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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后头一个道:“爷,不若抬回家去吧?”
    前头的一个道:“抬回去哪有这般趣味,小李子你不懂的。”说着朗笑了一声。
    后头的那一个也跟着讪笑了两声,“是,是,奴才哪能懂的这事儿,是奴才多嘴了!”
    两人过了门,外头似乎有接的,不一会儿便听到了马车远走的声音。
    杜恒言和李菁已然是满头大汗,两个人缩在角落里,也不敢起身。
    好半晌,李菁抱着杜恒言道:“阿言,幸亏,我们刚才看那锁的时候没有出声!”刚才外头竟然还停着一辆马车,她们在里头一点都不知道。
    杜恒言拍了拍李菁,显然以李菁的聪慧,也猜到此人是谁,“我们快走吧,一会可能有人来锁门。”
    李菁却是腿软的站不起来了,杜恒言一手搀了她。
    待两人走,外头一直守着的人才离开,回去禀告自家主子了。
    ***
    皇宫东角楼的侧门,太子府的两位侧妃,一位太子嫔,两位良娣一同入宫给沈贵妃请安,黄门领着到了椒兰殿,便见殿里头,坐着两位神仙妃子般的宫妃,白采苓和陈语冰都是见过的,带头行叩礼道:“妾身拜见母妃和淑仪娘子!”
    一齐的或及笄或碧玉之年,水葱般的模样儿,杨淑仪盈盈笑道:“这一溜儿的美人,往我跟前一站,我都晕了眼,想来太子府邸怕是很热闹!”
    杨淑仪近来越发在官家跟前说了许多太子秉性纯良的话,说他做了太子,反而越发谦卑,连待她这一个庶母也十分敬重有礼,是以沈贵妃近来越发待见杨淑仪,连见这几位儿息,也让人请了杨淑仪来,大有让太子看顾她晚年的意思。
    沈贵妃淡淡睇了一眼两位侧妃头上隐隐颤抖的朱钗,笑道:“你若是喜欢美人儿,赶明儿报了官家,我带你去太子府邸转一转。”
    杨淑仪立即坐直了身子,眼里显出光彩来,抚掌笑道:“娘娘既是说了,妾身可当数的,晚间,妾身非和官家说不可。”
    她自从入宫,还不曾出去过,不知道当年的小茶巷子如今怎样了,杜恒言是否找到了阿宝?
    一溜的美人中,没有一个与沈贵妃或沈家交厚的,她们的父亲是肃王一派,自来与太子及其外家或疏远或结仇的。
    脸盘儿团团的白采苓偷偷斜眼看了一旁的陈语冰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不知道神游到了那里,
    她们入府几日,都没见到太子的人影,每人跟前新添了一个或两个宫女来服侍,这些宫女都规规矩矩的,不欺上瞒下,不阳奉阴违,可越是这样,她们越不明白太子待她们的态度。
    此时一个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上首的沈贵妃和杨淑仪却犹自说笑,约有一柱香的时间,沈贵妃仿佛才想起来几人一般,对着一旁的嬷嬷笑道:“怎地她们还在跪着,还不起身好生坐着,嬷嬷去将我备下的首饰拿过来,给她们分了。”
    杨淑仪拈了一块蜜饯到口中,想着,幸亏阿言没有母仪天下的心,这些侧妃、嫔妾,沈贵妃都看不惯,若是正妃,还不知道要怎么磋磨呢。
    第41第
    椒兰殿中沈贵妃与杨淑仪正说着, 殿外头忽地想起彤玉公主的娇软的声音,二人朝外头张望了一眼,便见捧着一捧绿白梅花过来的少女, 笑盈盈地道:“贵妃娘娘, 我在园中瞧见了这花开的正好,给你送一些来插在玉瓶中。”
    一边说着, 人却是已经过来了,见到杨淑仪, 又行了礼, 椒兰殿的宫女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花。
    沈贵妃望着她笑道:“行了吧, 我和你杨母妃还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快过去看看,这是你五位小嫂子。”
    彤玉娇美的面庞闪过狡黠的笑容,走到分坐在贵妃左右下首的黄梨木蟠桃交椅上的五位美人跟前, 一一细细打量,对着陈语冰一双丹凤眼,白采苓娇俏的仰月唇,薛清漪圆圆的面盘儿, 都仔细瞅了半晌,让几人身上都不自在的微微出汗。
    上首的沈贵妃和杨淑仪举着绢帕掩唇轻笑。还是杨淑仪看小娘子们实在别扭,开腔道:“玉儿, 你看出来什么没有,你五位小嫂子脸上,可有哪里藏着金还是红宝?”
    彤玉公主裙裾盈盈生风,两步轻快地上前, 一双高帮棉边暗八仙镶珠绣花鞋便立在了杨淑仪跟前,只听她道:“怎么地,还是差了一位正经的嫂子呢?”
