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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恶报(4580字)

      宋薄言在病房坐了会儿,过了一会,胡知从外面探进头来:“聊完了吗?”
    他嗯了一声,把怀里的吉他小心地先放在身后,就靠在自己的枕头上:“抱歉,还要让你出去吃饭。”
    “没事没事……合着他就是那个家里起火的啊?”胡知刚就坐在病房门口,一边吃饭一边听,听完忍不住进来给予评价:“那你这我应该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惦记着人家的吉他,人家就正好家里失火了,给了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宋薄言的人际关系很简单,身边和吉他有关系的也就那么一位,胡知重新一屁股坐下,打开其他装着菜的饭盒,“你说你这,姑娘就一个,换不了,吉他千千万,你还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去火场里勇救吉他,何必呢。”
    因为不一样。
    不过宋薄言从来不喜欢解释这些东西,他拿起筷子端了份白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听胡知又嘟嘟囔囔开了:“你说是不是就是因为你追太紧了,所以这姑娘老有点跟你的距离感啊,刚都到病房门口了,愣是没进来。”
    “什么意思?”宋薄言手上的筷子顿住,看向一旁胡知。
    “什么什么意思,就字面上的意思啊。”胡知也无辜着呢,“我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看错了,戴了个黑口罩,但是她那个眼睛是真灵,我觉得我认不错,刚就你跟那个男的说话的时候,她来了,听了两句吧,又走了,哎她会不会不知道这吉他是给她弄的啊——啊对了,刚所里还发微信问我呢,说过几天的直播采访你身体能不能撑得住,撑不住缺你一个也行。”
    “撑得住。”
    宋薄言回答的时候,目光看向了病房门外。
    那里曾经出现过池清霁的身影,但现在已经空无一人。
    -
    池清霁从下车到下楼再重新打车,充其量也不过就是十分钟的时间。
    还好她行李箱东西不太多,给刘姐和阚北他们买的纪念品都是靠快递的方式,在回到麓城的路上。
    她抬手直接拦了辆车,报了小区的名字之后就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发呆。
    来都来了,为什么没进去呢。
    大概是因为知道宋薄言出生入死只为了拿回她那把吉他吧。
    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但进去了能怎么样,收下吉他,然后感动得红了眼眶,掉几滴眼泪,一抱泯恩仇吗。
    池清霁自诩还做不到。
    她去旅行的这两叁个月里其实没怎么考虑过和宋薄言的关系未来会怎么样,就像之前她跟阚北说的,她觉得自己始终的想法还是,过去了就过去了。
    没有想过和宋薄言和好如初,没有想过要重新和他回到恋爱关系,所以刚才面对他那么巨大的一个好意的时候,她退缩了,逃跑了。
    其实池清霁心里一直清楚,她经历的这一切痛苦,宋薄言都不是最关键的那个点。
    就算宋薄言当时没有出国,老池仍旧会自杀,妈妈也会大受打击,她去麓城读大学还是会带上妈妈,然后处理掉家里那个小独栋。
    只是就像是命运的手在无形中搡了他们一把,就把事情搡到了当时那个最坏的局面上,在池清霁的心上扎上了一根木刺,拔也是疼的,不拔也是疼的。
    “妹子你介意我开广播吗?”
    “没事,你开。”
    时间不赶巧,正好下班高峰期,池清霁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被堵在了路上。
    前后左右都是车,俨然一副插翅难逃的架势,前面的司机估计也等无聊了,就按开了车载广播。
    红灯很远,司机一边余光关注着指示灯的情况,一边游刃有余地更换频道,换了四个发现叁个都在说同一件事,索性停下来听听。
    “……是的,那么这次人类完整基因组测序呢,是由全球十几个国家,主要由国际科学团队端粒到端粒联盟完成,其中联盟成员就包括我们国内的麓城大学人类基因研究所,那么现在我们来简单了解一下,什么叫做基因测序呢,根据《Science》……”
    麓城大学人类基因研究所。
    听见熟悉的名字,池清霁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迅速顺势从刚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仔细地听了一会儿。
    不过广播毕竟还是面向普罗大众,后面基本都在介绍什么叫基因组测序,以及基因组完整测序会为人来带来什么样的改变,池清霁听了一会儿,就转而拿起了手机。
    微博里热搜从第一到第十基本全是这件事,有人在讨论基因组测序本身,也有人在讨论麓城大学人类基因研究所,池清霁点进去,就看见CCTV人文科学频道将在叁天后的晚八点,对参与了这个项目的所有骨干进行一次直播采访,访谈将采用电视直播,网络直播和广播直播叁种方式同步全球直播。
    池清霁大概翻了翻,大概能感觉到可能和宋薄言有点关系,但又不是特别清楚,便把微博从后台中关闭,开始闭目养神。
    司机本来劝她要不要中途下车转地铁,可池清霁懒倦得很,就说算了,没想到这一堵,就堵了快两个小时才结束,原本二十几块钱的路程,池清霁下车前扫码,看着金额那心上是真切地疼了一下。
    虽然换了小区,但池清霁和乐队剩下叁个人还是住在一层,只不过乐队叁个人住在一个大叁居里,池清霁则一人独享他们对面的小两居。
    一层就两户,所以彼此出门进门都能听到对面的声音,和之前区别不大。
    她拖着行李箱上楼,在电梯里把外卖点好,刚饥肠辘辘地进了家门,行李箱都还放在玄关,就听见门铃响,外面是墩子的声音:“鸡仔,是你回来了吗?”
