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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滴着水的长腿甫踩进门槛,一把过度担忧所致的暴躁男嗓循着空气而至。
    「子轩,你发高烧感冒了,还外出——」
    王子轩闻言脚下一顿,湿漉漉的衣衫滴下来的水于他的鞋旁留下一摊水。
    「我只是凑巧记得有些事要做……」王子轩嘎声解释,可低垂的长睫却洩漏了他极力隐藏的情绪。
    王子骏躁步走近那俱落泊的长躯,神情暴躁地摇晃王子轩略显单薄的双肩:「有些事做,有什么要事紧急到即使发高烧犯感冒都得做?」
    在兄长既锐利且紧迫人的眸光底下,王子轩骤感心一怯,低瞳含糊其词:「就一些要紧的事……」
    熟知弟弟个性的王子骏马上从那张表情不自然的脸皮上看出些许端倪,口吻篤定地问:「会是什么要紧的事?那个清汤掛麵的事?」
    被冰冷雨水浸湿一身的男躯听罢一震,紧抿着冷得发紫的唇,未有答腔。
    乍见弟弟一脸压抑,王子骏胸口一揪,即使对方的体形跟自己的相距不远,他还是认定对方身子单薄,需要好生保护,故他未有询问对方的意愿,便一把将对方纳入怀内,给予最扎实温暖的安慰:「我果然没猜错,又是那个清汤掛麵做的好事——」
    「……」王子轩没答腔,仅像是抓着救命浮木一样抓紧对方胸前的衣衫,依赖性十足的整个贴上去,汲取对方身上那令他心安的体温。
    如此沮丧的举措,教王子骏胸口又是一揪,愤然质询:「清汤掛麵又对你做了什么?」
    欠血色的唇抿了抿,王子轩才开口答腔,强逼自己将艰涩的言词连同内心的抑鬱一併溢出体外:「她没对我做什么……」
    「没对你做什么你会像头死狗?」王子骏愤怒责骂,可一双健臂却矛盾地把那俱冷得像块冰的男躯拥得更紧,给予更多实在的安慰,直教心情已直达谷底的王子轩情绪更加波动,薄唇抖动了数来遍还是吐不出片言隻语。
    敏锐的察知弟弟的脆弱,王子骏更为火大,捺不住在这个敏感的当口追问更多内情:「清汤掛麵又对你做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对我做……」王子轩语带迟疑地答,那个欲言又止的回应成功挑起了王子骏敏感的神经,使得王子骏再也抑制不了躁动的脾气,衝口而出:「清汤掛麵当着你面跟别的男生走在一起,是不?」
    「……」王子轩闻言不语,但身体明显的震动却洩漏了他最真实的情绪。
    即使他再想掩饰,亦然。
    「我说中了吧?子轩。」王子骏续问,字里行间多添了几分无可奈何。
    尔后是片刻的静默,王子轩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是的。」
    胸口又是一揪,王子骏重重叹了口气,才训斥:「既然清汤掛麵都跟别的男生走在一起,你就放手,别再对她执迷不悔了——」
    纵然语气颇重,但语息间流露出叫人心头一热的暖流。
    言词的温暖与体内的寒流形成强烈对比,使得王子轩又是一阵情海翻波。
    「……我知道。」
    王子骏闻言又忍不住一叹,没好气地开腔:「知道还自虐的看她跟别人卿卿我我?」
    可换来的就只有令人无语的沉默。
    「……」
    宛若能理解沉默背后的意思般,同样高大的男躯僵了僵,追问更多不知道的内情:「你可别跟我说是你一手一脚撮合她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可得到的依然是儼若默认般的沉默。
    「……」
    使得王子骏又不禁为自家弟弟的堪坷爱情叹了将近一年份量的气:「子轩……你这样做跟自虐有何分别?」
    其后又是一刻令人郁闷的冷默。
    在王子骏不住再度开口的时候,衣襟被沾湿的胸怀传来战战兢兢的嗓音。
    「有分别,皆因……就只有这样,我才能放手……所以我只能这样做。」
    ※※※
    「回去找他吧,我也是时候回去找回头草了——虽然被骗的感觉真是很不好受,但我真是不习惯呼吸没有她的空气——」
    回去找高人……
    回去找……
    「你没发现到自己喜欢上王儿吧?」
    喜欢,皇上说她喜欢高人……
    的确……她是喜欢高人的……
    所以,她要去找高人……
    要马上找高人跟高人说她心里的想法,要马上,要马上——
    她是这样打算的,但指尖迟迟未能落在智能手机的触控式屏幕上。
    怎……么了?
