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戚世钦点点头,“行,我知道了,那三哥、三嫂,我就先回去了。”
何月两口子也没留他,起身把人送了出去。
行走在路上,戚世钦心情异常的沉重,说真的,他一点也不恨几个嫂子。毕竟血脉不同,他娘待几个媳妇也说不上好,人家能真心也就怪了。
他真正气的是几个哥哥,爹娘辛辛苦苦养大他们这么多个小子不容易,现在娘病了,他们却一点也不上心。
他不想听什么和自己媳妇为这事吵架,甚至还为此打过媳妇,这些都不管用。真要是有心,娘的屋子不至于那么一股子臭哄哄的气味,被子也不会那么潮,新衣服也没两身。
还有掏老太太私房钱的事,这事说是媳妇做的,背后没有他们的默认,这银子可能花出去吗?
他记得他要走的那年,因为想让他救何月,三哥把家里两千多两的银子都交给了周翠翠。他就劝娘,家里各房自己挣钱自己存,老是上交公中不好,毕竟各房孩子都已经很大了,无论娶妻还是嫁女,做父母的肯定都想多给儿女多准备一点。
周翠翠想着自己银子已经很多了,再不想以往那样,掰着手指头算要怎么养活一大家人,也就同意了。
当时也说过,孙子上学的钱还是公中出,娶妻等也会出一些。
要养儿子不知道自己挣,倒是惦记老人手里的那点银子,既然拿了钱,也不知道对自个娘好一点。戚世钦越想越生气,回到家里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不吭声,魏景书和两个孩子也没敢过来和他说话。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戚果摸摸瘪瘪的肚子,小声的对魏景书说:“娘,我肚子饿了。”
魏景书回屋里打开包袱,给两个孩子拿了一些点心出来,“先吃点垫垫肚子,娘去做饭。你爹现在心情不好,你们两个不要吵架。”
戚戈和戚果齐齐点头,一人手里拿了几块,跟在魏景书的身后去帮忙烧火,间或还给他喂一口,“娘,你也吃。”
*****
周氏从地里赶回来做午饭时,远远就看到屋顶上冒起了袅袅炊烟,她踏进院门就看到坐在石凳上的戚世钦。心立刻猛的一揪,周氏有些忐忑的维持着当大嫂的沉稳风范,道:“小、小六回来了啊。”
“嗯。”戚世钦应声,看向周氏道:“景书在做娘的饭,大嫂去帮帮忙吧。”
“好好。”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让周氏浑身一抖,止不住的心虚,她连声应道。很快就消失在院里。
直到进了厨房,她才惴惴不安的回想周翠翠这些天过的好不好?她们几个三天一轮换,这次该到二弟妹吴氏了。
她心里暗骂糟了,吴氏这无利不起早的人,肯定是没伺候好娘。老太太有时控制不住,还会大小便失禁。
待到饭做好了,她路过院里,见戚世钦抬头看她,周氏露出小心翼翼的笑,道:“我…我去叫人回来吃饭。”
真的是感觉背后一阵发凉。她们当然是知道戚世钦似乎是当了大官,可是架不住人家上了战场,又接连遇到周边国家的攻击。
几个嫂子琢磨着之前这小叔子当官也没给她们什么福利,这好处还是要抓在自己手里才好。而且这一下子多少年都没回来,不是有句话叫‘将军白发’吗?她们就觉得小叔子这辈子估计都很难回趟家了,说不定要等几十年。
周翠翠都已经七十了,等到小叔子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说到底,她们就是觉得周翠翠那么大年纪,也活不了几年,等不到戚世钦回来。况且战事这么紧急,说不定人那天就死在那边,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所以她们才这么肆无忌惮。
可没想到人就这么回来了啊!
老二、老四两兄弟倒是对弟弟的回来没什么紧张的,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哪点不对。
一进院门,戚老二就笑嘻嘻的大声道:“小六,我们听大嫂说你回家了,还真是啊。二哥可想死你了。”他走向戚世钦想要把手臂搭在弟弟肩上,半点都没防备。
戚世钦脸上勾起一个冷淡的笑容,一拳就打在了戚老二那张笑脸上,戚老二彻底懵逼了,“小六,你、你干什么呢?”
