贵呢
    嘘顺儿也躲了起来,只见唐玉树从西厢房里走了出来,隔着院子叫道:陈逆!
    诶陈逆回应:怎么了玉树哥!
    林瑯在你们厢房吗?
    不在。
    哦。唐玉树又退回了屋里。
    顺儿挤眉弄眼:你看,现在就急了你若是愿意,多待一会儿,你且看他会问多少遭!
    直到申时过了一刻,唐玉树此番反复地询问了十余次,林瑯每看见一次,都心里像是抹了蜜一般甜。
    申时过半唐玉树终究坐不住了,跑出了院子来。此时恰逢顺儿在马棚附近与林瑯说着话,吓得顺儿抄起扫把把林瑯的头拍回了草芥堆中继续佯装扫地,所幸唐玉树并未注意到顺儿的动作,更没功夫搭理顺儿,径直冲出了馆子去。
    顺儿觉得这下够了,待唐玉树的身影出了馆子,把林瑯从草芥堆里刨出来:局外人少爷,看开心了吗?
    林瑯脸羞得通红:看开心了!
    行了,回去吧。
    林瑯却上了瘾:不行还不够,我得吓唬吓唬他!
    顺儿瞪眼:吓唬他干啥?
    林瑯道:这只是平时我得看看若我也遇了难,他会怎么做!
    差顺儿去账房里取了纸笔,林瑯用左手写了个绑架字条;为了增加悬疑感和危险性,林瑯又脱了外衣把字条裹了。
    行了,你跟我打配合就够了,先回去陈逆那小子精,你别让他生疑心。
    之所以写三百两,是因为林瑯要设定这个关卡是难度适中的:一则林瑯知道账台下银两总计二百五十八两七钱,数额接近的情况下,不会太为难唐玉树;二则林瑯又需要给唐玉树发挥的空间具体是借是讨,林瑯只想看看他会为了自己,做到什么程度。
    约莫又隔了一刻,林瑯把团成球状的衣服用力丢了出去。
    接下来陈逆捡到绑架字条,又意外地牵扯进阿辞,唐玉树着急忙慌地凑钱,还因借钱之事向阿辞下跪行礼。
    唐玉树的每一个举动和表情,林瑯看在眼里都甜了更浓的一分。
    三人不知道在西厢房里商议了什么,之后跑出了馆子。顺儿才慌张地跑了过来:少爷,我们玩儿过头了!唐少爷他们决定去西市骡马棚找人!以唐少爷的个性,一定会出乱子的!
    林瑯泡在甜里浑身酥软,甜够了,被顺儿这么一说,却又觉得收场不容易了。
    不然我直接出去?就说我自己逃了出来?
    你自己逃了出来,他们不得去报官?一报官,我们那里经得住查?到时候真相露出,我们就完蛋了!
    林瑯想了想:也对那,这戏得演下去
    于是写下了第二张字条:亥初初刻前,将银子放在西郊出山口石敢当下,犬吠三声为号。
    这次也要搭配一件贴身衣物那就靴子吧!
    等他们从骡马棚回来,就把这靴子想办法丢到院子里给他们看,我先行去出山口躲着!
    顺儿不解:为什么是那里?
    那里空旷!我好藏,唐玉树不好藏我可不能让他逮着!
    说罢林瑯从甲字院绕出去,一路躲着行人,去了西郊。
    却说顺儿拿着靴子,冥思苦想,也想不到该如何在两个会武功的人面前营造靴子突然掉落在院中但是与我无关的桥段,正急得满头大汗间,三人回了馆子里来。
    顺儿灵机一动,从靴子里掏出字条来,扮演捡到字条的角色,与陈逆说:带偏旁的我都不认识,不带偏旁的我只认识七个字
    再说林瑯埋伏在西出山口,等到唐玉树和阿辞送来银子,又看到他们藏身在小树林。
    藏得不好,马脚尽露;林瑯躲在城墙上偷笑大虎无时不在晃动的尾巴,加之唐玉树那个傻子还时而探头出来窥看,便暴露了他们的藏身之地林瑯也替自己捏了一把汗:若我真被绑了,单单由着这个傻子折腾,我早被撕票了!
    本打算趁机从西山绕道回财神府里去,却临时起了贪财之心:怎忍心让那馆子辛苦赚来的银子被弃之荒野?林瑯决心把银子捡回去。
    捡回去,便要把唐玉树支开。
    于是林瑯掏出笔纸,写下了第三张字条,用朱樱绒簪绑了,趁他们躲藏时把石子远远丢了下去。
    唐玉树彻底被激怒了,第一次听他骂人老子日你仙人板板!
    听不懂他骂的是什么,但听得出气势倒是蛮唬人的。林瑯一面觉得唐玉树那样子傻,一面又觉得唐玉树那样子帅,于是,自己脸上的笑到底是在笑话唐玉树还是被唐玉树迷得神魂颠倒,林瑯自己也不知道。
    那边唐玉树骂完后,又交代道:你们听着我们立刻离开!最晚亥时过半,林瑯必须给我毫发无损地回馆子里来!这钱你安心拿了,相安无事!若是差一分一毫,我唐玉树不管你是何路神仙,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你擒了生吃!