    她不是这样的,做事向来不是这么畏首畏尾的……不是这样的……
    换作是平时的她,一早已敲下屏幕拨给高人了……不,换作是平时想做就做的她,早在大饭店里打电话给高人,不会待到回家才看着手机好纠结一番,还要一纠就纠结数小时,完全有违她的日常风格。
    她有命令自己的指尖撳下去,但纤指始终不听使唤,迟迟未有依令行事。
    ……实在有够没用。
    赶快撳下去拨电话给高人,赶快,她反覆催促自己,但指尖终究凝滞于半空中,没有撳下去,周而復始。
    她有想过不打电话,改发简讯,但十指仍没有丝毫挪动的跡象。
    结果,她就握着手机、盯着早已暗下来的屏幕纠结到翌日早上。
    别人说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会说每一天都是一条好汉,无奈她这条好汉来到第二天还是一个盯着手机发呆的懦夫。
    虽然很没用,但没关係!
    她大可以回到大学才跟高人诉说她的想法!
    虽然一想到要面对面剖白真心,心里就不争气的感到有点胆怯,但……
    她一定要向高人表白!一定要让高人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她向来觉得表白什么只要做主动就自然可以获得对方的青睞,可她今回却变得特别彆扭,竟然在衣柜外头踱来踱去,拣来拣去都拣不出个所以来——
    这不是令人最无力的,皆因最令人无力的是——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找高人告白的时候,有友人前来阻她去路。
    「佩佩、佩佩——」
    「我现下有——」丁佩佩立马打断对方,可「要事得办」四隻大字尚未成音,便被友人甲没头没脑的追问声音所盖过。
    「是不是真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纵然知道现下不是研究这些的时候,她还是会捺不住好奇心的驱使,顺着友人甲的话问道:「什么是不是真的?」
    结果她获得可媲美五雷轰顶的一句。
    「我听格格说近来王子和美术系的搭上,是不是真的?」
    「你先前跟王子闹翻是因为王子劈腿吗?」友人甲兴致勃勃续问,压根儿没发现到丁佩佩神色有异。
    突如其来的资讯太令人震惊,丁佩佩好良久才找回自己难以置信的嗓音:「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他……跟美术系的搭上?」
    乍见丁佩佩表情震惊,友人甲才晓得自己祸从口中,匆匆拋下一句就想逃之夭夭:「咦,你不知道这个吗?我以为寧寧跟你说了——那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可不想被寧寧抓着来骂——」
    却惊感肩际一紧,赫然发现自己被对方给一把抓着,而惊得屁颤屁颤的。
    「佩、佩——」
    喉际忽感乾涩难受,丁佩佩唇抖了个两三回才能成功溢出震惊的声音来:「高人他……跟美术系的谁搭上?」
    「佩佩……」
    丁佩佩亟欲淡定地追问,无奈出来的嗓音难听得很:「跟谁搭上啊——」
    紧张的嚥了嚥唾液,友人甲才战战兢兢地道出五隻字:「就唐依依啦。」
    陌生的名字一落,丁佩佩再次尝到五雷轰顶的滋味,心绪紊乱得犹如麻花一般,得费上不少气力才能逼出卡死于喉咙深处的嗓音:「唐依依……怎么我会没听过这个名字的?」
    敏锐的感知气氛有异,友人甲感到更担忧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没听过很正常啊,她又不像你这么有名——」
    丁佩佩又是一怔,好一会才追问更多:「她……那个唐依依是怎样的?」
    「这个嘛……」友人甲欲透露更多,无奈衣领被揪着,以致下文迟迟未能出口,使得丁佩佩更焦躁难安。「那个叫唐依依的是一个怎样的人?」
    「就……」不安的吞了吞口水,友人甲才接续下去:「跟那个邪恶灰姑娘一样啊……」
    丁佩佩听罢又是一震,唇震了两震才探问:「跟邪恶灰姑娘一样即是?」
    「就长相很平凡,是属于耐看那类,据说这个叫唐依依的在美术系都蛮受男生欢迎——」友人甲霹靂啪啦说了一大堆,可丁佩佩在乍听见「平凡」二字那刻开始,就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沉思,压根儿没把之后的话给听进耳内。
    「平凡?长相平凡……」
    高人喜欢跟长相平凡的……跟长相平凡的女生走在一起……不会吧?
