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魔修, 也绝不可能发现她曾在渝北城悄悄售卖《无相周报》的“黑历史”。
    况且, 她现在的穿着打扮可与渝北城的时候完全不同了，现在破破烂烂的像一个小乞丐，怎么可能有人能认出来呢？
    这样想着，张阿花的心稍稍安定，她神色如常地跪下磕头，甚至还分得出神去看远处的礼仪监察。
    “好久不见。”
    一个熟悉的声音窜入张阿花的耳朵里。
    她抬起头，一眼看到在渝北城遇到过的「正道双星」。
    张阿花当然认识「正道双星」。
    不仅认识，在渝北城的时候, 她还曾向「正道双星」卖过一份《无相周报》, 甚至被他们抓包自己往愿满箱内许愿。直到很久以后, 她才知道这对谪仙似的人物是「正道双星」。
    可现在对她来说，这两人不是什么「正道双星」，而是「正道双煞」。
    张阿花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们想做什么？这里可是魔城，有魔主庇佑，你们不能乱来的。”
    “庇佑？”唐元晴玩味地把这个词在嘴里嚼了两遍，眼光直直地看向张阿花，说：“你识字、又卖过《无相周报》，应该清楚魔主和他手下的魔修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张阿花苦笑，像个经历了沧桑世事的老人一样说：“我只是想讨生活而已。如果世间只留向魔主许愿这么一条路可走，那我是必定要去走上这么一遭的。”
    唐元晴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张阿花慌慌忙忙地拽了一下唐、叶两人的衣袖，然后她自己直接五体投地，行了一个大大的礼，与其他朝圣者没有什么区别。
    “蹲下！你们想害死我吗？！”
    张阿花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子敢呵斥「正道双星」。
    唐元晴和叶奎辛本就不打算现在立刻暴露自己的身份，但他们也不可能像别的朝圣者那样行大礼，只是蹲了下来，“不跪、不拜、不磕头的人还会被杀死？”
    张阿花朝某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说：“喏，看见了吗？那魔修是礼仪监察，但凡有人混在朝圣者的队伍里却对魔主不尊敬，只有一个下场——死。”
    唐元晴朝张阿花所指的方向看去，心随意动，经过万能扫描仪app的扫描，她发现所谓的礼仪监察的修为竟然达到了出窍期（70级-79级），与她不相上下。
    魔修们竟然会派一个出窍期来监察朝圣者的跪拜礼仪是否到位，这难道不浪费人力吗？
    想归想，唐元晴和叶奎辛仍然从善如流地顺着朝圣者们往前走，两人半蹲着，以类似于鸭子蹲的脚步向前走，明明鸭子蹲是很难看的姿势，但两人做起来十分，甚至让人怀疑是忘了配音乐的舞蹈。
    只有张阿花是崩溃的，因为两人一直在随着她移动。
    ——如果不是她周围的朝圣者都已变成麻木不堪的行尸走肉，只一心乞求魔主抽中他们实现愿望，像这样的情况恐怕早就被举报到礼仪监察那里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张阿花捂着头继续说：“求求你们了，即便我被魔主抽中，也不会许什么伤天害理的愿望，只改变自身。要么变得强大，要么变得富有，我的愿望真的很简单。”
    唐元晴点了点头。
    她知道张阿花的秉性，不然不会贸贸然地找上门来。
    上次在渝北城相遇后，她曾向至生堂渝北城分堂的负责人打听过张阿花的情况，因为交接《无相周报》，他们有过比较长时间的接触，对张阿花的情况非常了解。
    在魔主复活后，张阿花的亲人先后惨死于魔修之手，她变成了一个孤儿。可她不是修行之人，不仅没有复仇的力量，连解决温饱问题都比登天还要难。
    左思右想，张阿花给自己定下了一条难走的路：靠私下卖《无相周报》赚钱、填饱肚子，攒够一笔钱就亲赴魔城找魔主许愿，等愿望实现再找当初的仇人复仇。
    张阿花从来不是什么恶人，她没有发自内心地信仰过魔主，只是想借助于祂的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好。
    也正是因为这样，在看到张阿花以后，唐元晴和叶奎辛两人主动找上了她。
    对于朝圣者们的情况，即便是至生堂的人也只是一知半解，没有人拿得准这些朝圣者的想法，那一个揭露视频真的能让这些人醒悟过来吗？
    这些朝圣者都是一步一步从各自所在的城市走到魔城来，他们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这一路行来吃了无数的苦。相比其他城市，魔城的这些朝圣者更“虔诚”，中毒也更深。
    唐元晴想先了解朝圣者们的想法，再因地制宜。有魔主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他们最好能一击打醒这些朝圣者，让他们彻头彻尾地看清魔主的真面目。
