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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说你三更逝 第119节

      “不会吧, 我们可从来没有去过魔域, 开什么玩笑啊!”
    前所未有的慌乱出现在修士们的面孔上,半刻钟之前,这些自以为公正严明的守卫们还在鄙夷着从魔域归来的“堕落者”们。直到如今他们发现自己竟是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莫大的恐慌感席上身体,开始变得不受控起来。
    宋凉奇不耐烦地推开一名陷入自我怀疑中的修士,目光死死盯视着岁杳,确切来说,是她那张有些苍白的唇。
    沉默了良久,他脸上竟是咧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怪不得、怪不得哈哈哈哈……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
    岁杳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意料之中的模样,“叫你来殷虚界的人是阿旭,吩咐这一切的人也是他,对不对?会花这般力气来算计这些的只有他,是他让你来找我,让你混入雷鸣宗的地盘。”
    宋凉奇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不过随后,他笑得愈发可怖,“是啊,是啊……我总算明白了,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原来你们两个之间,竟然是这种关系……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啊!”
    跨步绕过周围混乱且怀疑人生的修士,宋凉奇干枯的手指猛地掐上岁杳脖颈,凑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有了你这张底牌,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受限于任何人之下,任何人!”
    岁杳并没有挣扎,她连被束缚在身后的双手都没有解开,只是垂着眼睑,有些冷漠地望向眼前的毒修。
    先前喝进去的那碗药在身体中起了作用,估计宋凉奇早就将正常的显形药水与之掉了包。并不清楚具体还有什么副作用,现在岁杳只是觉得身体中灵气堵塞,手软脚软着使不出力气来。
    若是宋凉奇要将她绑着去献给千旭,或者是以此为筹码威胁千旭,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好,反正两名言咒者之间早晚要做个了断。
    趁着宋凉奇在那独自发疯的间隙,岁杳合上眼,意识重新回到连接秘境传承的空间中,查看此刻陆枢行那边的情况。
    ……
    “这丫头心肠歹毒至极,在秘境中残忍杀害我儿,又抢夺了他的机缘法宝!今日必当要给我个交代,否则千机门绝不善罢甘休!”
    东璃派主峰临时搭建出来的交易集市前,一名面相端正的中年男子正厉声呵斥着。与此同时,衔日楼上的长老们低声交谈着什么,本就热闹的交易集市街道上围聚了一层又一层看热闹的人群,喧哗与议论声要冲破云霄。
    纷繁人群之中,一名身穿五行峰外门弟子青衣的女修跪在地上,散乱的发丝垂坠下来遮挡了面部神情。女修身前的地板上躺着一枚身份令牌,其上刻印的名讳处却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无论如何也看不清上头的字样。
    “唉,你说这是何必呢?”
    忽的,一道身影停在跪地的女修面前,昂贵面料的衣摆在头顶撒下一片阴影。
    衔日楼上,那位赫赫有名的顾家少爷笑眯眯地在女修跟前蹲下。自顾自地说了一会话,见没人搭理他,于是皱起眉有些不满。
    “啧,真是个小哑巴啊。”
    顾辞舟敛了虚伪的笑意,伸手强硬地抬起那人下巴,迫使对方抬头看向自己。
    女修原本白净的面孔上此刻尽是泥沙与血痕,风干的血渍黏在皮肤上,嘴唇煞白。
    “呦,怎么弄得这么可怜呀?”
    顾辞舟掐着嗓子,故作心疼,“唉,小师妹啊,你说你,要是认个错服个软,那千机的前辈们又如何会下此狠手?这小脸都破相了,看着可真令人惋惜。”
    自始至终,女修面上的神情都未曾变化过,只是在听见那句“认错服软”之际,嘴角弯起微不可查的讽意。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就在这时,女修突然开口说话了。
    嗓音是不可控的沙哑,但依旧能够听出一丝摄人心魄的意味。
    顾辞舟怔愣了一瞬,随即,面上涌起一股诡异的兴奋。
    “哎呀,那这可怎么办呀?”
    顾辞舟掐着嗓子说话,语音中带上狂热的扭曲,他伸手想要摸女修干燥的唇,“那可是千机掌门的亲儿子,就算我有心想要救你,他们怕是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不过啊,小师妹,不过……”
    他凑得愈发近了些,视线死死盯视着对方起伏的喉咙,“若是你再说几句话,几句好听的话,就说、说……啊啊啊!”
    顾辞舟突然发出一声粗粝沙哑的惨叫,他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冒血的喉咙往后退去。
    女修依旧被反束缚双手跪在地上,下半张脸的位置却滴满了鲜血。她偏头将那块血淋淋的皮肉吐在地上,惨白的嘴唇浸透了血,看着诡谲又艳丽。
    女修破皮的嘴角扬了扬,似是想要笑,但最终还是恢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她张开还滴着血的唇,两颗犬齿随着唇瓣开合的动作若隐若现,没有在乎周围人惊悚的目光,视线死死盯视着前方一字一句道:
    “是你顾辞舟杀人夺宝,是你顾辞舟残害同门,是你,害死了他们。”
    人群中顿时掀起剧烈讨论,顾辞舟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喉口,眼神阴鸷。
    千机掌门皱着眉头看过来,顾辞舟的视线在女修滴着血的嘴唇上扫过,突然厉声高喊道:“大家小心,她想要诅咒你们!”
