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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基后他们悔不当初 第86节

      “俊和——”
    “血——妖女杀了俊和将军——”
    木下怒骂道,“都愣着干什么,下水,把那妖女抓回来!俊和——”
    士兵们纷纷弃马下水,崔漾猜‘俊和’二字是这领头羊的名字,一时倒庆幸下水的是他,倘若活着的是俊和,而不是岸上跳脚的矮个子男,这群士兵不会群情激忿忘乎所以,毫不怀疑地下水来。
    崔漾携着倭贼的尸体往湖泊出水口游,游出三丈远,将倭贼的尸体按进湖底,栓在水草上,自己游远,等那二十几人朝那尸体游去,拉动拴住渔网的两根绳索。
    时间短,她也没有太多的体力布置,见绳索拉扯得厉害,知晓是渔网起了作用,网住了一些人,也不离开,半浮着休息,等湖面动静大了,六七人浮出水面换气又下潜,她大概也知晓对方有几具尸体要搬运了。
    木下在岸上,眼看着士兵非但没抢回俊和的尸体,反而又折损了十几人,看向六七丈外那半飘着的女子,心中都是邪火,怒道,“废物,连一个女子也对付不了,都下水,把她捉上来!谁为俊和将军报了仇,谁就是下一个副将!”
    “是!将军!”
    几百人都下了水,少部分去救人,半数都朝她追来了,崔漾上浮下潜,叫他们在水里消耗体力,估量着时间差不多,她体力也快消耗殆尽,安静地潜入湖底,顺着湖边往回游,岔进临近村子河流里,远远看见陆言允往这边奔来,轻打了个呼哨。
    陆言允停下脚步,看见芦苇丛里冒出的女子,奔上前伸手给她。
    崔漾握着他的手上了岸,低声问,“都准备好了么?”
    陆言允紧抿着唇,脱了自己的衣衫给她披上,“准备好了,我送你去地窖里。”
    那群倭寇正在水里折腾,漫天都是噗通的水声,以及倭贼的喊叫咒骂,崔漾看了眼陆言允手里的砍柴刀,倒笑了笑,“就凭这个,你就冲过来了,也不怕被倭寇的长刀劈成两半。”
    她疑神疑鬼,陆言允此人,端看他真心实意照料堂伯父,收养两个小儿,便能看出他的性子,或许待人是有几分真意的。
    陆言允不说话,见她脚上没有鞋,又面色苍白,知她体力必已到了极限,把刀塞到她手里,弯腰将人背起来了。
    崔漾实是连抬手都觉得累了,需要休息,靠着他的背闭目养神,蓄积体力,“这一击,必杀之,我和邻居们在村口埋伏,你管烧庙,你不要反驳我,听令便是,我没有力气了。”
    将近三里路的距离,崔漾休息了小半个时辰,缓过来一些,到村口便自己下来了,“你把衣服鞋子给我,我收拾一下。”
    陆言允便也照办了,崔漾看了看林子的方向,叮嘱道,“你得叫倭贼知道,粮库外有村子里组建的守卫队,这样倭贼才会多派人去草料场搬粮食,如果有一部分留在了村子里,叫人来通知我。”
    陆言允给她穿好衣服鞋子,整理好头发,把她送到村口刘家,把从村子里找来的猎弓和箭矢给她,什么话也没说,先回草料场。
    刘家在村口,倭贼进村要路过这里,所以埋伏很重要,除了地窖,羊圈牛圈的隔间里都藏了人,大部分老人腿脚不好,年纪太小又做不了埋伏这件事,就只剩下了女子。
    年纪大的四五十岁,年纪小的十三四岁,手里拿着的不是草刀就是锄头,没有铁器的,棍子竹竿,看见崔漾回来,都十分激动,压着激动的声音,“妞妞说你跑了,我们都不相信,你果然还在!”
    崔漾在苦蒿堆里趴下来,这是农人割来放在羊圈里捂粪用的,气味难闻,连牛羊也不会吃,放火烧不着,一层层铺在身上,就成了最好的遮盖。
    这一个羊圈里藏着一百二十人,崔漾大致将人分成了四队,叮嘱道,“听到倭人的声音以后,连喷嚏也不能打,不管是被虫咬了还是怎么了,都不能出声,直到我说可以动了,才可以动弹,知道吗?”
    “是!”
    姑娘们声音压得低低的,隐藏着激动,决心,和些许对未知的恐惧,这时候知道害怕是一件好事,这样会更小心。
    崔漾算着时间,闭目养神,躺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听见倭贼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村口第一家,只要能搜刮出一点粮食,贼寇基本不会细查,只不过不管家里看起来多简陋,势必都要翻箱倒柜,把房子弄得一团糟才肯罢休。
    几百人挨家挨户踹开门,瓶瓶罐罐也全都拿出来,装到麻袋里放到马背上,有如蝗虫过境。
    只此次是来掳掠女子的,连搜几乎人家找不到人,木下恼怒,听士兵禀告东边有许多牛羊叫,立刻召集人手赶过去,“人一定藏在那里!折损了俊和将军,如果我们空手回去,大将军肯定要责怪,这次就要多多抢些粮食,女人回去!他们肯定是藏起来了!走!”
