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1)
几次三番的推辞,纵然理由说的冠冕堂皇,人群却开始议论纷纷。
啧。林月知非常不爽。
不过很快她就眉目舒展的笑出了声,好,既然你们不应战,那我便主动战!
她一撸铁链,流星锤虎虎生威,整个人从高台跃起朝着赵卓的方向狠狠砸过去。
赵卓惊慌失措翻倒在地,桌椅砸碎,木屑飞溅。
他嘴里还在喊,魔女,你欺人太甚!
便就欺负你!林月知撵着他上了擂台。
赵卓挨揍的局面已成定局。
季无鸣眯着眼,瞧着这出闹剧微不可见的笑了一声,又带上了几分讽刺: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过于关注幽冥教,导致邪宫竟被这些匹夫攻入。
坐在上首的顾莲书端起茶盏,神色淡淡的将季无鸣心中所想说出,中原武林,安逸太久了。
陆浣溪眉头紧皱,习武一道不进则退,赵卓在高位置坐久了,早已忘记了初衷。
慧琳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闭上双目不再看场中一幕。
五岳剑派其他掌门不甘心,转移了目标怒气冲冲道,燕盟主,邪宫有人前来捣乱,你为何不出手!?
什么捣乱,你可莫要污蔑我,没人规定什么宫什么派不能参加,我也是武林中人,我按照规矩行事,何错之有?
林月知一流星锤砸的赵卓眼冒金星找不着北,她扯了扯嘴角,笑嘻嘻的看着率先开口说的人,自然自诩武林侠士,那我们就用武林的方法,陈掌门不服气不妨也上来较量一番?
陈掌门立刻黑沉着脸。
林月知一脚把昏昏沉沉的赵卓踹下了擂台,拍了拍裤腿,仿佛沾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那动作别说有多气人了,反正不止五岳剑派的人脸色一黑,便是其他教派心中也涌上两分不舒服感。
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所有人都将邪宫定义为邪魔外道,和他们这些正道是不一样的。
林月知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转而便挑衅陈掌门,一直推三阻四你还是不是男人?难道是怕了?
陈掌门骑虎难下,含恨拔出他的长剑,冷笑道,魔女,我虽武功不如你,却绝不会怕你!我中原武林人才济济,岂是你区区邪宫能敌。
然后一副决然之意跳上了擂台。
陈掌门这一招走的好,直接将自己这被逼不得已上台的狼狈姿态,弄成大义凛然英勇就义。
看出来的纷纷骂了一声老狐狸,看不出来的小年轻被煽动了一大半。
老匹夫,别说什么邪宫的了,姑奶奶我是代表我自己来找你们算偷袭的账的!林月知咬牙切齿,她最讨厌别人往斜阳宫和阿蛮身上泼脏水了。
林月知这回动作更加凶狠起来。
季无鸣正看着,燕惊雨却突然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低头凑到他耳朵边,屏息。
季无鸣依言,怎么了?
软筋散。燕惊雨鼻尖耸动了下,闻到了那从四面八方飘散而来的熟悉味道。
老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要出差,太难了
第69章 燕南行
72.
软筋散、蒙汗药这种迷药的配制成分都相差不多,基本上是无色无味的,燕惊雨当初刚入天机谷时吃了一年的就是这种。他之所以能在一瞬间判断出这是老头的软筋散,还得功于季无鸣。
老头给季无鸣的衣服上熏满了软筋散,为了不被发现,改良了配方,在里面加入了大量的香料,削减了软筋散本来的效用,改良后的药并不会让人立刻察觉到不对,而是会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慢慢的渗透,只有运功之时才会察觉到异常。
燕惊雨从不说假话,季无鸣不疑有他,屏息以待。
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顾从耸了耸鼻子,小声嘀咕道,不知是哪位姑娘身上的香,我总好像在哪里闻见过。
这话让他前面飘渺仙宗的外门女弟子听着了,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登徒子!
顾从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的很有歧义,脸唰的就红透了,他张口想要解释,姑娘却已经躲瘟疫一般的走远了。
顾从哭丧着脸,可惜他的燕小叔叔和阿蛮姑姑没空搭理他,安慰他那颗被误伤的赤子之心。
季无鸣不动声色将视线在场中扫了一圈,没有找到老头的人影,倒是发现了不知何时坐在屋顶上看热闹的白微雨。
嘘。白微雨脸上挂着懒散的笑容,竖起一根手指按在唇上。
季无鸣眨眼的瞬间,屋顶上已经空无一人,再找不到她的踪迹,仿佛刚才的一幕,只是眼花罢了。
季无鸣心头微动,以白微雨早已出神入化的隐匿功夫,只要她想,没有人能找到她的影子,此番她故意露出身形难道软筋散是她
可是为什么?
