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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蔷薇 第44节

      她的声音结冰:“被人动手脚了。”
    “是冲你来的,畅畅。”没人知道卿蔷今天会来,会开这辆车,只能是冲车主来的,但单语畅甚至连家产都无心继承,谁会来找她的事儿。
    两人下车,工作人员正朝她们这儿狂奔,卿蔷跟助理点了下头,让她去处理。
    任邹行跑过来,将魂还在天上的单语畅一把抱住。
    卿蔷独自往下走。
    青天之下峦峰数万里,硝烟平地起余烬,有人讨论着这场意外,她随风走着,颈间点缀的轻纱遮住了窝里的红痣,整个人处于蔚蓝下有些单薄。
    江今赴慢慢地出现在她眼间。
    胳膊上紧实的线条大约是被树枝划蹭,有刺眼的血痕横亘,他黑发有些乱,袖口也沾上了灰,但那股冷冽的狠劲儿没被挫下去半分。
    微眯着眼睛望她,似勾不勾的情绪未明。
    卿蔷脚步不停。
    她听见他开口,乱了的气息使他声线偏哑:“给个数。”
    卿蔷迈步的动作一顿。
    江今赴倦淡地一垂眼,盯她侧脸,好整以暇:“我还得偿你几条命?”
    当务之急是查单语畅的事儿,但鼻间嗅到的血腥味让她心烦意乱,卿蔷头一回控制不住地蹙起眉,红唇轻抿,吐出的字轻飘飘:“二哥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
    她说完就走,其实还是那副骄衿的作态,瞧着运筹帷幄四平八稳,但在江今赴眼里,心思乱得明显,少见的有几分逃避意味。
    江今赴笑了笑,随手折了根树枝,想着要不要顺伤口再来上一下,后来又给扔了,嫌太傻,更何况卿蔷记性好,他还是不费那儿劲了。
    人群在被疏散,他无意瞥了眼,发现个眼熟的身影,停在那儿了会儿,后者好像也发现了他的视线,僵了僵,很快随着人流走了。
    江今赴将这茬记在脑子里,路过已经成碎片的车,停了停,眼皮散漫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让助理过来吩咐了几句,又朝卿蔷的方向去。
    休息室的布置较简约,沙发与补妆台由西式设计,卿蔷坐在镜子前,安排好人查今天的事后,发现季姝问她上沪有下雪吗,她最近要来出差,刚想回答,身后传来了些许动静。
    她抬头,江今赴侧倚着门框。
    镜子清晰照出他轮廓,顶光的眼窝聚了些阴影,睨在她身上的视线似笑非笑,意态或多或少沾了点儿轻佻,只是身姿挺拔,又有些压迫。
    “二哥,”卿蔷心里头失控起火的跳动平息了点,冷嘲,“想当鱼也得挑时候。”
    “我甩钩了吗?”她真心实意地反问,也是真心实意地讽他看见她就贴上来。
    按理说,江今赴的脾性怎么也该回呛。
    但他没有,甚至撩了唇笑,搭上他冷白的皮肤与刚止住血的伤疤,不是一般的病态,卿蔷脑袋像有根弦被肆意拨动,震震警示。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倒映她窈窕磨人。
    卿蔷太了解自己怎么做能伤到人了,她手支着侧脸,微挑的眉骨清媚,笑起来比不笑还似利器。
    爱德华的绣衣蕾丝提边,被刺上去的金线掐合她盈盈腰肢,倒是给她造了股娇贵柔软的势,艳色四起,江今赴眼底暗了暗。
    他操着副风轻云淡地口吻,字挨个敲在她耳廓:“你一概很会说话——”
    尾调拖长,意有所指:“怎么就是不会想呢?”
    卿蔷怔了怔:“我想什么?”
    她真没听懂他指的什么,全当他又换法子来对她了,又一深想,以为他是反应过来北城那场虚假的开始,来明嘲暗讽她,说不上来的感受,她垂了眼睫。
    不就是要这效果吗?
    卿蔷眸光对得准,瞟见了他腕骨的蹭伤,像被尖锐的小石子抵死了刮,触目惊心得很。
    她心空慌,像是猛地坠入了无尽的荒芜空间,四周是白茫茫,又猝不及防闯入别的颜色,几个会落痂的淤血渐渐扩大,她被拢入混沌的噩梦。
    卿蔷有脑子,在名利场浸润多年,自知交出谎言得不到真诚,今天这幕她总是不去预设它的上演,只是怕她会被影响。
    不该往下走。
    却不想停下来。
    卿蔷自认,她真是把明知故犯四个字做到了极限。
    可确实是,不管是与江今赴继续不清不楚抵死纠缠也好,还是让他待她与常人无二履行宿仇也罢,指节都会攀升冰凉。
    她烦透了这股胁迫感。
    卿蔷松懒地弯了弯眉,垂下的眸挡住好多心绪,音调里笑意不散,就是疏远意态特清晰:“二哥有话直说,我没功夫陪你猜谜语。”
    话一入耳,江今赴哂了下,笔挺的长腿徐徐向前迈,僵持的氛围被推开,激起四散涟漪。
    他在卿蔷椅后止步,青筋明显的手背越过她撑在桌上,稍一拢身,像将人圈在了怀里,另只手夹了张卡片,朝向镜子。
    卿蔷下意识去看,瞳孔放大——
    是她的高中学生证。
    被保存的很好,其上的照片至今还未褪色,女生扎了高马尾,热望与骄傲融在眉眼间,是夺目又灿烂的青春感。
    江今赴语调倦慢,轻笑声,拥着她的胸膛震动,是能听出来的心情好:“你要攀九天,你要踩月边。”
    作者有话说:
    如果今天没有,双更就在明天030
    第42章chapter 42 “所以,卿蔷,你又不爱我了吗?”
