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海棠书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41

      在回去的路上,江凛走得不快。
    医院是个气味浓烈的地方、药水味、电梯里消毒的酒精味、清净无菌的空气……
    像是只有白色,一望到底,没有色彩、没有灵感,就是再色彩繽纷的诗人,也会因此心灵枯竭。
    回到病房内,温挚看着柜子上摆放的花瓶,花色鲜艳,可却是假的。
    就像她一样。
    外头在光鲜亮丽,可骨子里,却黑暗偏执又自私。
    真真假假,谁又能辨识得清。
    「江凛。」
    江凛正收着轮椅,「嗯?」
    她声音很轻,「我想出院了。」
    江凛动作一顿后,看了她一眼后,继续把轮椅放好,「怎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想了。」温挚弯了弯嘴角,目光注视着他,平日冷心冷情的眼里此时有着几分温情,「在这里太久了。」
    江凛走到她身边,「你伤还没好……」
    但她还是坚持,「可我不喜欢这里。」
    说完,轻皱了下眉。
    不过几秒,江凛便屈服了,「好,那就出院。」
    见她眉间的皱痕,原先有多少劝慰的话通通都拋之脑后,只顾着她当下意愿。
    是该有多心疼,连皱个眉都不捨。
    「可我走不了路。」她怯弱的口吻配上那双清澈无辜的眼,「你能陪我吗?」
    温挚这几天算是发现了江凛的弱点,吃弱不吃硬,藉此一步步得到自己的需求。
    在说出口后,江凛没有立即回答,她明白江凛在顾虑什么,也不催,就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好。」
    果不其然,还是答应了。
    在两天后。
    那天风和日丽,天光正好,她不管医生的嘱咐,不管谢希河的劝阻,凭着自己心意而为,在那一天出院了。
    出院时,谢希河说什么都非要亲自送着温挚下楼,送着她一路平安到家,不然他不放心。
    江凛留后检查了一番,怕有什么遗漏的。
    离去前,护士叫住了江凛,「等等!」
    护士掏出一袋夹链袋,里面装着钱,「你给的钱拿回去吧,已经有人资助了那间病房的手术费了。」
    上次江凛听见了谢希河说的话后,就去护士站问了问,想要帮忙捐点钱,他知道那点钱远远不够林想母亲的手术费,可他也只有这些了,能帮多少是多少。
    听到这个消息,江凛也挺庆幸的,就说:「没关係就给她们吧,当作住院费也行。」
    「啊?」护士为难地说:「可是那个人说一定要把钱还给你。」
    江凛心下疑惑,可还是接过了。
    江凛收拾了行李后,才去的温挚家,他只提着一个小行李袋,看上去根本装不了什么东西。
    开门时,温挚拄着拐杖,左脚包裹着石膏,用起拐杖来还有些不上手。
    这是谢希河特意买来的,为了让温挚在家行动方便。
    温挚看了他几眼,「怎么东西这么少?」
    「也不是长住,没带太多。」
    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也没说什么了。
    温挚行动不便,于是江凛便自己四处晃晃,看见在温挚的书房旁还有个空的房间,问:「我睡这间行吗?」
    温挚坐在沙发上,本想说好,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回。
    一时兴起,想逗逗他,「不和我一起吗?」
    「也可以一起睡的。」她一字一字,极其缓慢地说,眼中的慾望不言而喻,像是要将他扒开来看似的。
    江凛没好气地说:「你在这样说,我可走了。」
    她笑了笑,「不说了。」
    接近傍晚时分,太阳渐渐落下,为室内投下了一抹昏黄。
    江凛整理完行李后,肚子也有些饿了,看了一眼冰箱,里头很空,没什么东西。
    他问:「你平时在家做饭吗?」
    温挚一拐一拐地走到他旁边,「都是谢希河做。」
    是个早有预料的答案。
    「那他不在,你吃什么?」
    「不吃啊。」
    江凛瞪了她一眼,「想成仙啊?」
    他将冰箱里仅剩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上,青江菜、鸡蛋、火腿,没了。
    温挚凑了过去,「你会做?」
    「勉强能吃。」江凛昂了昂下巴,让她到一旁去,「你等着。」
    几分鐘后,食物被端上了桌。
    一碗麵加上了配菜,相当清淡。
    温挚虽然吃得慢,可到底一口汤也没剩下。
    两人共坐一桌,完成了同住一屋簷下的第一餐。
