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冷冷道，武重低下了头，“对不起指挥官，我怕他恃宠而骄……”
    “闭嘴，”莫尹放下了武器，“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担心我会因为他改变自己的想法吗？”
    “不……”
    “只准一次，再有这种不适当的行为，我不会宽恕你。”
    第九区的农作区并不十分广阔，地面被金属腐蚀污染之后，农耕的难度异常之大，小小的一块区域内需要四名劳动力。
    天枢被分配到其中一块区域，他没有从事过农耕方面的劳动，准确的说，除了锻炼精神力外，他没有从事过任何劳动。
    第九区的公民们都沉默劳动，他们既不特别充满激情也没有什么抗拒厌恶的意思，就只是纯粹地机械地在进行劳动。
    第九区所有的机械工业资源都集中在了制作武器上，生产农耕方面反而会更多地人工化，天枢注意到和他一同劳作的人异化的程度有深有浅，精神力都并不高，看样子他们是因为缺乏精神力而在第九区专门负责农耕。
    按照天枢的设想，如果他当上了执法者，他将改变十三区分裂的现状，从上层重新划分区域，将整个联盟的旧秩序全部打破，他以为莫尹和他的想法一致，然而莫尹的想法要比他深入得多，他已经不止是想打破旧秩序，他是想将整个世界变成另一个模样。
    没有任何高尚的目的，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
    像这样任性疯狂的人，天枢从来没有遇到过。
    十一个？他是第十一个？
    如果这是真的，他要重新判断自己在莫尹心中的地位，别作出什么武断的决策。
    最极致的交锋往往只是一个小细节的错误。
    这么冷静地分析自己得到的讯息后，天枢不由自主地嘴角又向上勾了一下，是个冷笑。
    察觉到莫尹来时，莫尹已经走得很近了，自然人的精神力探知在这块地方似乎变得有些迟钝，天枢回头，正看见莫尹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
    莫尹没有叫他，天枢也没有过去，隔着一段距离视线对峙了片刻后，莫尹走了过来，其他人都纷纷向他打了招呼，莫尹点头回应，他卷起袖子对一旁的人道：“再拿一份工具来。”
    面对同样穿着军服前来劳作的指挥官，公民们表现得很平常，马上就拿了份工具过来。
    莫尹在天枢身边弯腰劳动。
    天枢跟着转过身，也俯身继续劳动。
    看上去，莫尹并不是来专程找他，而只是像平常一样，忙完了自己的事来参与劳动。
    身边人的气息和这片土地似乎并无差别，但就是让人感觉到微妙的不同，天枢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向身边看，他必须提醒自己，所有的战争最后都是人与人的战争，如果他想要赢，就必须警惕一切，冷静地与莫尹周旋……
    “没有十一个。”
    身边传来平淡的声音。
    天枢猛地扭过脸。
    指挥官正在劳动，视线专注地看着地面，好像刚才那句话不是跟天枢说的。
    天枢动作停顿地看着指挥官，他有些混乱，在想如何招架，指挥官也终于扭过了脸，神色平静地看着天枢，“你是唯一一个。”
    第207章
    三位被困的指挥官经过多日的囚禁生活已变得有些狼狈，原本互不相干的几个人在监狱里变得亲近了许多，当一支小队来到牢房前时，三个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很自然地就组成了阵线。
    武重先向三个人敬了下礼，“各位指挥官，下午好。”
    监狱里平静而枯燥的生活让几位指挥官都变得有些敏感，面对看似友好尊重的态度，几人面色凝重，没有放松的意思。
    武重放下手，也不再多说，下巴向后甩了甩，他身后的士兵上前打开了牢房，士兵从军服的口袋里掏出了特制手铐。
    “麻烦几位戴上。”
    三位指挥官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察觉到其中危险的意味。
    “我劝各位不要做徒劳的挣扎，”武重不冷不热道，“在这里，你们可没有特权。”
    精神力不被屏蔽时，他们这三位指挥官当然是整个联盟都数一数二的强者，其余人在他们面前只能俯首称臣，但没有了精神力，在这些军人面前，他们三个也不过就是普通人。
    三人只能选择戴上了手铐。
    手铐很重，戴上之后立刻绞紧了他们的手腕，三人面上都不同程度地流露出不适。
    武重转过身，“跟我来吧。”
    等到出了监狱之后，三位9级精神力的指挥官才发觉他们的精神力变得弱了许多，隐隐约约忽聚忽散，毫无疑问是他们手上戴的手铐的作用。
    三人的内心都感到了一阵恐慌。
    上次天枢来探望查理时，已经透露莫尹计划要将一个人身上的精神力彻底消灭，这带给了他们极大的震撼，也让他们有了反应的时间，要不然他们今天戴上这副具有隔绝精神力效果的手铐时一定会大惊失色。
    第九区的下午依旧昏暗无光，人类历史上曾在太阳系中有过漫长的居住史，那里有颗很宜居的星球，精神力觉醒后，人们开始进化、争斗，一部分自然人离开了太阳系，来到了新的星系，选中了居住的星球，这并不是一颗十分宜居的星球，据说他们都是罪人的后代，那么也就没什么可多要求的了。
    很不幸的是，即使是罪人的后代也有等级的区分，最早被分配在第九区的都是重罪之人。
    时光荏苒，审判者从未告知大家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只是就一直这么活着。
    三位指挥官被带进黑色的建筑，失去了精神力的庇护，他们的身体立即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高热，在几人的簇拥下，他们来到了整栋建筑的一角，异常热度的核心。
    门打开，扑面而来的热气和刺鼻的气味让三位指挥官下意识地作出了同样的动作，不约如同地用胳膊挡了脸。
    在极其刺耳的噪音中，三位指挥官慢慢放下了手，面前的场景让三人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漫天飞舞的巨大机械臂像是活物一般灵巧地工作着，机械臂交错中闪现着或红或黑的火花，火星如烟花尾巴般不断坠落，其余人都远远地躲避着，只有一个高挑的身影盘着手臂站在下方，微微仰着头，像是这怪异的机械生物的主人，那一头标志性的雪色长发看上去柔和而冰冷。
