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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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们踏上回建康府的路,大家都渴望快点回家, 原本不觉得, 快要回去的前两日, 就开始惦念家中了,等上了船就愈发想念, 还是那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虽然客栈的住宿条件还不错, 但总归不如家里舒服, 沈陵也是分外想念建康府的烤鸭,苏州府的菜吃到后面真是太清淡了, 有好几个嗜辣的师兄都受不了, 让厨师多加点辣吧,苏州府的辣一点也不辣。
几个人买了一坛辣椒酱,天天拌着吃,要回来前两天, 真是食不下咽,那一坛辣椒酱也吃得差不多了。
“果然这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是这方水土的,可真是待不下去。”
“苏州府好是好,这吃的真是能淡出个鸟来,偶尔来玩玩还行, 这经常住下去我可不成。”
这话得到了许多人的响应, 对此汤鸣则笑着摇着扇子,道:“你们日后若去外地做官怎么办?”
某日他不知道去哪个小摊子上看中了这个扇子,被人忽悠是前朝哪个诗人的画作, 买了之后天天学苏州府的风流才子,扇个扇子,沈陵只能想到无形装逼这个词。
这做官的事情对他们可还遥远着呢,大家现在就想着怎么过乡试呢。
一师兄道:“这,最好是去离建康府近一些地方。”
汤鸣则刷得合上扇子,奈何着技术不到位,还留出一折,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尴尬地轻咳两声,道:“外放官,有三避讳,一避讳户籍地,不得外放到户籍地,二避亲友,若有近亲近友在,便不得去那儿,三避讳南人做北官,北人做南官。你们晓得去外地做官,有句话叫媳妇孩子可以不带,唯独不能不带……”
他拖长了语调,大家都盯着他看,才调皮地说出后面的话:“家里的厨子。”
大家也算是学到了,笑着说道:“原来如此!难怪这做官得带这么多人。”
沈陵看着他还拿着这扇子,道:“鸣则兄,你这扇子可以收一收了,晃得我眼睛疼。”
沈陵开了个先河,其他人也纷纷抨击他。
“这什么日子,扇个扇子像什么样子。”
“咱鸣则大了,风流才子啊!”
汤鸣则脸涨得通红,扇子愈发扇得勤快,颇有你不给我扇,我偏要扇的逆反,忿忿道:“你们这群人,真是不懂风雅!”
大家哄笑,这欢乐过后,在船上一摇一晃的,思乡之情愈演愈烈,不知谁说了一句想府学后面的梅花糕了,捅心窝子了。
“我想我家儿子了,哎,估计这么久见不到我都认不得了。”
“我走之前我家闺女抱着我哭……”
几个师兄谈起儿女,恨不得立马就飞回去,在场的只有沈陵和汤鸣则未成婚,两个人插不上这个话题。
归途没有来时那么兴高采烈了,大家望着江水,归心似箭。
沈陵也想念沈全和方氏了,做了几首思乡之作,竟做出了一首上乘之作,得了所有人的一致认可,沈陵终于体会到诗仙诗性大发的感受了。
这种感受就是写作文时,同样是写人,真情实感的就能够打动别人,但胡编乱造的,文笔不错也许能得个好分数,可真情流露和生搬硬抄的,绝对有质的区别。
沈陵花了这么多年才能有这样的突破,真是喜从天降,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说到底还是得情感到位,以情写诗,才能以诗动人。
沈陵算了算这趟行程的花费,花了将近十两银,主要是打尖以及买书买礼物,因为经常在王大人家蹭吃蹭喝,伙食倒没怎么花钱。还是有些心疼的,不过想想这一趟的收获,沈陵觉得很值了。
回去的时候晕船的两个人没有来时那么严重了,不过还是会晕,这趟行程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太愉快的事情,大家都劝他们多坐坐船,若以后真有机会进京赶考,还是得坐船的。
其实谁听了这话都是高兴的,间接都是觉得他们能考上举人的。
殷切期盼下,一行人终于到建康府了,看到一路熟悉的风景,大家都不免眼热,还有大半天才能靠岸,他们已经纷纷站甲板上等候了。
学院长笑着说道:“到底还是年轻,出远门少。”
靠岸的时候正值傍晚,他们提着自己的东西踏上岸的那一瞬间,踏实之感油然而生。
“少爷少爷!”汤鸣则家的下人立即就发现他们了,汤家的下人这几日都在码头候着,就怕错过了。
汤鸣则看了看沈陵和几个师兄,道:“我家的马车应该还能坐几个人,你们谁先和我一起回城里吧。”
“陵弟先回去吧,再来几个顺路,咱们其他人就租辆牛车。”张师兄年纪最大,安排道。
张师兄为人厚道,大家都信服他的,不过师兄里面,就有爱占小便宜的,立即就跟着上了汤家的马车,这个师兄大家私下里都会吐槽,有些小抠门,爱占别人便宜。
男人一般对这种不爱计较,但这位师兄实在是太过了,大家一道买什么都时候他说他不吃,待买完了,他这手还是伸了过来。在府学的时候,就爱同大家借纸,纸多贵啊。
他家和汤家可真是相隔甚远,不过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也并未说什么。
这从码头到城里还有一段路呢,入城的时候,半边天都黑了。
汤家的马车一一把人送到,沈陵到自家门口,都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人,拿出偏门的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屋里就有声音传来。
“铁娃?是不是铁娃?”