    收拾完碗筷后,好不容易终于间了下来,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息,看着电视新闻。
    一时之间,面对偌大而又陌生的房子,江凛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找了个话题:「你的书,都在写些什么?」
    「你没看过?」
    江凛生硬地说:「之前看过,忘了。」
    温挚慢慢地挪到他的旁边,「你想听哪一个,我说给你听啊。」
    「第一本。」
    温挚靠在他肩上,娓娓道来:「她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小时候,就常常被人欺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她。」
    「长大后,越来越沉默,不怎么爱说话,因为一些原因,她搬家了,换了一个新环境,可却不懂得怎么交朋友,没人教过她。」
    「也曾经有人向她示好,但是她不懂得怎么回应,别人就觉得她太无聊了,久而久之也不会想找她玩。」
    「她就像是一座被与世隔绝的小岛,被孤立,被无视。」
    「有一天,有一个漂亮女孩遗失了手錶,翻天覆地地找,最后,竟然是在她的抽屉里找到的,可她根本就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抽屉里。
    「那一刻,所有人看她的眼神全变了。」
    「既然找不到兇手,那么她就是兇手。」
    听到这,江凛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了下,耳边,是她清冷的嗓音。
    「老师当时只是说,找到了就好,没有过多处理。」
    「于是,漂亮女孩发起了一场有关于人性的冷暴力,将这件事公知于眾,让所有人都讨厌她。」
    「课堂上的嘲弄,分组时的孤立,走廊上的冷言冷语、歧视目光,无一不再刺痛着她的心。」
    「可漂亮女孩还是没有放过她。」
    「在某一天,趁着人多的时候,她被推下了楼。」
    「她全身都是伤,可是,没人想帮她,也没有人想扶她起来,只是将她团团围住,就这么看着她。」
    「最后,她受够了。」
    「她变成恶魔,拿起武器,将那些人一个个地报復回去,特别是那个漂亮女孩,将她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鲜血答答地流个没完,享受着刽子手的快感。」
    「以自己的方式,获得了该有的公道。」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她被人杀掉了良知,杀掉了希望,彻底变成了无情的恶魔。
    说到最后,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笑着说完了。
    ―――――「你就是个小偷!」
    林想的话如言在耳,只见温挚的笑意浅于表面,那些事情如同碎片散乱着,终于拼凑出了完整的模样。
    「我能问个问题吗?」出声时,他声音竟有些发颤。
    「是真的吗?」
    时间滴滴答答,永远不会为了谁而停止。
    她笑眼弯弯,答道:「是啊。」
    她也曾愚蠢地相信人性,相信一切。
    甚至替那些伤害她的人找理由。
    可是,理由再多,都不足以成为伤害她的藉口。
    她有什么错?
    为什么就可以被他人随意伤害了。
    她想,既然这世上的法律、正义都无法拘束世人的恶意,都无法给她一个公道。
    那么,她就给自己一个,属于自己的公道。
    残忍的从来不是书中的故事,不是锋利的文笔,而是事实。
    她已经将自己剖开了,鲜血淋淋,体无完肤,只是谁也没发现。
    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确切地知道是事实时,心还是像被人狠狠地重击了一下。
    她说:「江凛,你所热爱的这个世界,我不喜欢。」
    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欺骗、谎言,认真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的经歷让她认为,这是个冷漠、自私、黑暗的世界。
    与他完全相反的认知。
    他要走近那个世界,就必须先拋下一切偏见与信仰,拋下过去与现在,然后,才能走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