白微雨这人说的好听点是亦正亦邪,说的难听些便是无利不起早,她做什么事情必定有明确的目的,且绝不做亏本之事。无论是得罪正道武林,还是得罪邪宫,抑或是在这里存疑的叱罗婵,对她来说都没有好处。
更别说她的性格,是最厌恶这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了。
必定有什么驱使着她心甘情愿的做这些事莫非这件事情的背后,还有除了幽冥教、武林盟、六扇门之外的人推动?
如果以上猜测都成真,那么会是谁?
季无鸣手指轻碾,神色莫测的收回视线,就见燕惊雨眉头微蹙的低垂着头,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不悦的气息,似乎刚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怎么了?季无鸣难得见他有这么明显的情绪。
燕惊雨抬头看着他抿了抿嘴唇,只沉默的摇了摇头,脸色不算好看。
本来季无鸣也就是奇怪的随口一问,不打算追问详情,偏又见燕惊雨犹觉不够,画蛇添足的吐出两个字,别看。
季无鸣一愣,恍然明白了他看见了什么,没忍住掩着唇低头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瞧见了
不是。燕惊雨打断他的话,眉眼沉沉,看着甚是生硬。
季无鸣立刻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他眼中的了然令燕惊雨抿紧了嘴唇。
他忍不住笑着逗弄少年,我都未曾说出名字,你怎知不是?
不是他。燕惊雨死不承认。
季无鸣便故意要抬头看过去,那我便瞧瞧是不是。
阿蛮。燕惊雨抓住他的袖子,黑黢黢的凤眸带上了几分委屈,别看。
季无鸣一瞧他露出这样子便心软的一塌糊涂,他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他一抬手,少年就主动低头凑过来,将脑袋塞到他掌心亲昵的磨蹭。
好吧,我不看。季无鸣笑着应他。
师父,你在看什么?扎着两个丸子的女童扯了扯大人的下摆,仰着头高兴的问道,是找到辞年了吗?
江绪深深看了眼对面人群中举止亲昵的两人,缓慢收回了视线,面不改色的说道,没有,他师父没有带他出来。
哦。女童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随后就松开手,恭恭敬敬的背手低头看着自己脚尖。
江绪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季无鸣。
季无鸣对季辞年总是宽和耐心,脸上似乎总挂着笑容,对燕惊雨亦如此不,还要更耐心,称得上温柔。
是他记忆中从未见过的模样。
记忆中的季无鸣从初见起便是沉默内敛,因为身体不好,脸色常年是惨白的,时常会受伤,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股血煞之气,看人时桃花眼半撩,里面尽是冰冷的凉意,便是笑起来也是不达眼底,带着几分讥讽的,漂亮又锋锐,仿佛一把随时都会刺进心头要人命的利剑。
江绪本以为季无鸣永远都会是这个样子的。
可原来,他也是会笑意温柔,也会无奈的叹息,也会安抚宽慰他人。
那个人是燕惊雨,是白微雨的徒弟,不是他江绪。
而他江绪于季无鸣而言,只是一个年少时匆匆的过客,甚至回忆之时都不记得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再多不甘,也只是不甘而已。
江绪心中苦笑。
此间事了之后,他们之间的关联便只剩下徒弟了。
江绪低头看了眼徒儿,迟疑的学着季无鸣的动作,伸手盖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
褚童本来在想着季辞年,突然感觉到头顶强烈的视线,瞬间绷紧了身体,不安忐忑的死死低着头:师父为什么在看着我?果然还是觉得她一个女娃娃不好收在旗下,准备把她丢回去了吗?
正想着,突然就被摸了个趔趄,茫然懵逼的抬起头,就见师父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声音板正严肃,林月知是邪宫左护法,招式大开大合,擅攻,你仔细瞧她的出招和步伐,于你有帮助。
褚童还是第一次听师父说这么长的句子,她看着师父板正的侧脸,眨了眨眼突然福至心灵。
她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的伸手扯住江绪的衣摆,小声道,师父,我看不到。
江绪偏头和小徒弟四目相对,最后默默的拎起她的后衣领,将她抱到了臂弯处。
可看得见了?
他的声音还是四平八稳,小徒弟却敏锐的察觉出他不适应的僵硬。
褚童发现了什么秘密般的狡黠一笑,嘴上乖巧的应:嗯!谢谢师父!
