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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文坐在桌边,正在写作业。扎了个低低的马尾,头绳松得快要掉下来。她挠了挠脖子,头发又散了一点,于是她干脆把发圈捋下来,戴到了手上。
    我听到了她放下笔的声音。
    “作业写完了?”
    “等会再说。”她站在床头,背着手弯腰看我,笑嘻嘻的。“给我让让位置。”
    我翻了个身,侧身对着墙,给她让出了一半的床。周承文躺在我背后:“又被欺负了吗?”
    她的手抚上我的手臂,那里有我被推倒时擦出的伤痕。
    “我可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眼睛一酸,我缩了缩身子。
    “信你个头,你才不能。”
    “姐姐能帮你,怎么不信我呢?”
    我讨厌她自称姐姐,连一分钟也没比我大的人,自以为是什么姐姐呢。但我今天不想吵架,没理她的茬。
    周承文靠得更近,放在胳膊上的手也来到了腰间,很自然地挑开衣服。“你求求我嘛,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
    她的手好温暖,从来没这样温暖过。从前我都是一脚把她踢开,让她把手暖好了再伸过来。
    一般情况下,亲姐妹是不会这样做的。
    为什么要这样,一开始只是因为好奇而已。这个年纪就是会对这种事情好奇的。
    周承文和我不是一个房间,一个人在屋子里就不会那么顾忌,熄灯之后我窝在被子里看小说,无意中会看到一些擦边的描写。因为审核的原因,只能通过暗示的手法描述主角们的情愫,模糊不清,更加引人探索。接吻是什么感觉,抚摸身体真的有快感吗,到了一定的年纪,好像就会自然而然地在乎起这种事。先是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跳过,然后偷偷地返回那个片段,浮想联翩,最后不满足小说里的寥寥数语,更加好奇。
    突然,一只手隔着被子按住我。
    “你在看什么。”周承文扯着被子角要拽我出来,“我也想看。”
    没有听到她进来的声音,手机里的内容又见不得人,我吓得魂都要飞了。一瞬间心跳得令人恶心,让我恼羞成怒。
    “你干嘛!”
    我掀起被子推开她。
    “讨厌,怎么还没睡觉。”
    她跪在我床上,手臂撑着身体,不依不饶地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她很狡黠地笑了。“骗人,你刚才没调音量,我听见了。”
    我感到自己的脸变得很烫。
    那是在某个博主评论区点进去的链接,刚跳转就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吓得我赶紧调小音量。我本来就觉得羞耻,根本不好意思搜这种视频来看,现在又被误会了,解释也像是掩饰。所以周承文多么让人讨厌,她不懂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这种事一向是羞于拿到台面上的,她听到后不觉得尴尬就算了,为什么要说出来让我尴尬。
    “我也好奇,”她又靠近了一点,“你说接吻是什么感觉?”
    “我、我哪知道……!”
    “你也不知道?”
    她抓住了我的手臂,我记得很清楚,周承文的手是冰凉的。
    “那和我试试呗?”
