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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这话说得极露骨,简直是抹破了脸皮。这皇家兄弟二人虽然自从相逢以来言语打闹好像兄友弟恭,感情也亲密了不少。可是二人自小就有心结。庶长子和嫡子天生看彼此不顺眼,从前都是在互相苦忍。这时候遇到事情,脾气更暴的胤褆终于忍不住扯了那层面具。
    胤礽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他父亲是皇上,母亲是皇后。未曾懂得人事的时候就祭天祭地祭祖宗,宣告了太子之位。他自认才德胜于众兄弟,从来是以“天下正统”自居的。只不过胤褆时常在父亲面前抢他风头,甚至与三五不等,挑他的错儿,令他心烦。现在一听,原来这贼子竟然心有夺位的念头!
    换个性格深沉的——比如胤礽和胤褆他们老爹玄烨先生。只怕就会在面上先敷衍一番,然后不知不觉下重手废了对方。当年鳌少保还权倾一时呢。然而胤礽和他爹没法比。玄烨八岁登基,爹娘都指望不上,面对着满朝智力武力都是九州巅峰的人尖子,最后能混出头来成为一言九鼎的雄主。至少一个“忍”字,那是修炼得十分过关的。
    胤礽出生虽然苦了点,他母亲难产。可是此后他是被亲爹带在旁边的。说星星,不给月亮。吃穿用度比他爹还好。虽然在学文习武上也碰到过小艰险。可是跟他爹当年登基后,说不准哪天就会被废掉的情形相比,那简直都算不得是困难!经历平稳了,心性上也就差点。太子爷胤礽在更多情况下只是个家庭教育良好的二世祖。他知道的道理都是听来的,没有什么亲身体验。这会儿胤褆脱口一骂,他也怒了。从小学的权谋之类也忘到一边儿去了。挽着袖子,叉腰骂回去!
    “你终于说出来了。这可是你的心里话?哼!嫡庶之分,自古有道。君臣之别,大于人伦。你心里抱着那等争权夺利的想法,分明想着是一己之私祸乱朝政。自古储位有争的时候,何曾安稳过?这话你可敢在皇阿玛面前说?小人!”
    胤礽没怎么用白话骂过人。急怒之下还是留情了。
    胤褆口不择言,说出这话的时候,心中原本是有点懊悔的。一听胤礽的言语,顿时如同火上浇了一勺滚油。暴脾气蹿得通天:
    “你除了皇阿玛还知道什么?论兵法你从来没有赢过我!天佑大清,储位就该有能力的人才能做!太祖皇帝不是嫡子,太宗皇帝也不是!凭什么就因为从谁肚子里爬出来,就定了一辈子的事情。我也是皇阿玛的儿子!”
    胤礽气得浑身发抖:“我从来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等心中无君父的混账!皇阿玛居然会有你这么个儿子!你除了仗着纳兰明珠的势还懂什么!兵法个毛线,你纸上谈兵,可曾带过一天兵!自视才高,妄自尊大……”他气得手抖说不出话来,抬臂把带着茶水的杯子丢了出去。
    胤褆躲开了。下意识的没反击,口上却在冷笑:“原来是我说中了,你不想承认!你有储君之才?你才活了几岁读了几本书?不过满朝大臣捧着那个‘储君’的名分而已!就是条狗坐上去都能做好!我仗着纳兰明珠,你难道没有仗索额图。他在江南刮地皮,你用着那尸骨化成的银子睡在东宫,晚上可还能睡得踏实安稳?没有冤魂找你索命?”
    胤礽扔了个茶杯,倒冷静下来了。他也不管袍子上的水渍,整一整衣袖缓缓坐下。面上的气愤换作了轻蔑。他抬头望着胤褆,竟然一笑:“你不过是嫉妒而已。”
    胤褆顿时一愣。
    …………
    彼得半晌未答。
    沈如是忽得滚下泪来。情为何物?相知相许愿共终身。最是伤心处,便是分明两心有灵犀,两情相许,却偏偏共不得终身。
    那眼泪如断线珠,滚滚不停。彼得看着,竟觉得心慌起来。他忍不住开口解释了半句:“我,回去,处理些事物……”
    却戛然停了。
    对面沈如是轻声念了句“西雅诺”,就低头趴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动。似乎那三个字带来了无限痛苦——
    彼得却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望了望窗外的天。西雅诺?是了!倒现在为止,她还不知道我真名是什么呢。这样的我,装什么深情!
