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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卫戟顿了下垂首道:“老侯爷……皇上做事自有他的打算,臣天生愚钝,不敢妄议圣意。”
    梓君侯一笑:“你一直不插手皇上的事,这难得的很……”这也是太后一直懒得插手他和褚绍陵之事的缘故,卫戟从来不会仗着褚绍陵的宠爱揽权,让太后想要发作都寻不出由头。
    “对了,老夫想问你一个事儿……”梓君侯年纪虽然大了但声音不抖不颤,中气十足,慢慢的说起话来听着舒服的很,“卫大人出身行伍,想来对兵器多有了解,老夫曾听人说,这炼兵器时,要用铁反复捶打,百炼成钢,做出来的兵器才能锋利,但又有一说,说这钢不可太纯了,过刚易折,想来卫大人也听说过吧?”
    卫戟点头:“确实如此。”
    梓君侯温和一笑:“万事若是做绝了,就过犹不及了,皇上身上戾气过重,就像是一柄利剑,杀人如麻容易,震慑四夷容易,伤人害己……也容易。”
    卫戟心中一凛,梓君侯继续道:“卫大人明白老夫的意思了么?”
    卫戟点了点头:“不瞒老侯爷,卫戟有时也是会劝的,但……一是卫戟自知资质平庸,怕胡乱劝谏一番倒是坏了皇上的事,二是皇上也不是很听晚辈的,劝的狠了也会发脾气……”
    梓君侯笑笑:“但皇上一直没将卫大人如何啊,可见卫大人在皇上心里还是有分量的,老夫知道卫大人的难处,老夫只是希望卫大人……在皇上要杀人前劝上一劝,卫大人心性纯善,如此既可以化解了皇上的戾气,又可让世人明白卫大人的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卫戟抿了下嘴唇点头道:“晚辈明白了。”
    梓君侯叹了口气:“若是从前……老夫定然不会来跟卫大人说这些,不瞒卫大人,老夫之前对卫大人多有误会,直到如今才明白过来,是老夫以前糊涂了。”
    卫戟一愣,忍不住问道:“老侯爷是误会了晚辈什么?”
    梓君侯沉声道:“也算不上误会,只是老夫以前并不知卫大人的为人,西夷一战后老夫听说了前线的情形,卫大人不惜己身,几次为皇上挡下刀枪,后来更是拼死拦下了那份和约,最后又劝服了皇上赦免了西夷百姓……这桩桩件件老夫听说后莫不佩服,别人只说卫大人仁厚不忍屠戮,老夫却明白……卫大人是为了保全了皇上的名声,这份大恩德,老夫谢过了。”
    梓君侯起身就要作揖,卫戟连忙拦住了,急声道:“老侯爷不可!晚辈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梓君侯叹了口气:“所以老夫才要托付卫大人,以后万万要同当初战场上一样,多……多劝劝陵儿,他命苦,所以性子毒了些,老夫总怕他会伤了自己,皇上身边若总有卫大人相伴,时时替他将锋芒遮掩些,就正好了。”
    卫戟垂首:“晚辈谨遵老侯爷教导。”
    里间阁子褚绍陵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茶,听完身后宫人禀告点了点头的:“去吧。”
    褚绍陵心中轻笑,自己眼光不错,卫戟就是有种能耐,能让身边的人喜欢他,梓君侯同卫戟一直毫无来往,现在老侯爷对卫戟也慈和的很了。
    卫戟跟梓君侯说完话后就进里面来了,装作没事一般依旧立在褚绍陵后面,褚绍陵也不戳破,看完折子就带着卫戟回乾清宫了。
    馥仪正在跟宁太嫔说话,听说褚绍陵回宫了命奶娘将卫瑶抱了过来,褚绍陵进了寝殿逗了逗孩子笑道:“果然有几分像你呢,这眉眼,这鼻子,都像你。”
    卫戟笑笑:“越长越像,还没足月的时候更像公主一些,后来越来越像大哥跟我了。”
    褚绍陵拿过拨浪鼓轻轻摇了摇逗卫瑶来抓,不经意问道:“刚外祖父跟你说什么了?”