    “神经病啊。”我甩开她的手,“你脑子坏掉了吗?咱们是亲生的。”
    “可也没法跟别人试了呀,你要我去谈恋爱吗?但是我就快死了诶。”
    我听到这句话就变得很烦躁,好像有什么人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嗡说话一样吵。心中生起的无名火点燃了我的叛逆心,让我一把抓过了周承文的睡衣吻了上去。
    比起亲吻,更像撞上去的。牙齿磕到了嘴唇,我不知道她什么感觉,我倒是挺疼的。我松开了她,周承文却讨好似的舔了舔我的嘴唇。
    “别急嘛。”
    我把脑袋抵在她的额头上,平顺着呼吸,刚才憋着气装上来的,现在还有点喘。周承文笑得肩膀都在抖,她呼出的热气也喷在我脸上。等喘息的节奏恢复正常,她也不再笑了。然后,不知道谁先开始的,我们又吻在了一起。
    她好奇,我也觉得好奇,这好像是自然而然的。
    一开始,我觉得和周承文接吻有点恶心,也确实是抱着恶心她的态度撞上去的。可是额头贴着额头的那半分钟里,不知为什么就忘了这回事。
    她像刚才那样舔我的唇,我也学着她的动作张开嘴,湿软的舌头探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滑过我的舌面。
    “唔……”周承文退出去了,她捂着胸口,用很矫情很造作的表情说:“感觉心脏已经超负荷了。”
    “你摸摸,真的很快。”她摸着自己的胸口,让我把耳朵贴上去听。
    是真的,鲜活的心脏在胸腔中跳动,一下下存在感十分强烈。同时能感受到的,还有她身上的味道,以及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也能轻易感受到的,柔软的胸部。
    “妹妹呀。”她唤了一声,但没有再说什么话。
    后来母亲出差的日子,她也会开我的门,隔着一层被子晃我,要我出来。她的手摸上我的腰,凉得很。
    “凉。”我拒绝道。
    周承文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再摸上去:“现在呢?”
    没有那么凉了,但我依然往一边扒拉她:“好处呢?”
    “还要给你好处啊?”她不乐意地抿起嘴,“你不也很舒服吗?”
    舒服是一个很模糊的词汇。不像疼痛那么客观清晰地存在,开心、舒适、快感,这些正面的感受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接吻和抚摸说白了就是肌肤接触,心底升起的满足感到底是从何而来,分不清,还总是带着后知后觉的羞耻感和寂寞。
    所以当然得给我好处,想主动的又不是我。
    她想了很久:“我的switch送你怎么样?”
    “可以。”
    “但你得把衣服脱下来,”她扯着我的领子说,“也得摸摸我呀。”
    “……”我觉得脸很烫,“这个不可以。”
    她哈哈地笑,倒在我身上,颤抖地肩膀压得我的胸口很痛。“这么喜欢游戏机吗?”她说,“可是我很快就要死了诶,我死了这些本来就都是你的。”
    周承文从不避讳谈起自己的死亡。
    实际上,她在我面前提起这回事的频率相当高,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她就要死了。
    可我都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在我浅薄的知识储备里,身患绝症的人总是掉没了头发,穿着病服每天在医院里,身上插着很多管子。
    周承文不是这样的,她没有那么频繁地去医院,身体状况比小时候好多了。但她还是经常提起自己的死,通常是在希望我作出什么让步的时候,或者只是单纯地提出来,让我心情变得不好。
    她一提起这事,我就觉得烦躁。死亡是件很悲伤的事,她都说自己要死了,难道你还能在她面前笑出来?你似乎必须想点话来安慰她,哪怕你不想。可在死亡面前,什么样的安慰能感同身受?什么样的安慰都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好好的氛围变得凝滞起来,真是让人讨厌。她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心情,她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来谁都知道的事实,不就是想让我难受让我心痛让我安慰吗?
    我觉得周承文根本不会死,她只是惯会用这个理由撒娇。
    但是今天,在卧室昏暗的灯光下,我第一次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连我自己也不懂为什么。
    “我梦到……”
    她隔着睡衣舔我的乳尖,把那个地方舔得挺立起来。
    “梦到什么?”
    “我梦到你死了。”
    周承文埋在我胸口,闷闷地笑了。她的手握上我的,手指挤进指缝,十指相扣。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温暖的手。
    “那可不是梦,”她还是笑嘻嘻的,“现在这个才是梦。”
    我的身体突然从高空坠落,那一刻什么都抓不住。坠落,四分五裂地惊醒,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来。
    没有开灯,屋子内一片漆黑。外面下着暴雨,在我失神的时候天空炸起一声巨雷。
    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周承文已经死了。
    “哈啊,哈啊……”
    那不是一个噩梦,却让我捂着胸口喘了好久的气。
    只有我一个人,周承文已经死了,她真的死了。
    我慢慢,慢慢地躺回被窝里,慢慢,慢慢地裹进被子,慢慢,慢慢地侧身蜷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