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后来你外公呢？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在那之后没多久就病逝了，我偶然看到的。」
    在那之后过了半年，程光洛在社会新闻的角落看到胡庚昌过世的消息。他本来就是当地的头痛人物，所以会在报导上见到名字并不奇怪。
    「所以……你马上就来这边了吗？」
    「没有，我又去了几个地方，后来千哥收留我。」
    「你跟他很好欸，跟卓曜崇也是。」胡苍幻不是滋味的说。
    「嘛，毕竟是同类吧。」
    同类的意思是同性恋吧？胡苍幻总觉得这种时候，都会被程光洛划分开来，他又喔了一声。
    「你跟卓曜崇一直都有联络？」
    程光洛摇头，「两年前他到这附近工作，到店里吃饭才又遇到的，毕竟我们店还算满有名的。」
    「哦？」
    「就是……反正很多同志会来啦。」程光洛耸肩，胡苍幻又嘖了一声。
    程光洛仍旧抱着胡苍幻的手，想起前几年没见面时，发生的各种事情。
    他在将手机交还给乔浩宏前，去找了卓曜崇，跟他借了电脑，把所有里面的照片存到随身碟。
    虽然他也想过可以用胡苍幻的电脑就好，但深怕留下任何使用痕跡，他打消念头。
    卓曜崇当时并没有过问这件事情，而程光洛在档案存好后，将手机和钥匙归还给乔浩宏，离开那个城市。
    完成兵役后，又经歷了几次工作，最后才认识餐厅老闆廖正千。
    在认识廖正千之前，他的工作并不顺利，也许是因为知道他无依无靠，前两份工作的老闆都藉机压榨他，以他食材没处理好或服务态度不佳等各种理由扣他薪水。
    他心灰意冷，因为除非到逼不得已，他尽量不想动用胡书霖给的那笔钱。
    他偶然到了现在工作的地方，因为心情不好而愁眉苦脸地坐在吧檯，廖正千向他搭话得知情形后，随口问他要不要在那边工作。
    原本以为廖正千只是开玩笑，没想到竟然真的愿意给他机会，而且并没有过问他的事情，他因为感激，所以很珍惜这个机会，也很努力工作。
    廖正千对他而言是个很可靠的大哥，也是他生命中少数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他甚至曾经向廖正千稍微提过胡苍幻的事情。
    这段期间他其实也认识不少人，因为在那个空间，即使要很坦然地承认性向也不会被嘲笑或当成异类。
    两年前，卓曜崇因为换工作的关係也到了这个城镇，因为好奇的关係进到店里，才又遇到程光洛。
    卓曜崇因为上大学前跟父母出柜，所以和他们的关係闹得不太愉快，后来就很少回家了。
    卓曜崇偶尔会随口提起胡苍幻的事情，但程光洛并没有多答，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卓曜崇便不再过问，只是一个月会去店里两到三次，找他聊天，也没有再提过胡苍幻。
    直到卓曜崇遇到胡苍幻那天，他才又到店里去试探程光洛。
    「光洛，你都不想胡苍幻吗？」
    「想啊。」程光洛不懂为什么卓曜崇会忽然提到胡苍幻，但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不耐烦，顿了好几秒后很冷静地吐出话。
    「干么不联络他？」
    「没必要。」
    「那怎样才有必要？」卓曜崇撑着下巴，「等他死了？」
    程光洛闻言，皱起眉头看着卓曜崇，「你别诅咒他。」
    「那么担心就联络嘛。」卓曜崇笑了。
    程光洛并没有应话，卓曜崇也没有再继续提起这个话题，可是却在隔天又出现了。
    不同以往的出现频率让他感到意外，才刚问完卓曜崇，还没听到答话，店门又被推开了，转过头一看，竟然是胡苍幻！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只能故作镇定的和胡苍幻讲完那番话。
    他其实一刻也没忘记过胡苍幻，只是心里某个角落觉得，就现实层面来讲，选择同志这条路对胡苍幻而言会很不轻松且麻烦，甚至可能会影响跟家人的关係。
    看着胡苍幻离开，他叹了一口气，觉得讲得太超过了，同时也感到后悔。
    是不是应该坦率地说也很想他？可是这样后续呢？明明就答应胡书霖了，这是可以被原谅的事情吗？
    「那么难过，就别说呀。」廖正千从厨房走了出来。
    「千哥。」
    「那就是你喜欢的人啊？」
    程光洛并没有否认，而是点点头。
    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再与胡苍幻相遇的地点，因此出门总是小心翼翼，却没想过胡苍幻有天会出现在店里，直男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但是刚刚那冷漠的态度与反应，胡苍幻应该再也不会来了吧？这样也好，这样才对，本来就预计要从他的人生消失的，现在就不该难过与失望，程光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原以为胡苍幻不会再出现了，毕竟他讲了很难听的话，态度也很差。