    乍见丁佩佩面色更加难看,友人甲担忧地询问,扯回丁佩佩早已飘远的心神:「佩佩……你还好吧?」
    「我想外出走走……」丁佩佩虚应,宛若一缕失去依傍的无主幽魂般。
    眼见丁佩佩表情十分不对劲,友人甲捺不住开口规劝:「我劝你别走得太远——」
    「为什么?」
    岂料又不小心祸从口出。
    「因为今天是abl冠军赛,音乐系对美术系,王子都在篮球场那边,那个美术系女生应该也在啊——」
    「啊,我不是有心的,佩佩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啦——
    友人甲想这样说的,可丁佩佩却在她把下文说出来前,像支箭似的走出练习室,直教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佩佩——」
    丁佩佩一直跑、一直跑,一直向距离舞蹈系有好一段距离的篮球场跑,她没法形容当时的心情,只知道每走一步,胸口就沉重一分,当她听见大眾欢呼喝采声,她的胸口几乎沉重到她没法继续向前踏出一步。
    皆因,她看到了。
    她亲眼目睹他一面欢悦的抱起一个女生转圈。
    这个女生有一头如瀑布般的乌黑长发。
    平凡的长相、黑色的长发、女孩子的装扮……
    一切一切都让她联想起邪恶灰姑娘。
    他说过发自内心的笑容会连眼睛都跟着笑的。
    她看到了,即使距离很远,她还是看到了那达至眼眸的笑意。
    那是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从未看过他笑得这么灿烂……
    这大概是比和她相处时还要来得真心的笑容。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笑容偏偏不是属于她的?
    她想走上前质问高人,可两腿却像是偏要跟她作对似的,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她看见那个女生揪着他的球衣吻他的时候,还是未能挪动分毫。
    她想开口喝止那个女生,很想,但声音却梗在喉间,没法顺利溢出。
    平凡,平凡,她再一次输给平凡的女生。
    无论是皇上或是高人,都选择了平凡的女生。
    得知皇上喜欢邪恶灰姑娘的时候,她感到很气馁,但她很快就恢復干劲,立誓要从邪恶灰姑娘手上抢回皇上。
    但今回,她没感到气馁,只感到可怕的失落感正逐步逐步淹没她的思绪。
    ※※※
    她失心了。
    自她亲眼目睹那个跟邪恶灰姑娘很相似的女生强吻高人的那一刻起,她就经常处于魂不附体的茫然状态了。
    不管是吃着、舞着,她都魂不守舍,满脑子都是高人被别的女生强吻的一幕,满脑子都是……
    她也不想这样的,但她控制不了,脑海里尽是那幕令人呼吸一窒的画面。
    她有强逼自己专心,无奈注意力始终未能集中。
    即使听从友人的劝喻往外头走走,郁闷的心情还是未能平伏下来。
    高人跟她不认识的女生走在一起了……
    高人跟……
    那个女生还要跟邪恶灰姑娘一样平凡,还要跟……
    难道平凡的女生才讨人喜欢吗?