    在看到张阿花的时候，唐元晴知道这恐怕是最好的突破口——她既深入朝圣者群体之中，了解这些人的想法，但她又不算盲从，因为她打从心底不相信魔修、不信仰魔主。
    张阿花却恼了，她压低着自己的怒音，生怕被礼仪监察发现，“你们别跟着我了！”
    唐元晴说：“我们想打听一点消息。而你想要的无非是能力或钱，这两样我都可以给你。你与其祈求魔主给你一个机会，指望着那个大饼只砸在你一个人的头上，不如与我合作。”
    张阿花坚定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动摇，她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吗？你真的能让我变强？有很多修士都说我没有修道的天赋的……”
    唐元晴没有被所谓的无天赋劝退，她笃定地说：“我说你行，你就行。”
    张阿花咬了咬牙，“跟我来。”
    朝圣者们基本上都是没有辟谷的普通人，自然要吃喝拉撒。每时每刻，都有人退出朝拜的队伍，往外走去寻找食物或是解决个人问题。
    跟着张阿花往外走，一行三人退出去并不引人注目。
    张阿□□直把两人带到了魔城的城外，眼见着方圆一里外都没有人了，她才看向唐元晴说：“你先说，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变强？”
    “我有无数上品丹药，洗髓丹、天机丹……光是用丹药堆，我都能把你拉入修者的门槛，而且我可以用道力为你淬炼身体内的杂质，帮你打通奇经八脉，未必能让你成为高阶修士，但至少能自保。”
    这话没有说谎。
    普通人无法修行的原因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要么是体内杂质太多，要么是无法感应外界的灵力，这些都可以靠嗑丹药改变，只是普通人未必有这样的财力支撑。
    哪怕是修真世家或宗族，也更愿意选择优秀的子弟来着重培养，而不是把财力和心力花在没有天赋的子弟身上。这样“嗑/药”出来的弟子，十有八/九无法走到高位，及时放弃对谁都好。
    也只有唐元晴这样财大气粗的人敢做出这样的承诺了。
    张阿花的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她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是与至生堂交好的好人，我信你！你想打听什么，尽管跟我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唐元晴：“愿满仪式是怎么举行的？”
    张阿花吸了吸鼻子，喜笑颜开地说：“这你就问对人了，你要是问那些刚来魔城、先知城不久的人，他们还没办法跟你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呢。”
    在打开了话匣子以后，张阿花叽叽喳喳地开始介绍。
    一般来说，魔主是不会出席愿满仪式的，仅出来一个魔修宣布结果：被抽中的人是谁？他/她许下的是什么愿望？以及，魔主大发慈悲决定实现他/她的愿望等等等等。
    不过，唐元晴和叶奎辛来得正巧，这一个月正好是阴历的7月，愿满仪式碰上了7月15日的中元节。在民间的习俗里，这一天会大开鬼门关，什么“小鬼乱窜”、“阎王不请心也颤。”
    到了这一天，别的不说，世间的阴气是真的会比往日里要重许多，魔主倒是喜欢，每年这时候祂都会亲自巡游魔城，在众目睽睽之下抽中许愿之人，亲自实现许愿之人的愿望。
    唐元晴和叶奎辛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张阿花变得十分乖巧，像是怕唐元晴反悔似的，她提醒着道：“如果你真的能让我迈进修士的门槛，我以后也不再向魔主磕头了，等我有了灵力回渝北城就砸了祂的石像！”
    凝重的气氛因为这句话一扫而空。
    唐元晴摸了摸张阿花的头，笑着说：“好，以后渝北城的魔主石像就由你亲自去砸。”
    第92章 手机
    放下警惕后, 张阿花把唐元晴和叶奎辛两人带到了她真正的根据地。
    同样是在魔城的城外，可相比起来，这里更有烟火气。
    无数穿得破破烂烂的朝圣者聚在一起, 他们的衣裳的肘关节、膝盖处都看到拳头大小的补丁，破了又补, 补了又破，这些都是磕头磕出来的，好像补衣裳的次数越多，越能体现他们对魔主的虔诚。
    张阿花穿的衣裳同样如此，但她似乎完全没有被套在这样沉重的氛围里。在把唐元晴和叶奎辛留在一旁后, 她蹦蹦跳跳着走向一个男胖子。
    男胖子是人群中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穿着华丽,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补丁。不仅如此，他的前方摆着硕大的三个粥桶, 穿得破破烂烂的朝圣者们在粥桶前排成长队。张阿花同样如此。