    脸上自嘲一笑,他声音冷了下来:“别哭了。我找你有事。”
    ☆、114斜阳寒鸦千万
    胤礽说。“你不过是嫉妒而已。”
    胤褆回想一下,居然发现他说的很对。从本心说,他对于“太子”这个制度绝没有不满之处。可是这么多年横挑鼻子竖挑眼儿的。也不过因为那个位置上坐的不是他而已。
    胤褆更生气了。
    这叫什么事儿,原先还可以大义凛然的说自己是为了大清江山百万生民着想,显得形象高大,思想内涵。现在被挑破了,搞得就好像一个说正妻坏话的争宠小妾一样,呸呸我怎么会想到这种东西!胤褆狠狠得摇了摇头。
    然后他看见胤礽慢条斯理的把玩着茶壶,居然又给自己倒了杯茶。间或看他一眼,眼含怜悯并不屑……
    胤褆爆了。
    一股无名业火“嘭”的一下蹿将上来。从内到外都燃了起来。小样儿!你敢嘲笑我!你个只会投胎的废材敢嘲笑我?!胤褆怒气大炽,说不出话来,干脆端起钵大的拳头,合身扑了上去。
    我让你笑我!
    我让你笑我!
    这皇家兄弟两个,最一开始还在讨论那位伯爵夫人的追求事件。后来扯到多年旧怨。除了祖宗,那是什么话都骂出来了。早忘了一开始说的是什么!
    胤礽不料胤褆说不过竟然开打。正在装模作样的喝茶,一口茶就呛在了嘴里,呛得直咳嗽。他心神电转,转瞬间想出了三百来句挤兑咒骂胤褆的话,若是口齿灵便且有时间,一定骂个五彩缤纷,让那人羞愧不能自已!可惜这两样他都没有。口齿忙着咳嗽呢,对面胤褆已经打来。太子爷左右看看无人救驾,长叹一声,掀起袍袖向后连蹦带跳跌跌撞撞暂时一避。正是那传说中兵法之三十六计走为上。
    胤褆一拳打出,对方逃窜。真是气势如虹。想起此人多年来如何可恶。精神焕发,口中哇呀呀一叫追将上来。
    胤礽且退且咳嗽,怎“忙乱”二字了得!好容易把嘴里那口气儿捣腾利索了,居然退无可退碰到了墙上,还顺手碰到墙边的架子并上面的花瓶。胤礽顺手把那即将落到地上的花瓶抄起,心中惊怒不已。看到胤褆一脸得意,也想起了新仇旧恨。这货早有不轨之心,如今居然还敢觊觎大位。乱臣贼子,说的就是这一号人!
    胤礽越想越气,悠起花瓶,向着胤褆兜头砸去。口中大骂:
    “我打你个心无君父!”
    “我打你个心无君父!”
    于是,彻底打起来也。
    …………
    这两人,一个是皇帝长子。一个是国朝储君。无论宫内朝堂,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虽说因为他们老爹玄烨性格龟毛,对于儿子的教育是文才武略都不能放下。因此这两个也算得上是弓马娴熟了。可是那里面水分颇多。
    比如说他们多少米外拉弓射箭尽中。那数目上,大约不假。可是战场上难道别人都是活靶子,等着让你射?这是一个交互的过程。可是谁敢跟他们交互啊。没注意给皇子射破皮,说不准还得掉脑袋呢!