    难道……
    她从没想过莫测高深的高人会跟其他人一样,从没想过……
    她一直以来都以为高人是喜欢……以为高人应该是喜欢……
    应该也是喜欢……她的。
    纵然高人不曾对她说过喜欢之类的话,纵然……
    她还是以为……之前还是以为……无奈现实却残酷的告知她高人由始至终都不是这样的……由始至终都不曾喜欢过她……
    她希望一切都不是真的,真心希望先前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她的幻觉……
    她是这样希望的……她是……
    冷不及防,一抹灰色的高大男影自她眼前掠过,于顷刻间夺去她的全盘思绪。
    这件衬衫……
    这身影……
    明摆着是——高人!
    是高人!
    她认得这件衬衫,也认得这件衬衫下的背部线条——
    是高人!一定是高人没错——
    眸光下意往上挪,果不其然,她对上了一整头熟悉的晦暗亚麻色。
    ?!
    果然是高人!光是看背影,便可以肯定这一点——
    便可以——
    扑上去抱着高人——
    没由来的,脑上驀地冒出这么疯狂的想法。
    只要扑抱高人,把高人抱得紧紧,高人就不会成为那个平凡女生的人——
    只要这样做,高人就会是属于——
    衝动的想法还没来得及附诸实行,另一抹娇小身影便贸然闯入她的视线范围内,于短瞬间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这……」
    还没来得及辨识那抹身影的主人是谁,丁佩佩便赫见该抹无比熟悉的身影主人伸手牵过娇小身影主人的手。
    乍见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那刻,她的呼吸一窒,身体僵在原地没法动弹。
    她想分开二人的手,她想走上前隔开二人,她想,她还想了很多,可向来身体比大脑还要快一步的她竟忤在原地,迟迟未能作出相对应的反应,即使大脑再三给予指示,还是没法依照大脑下的指示行动,仅能呆站在原处看着高人扳过该名女生的双肩,然后在该名女生表情惶张的情况底下,俯首吻上对方那张失措的唇。
    高人吻了别的女生……
    高人吻了……
    高人……
    她震撼当场,连半根指头都动不了。
    尤其是当高人不晓得是有心抑或是无意的情况底下微侧过首瞄了她一眼的时候,她几乎是整个僵硬掉。
    不但僵硬掉,连呼吸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办不来,完全违反她的一贯风格。
    高人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吧……
    不知怎地,脑中突地窜出这样的想法。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高人怎可能会是做这种事的人?
    高人怎可能会……
    她极力抹杀掉这个可能性,可脑袋却儼若失控似的不断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断为那记不经意投来与她眸光相抵的眼神鬱结在心里……
    事有凑巧?
    应该是事有凑巧吧……
    应该是……
    她认识的高人不会做这种事,她认识的高人……
    也不会吻其他女生……
    她认识的高人……
    她满脑子杂思,思绪如麻花般缠绕在一起,怎样解都解不开,直到震撼画面结束,直到製造震撼的始作俑者双双离去,还是解不开,有的就只有缠得更紧的份儿。
    ※※※
    高人交了女朋友了……
    高人交了女朋友了……
    作为朋友,她应该要替高人高兴的……
    就算不作为朋友,作为兄弟的,都应该要这样……
    应该……
    但心里却很不舒坦,宛若有什么不快情绪正在持续蕴酿似的。
    「佩佩,你怎么一面闷闷不乐?」舞蹈生甲表情担忧地问,稍微扯回丁佩佩飘远的思绪。
    「我没有闷闷不乐。」丁佩佩虚应,彷彿心绪仍浸淫在负面的情绪里。
    「没闷闷不乐的话怎会五官皱得像个苦瓜一样?」舞蹈生甲又问,内心的担忧言溢于表,可丁佩佩非但一概视而不见,还破天荒的随口找个藉口搪塞,便继续让自个儿的心情待在负面的磁场里头。