戚世钦没有理会他的回话,抓起人是真的拳拳到肉,哪疼就专打哪。
从戚老二的惨叫中,可以感受到他下手是绝对没留情的。几个人愣了一下,七手八脚的就上前来想把戚世钦拉开,“六弟,你快放开你二哥,出血了,出血了。”
不劝还好,戚四郎自动凑上门,戚世钦自然是两个抓起来一块揍。他们这处响声大,很快的,门外就有回来吃饭的村民们路过,见这场景,赶紧进来劝架。当然也不乏在一旁指指点点看热闹的。
吴氏看着自家丈夫脸被打的肿的老高,眼睛乌青,还隐隐有血迹,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了。向来只有她占便宜挤兑人的,这一下可把她气的头昏脑涨,捡起下地时带回来的锄头就往戚世钦的脑袋上砸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新年祝福,给你们点亮幸福快乐的光环。谢谢长尾巴的地雷,能让我摸一下尾巴吗?是毛绒绒的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7章 京城篇七
人群一声惊呼, 些许年纪小的小姑娘和新媳妇纷纷闭目不敢看。
戚世钦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岂会被这给碰到了,他后面就像是长眼睛了一样,一把将戚二郎拉过去挡着。
自己的婆娘自己受着。
吴氏见自己锄头下竟然是自家相公, 吓的三魂丢了七魄,猛然收力不及, 锄头还是顺势往下挖去。戚二郎陷入生死危机了,也竭力向另一边偏去。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的, 最后这锄头只砸在戚二郎的肩上,伤口却没有很深,只潺潺的血水顺着背脊流下去。看热闹的村民也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找干净的白布合着金疮药给人包扎上。
戚家几人的脸色都不好,事情闹大了,收拾好伤口之后村民也不敢留在这看热闹。
只临走前不放心的说道:“有什么事好好说, 不要打人。”
“你们是亲兄弟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天大的事也没有命重要啊!你看你这两个哥哥,也不知道要躺多久才能养好。”
也有劝吴氏的:“你也真是的,怎么就能拿锄头照着人的头砸下去,不说对象是你的小叔子, 你自己难道事后就不会被抓进牢里吗?你两个儿子还没养大,可缺不了娘。”
吴氏也有些后怕的愣愣的点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方, 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最后出去的人帮他们把院子门关上了。
戚世钦看着两个兄弟,眼睛发红,里面装满了愤怒,他呵呵的笑了两声,“二哥,两个儿子在青山书院上学吧,每年的学费你们交的挺辛苦的吧?要我说,书院的学费太贵了,尤其是对我们这种没几个银子的农户来说,你说是吧?”
戚二郎现在不止是脸疼、身上疼,他是连心都开始被人用钻子使劲往里戳,他支支吾吾的道:“也、也不是,一切为了孩子嘛,累、累点也无所谓。”
“那两个孩子现在学的怎么样了?考上秀才了吗?”
“没、没。”
吴氏上前来直接嚷嚷道:“六弟你有话就直说,何必非要这么挖苦人。”
戚世钦看都没看吴氏一眼,又是一拳打在戚二郎的肚子上,疼的戚老二背弓成了一个虾米状,道:“看二哥你这样子也不像是不知情,一人每年10两金,在书院上了两年学,差不多就是400两银子。二哥你能耐啊,自己拿不出就找娘要!把娘的银子哄完了。”
又是一脚踢过去。
戚二郎叫了一声,道:“没,我没找娘要,这都是吴氏自己干的,我也教训过她了。”
无论平时戚二郎有多么能说会道,这时候他都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没有人会将就着他。
“她干的?”戚世钦道:“大哥给儿子在城里买房子,你们是存起来供孩子读书,四哥家是生怕孩子没银子长不大是吧?合着你们媳妇都是背着你们做的,你们什么都不知情?”
吴氏不敢再上前,眼睛却瞪视着戚世钦,“当初是六弟你自己说的,几个侄子的学费你出,你走了,这银子我不找娘要找谁要?”再说了,娘那里除了老三家的,就属六弟给的多,横竖都是六弟的,她拿了不是刚好。
戚二郎对着吴氏劈头就是一巴掌打下去,“闭嘴。”以往只觉得媳妇脸皮厚点,但也没啥,不吃亏嘛。现在看来,这纯粹就是一点脸也不要。
明明自己是在维护他,却还被打,吴氏可不是个好性子的,扑上去抓、挠、掐,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行,你戚老二厉害,啥都是我的错,这家你就自己待吧。”
吴氏回屋子里收拾衣服,东西摔的噼里啪啦的响,没多久就碰——的一声将门关上,走出大门。
很明显,这是要回娘家了。
戚二郎摸着脸上新添的道道血痕,疼的嘶嘶的叫,又冲着吴氏的背影喊道:“回,你回,你看老子会不会把你接回来。”
当天下午,戚世钦就把周翠翠接到了自己在月城的府里。
并派人通知了自己的大哥,让他晚上过来一趟。
想到大哥,戚世钦心绪复杂,几兄弟里他就跟大哥感情好,俗语称长兄如父,他大哥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他能够放心的出去,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调理好了父母的身体,他以为就算有万一,那也该是人的寿命到了,无可奈何。另一方面就是相信大哥了,从小如父亲般照料自己的男子,对爹娘也很是孝顺。
他从小看到大,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月两月,这孝顺是做不得假的。
所以他走的并没有很担忧。
他希望自己回来时父母还在,但生死有命,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死亡。一切都是命运早已安排的路线。
给周翠翠安排好的是一间向阳的房间,屋子还摆放着两株绿植,看上去感觉不错。戚世钦拉开被子,道:“娘,我找大夫问了一下,适当按摩一下要舒服一些,我给你按按好不好?”