    再比如他们力气能一拳打破一堵墙什么的。这墙估计也没掺沙子。可是面对面打斗是力气大就能赢得么?那除了身体素质,还得看经验。看小时候打群架,对手使出了“撩阴腿”你知不知道躲,人家跑过来“双龙抢珠”你来不来的急闪!这可不是学个套路就能赢的。
    胤礽和胤褆两个,这种经验都是奇缺。谁敢对他们两位“撩阴腿”啊,如果把太子爷断子绝孙了,皇上一气之下会灭门的真的。所以这两个人实战经验都是奇缺。胤礽身边有个计侍卫请教,可也提高有限。胤褆身边没这么一号,可是生性比胤礽勇武点。于是又是势均力敌了。
    还有一点,不得不提。
    酝酿已久的老对头,跟演武的时候的双人舞伴侣能是一回事儿么?就好像据说童男第一次……会激动地秒射一样,这遇到了心中存恨多年的那个人,也多少有点这个意思。那是兴奋无比恨不得全身都上啊!再加上这俩都不会打架——
    俨然就是两个三龄童在摔跤!
    …………
    胤褆一拳出去。胤礽扔个花瓶。胤褆将那花瓶打开,抬腿就提,胤礽避开那腿低头就撞。前面错过那腿风,后面就是个头槌。
    胤褆眼看着躲不过,横扫变点。胤礽一看他想跑,想起此人诸多可恶之事,竟然不闪不避合身扑了上去还咬了一口!
    胤褆挣扎不开,两人双双跌倒。论体位一上一下。胤礽发现自己咬的是对方的臭腿脚,连忙吐出来,唾了几声。
    胤褆来不及起身,生怕那人跑了。就地一个横滚,伸胳膊乍腿,好似“白鹤晾翅”就是方向冲了天空。
    胤礽正在吐口水,又被伸过来的一只毛茸茸的大脚踢到。大怒之下拽着对方裤子就往下拉,形态又如“老汉推车”……
    那叫一个乱啊!
    这两人一开始还稍有章法,到后来完全在乱搞。揪辫子拽耳朵拉嘴角咬手指,简直就是两个互相往对方身上抹唾沫的小孩。除了没有用指甲抓挠之外,打起来真不比当日沈如是林庭双战某采花贼,来得更加爷们儿。
    男儿有招不轻用,只因未到关键处!
    胤礽和胤褆,也不知道是否多年积聚了太多的说不清的东西,自从开始动手,就根本不像两个学过武的高手。用着相当原始天然率真的方式拼杀。这一战那是越打越近,姿态也极其诡异。
    最开始还是海底捞月,地滚刀法之类的正常招数。逐渐两人纠缠在一起,就连什么蚂蚁上树,立地顶天,玉女坐塔之类的姿势也出来了。还拽着彼此不分开。
    胤礽抓着胤褆一只耳朵,胤褆抓着胤礽另一只。这两个双目怒瞪对方,只怕如果有一个先张口冲着对方脸上吐唾沫,另一个就会当即跟上。来一场吐唾沫大战,看谁又准又狠!
    这二位的老爹玄烨,若是见到这一幕,只怕生生会气的去趟太庙。不是因为自己的俩儿子居然相残。而是因为十几年武艺全都白学了去。给他们请的长拳,形意,太极,弓马,摔跤的师傅呢?这都是什么破烂招式。
    …………
    彼得找沈如是的事儿跟小王子约翰和女王提到的宝藏事件有关。
    话说国王看人家挖宝藏,被一起算计了,至今昏迷。结果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讽刺,岛国海军倒真的找到个相当疑似“所罗门宝藏”的岛屿。
    彼得有内线通风报信,想到如今这女王掌不住朝政,几派争得混乱,就想看能否顺手捞个便宜。
    不过也只是个借口而已。“富可敌国”这个档次,一般的宝藏真不至于放在心里。彼得隐约觉得自己有点想不择手段把沈如是弄回过去。因此从来都不避讳在她面前说机密事情。似乎想的便是如果她生了怀疑恰好顺水推舟之类……至于她是否愿意?那有什么相干!
    这不太对,彼得想。可是更不对的是,他居然对此期待着,甚至没有任何抵触的想法。彼得冷冷的笑了笑,然后有些不耐烦地敲着桌子。口中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见血封喉的毒药?”
    ☆、115点点流水孤村
    沈如是抹一抹眼泪抬起头:“什么?”
    彼得敲敲桌子,心里又改了主意。就这么江湖相忘?心中略有不舍……却有不舍……好吧,是很不舍。
    可是自己早晚是得娶亲的。可沈如是……难道让她知道实情之后,在修道院过一辈子见不得人的日子?而且还离乡去里,周遭都是陌生人,这也……哎!