    「我mc来了。」
    「mc来了?你的经期不是在月头吗?」舞蹈生甲神情诧异地问,使被负面情绪淹没的丁佩佩雪上加霜,所幸的是卓寧寧赶在丁佩佩被逼开口前叫停对方。
    「你别吵着佩佩啦,佩佩她心情不好——」
    这么一来,舞蹈生甲更加诧异了。「心情不好?为什么心情不好?」
    卓寧寧下意代丁佩佩答腔,却被舞蹈生乙抢先开口:「下?你可别跟我说发生了这么大件事,你身为契哥会不知情啊——」
    舞蹈生甲听罢一愕,惊问:「发生什么事?」
    未待卓寧寧给予回应,舞蹈生乙又抢先解惑释疑,毫不理会那俱神魂持续不在位置的女躯猛烈一震:「上两个礼拜音乐系的王子驘了abl总冠军——」
    无奈舞蹈生甲只有更茫然的份儿。
    「那是很值得庆贺的事啊,佩佩为什么会闷闷不乐?」
    「因为王子当眾抱起了一个美术系的女同学,而这个女同学当眾吻了王子——」舞蹈生乙紧接着又道,任卓寧寧再想喊住也喊不住,仅能眼睁睁看着伤人的讨论继续延续下去。
    「什么?!」
    「搞什么啊你,反应这么大——你真的不知道的?」
    「我这两星期都在外头忙着校外表演,哪知道这么多?」舞蹈生甲无奈辩驳,投向丁佩佩的眸光增添了不少关心。
    「总之呢,佩佩就亲眼目睹王子被别的女生吻啦——」舞蹈生乙续八下去,兴致勃勃的于在意者面前道别人是非,完全不顾及友人的心情。
    颇为担忧的望了望面色越来越难看的丁佩佩,舞蹈生甲试着突兀地提出没这么伤人的可能性:「会不会是那个女生单方面做的主动而已?」
    「又好似是,那个女生强吻得逞后就给逃了——」舞蹈生乙又抢白,压根儿不把卓寧寧的警告眼色放在眼内。
    乍闻八卦下文,舞蹈生甲登时傻住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逃了?那摆明是一厢情愿啊,佩佩,既然是自来的野花野草,就不用这么介怀啊——」
    舞蹈生甲极力安抚丁佩佩的情绪,可舞蹈生乙却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又将个人见解当成是事实真相来误导观眾。
    「但又貌似自来得不完全啊——是王子主动抱起那个女生在先的,还要是公主抱那种呢——要不是喜欢的话,哪会用这么费劲的方式来抱起对方?」
    敏锐的察知丁佩佩面色有异,舞蹈生甲连忙提出另一个可能性安抚对方的情绪:「说不定王子很壮,那点重量不算是什么吧……」
    爱道人是非的舞蹈生乙本能地接话,却在发言前被一把幽怨的女嗓盖过。
    「他在我面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幽怨,非常幽怨,宛若一缕找不着归家路的幽魂,听得周遭的人都噤若寒蝉,未敢贸然製造出半点声响。
    纵然人类天生爱探秘,可还是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询问类似的敏感话题。
    「他在你面前是怎样的?」
    沉吟片刻,丁佩佩才娓娓道出她认知中的形象,她表情惶惑,彷彿仍处于一片迷惘之中:「他在我面前时明明就很虚,像个绣花枕头一样……」
    舞蹈生甲听罢表情更错愕了,开口探问:「下……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结果稍一不慎踩中丁佩佩的尾巴。
    「怎可能是误会?我上回险些掉下扶梯,是他及时拉住我,之后我发现他扭到了——」
    这么一来,不知内情的在场人士均愣在当场,率先回神的则是舞蹈生乙。
    「要是这样子都会扭到,根本不可能抱起一个人,更别说是公主抱——」
    殊不知这样的想法误踩丁佩佩的死穴,激得丁佩佩脾气暴躁的反驳回去。
    「要你多话啦——」
    吼得多嘴的舞蹈生乙胆子怯了一怯,明明是自己无风起浪,还要装佯一脸委屈的模样。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深怕友人间的争论会引发争执,舞蹈生甲慌忙当起和事佬来着:「佩佩,那回事跟这回事是两回事,不能够混为一谈啊——扭到这一回事,无论是力大抑或是力小都有可能发生,避无可避啊——」
    岂料又误踩丁佩佩的尾巴,使得丁佩佩更激动,情绪略显失控地回驳过去,听得舞蹈生甲反应不过来:「都公开交往了还会有什么误会?」
    ?!