    说什么的没有人听得懂,但马蹄声,说话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安静下来。
    崔漾抬手微压,自己先起身,走至羊圈栅栏旁。
    通常都会有士兵守在村口,以防敌情。
    也许倭贼根本也不把这全是羸弱的村子放在眼里,只留了两个。
    崔漾试了试猎弓,张弓拉箭,两支箭矢穿过篱笆缝隙,刺破两名倭贼的喉咙,“去把尸体拖进来。”
    陆云、陆清两个姑娘立刻应声,握拳出去了。
    有两个半大的少年出声想帮忙,崔漾答应了。
    四人两两配合,把尸体拖进了羊圈,斜对面还有一户人家,出来一个姑娘,用水泼掉了地上的血水,铺了两团青蒿,做完朝刘家的羊圈看了看,才又跑回屋子里藏起来。
    死的是倭贼,羊圈里的女子都不害怕,看着崔漾手里的弓,反而压不住的激动,“姑娘使的弓,比我父亲爷爷还厉害,我也能学么?如果学会了,就再不用怕倭贼了!”
    至少不会像以前一样害怕。
    崔漾把弓递给陆云,大致说了些要点,“我可以教你,入门后只要勤加练习,没什么不可以的。”
    羊圈里便响起了许多要学想学的声音,崔漾想着倭贼既然已经这般猖狂,只怕不会轻易离去,便点头应下了,“重要的是今日要活下来,一会儿听我的指挥,叫他们来了就留下,这么多长刀,如果落到我们手里,再有倭寇来,也不必怕什么。”
    “好!都听姑娘的!”
    没有人想到这个不足千人的村子敢设下埋伏,捆住稻草垛子的绳索一被烧断,草木散成一地,大火越烧越旺盛,木下眼睁睁看着几百士兵身上点着了火,痛苦的滚地惨叫,却只是沾染上更多的火苗,焦急地大喊道,“是宿琮,肯定是他,提早布下了埋伏!我们上当了!快撤!”
    “往回撤!去河里!去河里!”
    外头又有动静。
    崔漾静声道,“来了,开始行动。”
    陆云打了一个绵长的呼啸,预先商量好的军号穿破茅草屋,冲上云霄,埋伏在村口的两对人马立刻掀开蒿草,行动起来。
    “一队,抛石头,往身上砸。”
    “二队,捡他们的长刀。”
    “三队,第三根绊马索。”
    “二队,把马拉走。”
    到崔漾把箭矢用完,村口地上已经烧出了焦黑的一片,村民们拿着武器冲出来,打散了倭贼的队伍。
    崔漾夺了一名倭贼的长刀,拉过朝那统领挥刀的陆言允,将那统领斩在了刀下。
    “木下将军——”
    村子里都是欢呼声和喊杀声,势不可挡,砍死了没进火场的,很快清点了人数,“进村的六百一十人,现在有倭贼尸体六百一十人——”
    欢呼声起,所有人都忍不住挥舞着锄头纵跃。
    “我们杀死了倭贼!”
    “六百多个——我们打赢了倭贼——”
    伏击战伤亡很小,血流染红了路面,空气里弥漫的都是难闻的气息,但所有人都很高兴,因为以往染红土地的鲜血是亲人朋友的,这次是倭贼的。
    “倭贼死了,我们不用逃了!”
    陆云拿着长刀的手还在发抖,但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高兴激动过,今天她出力了,保护了自己的族人。
    陆云胆子大了很多,说话也不像以往那样细声细语,大声道,“我们请周姑娘做我们的里长好不好!请周姑娘做我们的里长!”
    她话音一落,周围立刻想起了呼应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激动不已,“请姑娘做我们陆家村的里长!”
    不定短时间内还有人再来,徐英并没有拆开锦囊,且按照先前的约定,已烧了锦囊。
    崔漾略一思忖,便也答应了,吩咐道,“把尸体处理干净,埋到离河水远一些的地方,把马掌上的标记磨掉,留下一百匹马,剩下六百匹,找收马的马贩子,谈好价钱带来村子里,把马卖了,兵器包括长刀箭矢在内,登记造册,收到草料场里放好。”
    村子里已有一部分人显露出了与旁人不一样的镇定和智慧。
    林凤、徐英、陆云、陆琴、陆清。
    陆巡,陆千,李运,戚成。
    崔漾点了人,叫他们分工做事,崔漾和村里的老巫医一起,给受伤的村民治伤,忙完天已经黑透了,崔漾起身时头晕,喊了声陆言允,走到没人的地方,便不愿走了,叫陆言允背回家去。
    “暂时是过了一关,只是倭贼大队一日不走,就一日不能放松,这次是靠着出其不意,下次没有这般好对付,要把村民们训练起来,明日你问问看,谁愿意参加训练。”
    陆言允应了一声,将人放在躺椅上,先进了里屋。
    家里亲眷已被村民送回来了,两个小孩一直昏睡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觉醒来,不用搬家了,高兴开心得不行,听到周姐姐不舒服要休息,才乖乖回屋子里躺下睡觉。
    崔漾躺在椅子上,看陆言允在厨房里忙碌,闻着清香的瘦肉粥,手指却懒得动一动,就这么就着他的手喝完粥,疲倦得很,“你累么?”