    唐元晴一眼扫过男胖子, 万能扫描仪几乎是在瞬间看透了他的实力, 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很快, 轮到了张阿花。
    张阿花从两只手的手腕上取下了类似于手链的饰物，当着胖子的面在一块有灵力波动的石头上刷了一下，然后从胖子的手中接过了两碗粥，她接得小心翼翼，生怕粥洒了出来。
    这粥非常稀，连筷子都插不住，一眼望下去连有几粒米都能数得清清楚楚。与其说是“粥”，不如说是“米汤”更为恰当。
    张阿花把两碗粥递给唐元晴和叶奎辛, “这是魔城内的商人张富贵施的粥, 虽说有点稀, 但也好过没有。两位大人不要嫌弃，先喝一碗填填肚子吧。”
    唐元晴盯着她手中的粥，一时感慨万千，经历过辟谷期（30级-39级）后，像他们这样的修士早已不用进食，只靠天地之间的浩然灵力就足以支撑身体的运行，但她到底接过了那碗粥喝了下去。
    叶奎辛也接过了一碗粥，问：“那你喝什么？”
    张阿花脏兮兮的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我还好，我不饿……”
    唐元晴隔空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枚辟谷丹，正正好丢进张阿花的口中，那丹药瞬间化成了一汪灵力，顺着她的口舌蔓延至全身的各处经脉，她的四肢百骸都变得暖洋洋的。
    “为你洗髓换骨大约要3天的时间，这3天你也不能进食，先用这枚辟谷丹顶一顶吧。”交待完以后，唐元晴突然想起来，问：“对了，你刚刚从手腕上取下来刷的东西是什么？”
    张阿花把自己的袖子撸起来，亮出两只手的手腕上的东西，“你说这个？这是计数器。”
    这其实是一种廉价的下品灵器。
    只要朝圣者在双手佩戴上这样的计数器，当他们完成一个大礼（三步一跪、五步一拜、七步一叩首）时，手部的动作幅度会帮助计数器判断。每完成一个大礼，计数器上显示的数字会加1。
    张阿花手上的数字已经达到了101635。
    唐元晴：“这有什么用？”
    张阿花吐吐舌头，说：“认真说的话，这也没什么用，但大家都说行的礼越多，被魔主抽中的可能性越大。最初谁也说不清楚自己行了多少礼，后面有了这样的计数器，我们都想法子淘换了一个来。”
    “像张富贵那样的商人，他们要南来北走地做生意，不可能总在魔城磕头。所以，他家就在这里设了施粥棚，派个管事在这里看着。朝圣者们只要拿着自己的计数器来刷，用100个大礼就可以换一碗粥咧。这样也算是他们有诚心啦，也让我们有东西吃、有地方住。”
    魔城的郊外不止张家设了施粥棚，可以说，这些富贵人家在某种程度上养活了一城的朝圣者。否则，这些一心敬仰魔主、不事生产的朝圣者们要如何解决吃喝问题、存活下去？
    不仅是米粥，他们甚至设置了住所。
    不过，相比一碗粥的兑换价，在舒适的房间内睡一夜太过奢侈，需要足足1000个大礼，很少会有人去兑换，朝圣者们更愿意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窝着睡一夜。
    张阿花平时都是随意找一个桥洞睡一夜，然后白天继续去磕头，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无论是接下来要洗髓换骨的自己，还是帮助她的两位大人，都需要一个安歇的地方。
    心痛归心痛，但张阿花还是在换粥的时候也顺便兑换了两间房。只要自己能变得更强，又何必再向别人行李跪拜？到了那时，计数器的数字只是虚数而已。
    张阿花：“我刚刚已经找张家的管事大哥兑换了两间房，两位大人请放心，其他朝圣者们是不会住着这里的，连张家的管事也不会住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不会被人打扰的。”
    唐元晴压根不介意这个，在走入张家搭建的住处后，确认整栋房子里都只有他们三人时，她随手一施，直接在房子外面套了一个屏障，杜绝了一切可能的打扰。
    房子的内部虽然简陋，但胜在干净。
    唐元晴没有多说什么，把叶奎辛赶到另一个房间后，就开始为张阿花洗髓换骨。
    她绝不仅是因为张阿花提供的那些信息就决定为之洗髓换骨，相比起来，那些信息太微不足道了。
    唐元晴只是打从心底认为：这小孩明事理，却迫于生计走上了一条歪路，如果能及时把她引到正道上，她自此以后的人生或许全然不同，她可以有更高更广的视野，而不是跪拜一个自己也不服的非神非鬼的怪物。
    两人双双盘坐在房间内的床榻之上，唐元晴简单地教了张阿花一些常识，诸如“如何感应灵力”“灵府在哪里”“怎么在体内运行灵力”等等等等。
    然后，她喂张阿花吞下洗髓丹和天机丹，把自己的道力注入张阿花的经脉，一点一点地开拓着从未有灵力到达过的地方。每当来到一处重要的穴位，她的道力就会突变成三角锥的模样。
    “忍住了。”
    唐元晴的声音冷静，听在张阿花的耳朵里就像是远处空灵的回音。
    很疼，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