    ※※※
    故意的。
    他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故意在明知她在场的情况下亲吻别的女生。
    这是出于报復抑或是出于试探,他不太清楚,两者界线并不模糊,但他不确认自己是否同时具备这两类动机,仅知道当他瞥见她表情震惊,脸上甚至乎出现些许受伤之类的情绪反应的时候,他惊觉内心深处跃现了一份愉悦感。
    没错,愉悦。
    因瞥见她受伤而感到愉悦。
    愉悦,剧痛里的一丝愉悦。
    她是他爱上十多年的女孩,用心疼着的女孩,可他今回却出手刺伤她。
    不但出手刺伤她,还不住为成功刺伤她而心生窃喜。
    他知道自己很病态,但他还是想让她尝到他过往受过的各种痛苦煎熬。
    不但要她体会到他的痛,还要她比他痛上十倍或以上。
    这是他的自私,埋藏于心底深处的自私。
    那丝藏得极深的自私。
    为她,他爱到底,甚至为她掏心掏肺。
    可他到头来却悲哀的发现自己最爱的其实是自己。
    自爱上她那刻,不,自认识她那天起,不,说不定自出生那天起,他最爱的就只有自己。
    由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由始至终都是——
    冷不及防,一把震怒的男嗓破空而至,打断他反省的思绪。
    「王、子、轩——」
    循声抬首一瞧,对方是她其中一位契哥。
    几近是乍见对方的脸的一瞬,那张总能揪紧他胸口的面容自他脑际成形。
    顷刻间,一股强烈的自厌感油然而生,直教他不禁皱了下眉头。
    他想像平日一样以绅士模样来应付眼前人,但脑海里那张俏丽脸容却持续叫他情绪波动,没法维持脸上的绅士面具,而他亦懒得强逼自己调整面部表情和态度。
    「找我有事?」王子轩漠然开腔,嗓音冷得异常,几可与周遭的冷风为伍。
    他的嗓音很冷,可那张原是轮廊冷峻的脸更冷,无他的,皆因他连一个业务性笑容都懒得施捨,间接使周遭气氛更僵,亦令专程来算帐的舞蹈生甲更为火大。
    「王子轩,你这个混蛋——」
    舞蹈生甲忿然向王子轩挥出强而有力的一拳,王子轩不慌不忙,歪头避过,气得舞蹈生甲再度出拳,但还是被王子轩巧妙地侧身避过。
    拳头几番落空,舞蹈生甲更气,气败急坏地道:「你果然是骗佩佩的——」
    王子轩闻言面色微沉,开口澄清:「我从来都没欺骗过佩佩。」
    他的嗓音醇厚依然,但多掺杂了一丝不显着的冷。
    纵敏锐察知对方的不悦,舞蹈生甲还是没打消他替友人抱打不平的念头,一记扎实有力的拳头又直往对方的身上送去,却被王子轩轻易躲过,不但拳头再次落空,手肘处还白挨了一记,痛得他没法挥出另一记拳头。
    「没欺骗过佩佩?你明明不是不会打的绣花枕头,但你却骗她说你是——」
    「我从没说过我是不会打的绣花枕头。」王子轩冷声纠正,原已严峻的面色旋即沉了好几分,好不骇人,可未有吓退执意替好友讨回公道的舞蹈生甲。
    「要是你没说过的话,佩佩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佩佩会拿这种事来冤枉你——」
    三番四次乍闻那个总能牵扯他心绪的名字,王子轩的面部肌肉绷得更紧了,薄唇溢出的每字每句都绷得极紧,宛若再紧一点就会绷断似的。
    「她只是误解了我的话而已,我说过『我觉得挨她一拳会英年早逝』。」
    舞蹈生甲想为友人说些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遭到王子轩抢白。