    她问的自然,杨淑仪心口却窒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下头的陈语冰等人,都是正紧的大家贵女,这怕是头一回被人当着面儿打了脸面。
    杨淑仪拉着彤玉坐在自个膝上,捏了她鼻头道:“有五位美人儿在你跟前晃,你还嫌不够?”
    彤玉扭头躲着杨淑仪的手,笑道:“杨母妃,不一样的,我若是和小嫂子们处好了,以后正经的嫂子来了,可怎么办?”
    下头的几位美人儿,面上已然羞红到了耳根子,皆垂头不语。
    沈贵妃轻轻刮了彤玉公主一眼,对着陈语冰等道:“你们且回太子府吧,日后好生服侍太子,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有人乘着没有主母,在太子府里祸害,我是不会轻易绕过的,行了,回去吧!”
    等五人出了椒兰殿,一个个面上羞愤的要掉泪,白采苓拉了拉陈语冰的衣袖,哽咽道:“陈姐姐,怎么办?我可是侯府贵女啊!”
    陈语冰紧紧抿着唇,一言未语,白采苓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地见好些禁军跑了过来,前头几人是弩手班的人,背着弓箭,往这边来的时候,见到她们五人,为首的道:“快进殿躲起来,有刺客!”
    说着,竟也不理她们,朝着前头各处去搜寻了。
    白采苓忙提着裙裾往椒兰殿跑,后面的几人也都跟了上去,陈语冰只觉一阵头重脚轻,还是凭着对刺客的恐惧,也进了椒兰殿去。
    禁军一二十人从这殿前跑过,里头沈贵妃与杨淑仪已然得到了消息,命令关了殿门,又打发了小黄门去垂拱殿和崇政殿去看官家和太子是否无恙。
    众人都在殿中正襟危坐,连先前爱闹的彤玉公主也安静了下来,约莫一个时辰,椒兰殿中静的连紫铜香炉里屡屡升起的沉香,似乎都有了细微的声音。
    是以,当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黄门回来的时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听小黄门道:“贵妃娘娘,淑仪娘子,贼人偷袭了垂政殿,幸得楚王爷护了驾,官家无碍,太子那边也是刚得了消息,并无挂碍。”
    沈贵妃这才派人送太子府的女眷出宫,自己和杨淑仪去了官家的寝殿福宁宫。
    二人到的时候,官家恰好由侍卫护送着回来,杨淑仪立即扑了过去,低声道:“陛下,你吓死妾身了!”
    官家被撞了个满怀,唇角勾了勾,伸出右手拍了拍杨淑仪的背,笑道:“叫洛儿担心了!”
    沈贵妃眼皮抽了抽,上前福礼道:“陛下,贼人可全部缉拿了?”
    官家面色顿时又凝重了两分:“垂政殿的已悉数抓到,杜呈砚正在带着人搜查宫中各处,不知是否有余孽,你二人这些日子殿中、阁中也注意些。”
    沈贵妃应了声:“是!”
    ***
    杜恒言这一日回到府中的时候,便听着宫中进了六位刺客,心下暗暗惊奇,杜呈砚在,也能进这般多的刺客,难道皇宫是水做的,可以从地下游进去?不然那般多的人,是怎么混进去的?
    刚一迈进明月阁,心里忽地一咯噔,杜呈砚是殿前都指挥使,今个竟让刺客混了进去,他怕是要受牵连。
    忙对紫依道:“你去门上打听一下,伯父是否回来了?今个几时出的门?”
    杜恒言一直候到夜里子时,也没用得到杜呈砚回来的消息,赵萱儿尚在肃王府没用回来,杜恒言想了想,还是去了灵犀阁找杜婉词,这等事儿她也不敢让阿翁阿婆担心。
    杜婉词早已经睡下了,被翠微唤醒,说是杜恒言来找的时候,揉着眼睛犹冷笑道:“她来找我做什么,你们这些没眼力儿的,将还真将我唤醒!”
    翠微嗫嚅道:“主子,言小娘子很急,像是出了什么事儿,您要不要去前头看看?”
    杜婉词顿了一下,伸着胳膊道:“扶我起来。”
    约半柱香的时间,杜婉词才从厢房里出来,杜恒言急的都快去踹她的房门了,见她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面上还阴阳怪气的,也没好气儿地道:“今个宫里出了刺客,伯父这般时候还没有回来,伯母不在家,我只能找你商量,我担心官家会为此事迁怒于伯父,你要不要去肃王府问一问?”
    杜婉词听到肃王府一词儿,心里就十分反感,顿时瞪着杜恒言道:“是我爹,又不是你爹,你操心个什么劲儿,想去肃王府,你说啊,我明个带你去给王府的阿婆行礼,阿婆自来……。”
    杜恒言没等她说完,嗤笑了一声:“愚不可及!”
    却是返身利落地走了。
    外头夜空中挂着一弯清冷的月,二月末的夜里,十分凉寒,杜恒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也许明个的杜家,就是一番天翻地覆了。
    第42第
    杜婉词见杜恒言就这样走了, 心里又积了郁气,对翠微道:“你去泡杯苦丁茶!”