    陆言允摇头,崔漾看他面色还好,放下心来,自己是懒得动了,“我出了许多汗,身上很黏,你帮我沐浴,我困了,要睡了。”
    不待人答应,人已经沉沉睡过去。
    那一双凤眸闭上后,整张脸苍白无色,疲倦到了极致。
    陆言允把人抱回屋里,盖上一层薄被,先去厨房烧了温水,端到床边,将她的头挪到床沿,解了她捆发用的细绳,将那如瀑的头发浸润到水中,轻轻洗着,洗完用巾帕擦干净,给她擦了手,和脚,准备了干净的衣衫,巾帕,想叫醒她吃点东西,唤不醒,这才变了色,赶去请老医师。
    老伯把了脉,连连摇头,“身体虚弱空耗成这样,亏得她不知用什么办法,将那五六十倭贼溺毙在水里的,撑这么久,这姑娘——”
    又连把了几次,心里也是担忧,“她这身体,再不养,恐折了寿数,我写个药方,其它还好说,只是缺一味老人参,你问问看谁家里有老参,买来入药,不要耽搁了。”
    陆言允应下了,道了谢,先去寻村里比较富裕的两户人家,都没有,只得先回家,把家里亲眷交代给邻居柳媪,打算去镇上的药铺买药。
    林燕堵在陆家家门口,“你这么去镇子里买药,一个来回三五日,还不一定能买到,等你买回来,周姑娘不知道还活着不活着了。”
    他打听老参的事只怕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陆言允与对方告礼,“劳烦林姑娘照看她一二,我快去快回。”
    林燕没有让开,直言道,“我家里有一株老参,是我祖父留下的传家宝,我可以给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陆言允知晓对方会要求什么,一时未语。
    林燕盯着他的眼睛,“你如果娶我的话,我就把传家宝给你,你也不要跟我说别的,我不要你家的地,或者别的,就要你娶我这一条,你愿意娶,我就给,不愿意,你就去买,看你买不买得到。”
    “我猜你到了城里,还是得先凑钱,因为你家的地和院子通通卖了,也还是不够买人参的,而且什么地方会有人参卖还不知道,周姑娘可拖不起了。”
    “好。”
    陆言允答应了。
    林燕看他没有一丝犹豫,走近一步,看住他的神色问,“你当真愿意娶我?”
    陆言允非但是村子里模样生得最好的后生,还是唯一读过书,拜在名师门下的读书人,品性端正,能读会写,会下海捕鱼,也能上山采药,村子里多少姑娘想嫁给她,媒人说亲都说累了,但对方只说不愿成亲,村子里的姑娘盼来盼去,从陆言允十四五岁盼到陆言允二十八岁,依然没有开花结果。
    现在好啦。
    村里的姑娘们都可以死心了。
    但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林燕将藏在背后的盒子拿出来,递给他,“你拿去,我也不用你娶我,刚才就是试一试你,要是周姑娘知道,你这样真心待她,她肯定非常高兴。”
    陆言允错愣,片刻后才行礼道,“多谢林姑娘,明日我把家里有的财资给你,余下的会尽快归还。”
    林燕将盒子塞到他手里,笑得爽快利落,“要是在今天之前,我就算不要你娶我,也是要你用钱来买的,毕竟是可以吊人命的东西,保不齐什么时候我家就能用到了,但是过了今日,我要是还同你和周姑娘计较这些,就太不是人了,今日要不是你们俩,我全家估计都死了,这个村子也不在了,你快拿去熬药罢,周姑娘这里,要是需要人照顾,只管叫我。”
    陆言允行礼道谢,拿着药盒去了厨房,照老医师的药方,称好重量,文火慢炖出药性,端到房里,将人扶起来一些,手臂环过她的肩,一手端药,一手拿勺,喂给她喝完,放下碗,一时也未动,就这样半拥着人坐在榻上。
    实则那位胆子大的姑娘在门口叫陆言允娶她换人参时,她便被吵醒了,只没一会儿又昏睡了过去,昏昏沉沉的被药苦醒,喝完不见陆言允将她放平,也懒得管,即不睁眼也不开口,数着时间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外头月上中天,还不见他动一动,便掀着眼帘扫他一眼,落入那微带了些茶色眼眸中,一时倒是怔住了。
    她在一些人眼里见过这样的神色,譬如司马庚,譬如王铮,沈平,偶尔望着她出神,便是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