沈陵忙道:“爹是我!”
沈陵打开了门,古代的门有一个很不便的地方,就是不能里外兼顾,如果里面栓子栓上了,外面开不了,外面锁着了,里面解不开,所以一般正门是做成里面门闩,侧门做锁。
沈全提着小灯,身上披着一件外衫,看来原本已经趟床上了,放现代还是在散步的时间。
沈全接过他手里的行礼,迭声问道:“什么时候到的?我今天白天没等着,没想到是晚上到的,饿不饿啊?”
方氏也从屋里出来了:“铁娃,饿不饿啊?娘给你下碗面吃吃?”
沈陵坐船坐得没什么胃口,下船前吃了一点饼,道:“娘,我不饿,在船上吃过一点了。我们黄昏的时候才到码头,汤家送我回来的,爹我不是和你说了嘛,不要在码头上等。”
他都这么大了,难不成从码头上回城还不行。
沈全不应这话,知道又要被儿子说,一家人往屋里头走,方氏把沈陵屋里的灯给点上。
沈陵把他从苏州府的买的东西拿出来,他买的都是小物件,女人们都有的是一块帕子,是苏绣,男人们就随意了,可有可无。
他买了几颗珍珠回来,做金银饰品的时候可以镶嵌上去,主要给方氏和三妞,古代的珍珠真贵,这么几颗就要他一两银子,果然没有大规模养殖的东西,放现代珍珠都不值钱了。
方氏和沈全终于看到了儿子,两个人就着那点灯火,痴痴地看着儿子。
“娘?”沈陵讲了一堆始终没得到回应。
方氏把那小匣子往他那儿推了推:“这么贵的东西,留着你以后娶媳妇,娘用不上。”
沈陵笑着说:“媳妇的以后再说,我这还没媳妇怎么就能惦记上,您别不舍得用,纯金的太单调了,镶一些珍珠上去,更好看一些。”
沈全道:“孩子的一片心意,别扫兴。”
沈陵给沈全买了条腰带,沈全二话不说就上身试了,高高兴兴地说,明日就用这条腰带了。
你说这些东西建康府都没有吗,当然不是了,这种东西全国各地都有!沈陵以前不理解女人爱买纪念品送人,后来他姐就给他解释了,纪念品又不是让你回忆这个地方,最重要的是让你送的那个人知道你在别的地方还想着他。
第二日回乡下,家里的男人女人收到礼物也都开心了,纷纷询问他苏州府是什么样的,沈二和二郎也去过苏州府,当初装织布机的时候。
沈二显摆道:“这苏州府都是小河,划着船卖东西的,没啥山……”
这朴实无华的话,大家这些年听了好几遍,都觉得没趣,沈陵暗笑,也不怪沈二这样得瑟,如今见过世面的人少,能够出去走一趟都能拿出来说一辈子。
沈陵很给沈二面子,道:“二伯说的对,苏州府水路发达,水路基本上可以各个地方,许多人家都是临水而住。他们那儿比咱们建康府平坦,那儿的人吃得很清淡,爱吃甜食,糕点很好吃,可惜带不回来,不然就给大家尝一尝……”
大家都听得入迷,让沈陵多讲一些,沈陵讲的可比沈二生动多了,苏州府人吃什么面,和建康府有什么不一样,还有寒山寺的枫林。
“当家的,铁娃讲得可比你有趣多了,你口里的苏州府我都不想去。”二伯母都忍不住吐槽自己丈夫。
沈二:“这,这读书人能一样吗!我又不是说书先生。”
沈陵这趟回来,其实有个更重要的事情,他给家里设计了几个表格,从进货到出货,监管的人只要把数据填进去,事后交给账房算账,他教家里人怎么看表格,怎么登记,每天只需要一张纸做记录。
比如某天入库多少木材,日期,木材的数量,什么品质的,填进去就可以了,沈陵对会计不了解,但也知道这是单据,根据他上一世见到的单据,他绘制了一个简易版的。
其次生产线就是什么零部件,几号生产了多少,用了多少木材,这样少多少木材也是清清楚楚。一个生产线下来,用料生产数量都能一清二楚。
在他绘制好的前提下,大家学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登记一个数的事情。
最重要的一件事当然还不是这样,他把大郎和沈全找来。
“……制成这种表就能省力很多,咱们的账簿也可以做成这种表格的形式,爹和大哥都是懂做账的,这事儿还得你们来做,咱们做几本账簿的样式出来,然后爹和大哥可以写写怎么记账,以后还可以传给咱们的后辈……”沈陵的话还没说完。
大郎就道:“这,这叫我们写书!我,哪里成啊!三叔你来吧!”