    卫戟顿了下,略过梓君侯夸他的那些话,其余一字不差的跟褚绍陵说了一遍,褚绍陵一笑:“王慕寒一直说我身边有你甚好,如今外祖也喜欢你在我身边了,可见你多能得人心。”
    卫戟垂首:“臣不敢,不过是梓君侯客气罢了,臣心里明白,不敢逾矩的。”
    “就是让你逾矩……”褚绍陵将拨浪鼓递给了卫瑶,转身笑道,“这样挺好的,我喜欢别人都喜欢你。”
    卫戟不大明白,转头正看见卫瑶手小拿不住拨浪鼓,一松手掉了下来,卫戟一把抄过,卫戟低头看了看那拨浪鼓,牛皮的鼓面,上面蒙着一层五毒丝绣,拨浪鼓的把手是白玉的,两个珊瑚坠子红艳艳的惹人喜欢,卫戟细看那坠子上面竟密密实实的刻着“平安”“福寿”等字样,卫戟失笑:“一个小孩的玩意儿做的这么金贵做什么?”
    褚绍陵一笑:“这算金贵么?”
    卫戟点头:“这还不算?男孩儿不用养的太细致了,吃穿上不亏着就罢了,不然怕成不了大器,皇上久住宫中不知道外面的情形,臣幼时家中算不得富贵也颇为殷实,但臣进宫前从未见过这些东西……说起这个来,当初臣刚搬进碧涛苑时看着皇上那六星形的斗柜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开呢……”
    褚绍陵一笑:“所以将你那小包袱就摆在了斗柜下面,可怜兮兮的……”
    卫戟笑笑,接着捏了捏卫瑶的小脸笑道:“瑶儿以后必然不会再出臣这样的笑话了,但也不能太娇养了,臣以后还想着将瑶儿也送到军中去……”
    “想都别想。”褚绍陵打断道,“你该受的罪也都受了,出生入死的挣下了荫庇还不该让瑶儿多享享福么?”
    褚绍陵抱起卫瑶来笑笑:“长平侯不用有什么本是,有朕在,让他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就罢了,若这孩子是有些天资的,那就先让他考科举,再进翰林,历练上几年就让他上朝来听政,听上个几年就可进内阁了……”
    卫瑶睁着眼睛定定的看着褚绍陵,卫戟失笑:“皇上想的倒是长远。”
    褚绍陵将卫瑶放回榻上一笑:“你前面受了那些罪到了今天的情形,让瑶儿从小就稳稳当当的是应该的,我会好好护着他。”
    卫戟笑笑:“皇上说什么呢?臣哪里受过什么罪?臣还不到十五岁时就……就被皇上带在身边了,一点点提携臣到今日,臣才真是一点苦都没吃呢。”
    褚绍陵淡淡一笑没接话,他说的不只是卫戟之前吃得苦受的罪,他说的还有前一世……
    褚绍陵闭了闭眼,一笑道:“那还有前十五年呢?行了,瑶儿以后的事自有我安排,不许你多言。”
    天生好命的卫瑶瞪着眼看看褚绍陵又看看卫戟,最后还是张着手要卫戟抱,褚绍陵失笑:“小没良心的。”
    两人逗了会儿孩子就去用了晚膳,晚膳后卫戟记挂着卫瑶还是回寝殿暖阁来哄孩子,褚绍陵也跟了过来,陪了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道:“孩子还小,在这过夜怕是不妥,万一冷着了热着了怎么办?还是送去让馥仪看着吧。”
    卫戟也怕这孩子在这呆一晚不行,点头道:“皇上思虑的是。”
    褚绍陵命人准备了暖轿送奶娘和卫瑶去馥仪那,转过头来对卫戟笑笑道:“也没别的事了,安寝吧。”
    卫戟看了看时漏低声道:“现在就躺下……是不是早了些?”
    “让你躺下又没让你睡下……”褚绍陵一笑走近揽着卫戟的腰轻声道,“我今天心情好,听话,别败我的兴致……”
    卫戟顿了下道:“今天皇上不是……不高兴了么?”