    “什么?!”
    顾辞舟将从女修身上拿到的那本古籍递至千机掌门跟前,“仓掌门,这丫头是言灵,快把她的嘴给堵上!”
    连同几名长老在内的大能们脸色骤变,一名千机门护法立即反应过来,几道密文打在那人身上,并迅速套上了驯服妖兽用的铁质口罩。
    女修面色更加惨白,喉头滚咽几瞬。
    “……”
    下一秒,断断续续的,沙哑的声音竟是隐约从那密封口套的后面传过来。
    【顾辞舟,仓何,卫涟漪……】
    “她在念名字!”
    人群中立马有人分辨出那沉闷的回音,惊恐道:“她在念名字……她想要干什么?”
    不知何时,被念出名讳的修士们竟是从心底漫起一股寒意,哪怕他们中有的已经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高手,而那头戴束缚口套的女修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
    顾辞舟只觉从自己被咬破的喉口再生一股剧痛,伴随着附骨之疽的寒意,他几乎以破音凄厉的嗓音吼道:“拔了她的舌头!快!”
    “对、对……拔了她的舌头!”
    “还不快去!”
    护卫们一拥而上,女修本就单薄的身影便彻底淹没在人群之中。
    “……”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鼻腔,连同本就模糊微弱的话语也分辨不清了。
    被念到名字的修士们集体松了一口气,只有顾辞舟仍盯视着那枚染血的钢铁口套,目光颤动不知在想什么。
    就在女修被人拖下去的那一瞬间,他仿佛透过层叠着的人群,又望进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只不过,如今,那双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执念与怒火。
    他看见了。
    他看见那个女修对着自己,对着人群,张开了血淋淋的口腔。
    她在说:
    ——【愿你们,不得好死。】
    “……别开玩笑了。”
    片刻,顾辞舟按捺住自己剧烈疼痛的喉口,嗤了一声,“舌头都没了,拿什么诅咒人啊。呵……要是从开始就一直当个‘小哑巴’,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清水术冲淡了台阶上的血迹,除了隐隐约约弥漫的腥气,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交易集市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千机门与东璃派相谈甚欢,就好像他们掌门的亲子从未死去,也从未……有过这么一个,因其而获罪的,哑巴师妹。
    “……”
    人们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在隐隐扭曲的空间波动下,一个人影就站立在他们的边上,垂下的指节死死握着拳,通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场景。
    陆枢行指甲掐握在掌心中,几乎拼尽全力,才堪堪忍耐住将人群给撕得粉碎的冲动。
    这是呈现记忆。
    他在心中第无数次告诫自己,别毁了她的神府,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没有人能看得见他这个来自不同时间线上的旅人,毕竟,这些看似真实无比的场面,也不过是截取于一段过往的记忆而已。
    都已经过去了,这只是段记忆而已。
    陆枢行反复在心中给自己下暗示,可他的手腕仍旧在剧烈地战栗着,好像再多待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倾泻的恶意。
    事实上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点程度的虐待,比不过曾经待在聻狱底层的九牛一毛,陆枢行什么都见过,按理说不至于连这都承受不了。
    可他向来挺得笔直的腰背却躬了下去,胸膛中堵胀着的负面情绪几乎另其作呕,压得他嘶嗬着呼吸,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记忆片段的呈现并不会关心深陷于其中的人所诞生的情绪,它们只是按部就班地继续着。
    于是接下来,陆枢行就看着那女修被丢入水牢,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昏迷又清醒,看着她尝试了无数法子脱离牢笼,看着她以断舌挤压着发声,所得到的却只是喑哑不成句的哀吟。
    所有人都以为这种程度的伤,再加上所处环境,没几天她就会死去的。
    但是她没有。
    她在那座昏暗黏腻的牢笼里活了三年,每一天,每一秒,她都在挣扎着活下去。腐蛆爬满了伤口,水生植物与她的身体长在一起,还有那个空荡荡的,血肉模糊的口腔。
    陆枢行胸膛剧烈起伏着,几乎跪在齐腰的脏水中。
    他伸出透明的手臂一遍遍地去抱住那个人,口中颤抖的话语到最后甚至变成了哀求。
    “别这样,别这样……岁杳……”
    从前被驱逐到聻狱的时候,没有人比陆枢行更渴望活下去。
    他知道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只有活着才能报仇,所以哪怕是被剥皮抽骨,被肢解砍碎,陆枢行拼着一口气也要活着。
    而现在他感到恐惧。
    他已经预见了后面的结局,他无力阻止,只能一遍遍地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以无人能听见的口吻求她。
    求她不要再痛苦。
    视野范围中尽是刺目的血色,陆枢行双眼泛红,却在这个时候,感受到怀中的姑娘似是动了一下。
    她偏着头,因长期看不见光亮而失焦的眼珠缓慢地转动起来。
    她似是在感知某人的存在。
    即便知道只是一段过往的记忆呈现,陆枢行依旧激动起来,虚影手臂穿透了对方的皮肤,开口生怕惊扰到对方似的轻声唤起来。
    “岁杳……杳杳……”
    “s……啊%……”
    她喉咙中突然发出一段无意义的碎音。
    陆枢行心脏发疼得几乎令他昏死过去,压抑着所有情绪,唤道:“杳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