在大郎心里头,这写书可都是官人老爷做的事情,他才认得几个字,写书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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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连连说不, 被推出去的沈全也不敢啊, 别说写书了,他们书都没看几本。
“爹, 大哥,又不是只有读书人可以写书,你看还有农书,读书人又不会农务,肯定是经常下地的人写的, 还有医术,术业有专攻, 读书人还写不出来。你们做账房有经验了,好的经验也就可以教别人怎么做账, 我们后辈的子孙若在科举上没有天赋, 就可以学做账房……”沈陵轮番劝说,还摆出了后代。
果然大郎和沈全意动了, 关乎子孙后代的事情,他们如今这般卖力可不就是为了儿子为了孙子, 真若是能后福泽后代, 他们掏空了脑袋都得写出来。
古代的账房是不成体系的,做出来的账目只是给东家看, 也就没有统一的规范。做财务, 最离不开的就是表格,有了表格,什么都好办。
“那我们该, 该从哪里开始写?”大郎期期艾艾,还是缺少底气。
沈陵道:“咱们先得总结一下做账的经验,先做的呢是初稿,就是主要的内容先给写出来,你们别怕,这不还有我。爹,你和大哥就要注意以后怎么做账能够让账更清楚,表格怎么设,怎么做账,然后把经验都给写下来,到时候我再帮你们整理整理。”
沈全和大郎稍稍放心,这让他们写书咋写啊,两眼摸黑的事情。
三个人一起讨论了一下表格的样式,制作出几份表格,这样每天只要登记上去,最后晚上拿过来记账就可以了,主要是账簿怎么设置,之前的那些都是单据,最终还是入账的。
那些单据沈陵让沈全找个印刷坊印刷一下,以后可以经常用的,印好了装订成一个册子,虽然印刷很贵,但这种单据可以长久用下去的,主要就是刻板费。
在家修养了两天,崔氏天天下厨给他做菜,现在重孙子重孙女都有,她和沈老头还是闲不住,就得搭点活,家里的小辈都劝他们该享福了,现在家里又不缺钱,两老就是不乐意,觉得自己还能做。
沈陵原本觉得自家也可以买个下人做做粗活,省出自家的劳动力,现在家里有个作坊,很多事情都没空做,但沈老头和崔氏一定不会同意的,两老都太勤快了,觉得自己能行买下人就是浪费钱。
可能也正是两老勤劳一辈子的作风对沈家的后辈影响也很大,直接的对比就是沈小爷爷他们,沈家二房的男人都很勤快,有点活都是尽快去做掉,为子孙后辈考虑。沈家三房的人懒不说还邋遢,这几年内部矛盾很严重,闹来闹去,争这个抢那个。
沈陵就把这件事情写进“家训”当中,警示后人,家训是排字辈后沈老头要求写的,沈陵会把家中发生的一些事情记录进去,很多家风都是体现在家中小事情上的,一个小的决策,都是当家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从乡下回城里,沈陵先去了一趟严清辉家中,给他送了他在苏州府上律法课的笔记。
“……那位夫子断案多年,经验丰富,讲的案子都是真实发生的,我就想着你肯定感兴趣,不过这门课我听得次数不是很多,你再问问其他的师兄。”沈陵吃着严清辉家中的点心,果然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这学累了还能有点心吃。
严清辉感激道:“谢谢陵弟,这就够了。这些日子我也记了一些笔记,可能没你记得那么详尽。”
沈陵其实现在做的笔记也不多,去苏州府之前都感觉到了瓶颈期,府学夫子讲得内容,已经对他没什么吸引力了,道:“这有什么的,你还特地给我记了笔记,诶,清辉兄,你家的点心可真不错。”
“一会儿你带点回去,我媳妇如今怀了身孕,就爱吃点心。”严清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