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提及旧事不能使慕羽动容,他自是知道这一点,半蹲下来扫开伊凡墓前的残雪:我始终记得你当初送我的那句话,是他向我演示了那句话的真正内核,教会我怎样去践行。出色的政客,性命都能被他当作筹码,他凝望着墓碑像是在讽刺,你敢相信他唯一的遗愿竟然只是能和旁边的人合葬?
相邻墓碑上所刻文字受尽风吹日晒,早已斑驳,他依旧看得目不转睛,像是想通过单调的石碑研究出什么。
他太认真了,以至于慕羽找到了绝佳的机会琢磨他。靠复方汤剂换来的这张脸戴久了面具,总显得疏离不好接近,可凝视墓碑时又是那么渺小,仿若除开了那张面具只余下脆弱。
你也很出色,猝不及防地她轻柔抚上他的额头,阳光落进了眼眸中,一时使人分不清她眼瞳中真正色彩。这样的动作由她做来不显任何男女暧昧,还多了几分温情,孤身一人前来,学着在麻瓜政坛周旋,解决叛徒,让魔法国会损失惨重,接下伊凡的担子,将形势导向我们想要的方向。巴蒂,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优秀。
似乎压根没料到她会忽然说出这番话,小巴蒂克劳奇起先带着掩饰不住的错愕,连墓碑也顾不得看了,拼命想在与暖光融合的瞳色中挖掘出什么。可惜无论怎么看,他也只能触及一片柔和的光影。
我也很怀念那个时候,我们合作抓住穆迪,推敲着怎么在不引起邓布利多注意的情况下让波特送死,慕羽没有理会他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着,接到你的信我推开所有事来了,一个人。我知道你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见他。
看着人时她永远真挚温柔,此时同样不例外。即使经历了那么多,自诩窥探到了她不少秘密,小巴蒂克劳奇照样分不清她是否在演戏,也不愿分辨。
他放弃了寻找那团光影下真正的颜色,自欺欺人地将虚幻光影当作了真实:之前我不理解很多人。不懂伊凡,不懂斯内普,不懂他们怎么能将死当作工具,或者光荣,甚至他一眨不眨地对着那双眼眸,不懂我的母亲,那个软弱没用的女人,顺从了我父亲一辈子,最后居然主动愿意送死。
慕羽动了动眼珠,不发一言。她总是善于倾听,为人编织理想。这次同样与之前无数次没有区别。
我现在好像能理解了,他还在寻找着散落于眼眸中不知真假的温柔,这两年我过得很艰难。
我都知道。慕羽接得极其自然。
没有一天能睡好,每一步必须慎重又慎重,我不想走错,更不能走错,不知不觉间他将整副伪装都揭下,显尽了脆弱,犯错比死亡恐怖。
我也犯过严重的错误,差点让凤凰社夺走挪威的根基,慕羽收回了手,越发柔和地看他,给予他能包容一切的错觉,不用过分苛责自己。
轻缓的声线软化了呼啸而过的寒风,唯独将他嗓音肢解得哽咽,更是使他不满足于由眼中找到的那点温柔。手不断拿起放下,像是在感受没多少温度的斜阳,又像是想重新触碰墓碑。
慕羽始终耐心地等他。
终于他朝慕羽伸出双手,开口时却又如同两人刚见面一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一开始我就讨厌你,没有你,一旦完成了任务,我将成为他最亲密的人,比亲儿子还亲,但我了解他,一番话被说得颠三倒四,逻辑混乱,他照旧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扭曲表情,最后是我误会了。
慕羽听懂了每一个词,明了他说不出口的请求。
她总是乐意顺应无伤大雅的请求。顺着伸出的手,她给了克劳奇一个轻缓的拥抱,一个纯粹得不能再纯粹的拥抱,后者当是愣住了,根本没料到她真的懂了不可言明的请求,又如同好似许久没拥抱过人一般,整个身躯僵硬而发颤。
一滴一滴犹带暖意的水珠落在她肩上,紧接着越来越凶猛,汇成了一滩蔓延的水渍,伴随着微不可闻的抽泣。慕羽没有询问,任由衣衫湿润,缓缓拍着他的背。
会疼吗?会痛苦吗?他不再看她,竭力控制着早就变形的声音,给伊凡尸检的麻瓜说他没受多少苦。魔法国会那一次也很快,轰一下就没了
慕羽停了停,又以更柔和的节奏拍打他:不疼,一点也不疼,她绘声绘色得像已经经历过一样,也许会有声音,也许你再没机会听见了,还有一些无用让你软弱的记忆,都是假象。
明明是在劝哄安慰,声音低得仿若在唱催眠曲,无人能看见的地方,迎着冬天少得可怜的阳光,她却微微翘起嘴角,眼中没有丁点情绪。
我会待在这,陪着你完成该做的任务。她许下了诺言,从不管这个承诺对另一方的重要性。
从肩膀上晕开的水渍似是有继续延伸的架势。
还要至少两个月。我必须全力确保没有意外发生。
当然,我会等。她不带犹疑地回应。
水珠不再掉落在肩膀上,耳边转而传来了一声轻笑,在远离她的同时克劳奇顺手帮她理了理衣领,勉强遮住了一块地方:脖子上,他指了指,有一瞬笑里盈满了玩味,很快又正了颜色,前前后后像是两个人,你会待在他身边,绝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