    褚绍陵反应过来卫戟说的是有人蓄意造谣的事,不甚在意道:“那是小事……”
    今天梓君侯对卫戟的态度让褚绍陵很高兴,若是站在梓君侯的角度上都会真心的接受卫戟,并对卫戟这个位置有所期望的话,可见让别人接受卫戟也不会很难。
    褚绍陵心中自有他的算计,低头轻吻卫戟的唇,温柔的抚摸卫戟的后背哄他,卫戟也不再十分推拒,两人正情投意合时外面王慕寒进了内室来在暖阁外出声道:“皇上,刑部尚书左大人送了一封折子上来,说是有急事请皇上批示。”
    褚绍陵不耐烦的坐起身来,卫戟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下,低声道:“左大人今日被皇上吓着了呢,忙不迭的去查案子了,竟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褚绍陵闻言撑不住也笑了,低头在卫戟颈间轻咬了下轻声道:“胆子越来越大,都敢打趣我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折腾你……”
    卫戟摸了摸被褚绍陵咬的地方耳垂红了起来,褚绍陵满意一笑起身转过屏风整了整衣裳淡淡道:“拿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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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慕寒也知道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小心翼翼的躬身将折子递了上来,褚绍陵拿过打开看了看一笑,“左大人办起案来倒是快……”
    下午的时候不过是随口吓唬了他们几句,这才几个时辰啊,竟将人都已经扣下了。
    里面卫戟收拾好衣裳也出来了,王慕寒躬身,“卫大人好。”
    卫戟点点头,“公公好,皇上……可是查出来了,”
    褚绍陵点点头将折子递给了卫戟,卫戟细看,他原本以为敢闹出这样大的事的人必然背后有什么大势力,要不然就是甄家或是褚绍阳的旧部什么的,没想到竟只是万善镇里的一个道士。
    这个道士姓沈名万山,外面传此人为“沈神仙”,以前在南方卜卦,后来不知为何得罪了当地的里正活不下去,当时正赶上褚绍陵大军凯旋回皇城,沈万山就随西征大军一路北上来了,原本在皇城边上以给人卜卦,给宅子看风水为生,一月前去了万善镇给一处凶宅做法事,不知怎么的就住在了万善镇中,号称自己是神仙下凡,乱世中来普渡众生的。
    沈万山跟自己那几个徒弟装神弄鬼的竟唬住了万善镇里的人,加上这一段日子皇城中总有大丧事,沈万山更是有的发挥了,跟百姓说新帝是下凡来历劫的仙人,新帝暴虐,与他在天庭时就不睦,如今自己见他来危害百姓不得已也来到凡间,只为了普渡众生免得遭受褚绍陵的荼毒。
    沈万山自己说还不算,又徒弟暗自教导万善镇里的幼童,教他们传唱歌谣,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的,不少人竟信了他的说辞,真将沈万山当神仙似得供了起来,每日里供奉不断,不到一个月的功夫沈万山收了数百徒弟,已然形成了气候。
    卫戟叹为观止:“这沈万山……别的不行,造势倒是个好手。”
    褚绍陵若有所思,淡淡道:“百姓纯善,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只一心想吃饱饭,鼓动他们最是容易,更何况原是有些捕风捉影的依据的,人对鬼神多有敬畏,拿这个来造势最容易。”
    卫戟看着折子:“他说……皇上是下凡历劫的仙人?”
    褚绍陵笑笑:“你信?”
    卫戟正色点头:“皇上本就是天人,别的是瞎说的,这个是真的。”
    卫戟细看那折子低声道:“如今这沈万山和他的徒弟都关起来了,皇上预备如何?”
    褚绍陵冷笑:“原先不是说了么,为首者诛九族,其余者诛三族,等刑部细查结案后诛沈万山九族,诛其弟子三族。”
    卫戟想到了白日里梓君侯对他说过的话,犹豫了下低声道:“皇上刚说了,百姓纯善,只是被这妖道迷惑了,他收的那些弟子多是万善镇里的百姓,他们家里人也都是寻常百姓,真的诛三族……”
    褚绍陵淡淡一笑:“没诛他们九族就是朕仁慈了,卫国公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来跟朕求情么?”
    褚绍陵并没将内室的宫人打发了,王慕寒和十几个宫人听了褚绍陵的话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王慕寒跟着褚绍陵时间最长,听出来褚绍陵已经动气了,怕卫戟受了连累,一笑道:“皇上,卫大人最是个心慈的人,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卫大人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许多呢?”
    卫戟早也摸透了褚绍陵的脾气,心里也不很害怕,躬身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沈万山罪无可恕,诛其九族太宽宥了,皇上不如……诛其十族,连着他的那些徒弟一起斩了。”
    褚绍陵明白了卫戟的意思,忍不住轻声笑了:“然后他那些徒弟的三族呢?”
    卫戟见褚绍陵消了气放下心来,笑道:“皇上仁德,都诛了沈万山的十族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就罢了吧?”
    褚绍陵失笑:“罢了,都听你的。”
    王慕寒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不禁佩服卫戟,褚绍陵放下脸时也就他还敢接着劝谏,王慕寒奉上笔墨来,褚绍陵在折子上交代了几句王慕寒带着宫人退下了,褚绍陵揽着卫戟一边轻吻一边问道:“以前装生气还能吓吓你,现在也不害怕了,是长大了所以胆子也大了?”