    池清霁过去打开门:“嗯,是我。”
    “我去,你怎么回来了。”墩子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看池清霁还真在,立刻扭头冲着大叁居嚎了一声:“我就说我没听错,就是鸡仔!”
    “我日,你怎么回来了!”
    小黑很快捧着一大碗火鸡面,嗦着就出来了,走到池清霁跟前儿才想起什么,把面咬断后将碗递给她:“你饿不饿,吃一口呗,刚煮的。”
    “妈的你恶心不恶心,谁要吃你吃过的面。”墩子在旁边直接痛苦面具:“不想给别给,嗦一半还咬断,你是不是人?”
    “操我吃个面就不是人了……”
    眼看俩人叁句话就要急眼儿,直到阚北从屋子里出来,问她想吃点什么,还是点外卖,俩人才消停下来。
    男妈妈们听说小鸡仔已经点好外卖之后都相当满意,顺势就进了小二居,美其名曰陪她一起等外卖,其实已经恨不得把‘想你’两个字印脸上了。
    “你知道吗鸡仔,我们人类基因被解密了,今天微博全都是在说这个的。”
    “我还以为早就被解密了呢,是吧墩。”
    “是啊!”
    俩人刚在门外还吵吵嚷嚷,进了门又亲如兄弟。
    池清霁早就习惯这俩人,笑了笑说:“其实基因组测序在2003年的时候就完成过一次,只是那个时候还剩了8%,当时技术受限检测不出来,这次属于是补全了。”
    “这你都知道!?”墩子一双小眼睛瞪得跟俩小绿豆似的,“可以啊鸡仔,有点东西啊。”
    “知道一点吧。”毕竟老池就是干这个的,当时看了新闻还挺高兴,晚餐桌上絮叨了好久,还跟她科普过基因组测序的意义,“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四个人两叁个月以来首度聚首,兴致都挺高,等池清霁的外卖到了之后又去大叁居里拿了点啤酒和零食过来,一起看着电视喝两口,气氛相当不错。
    池清霁吃饱喝足,心情也轻松下来,跟叁人约好叁天后一起看看这个直播,临走前,阚北慢了另外两人几步,问她:“你之前拍回来的素材挺多的,小黑最近在剪,现在也快四月了,你要么干脆等清明后再复工吧,好不容易回来,多休息两天。”
    现在距离清明节也就一个多星期,池清霁想想也好,要不然刚开工又要休假,跟逗这几位朋友玩儿似的,“不愧是北哥,就是心细如发啊!”