    翠微依言下去泡茶。
    杜婉词一人站在小厅中,忽地想起来, 刚才杜恒言和她说什么来着, 爹爹怎么了?
    杜婉词心里蓦地一凉,忙喊翠微道:“翠微, 翠微!”
    在耳放里泡茶的翠微忙快步过来,“小娘子, 有何吩咐?”
    杜婉词一把拉着她的胳膊, 哆嗦着嘴唇道:“你快去荣延院找翠湄, 快去,让她去一趟肃王府,喊娘回来!”
    翠微见她眼神惶恐, 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忙点头道:“小娘子,奴婢这就去!”
    说着,翠微拔腿便朝荣延院跑去。
    杜婉词一人腿脚有些发软, 扶着一旁的花梨木孔雀交椅坐下,如果宫中真的入了许多刺客,爹爹身为殿前都指挥使, 必会受到牵连,这一次,不知道肃王府定然不会保爹爹!”前两日里爹爹喊她去书房,问她是不是不愿意嫁给太子。
    她沉默了许久, 终是点了头,书桌后头的爹爹长叹了一声,只道:“婉婉,无论如何我是你爹爹,你遇到难事,为何不与我说?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愿意让你嫁过去,谁又能强迫你呢?”
    杜婉词想到这里,眼里不由蕴了泪,爹爹替她回绝了肃王府,王府的阿翁阿婆此番定会十分生气,又怎会拉爹爹一把呢!
    ***
    杜恒言一宿没有合眼,一直等着杜呈砚的消息,然而一晚上他都没有回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顶着两个黑眼圈的紫依过来道:“主子,婉小娘子出府了,像是去肃王府的方向。”
    杜恒言点头,对紫依道:“你让个小女使帮我跑一趟书院,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请一天假,然后,你先去睡一觉,我下半晌还有事让你做!”
    紫依点头,正待退下的时候,步子又顿了顿,杜恒言见她似有话说,问道:“你心里有事要问?”
    紫依轻轻咬了唇,垂着首道:“奴婢想越矩问一句,主子万不要不高兴,”见杜恒言点头,紫依将埋在心头多日的疑惑问了出来:“主子,紫云呢?”
    自从那一日紫云替主子梳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化了檀晕妆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紫云,这么些日子,她一直想问又不敢问。
    杜恒言了然地笑道:“原来是这事,紫云以后不在杜府当差了,我还了她的身契,让她自谋生路去了。”
    杜恒言说的随意,紫依却是不敢再问了,正福礼要退下,却听上头的主子轻声道:“紫云起了异心,和灵犀阁的人搭了线,她好歹服侍了我九年,我不愿意日后闹得太难看,早早地让她出府了,你知道我的脾气,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且安心当差!”
    紫依却是万万想不到,紫云不见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讶然道:“主子,您身边贴身伺候的女使,您怎能放她就这般出去呢?万一她在外头编排你什么不好的,可如何是好?”
    杜恒言笑道:“你放心,我托凌妈妈出去办的,自是妥帖!”那日紫云一见慕俞的神情,她便看了出来,起初也没放在心上,慕俞长得那般模样,小女孩子有些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紫云起初不愿意陪她去书院,她以为她是想躲开慕俞,掐掉自己的一点幻想,没想到,她竟然会投靠了灵犀阁,小黑娃和她说的时候,她还不相信,直到她自己在她身上闻到了杜婉词爱用的苏合香。
    紫依这才安了心。她和紫云一处长大,一同伺候小娘子,一开始好些天见不到紫云,她以为紫云是出去办什么事了,怎般也想不到,紫云竟然背叛了主子,心里立时恨得牙痒痒。临走的时候,见主子面色有些不好,劝道:“主子,你也休息一会吧,别熬坏了身子。”
    杜恒言笑着点头。
    她一宿没睡,脑袋胀的疼,可是,还是不敢休息,起身将先前阿婆给她的首饰都包了起来,去隔壁厢房喊醒了小黑娃,小黑娃睡的朦里朦胧的,小拳头揉着眼睛,含糊地唤了一声:“阿姐!”
    杜恒言将她连着绣着一大群锦鲤的锦被抱了起来,轻声道:“阿宝,咱们家可能要被抄家了,阿姐把值钱的都给你装在书箧里,你现在就背着去乌桕巷子交给慕俞哥哥好吗?”
    杜恒言话刚说完,先前还半眯着眼睛的小黑娃立即打了个冷颤,“阿姐,什么?”
    杜恒言摸着她睡的乱糟糟的柔软的小头发,又捏了捏她近来长了些肉的小脸颊道:“没有什么,你背着书箧去乌桕巷子,找慕俞哥哥!可以吗?”
    小黑娃用力地点头:“好的,阿姐!”
    说着,便从柔软、温热的被子里利落地跑了出来,自个穿好了小夹袄和裙子。杜恒言去厨房拿了几个馒头给她,亲自将她和小灰狗送到了后门,叮嘱道:“路上不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