    卫戟抿了下嘴唇:“皇上就算真的动怒也不会对臣如何,何况只是吓唬臣呢?臣恃宠生娇,所以放肆了。”
    褚绍陵一笑:“越来越会哄我了,没事,我就喜欢你放肆……”褚绍陵在卫戟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卫戟耳朵瞬间红了,褚绍陵笑笑拉着卫戟转过了屏风……
    沈万山的案子没几日就了结了,刑部尚书见褚绍陵不欲多做杀戮倒回不过神来,躬身问:“皇上,不再多加惩处沈万山的徒弟了么?”
    褚绍陵点头淡淡道:“卫爱卿劝诫了朕良久,那些人的家里人多是平民百姓,无辜受牵连也是可怜,朕心不忍,就放过吧。”
    刑部尚书闻言忍不住看向卫戟,卫戟依旧是人前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刑部尚书点点头:“圣上仁德。”
    褚绍陵偏过头看了卫戟一眼,一笑:“此事不过就是一个妖道假借神明的闹事,说起来也只是为了银钱罢了,这事不大,但朕不希望以后再出现这种妖人,他能借着个什么名头聚众敛钱,那岂不是也能借着什么名头收兵造反了?”
    梓君侯点点头:“正是,以后各地的官员更应留意些,万万不可让这些人钻了空子,这样的事不能再出了。”
    早朝之后褚绍陵打发卫戟去军中给卫战送一封折子,自己留在承乾宫密召了钦天监中人议事。
    钦天监的正使自褚绍陵登基后还没有幸得见天颜,这会儿听到传唤忙不迭的来了,磕过头后却不见褚绍陵有动静,正使等了一会儿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瞅见褚绍陵在看着自己,连忙又低下头去。
    殿中安静的很,褚绍陵随意的摆弄着一串佛珠,慢慢道:“自开春这天气一直不好,今年何时才能天暖?”
    正使叩首道:“回圣上,今年年景不好,臣等已经算过了,总要过了二月才好些。”
    “哦……那也没几日了。”褚绍陵慢慢的数着佛珠,半晌又问道,“前几日,皇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沈万山的事,你可清楚?”
    正使顿了下点点头:“臣略有耳闻。”
    褚绍陵笑笑:“说起来这沈万山与你们倒是路数也差不多,都是掐指一算定乾坤,随随便便就能看见别人前世今生,实在有趣。”
    正使闻言额头上浸出汗来,连忙剖白道:“皇上!臣等从未妄议过朝政!钦天监的差事都是世袭,臣等自小跟着叔伯学着看天象看星辰,别的一概不通,殿下刚说的这些臣丝毫不懂。”
    “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褚绍陵含笑看着正使淡淡道,“你们哪里只会那些呢,批命数断命格的事,你们也会啊。”
    正使连忙摇头:“那沈万山是胡言乱语,自古断人命格之事臣只在话本上听说过,哪里真有这种事呢?”
    褚绍陵将佛珠拢在手上一笑道:“正使忘了么?那朕提醒你一句……你可还记得天启十四年春,你曾给人断过命格的。”
    正使苦思冥想也不知道褚绍陵说的到底是什么,天启十四年春?
    褚绍陵好心提醒道:“就是甄太嫔入宫的那一年。”
    此言一出正使身上瞬间出了一身冷汗,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坠落,褚绍陵冷冷道:“看来是想起来了。”
    前事回笼,正使身上冷汗不断,天启十四年春,甄太嫔,他当然想起来了,那一年他拿了褚绍阮的银子,在太后问起甄思的八字时自己说了甄思命中凤鸾高飞,是个极尊极贵的命数,就因为自己的那句话,原本要嫁与褚绍陵的甄思被皇上收入了后宫。
    而后褚绍阮将他找了去,呵问他为何胡言乱语,那时候他才知道褚绍阮给他的信被掉了包,褚绍阮原本只要他说甄思有宜男旺夫之相,阴差阳错,到自己手里的信上却写着甄思是母仪天下的命,正使一直不懂到底是哪里错了。
    褚绍陵冷笑:“还一直不知道吧?那封信,是朕换的。”
    正使瞬间全明白了过来。
    天启十四年,彼时正是褚绍陵与甄家斗的最厉害的时候,那时候自己不过是褚绍阮用过一个棋子罢了,出了事后正使也曾惴惴不安过,怕褚绍陵日后找自己的麻烦,但过了这许久褚绍陵一直没理会,正使就以为自己这条小鱼被褚绍陵漏过了,谁想到今天突然被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