周翠翠笑着道:“好好。”最近她的记忆已经在逐渐的衰退了,很多事情刚刚发生,她就不太记得了。她总是反复去想当年的点点滴滴,想着这些东西还是要记着才安心。
治愈的异能随着那双修长的手指渗入到骨肉中,戚世钦的眼神盯着关节处,里面的骨节老化,就算是那种奇特的能力也只是让它保养好一些,并不能让骨肉重换新生。
按捏了好一阵,周翠翠从未感觉这么舒服,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戚世钦把被子重新给她盖好,走了出去。
*****
戚大郎是在酒楼里算完账才过来的,他们一共有四个账房,有两个都是跟老板沾亲带故的,他跟另一个干的相对要多一些。
“小六。”戚大郎叫了一声,又问:“娘呢?”
“娘睡着了。”戚世钦道。
对于大哥,他并不能仅仅就简单的愤怒,甚至于当戚大郎问话时,他想也不想就会直接回答。
他也不能像对其他两个哥哥一样,随意的拳打脚踢,宣泄自己的情绪。
两个人沉默的坐着,良久之后,戚世钦才选择问道:“为什么我写信回来时,你一直说家里都好,连爹死了都不告诉我?”也不全是说好,都是些生活中的琐事,是他娘那性子经常会做的。
戚大郎托起茶杯,喝了一口,只道:“你在打仗。”其余的解释没有。
作为一个普通人,也作为戚家的一个重要支柱,戚大郎没有上帝视角,他不知道自己弟弟有多大本领,想象不出一直作为读书人的弟弟该要如何在战场上和敌人拼杀。他习惯性的把一切都抗在自己肩上,承担所有压力。
战场稍有不适,那付出的就是生命。先有大金,后有周边群国。戚大郎不想有一天听到自家弟弟战死沙场的消息,不想他整日胡思乱想、担心忧虑,也怕他倔着要回家。无论哪种后果,都不是他想看见的。
所以他那么做了。
只这一句话,戚世钦却仿佛懂了大哥的意思。其实这也是他之前的想法,但他固执的想要听大哥说出来。
他又问道:“那房子?”
他没说什么房子,戚大郎却也明白了。回想起他知道周氏背着他去要娘的钱,他暴跳如雷,非要拉着周氏去把房子卖出去,把银子拿回来。周氏大哭着不肯,抱着床柱不走,形容狼狈。
两个人闹了很久,周氏直接一头碰在了墙上,当时就没醒过来。
醒过来后,周氏哭着说着自己这些年在戚家的不容易,各种苦活累活不少干。又说自己对爹娘、对六弟是没有半点对不起的,如今孩子……
周氏说的是实话,嫁给他以来,的确没过过好日子。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明面上周氏是孝敬爹娘,照顾幼弟,和几个弟妹相处融洽,活也干的多。做到了长嫂的责任。
戚大郎最终妥协了。
于是,戚大郎低着头,看着桌子,像是要在上面找出个什么动西出来似的,声音低沉:“这事是我知道的,是我对不住娘。”
“那……”
“是我不对。”戚世钦的话还没说完,就让戚大郎打断了。他站起身,“你好好照顾娘,房子的事我会回去处理的。”然后略带急切的向外走去。
莫名的,戚世钦觉得,以往那座高山一般的背影,变的佝偻,像是有什么压在上面,让他直不起腰。
说起来,戚世钦突然算了算,大哥该是有五十出头了吧!
戚大郎的日子并没有戚世钦想象的那么好过,大儿子娶亲之后,没有再花他太多精力,但是另一个儿子戚河在那之后没两年考上了秀才,要更进一步不容易,这得靠戚大郎挣银子供着。
戚河知道家里情况艰难,也更努力的学,他也能挣一些学院的奖学金,但还是做不到像戚世钦当年那样,靠奖学金就能撑起自己的束脩。不过好歹是能减轻一些给家庭的负担,让戚大郎勉强能够承担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