    再没有哪次要比当下的记忆回溯更轻易了。
    几乎在江今赴话音刚落, 卿蔷就被拽回了她炙热又张扬的十七岁,那个万众瞩目的发言后,她与道寡淡而清冽的男声对话。
    嘈杂里的清澈当然会让人倍感滋润, 像在深夏夜的闷热间迎上了透凉的风,卿蔷至今记得当时的感觉,如临海岸明月下, 清风浇灭了周遭吵闹激起的火。
    所以她才会一反既往玩笑回应。
    卿蔷待人的距离感挺重, 身边好友仅那三五个,她会礼貌回答别人需要帮忙地问题, 但闲嗑一次没唠过, 更别说那会儿连人的脸都没看着,她就起了长聊的兴致。
    本以为再陌生也该是学校里的, 没想到会是他江今赴。
    “二哥, 好能藏啊, ”卿蔷还被他松垮揽着, 描述不了现在的心情, 丢了快五年的学生证近在咫尺,她冷笑,“偷拿别人的东西?”
    “卿卿自己落下的, 也算偷?”江今赴掀了下嘴角, 活色生香在怀里,那点阴翳消散了点儿。
    她当年自己把学生证放在桌上就被单语畅叫走了,原余那小女朋友估计是听见点儿他俩聊天, 又见从幕布后走出来的是他, 直接给他让帮忙送一下。江今赴等了挺久她寻学生证的, 结果一直没个信儿, 后来感觉挺可笑的, 哪有人在意学生证,不过是他想再见她一面。
    想通后其实是打算借此为由约她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找上门来了。
    “你现在知道了吗?卿卿,从来没有什么机关算尽百般接近,也没有什么一步错步步错,”江今赴低垂下了头,薄唇贴着她耳朵张合,卿蔷眼睁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染绯,发丝被他压得弯折凌乱,耳膜似被那嗓音顶着鼓动,“从头至尾,都是我将计就计,引你沉沦,自视甚高,一败涂地。”
    卿蔷哑然。
    “姜刺玫代表了你唯一的主动,但如果会让你怀疑......”江今赴短促地笑了声,气息烧灼,他低声缱绻,黑眸对上了她的眼,像是君子坦荡荡,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我爱你。”
    “那以后就不提了。”
    这话被卿蔷拦在了耳边。
    过于猝不及防了,她于顷刻间陷入静谧,但又像触底反弹般,嗡嗡作响。
    卿蔷不知作何反应,她心知肚明这次不再是玩笑话了,或许之前那次也不是,只不过一切都在她信与不信之间抉择。
    风声掺杂潮湿的雨气,刮到里面时近乎蒸发,卿蔷却贪那片刻的冷意,镜子在吊顶灯下反了些光晕,让她落在他脸上的视线略有朦胧,搁置在一边的手机亮了又亮,光芒实在是微弱,搞得没人去管。
    她还能摆一副不信的作态吗?
    卿蔷挪开了目光。
    发生太多事了,他救她于海啸、为她冒险离岛,她见他寺庙愿求、被他阻停失控赛车,桩桩件件堆在眼前重叠重播,要她怎么再去装作不信。
    卿蔷觉得浑身冰凉,心脏像被紧攥又松开似的把玩,却清楚望见镜中自己艳色翻涌,没控制住,像被烫到后靠,又碰到了他的肩颈。
    她后知后觉。
    甚至没有骗局这一说能来开脱了。
    他对她,与算计无关。
    像少年时她因一清透接话对答,他们缘由相近却不相通,左不过初闻初见,便开了先例,动了心神。
    似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时间差,逢场作戏的主角在互不知情的状况下对调,当真相大白,所有虚妄变成真实,没有谎言,只有心甘情愿的陪演。
    卿蔷在眼波潋滟前阖眸。
    她深知虚室生白的道理,不想放任自己在无所适从的飘渺继续,哪怕显得落荒而逃也认了,想起身,想走。
    可惜都没能实现。
    江今赴根本不让她动。
    “所以呢?”江今赴压在她耳侧,带起一阵痒意。
    “所以什么?”卿蔷微不可见地颤栗,用来欲盖弥彰的反问失了力度,燥感让她咄咄,“二哥不会是想要个明知不会有的答案吧?”
    江今赴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他骨相唬人,眼有三分认真,就好比挑起清风的桃花瓣,像一个平生放荡纵情的人,义无反顾地栽在了你身上,似真似假的温柔倜傥。
    卿蔷不躲不避,可能是看多了,也可能是知道他心比脸还要真了,反正他不开口,还能让她好缓一缓。
    “11%的股份能让令母消气吗?”
    江今赴话里有话。
    卿蔷瞳孔放大,都烦了自己本能去猜他意思的反应,她越来越不想懂了。到今天,她终于明白教授那句过犹不及的评语什么意思了。
    江今赴摆明了言出必行,要把她拽下水。
    她不是不避,是避无可避。
    卿蔷声音都没有起伏了:“你知道齐家的人?”
    “齐家虽然与江家政见不合,但齐硕川跟我哥挺合,”江今赴手指摁在那张学生证上,“他家的人有了反心,我自然多关照。”
    卿蔷撩下眼尾:“二哥按兵不动,为了什么?”她冷笑一声:“为了愿者上钩?”
    闹了半天,他早就吃透她了。
    “放火的州官,我不能做吗?”江今赴气定神闲,撑在桌上的双臂卸了点儿劲,他枕在她颈侧,“你不甩钩,我不过是自力更生罢了。”
    “你倒是下了一手好棋。”卿蔷反唇讥讽,心底的不安却放大。
    江今赴无所谓地笑笑,话语有了势在必得的强势,依旧懒声慢调:“那卿卿,怎么就想把人摘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