    「再者,我只会借力打力,就某个程度而言,我都符合『不会打的绣花枕头』这一点。」王子轩漠然补充道,嗓音较先前还要冷上数分。
    那份冷如利箭刺中舞蹈生甲的胸口,冷得舞蹈生甲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慄,但为了替重要的人讨回一口气,舞蹈生甲还是硬着头皮再开口责备对方。
    「既然是佩佩自己搞错意思,那撇去『不会打』这一点不谈——你为什么要欺骗佩佩的感情?!」
    「我从没有欺骗过她的感情。」王子轩反驳,语温又急降了几分,透着一丝令人毛发耸然的森冷,但为了好友,舞蹈生甲还是强逼自己继续追究下去。
    「没有?劈腿都不算?还是你想纠正我说是『始乱终弃』?!」
    「我没劈腿,也没始乱终弃。」王子轩立即否认,这回,多了几分紧绷。
    不但嗓音、表情、肌肉紧绷得很,还浑身迸发出叫人自动退避三尺的肃杀之气,该股气压极低,低得儼若能将周遭气温急降至零下十多度。「没劈腿?你跟我说你没劈腿?你跟佩佩在一起,又跟那个美术系的走在一起,不是劈腿是什么?!」
    宛若尾巴被误踩似的,王子轩面色丕变,态度恶劣地吼回去:「我从没跟佩佩在一起——」
    吼得舞蹈生甲更火大,大声吼回去,毫不理会周遭是否有观眾:「你那一阵子天天跟佩佩出相入对,佩佩一下课就来找你,不是『在一起』会是什么?!」
    王子轩闻言胸口更闷,牙忿然一咬,反击回去,宛若要将屯积于胸腔处的不满一併宣洩出体外:「佩佩是来找我教她倒追皇上而已——」
    不曾料想过对方会说上近乎毁谤的一番话,舞蹈生甲的态度也跟着恶劣起来:「怎可能?我是她的契哥,我很了解她的想法——」
    乍闻某个在乎得很的字眼,王子轩心上那根刺又往心脏刺深数分,痛得王子轩俊帅的五官紧拧成团,表情乍看起来有点狰狞,有点像困兽的歇斯底里:「了解?多了解?会比我了解吗?我那一阵子几乎天天跟她相处,我一定比你还要清楚她究竟想怎样。再讲,她最初会主动跟我接触都是为了皇上——」
    那失控的态度、那深植于眼底深处的绝望感慑住了舞蹈生甲的心神,致使舞蹈生甲怔忡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找回替友人澄清的嗓音:「当初是这样没错,但佩佩她——」
    无奈用作解释的话还未说完,便惨遭抢白,连夺回发言权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但是,她的眼里由始至终就只有皇上而已——」
    仅能忤在原处看着那个理应受尽千夫所指的男人。
    「仅至如此而已。」
    看着那个理应挨上至少一吨指责的男人表情受伤地道出每字每句。
    「所以,我没有劈腿,也没有始乱终弃。」
    绝情的每字每句。
    「皆因,我和佩佩由始至终都没开始过——」
    乍听似绝情,实则教人心酸的每字每句……
    「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去接她,先离开了,再见。」
    那一刻,他可以很肯定一点。
    直到对方愤然转身离去,他还是可以很肯定上这一点。
    「另外,我衷心希望你别再因为佩佩的事来找我,我不希望我现在的女朋友对我有所误会——」
    这个男人是用心爱着佩佩的,大概比谁都还要用心。
    「话已至此,再见——」
    正因为太过用心,所以比谁都还要伤得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