    彼得从来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他想得到什么,就去争取,然后得到。比如入海口,俄罗斯不想做内陆国家,其他国家必然得失去土地--关我什么事儿!又比如派遣大量间谍非间谍类人才到西欧诸国。对方的知识产权什么的--那又关我什么事儿!
    俄罗斯王国的生存环境比他们南面自称“中原九州”的那个国度险恶多了。人家最冷的地方,差不多是他们最暖和的地方。国土虽大,没多少能种庄稼的,有的连养草都长不太好。
    他们的政治环境也相当不怎么样。几千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深入人心的帮助制定国家秩序的文化体系--是当然没有的。沙皇统治国家,沙皇的实力弱一点,那就能被逼得一辈子政令出不了宫。这样的地方根本不信奉“天人合一”,“仁义忠恕”。他们信奉的是从战胜严寒和野兽中得到的经验:“弱肉强食”!谁牙齿尖爪子利,谁就能赢!
    让他们南边那个大国的人来评判,这样的制度有点初级也有点野蛮根本不懂可持续发展和政治稳定。让他们去评判南边的那个大国:只怕就觉得对方温吞水娘娘腔。
    彼得没想到自己也有这样温吞水的时候。居然在对待一个女人的过程中还畏首畏尾。想得到什么就抢回来这才是符合他一贯价值观的做法。对方是不是情愿,可以抢回来以后再慢慢折腾么。
    可是心软了,居然心软了!
    忆往昔。想当时地窖初见,根本没看出这家伙是个女人。后来被她折腾得快疯了。那一日忽然得知这是爱慕……居然瞬间就觉得,一切都归到了最合适的位置上。
    从来没有细想过是为何?终究,是因为自己对她也有些非同一般的感觉啊!不是因为相貌,能力,任何附加的东西。甚至连种族都无所谓。透过那层皮囊就能看见,那后面有个自己渴望着的灵魂。
    下手怎么样?就是时机。等回了莫斯科,她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此生此世,总是跑不掉的!
    这想法太过诱惑。
    彼得叹口气,一句话才出口,又含回了半句。声音前硬后软简直柔肠百结,调儿都变了几分。有些紧张,却也有些憧憬。
    然而,他终究不是平常人。
    彼得一咬舌头,终于冷静下来。含着那口里直冲鼻子的血腥味,他突然觉得有些酸涩。于是偏头,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同时,他听到自己说:
    “我有未婚妻了。你离我远点。”
    …………
    厅堂里“啊”的一声尖叫。林庭摔了蜡烛。
    她在上面翻译了一卷托尼先生初见珍妮女士的舞会场景。接着翻译了一段女神库普里斯被士兵划破圣袍,滴下永生的鲜血的场景。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林庭懒得叫人,自己点了蜡烛,下来找东西吃。却不料……这是看见了什么?
    林庭瞪大眼睛看着阴暗的光线中还纠缠在一起“耳鬓厮磨”的两个男子——太毁三观了,这居然是太子爷和大阿哥,你们两个可是同一个亲爹的亲兄弟!
    她跌跌撞撞左脚绊右脚跑出去,掉在地上的蜡烛也不捡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林庭回到屋子里根本没想起自己饿了这一回事儿,她踱了二十来遭的步,才勉强平静下来。坐到桌前继续写托尼先生和珍妮女士的初次约会,提笔就写成了珍妮先生。一连笔误几次,才发现过来。只觉得两颊绯红。胸口乱跳。
    她哪里知道,下面那两个“耳鬓厮磨”的,也都在胸中无声呐喊,用眼神做着厮杀。经历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折腾,这皇家兄弟两个都没有什么精神了。所有从前的黑历史都被拿出来吵了。这会儿两个人累得连嘴都不想张开,还在紧紧抓着对方的耳朵争夺呢。眼神交流的内容十分单纯且激烈:
    “你放开我!”
    “你先放开我!”
    所谓天荒地老一刹那,这二位看样子会僵持下去,成功吓到第二只,无辜的过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