林月知砸翻陈掌门后,又如法炮制激五岳剑派另外三位掌门,在再度挑翻周掌门后,甚是嚣张的笑,一个一个的来着实浪费时间,反正你们五岳剑派惯会以多打一,不如一起上好了。
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废物了。
另两位掌门本来打定主意当缩头乌龟,被这么明晃晃的打脸,也实在忍不了。
一个喊着欺人太甚一个嚷嚷大言不惭,然后两人默契的齐齐拍桌而起,向着擂台中央的林月知刺去。
两人吸取教训,起手就是杀招,擂台上的布帆在剑气之下刺啦撕裂开来。
林月知未曾想他们当真这么不要脸两个一起上,且看出她擅攻不擅守,故意一高一低往两处要害疾刺。
她险险招架住,嘴上还嘲弄道,两位掌门可商量好下次攻哪处了?
陆掌门,且让吾先来!
张掌门,该是我会会此女!
两人被点穿一点都不害臊,还装模作样的喊着,却无一人退让,又是默契的一齐出招,逼的林月知连连后退左支右绌抽不出身,一时还真落了下风。
季无鸣眉头皱了皱,燕惊雨立刻动了动手指,想上去帮忙,却被季无鸣压下。
不急,你且看着。他语气颇为淡然。
林月知若是连两个乌合之众都对付不了,当初季远不可能被她指着鼻子骂的头疼,还舍不得放她走了。
不用担心。江绪对着不安的徒弟平静解释道,林月知莽撞胡来,越被压着打反而越冷静。
乱来一气的林月知不可怕,反而是冷静下来开始分析形势的林月知才是邪宫左护法。
果然,林月知一开始确实是勉强才能应付两个人的合击,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疼痛让她彻底冷静下来,不再只是凭借本能的出招或躲闪,而是开始思考对方的出招。
不过二十招之内,她便已经适应了,却故意做出难以应对的样子,甚至比最初还要漏洞百出,仿佛体力用尽了般,诱敌深入。
她嘴上还在嘲讽,两位掌门就这点本事?依我看,你们五岳剑派还是就地解散吧,可莫要再误人子弟了。这样的门楣,说出去可要丢死人了!
尤其是陆掌门,只怕连祖坟都要气的冒烟了哈哈哈!
妖言惑众,休得猖狂!
两位掌门本来一击得逞后之后准备退走,被骂的很是恼火的陆掌门闻言当即飞身一剑就朝她面门而去。
林月知装作猝不及防难以应对,几次三番后,两个人的步调彻底被打乱,再不见之前的默契。
就此时,林月知突然抓住冲的太前的陆掌门就是两锤,强行将二对一变成一对一,直把陆掌门打的口吐鲜血脑瓜子嗡鸣阵阵,整个人都懵了。
不好!张掌门本想伸以援手,结果没来得及,再想退走,便走不掉了。
林月知这回下手狠绝。
她还记得无尽崖下,在她眼前一个个死去的下属,那些有她一手教养长大不是徒弟甚是徒弟的,有曾经一起饮酒作乐被罚的,有不爱笑的,也有满口胡言乱语的
他们本来只想回家,却死在了家门口。
林月知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是那番炼狱场景。
那时也是这样吗,鲜血染红她的衣摆,喷溅在眼皮上,温热的。
林姑娘!燕归天瞳孔微缩,终于坐不住了。
比他更快一步的是南宫晟,已经站在擂台上,他扇子点住林月知抬起又要砸下的流星锤,脸上难得没有半分笑意的严肃,够了。
林月知抬起头,眼底还映着血色的红,脸上的笑容很是瘆人,你,也是来挑战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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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无鸣意识到林月知不对劲的时候,本想上去制止,却对上了林月知那双刺红的双眼,里面压抑着的是血海深仇,无声的在说:别妨碍我。
这样的眼神,季无鸣曾在十年前见过一次,然后林月知为了追杀季远残党,孤身闯入了少林寺。
季无鸣其实知道,林月知一直在自责,她认为死在无尽崖下的那些下属,是因她的任性而无意义死亡的。
如果我一个人回来就好了。
季无鸣曾听到她在梦里哽咽呢喃。
季无鸣一直刻意不去提及无尽崖上的惨烈战况,可那些鲜血不是白流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想办法弄清楚真相,找出罪魁祸首。
而此时此刻,面对终于得以报仇的林月知,季无鸣伸不出阻拦的手,他唯有沉默。
即便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最合适的时间。
阿弥陀佛。最终一声沉重的佛号将他们两人一起拉出泥沼中,也将全场的喧嚣都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