    往日里只见他宠着让着自己,却鲜少见这等气魄的一面。
    林瑯心头被帅得发酥。
    等唐玉树真的走后,便下去将钱囊给捡了,埋在出山口处一棵松树下。
    这便回了馆子去。
    听林瑯讲完一切,唐玉树默不作声,脸上也没有表情。
    其实直到林瑯回到馆子里,都没觉得这件事把唐玉树折腾得有多惨。只是从一进门便被唐玉树抱着扑倒在地,硕大个头儿的人哭得像个小孩开始,林瑯心里才打起了鼓。
    接着便是端上热腾腾的面,反复问着烫不咸不辣不好吃不围着自己转;接着又是没完没了地烧水,一桶接一桶地拎回西厢房来给自己洗澡用;把绑匪用林瑯听不懂的蜀地方言骂了个遍,又反复摩挲林瑯的脑袋安慰着别怕了别怕了,都没事了
    林瑯觉得唐玉树其实才是最害怕最无措的那一个。
    而且自己这个局外人的戏码,明显演过头了。
    林瑯害怕唐玉树生气,紧紧抱住唐玉树不敢动,也不敢与他说话,甚至做好了挨几拳头也甘心的心理准备可听到唐玉树将手中的油灯重重摔在地上时的响动,林瑯还是被吓得一阵战栗。
    任自己抱得多紧,被唐玉树摆脱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他没让林瑯挨拳头,却出了院子,一脚踹开了东厢房的门,拎起睡得迷糊的顺儿:你演戏演的真好啊!
    顺儿被吓坏了,发着抖。被林瑯伸手救下:你别吓着他啊你生气你打我都行!
    唐玉树将顺儿推向林瑯怀里,冷冷地看向林瑯:你们一处作弄我,玩儿得开心吗?
    林瑯也不敢回话。
    黑暗里对峙了良久,才听到唐玉树用力地克制着怒火,说了一句:我不想看到你。
    ☆、第四十九回
    第四十九回候冷夜哄回唐公子抹热血吓煞林少爷
    被唐玉树赶回了西厢房,林瑯这边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心没肺的顺儿已然过了害怕的劲儿,打起了鼾他自己把被子从东厢一并拎了过来,所以唐玉树那床媳妇儿才能盖的被子,林瑯不需要与他分享。
    把多余的被子都拢在了自己怀里,林瑯的心还是安生不下来本没有想要把唐玉树吓成那样的意思,可偏又生着患得患失的老毛病,最后将事情终究搬弄到这副田地,林瑯也觉得自己实在玩儿过了头。
    自知犯了大错,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番苦想后用拳头狠狠敲了自己脑门,骂了自己一句蠢货!
    骂完自己便打了个喷嚏。
    也不知道唐玉树现在睡了没有
    若不是自己因心虚而失了意兴,今晚或许二人本能顺利地行了周公礼,双双作别少年身林瑯想起唐玉树那双眸子向自己吐露暧昧的欲求的时候,脸渐渐发了烫。
    脸发了烫,头也沉了起来,可身子却又有些发冷于是又把唐玉树那床媳妇儿才能盖的被子整了整,因名正言顺故义正言辞地,裹紧了自己。
    昏沉了半晌,林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榻上惊坐了起来。
    且说唐玉树把顺儿林瑯主仆二人赶出了东厢房,自己却也毫无睡意。
    唐玉树舍不得生林瑯的气,唐玉树这辈子也不想从林瑯眼神里看到对自己的恐惧,可还是觉得今天发生的这一切都太害怕,怕得几乎要了唐玉树的命。
    陈逆说要去后厨给唐玉树煮壶热茶来,被唐玉树喊住了:你好生睡吧。
    你不睡吗?
    我睡不着。
    看着坐在榻边上情绪低迷的唐玉树,陈逆想了想安慰道:别生气了顺儿和林少爷这次真的是玩儿得太过了。
    唐玉树点头:太过了。
    陈逆又道:顺儿这么坏我也有错。
    唐玉树不解:你有啥子错?
    陈逆摇晃着脑袋低下了头去,一幅悔不当初的样子:就是说啊平日里我一味惯着宠着,由他骄纵着,他指东,我就绝不往西半步总觉得:他就算把天都给折腾塌了又怎样?我去补就是了!你看吧,到头来把我给折腾了。
    唐玉树看了眼陈逆,又低了头去,把他的话回味了许久,才听出他暗讽的意思。伸手捞了陈逆后脑勺一把:你小子这是在笑话我!
    被发现了本意而挨了巴掌,陈逆却笑了起来。
    于是唐玉树也笑了起来。
    观察到一通说笑之后,唐玉树的情绪没方才那么阴沉了,陈逆幽幽地叹了一声:玉树哥我坐在这边,你坐在那边此时这个场面,好熟悉啊
    唐玉树咹?了一声。
    陈逆看了唐玉树一眼,又低了头去回忆:只不过是人换了腊月十五你昏过去那夜,也如此刻一般我坐在这边,林少爷坐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