    阚北一听她这腔调就是故意在学墩子,抬手在她头上薅了一把,轻声骂:“阴阳怪气,走了。”
    池清霁这一口气走了这么多地方,累是真挺累的,在床上睡了吃吃了睡,过了两天优质仔猪的生活,在第叁天傍晚阚北他们来敲门的时候才想起晚上还有直播来着。
    他们带了不少东西,炸鸡零食,一副看春晚的架势,池清霁当时还以为就是单纯兴致高,结果等直播开始,看见电视屏幕里那个穿着白大褂,满脸清冷淡漠的男人时,总算明白过来——合着这几人还在帮宋薄言使劲呢。
    他确实说过现在在一个很大的项目组里,受保密协议不能透露太多,池清霁没有不信,毕竟宋薄言的能力摆在那里,只是没想到这个项目会大到这个地步。
    参与了科研项目推进的国家都能够直接享受科研成果,这个项目对于国家来说之后也是受益无穷,所以不管是从国家利益还是个人情怀来说,这件事作为科研人,都真的是将工作的意义展现得淋漓尽致。
    大概是想体现出科研团队的多元性,直播是多人直播,里面很多上次在团建时见过的面孔,男男女女大概呈五五开的样子,加起来一共八个人,其中也包括林韵在内。
    宋薄言毕竟进研究所也就两年时间,论资排辈确实也只能站在最靠边的位置,但不得不说,一排人穿着研究所统一的白色外套,齐齐整整地站在一起的时候,宋薄言真的像极了伫立在灌木丛中的雪松。
    他其实脸上还带着点伤,但大概是为了上镜,没有贴创可贴之类的东西,眼眸微垂,看着状态不是很好,有一种苍白的脆弱感。
    回想起那天晚上宋薄言坐在病床上怀里抱着吉他的样子,池清霁感觉扎在自己心头的那一根木刺又有点不舒服起来。
    “我操,哈哈哈哈这他妈宋薄言出来弹幕直接爆了。”
    人毕竟还是视觉动物,更何况看直播的大部分都不是生物科学专业,比起来看真正的专业分析,更多还是来看个热闹。
    在这种心态下,他们的吸引力自然更多被外貌优越的宋薄言吸引过去。池清霁探过头去看了一眼,基本都在刷让摄像大哥多拍一下最边上的那个小哥哥,铺天盖地中只夹杂着几条谈论事情本身的弹幕。
    “都已经在看电视直播了,你干嘛还拿个平板过来,画中画啊?”池清霁不理解墩子这种行为,“你不会在把他当个明星追吧?”
    “……不是,就算我追的明星那好歹也得是个妹妹吧,我为什么要追个大兄弟啊。”墩子无语地说:“你不懂,直播的精髓就在于弹幕,看这帮沙雕网友说话,特别有意思。”
    池清霁完全不理解这种飘得飞快的字有什么阅读价值,便不怎么再往墩子那边看,手上捧着瓶可乐专心看电视。
    直播时间大概在两个小时左右,前期其实基本采访重点都在所长和林韵他们身上,池清霁在一个个特写镜头中想不去看林韵那张脸都难,就看着她脸上一点儿也找不到那天崩溃的踪影,偶尔接过主持人话筒的时候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好像已经把过去的事情全都抛在了脑后。
    池清霁看着女人那张依旧称得上漂亮的脸,喝到嘴里的碳酸饮料忽然变了味道。
    如果老池没有死,他是不是也会像林韵身旁的那个中年教授一样,满脸温和地接受媒体的采访,耐心又细致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为什么林韵踩着老池走到了更高处,她却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惩罚她。
    这个世界,真的有所谓的善恶终有报吗。
    那属于林韵的恶报,又会什么时候到来呢。
    就在池清霁晃神的功夫,节目组已经注意到网络直播上数量极为可观的弹幕,示意主持人切入下一个环节的时候,可以从另一侧,宋薄言的那边开始。
    主持人立刻会意,在结束了第一轮的采访之后,第二轮开始时直接坐到了宋薄言的身旁:“我看弹幕好像都对我们宋薄言很感兴趣哈,那么我们也是选出了几个直播间问的比较多的问题,请我们的宋薄言选出一个他比较感兴趣的进行回答。”
    “好。”宋薄言从主持人的手上接过话筒,垂眸看向眼前笔记本电脑的同时,几个候选问题也在屏幕右下角被公布出来。
    池清霁扫了一眼,字过了眼却没过心,意识游离间,只听电视里传来宋薄言的声音:“我选第叁个。”
    “哦?科研工作中最大的遗憾?”主持人顿时很专业地接话:“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选这个,看来这个遗憾对你来说真的印象很深。”
    宋薄言点头:“对。”
    池清霁也有点好奇宋薄言这种天之骄子会有什么遗憾,抬眸看向电视屏幕的时候,电视里的宋薄言也直直地望进了镜头。
    两人的视线在那一瞬间仿佛穿过屏幕交汇,相撞,让池清霁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跳忽然毫无征兆地加起了速。
    “我最遗憾的就是当年我的启蒙恩师含冤受辱的时候,我当时因为不知道内情,没办法替他说几句话。”
    话音未落,池清霁手里的可乐已经被喝完,习惯贴着平底,发出‘哧溜哧溜’的空瓶声。
    她看见画面里,林韵的脸忽然僵住,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宋薄言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眶突然湿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