    莫尹偏过脸，平淡道：“来了？”他的视线集中在眼尾，他看三人的目光给三人带来了很不好的感觉，仿佛他是不同于他们的物种，带着可以随意宰割他们的漠然。
    “嘿，”查理·于笑着轻松地打招呼，打破了三人的沉默，“其实你完全可以不必对我们使用这些奇怪的道具，我们很愿意和你进行友好的交谈。”他其实完全是在故作镇定，但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总比沉默强，查理这样想着，甚至还有闲心开了个玩笑，“我喜欢你今天的发型。”
    莫尹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这不仅让开口的查理，也令另外两位指挥官也陷入了紧张，他们正在尽可能尝试挣脱手上的手铐，试图集中起被干扰的时有时无的精神力，找回他们的安全感。
    “解开他们的手铐。”
    命令下来，三人的表情不受控制地震惊了一下。
    “是。”
    武重转身拿出钥匙，一一为三个指挥官解开了手铐。
    精神力重新充盈身体的感觉实在太棒了，三人又交换了下眼神，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惊喜。
    难道，真要开始谈判了？
    指挥官的房间内，天枢正在阅读指挥官的那几本书籍，他仔细地浏览上面的批注，企图从中去感受体会指挥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以为对方只是残忍、冷酷，在某些方面异于常人，但没想到他还那么狡猾。
    “你是唯一一个。”
    指挥官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刻意做作的部分，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他差点就要信了。
    而且他也以为指挥官会立即改口，告诉他刚才那句话只是在戏弄他，想试探他的反应，天枢镇定地等待着，指挥官却收回了视线，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只留下他久久地沉浸在怀疑与混乱中。
    天枢当然不会傻到把这种话当真。
    莫尹嘴上说的和实际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回事。
    他也非常擅长梳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莫尹对他的态度来看，莫尹那种熟稔亲昵显然是对着一个认识了很久的人才有的，而他确定两个人之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他也不存在什么失忆的情况……等等，会吗？他有可能缺失一段记忆吗？
    天枢陷入了自我怀疑，然后很快又皱起了眉，想这或许就是心理战，莫尹是故意让他陷入混乱的……
    天枢放下书，轻叹了口气，视线在狭窄的房间也没有太多可回避的空间，不知不觉又落到了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
    在莫尹面前，天枢表现得毫不示弱，这时一个人，脸色却微微红了。
    他真是也有点疯了。
    这样的处境下，他还在想什么？是能够现在产生的情绪吗？
    天枢面色沉下来。
    对于莫尹那疯狂的计划，他仍未消化，也仍未想出对策。
    他能确定的是至少两个人在某些事情上有着相似的价值观。
    至于莫尹说他仅仅只是为了取悦自己，天枢的理解是每个人获得愉悦的途径不同，能够使得人感到愉悦的事情总会贴合人的一部分价值取向，即使是动物，也有自己的习性。
    正当天枢思考探索莫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时，他猛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爆发的精神力！
    天枢立即站起身，目光射向北侧的墙壁。
    他当然不是在看墙壁，那股爆发的精神力来自北方，而且非常熟悉。
    门口没有守卫，天枢顺利地从房间里出来，尽管莫尹告诉过他除非他的吩咐，他只能待在房间里，但事实是房间门口并无守卫，大概莫尹知道他不会违背他的话，因为天枢是个非常具备“妥协艺术”的政客。
    一路出奇的顺利，没有任何人阻拦。
    路过看到天枢的公民甚至没多给一个多余的眼神。
    精神力加持之下，天枢几乎达到了飞行。
    查理的精神力还在持续爆发，那是接近崩溃边缘的哀鸣。
    “嘭——”
    漆黑的门被猛然撞开。
    整个空间里没有任何人回头。
    天枢闯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被机械臂捆住高高举起的三人。
    查理·于在最中央，他整个人从肩膀到小腿都被机械臂给牢牢地控制住了，那身指挥官所穿着的优雅长袍皱成了一团，查理的脸皱得比他的衣服还要夸张，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觉在机械臂与查理的身体之间其实还有一道扭曲的精神力屏障。
    “指挥官——”
    天枢对着机械臂下方那个每晚都和他睡在一起的身影大喊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莫尹转过脸。
    天枢的表情震惊中夹杂着愤怒，完全失去了风度与掩饰。
    很好，他说过，他喜欢真实。
    “我做什么好像不需要向你汇报吧？”莫尹说话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查理·于的精神力正在持续地发出哀鸣。
    第九区没有精神力隐私条例，他此刻的痛苦对于所有具备精神力的人来说一览无余，另两位指挥官也在与那怪异的武器搏斗，他们两个的情况要比查理好一些，大概是查理在进入第九区时已经遭受过一次袭击，那一次他的精神力就受到了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