    殊不知胡苍幻却在第二天，神色自在地出现在店内，仿佛前一天没发生过那些对话。
    不过胡苍幻完全没有主动找程光洛讲话，点了餐就安静的坐在位置，偶尔甚至会有客人去向他搭訕，他也不拒绝，任由他们在座位旁坐下，视线也没有看向程光洛。
    即使过了那么多年，程光洛还是没有搞懂胡苍幻过。
    这个画面让他想起初次见面那天，胡苍幻莫名闯入他的世界，要他别死后，就三番两次的扰乱他的生活。
    现在呢？昨天都那么绝情了，胡苍幻应该不太可能对他还有期待了吧，为什么还要来店里？
    程光洛并不想承认失落的原因，他只知道，他至今没有忘记过胡苍幻。
    胡苍幻以非常强硬的方式闯入生活，明明就是个臭直男，却又对他十分执着。原来，胡苍幻竟然一直记掛着他吗？
    「光洛，你发呆太久囉。」廖正千声音响起，程光洛才吓得回过神，却发现胡苍幻的视线竟然投射过来。
    程光洛赶紧蹲下身，回避胡苍幻的视线，等过了两分鐘后才起身，胡苍幻正跟染着金色头发大学生康映然相谈甚欢。
    「你这样好吗？」廖正千轻易的看穿了程光洛的心思。
    他并没有回答，因为他并不知道怎样才是正确决定。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但每天晚上都会看到胡苍幻出现在店里。
    没想到胡苍幻会时隔多年找上门，而且难缠程度更胜八年前。要说难缠好像也不对，胡苍幻现在完全没跟他讲话，毕竟他用很残忍的方式推开胡苍幻。
    程光洛好几度想连络胡书霖，这跟当初约定好的不太一样啊，为什么胡苍幻会出现在这边？他怎么会放任儿子来这种地方？
    那阵子康映然和胡苍幻的亲密互动，让程光洛非常烦躁，他不觉得胡苍幻和每个男生都可以，如果是这样，他会很不甘心。
    但胡苍幻也没有要主动和他讲话的意思，只有点餐和送餐时会互动。
    这期间，卓曜崇来过三次，见状都感到难以理解，低声询问程光洛，他只能耸肩说不知道，虽然他比谁都更想知道答案。
    直到那天，康映然的举止真的彻底压垮了程光洛的理智线。
    他没想过有天竟然要看着胡苍幻和别人亲吻，而且对象还是男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动怒了，却还是很情绪化地把康映然和胡苍幻请出店内，而这段期间，胡苍幻完全没有回过头。
    程光洛不懂干么要期盼胡苍幻看一下他，甚至解释为什么要和康映然做这种事情。
    大门关上那刻，程光洛全身瘫软的在吧檯前椅子坐下。
    刚刚康映然做的一切，就像导火线，点燃了程光洛这几年的想念、爱慕和无奈。
    他嚎啕大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倾泻泪水了，上一次是胡苍幻出事那天，还有之后确定胡苍幻甦醒开始復健后。
    抱持着之后人生不会再交会，心里觉得胡苍幻能走上人生正轨太好了的念头，他要自己不再过问胡苍幻的人生。
    结果胡苍幻现在故意带一个男人来他面前展现亲热？来试探他？他也不想走啊，可是当下除了那么做又能怎样？没人教过他要怎么做选择啊。
    那时候的他别无办法啊，除了答应胡书霖的要求，又能怎样？
    「光洛？怎么了？」廖正千从楼上下来，吓了一跳。
    「千哥，对不起，我刚刚兇客人了。」
    「啊？」
    「我兇了康映然，为了不要影响店里评价，我是不是不能留下来了。」
    「说啥傻话？你别想辞职啊，你走了我会很困扰喔。」廖正千轻轻拍了拍程光洛肩膀，「话说……你还喜欢他吧？干么要这样？」
    「原因有点复杂。」
    「你自己衡量吧，什么是最重要的。」
    「什么意思？」
    「人生要有作选择的时候，像我选择了现在的工作，也是捨弃了什么换来的，所以你如果不选择胡苍幻，同样的事情可能还会发生喔？」
    程光洛没有马上回覆，沉吟半晌，「千哥，我可以请假一天吗？」
    「你不会不做了吧？」廖正千瞇起眼睛。
    「不会，我想理一下思绪。」
    「知道了，那我来收拾吧，你先回家休息。」
    程光洛回到家，从小抽屉找到一张破旧的纸条，上面写着一组电话号码。他没想过有天还会用到这组号码，颤抖地按下号码并拨出。
    「喂，请问哪里找？」
    「舅舅，我是程光洛。」
    「什、什么？」胡书霖语气明显吓到，下一秒流露出防备，「有什么事情吗？」
    「我们当初说好，你会管好胡苍幻的吧？」
    「你见到他了？」
    「是他来见我。」程光洛隐忍着愤怒与焦虑，「他还开始勾搭其他男人了，所以就算我消失了，你不管好他，结果终究不会是你要的。」
    「勾搭其他男人？」胡书霖语气疑惑又质疑，「怎么回事？」
    程光洛把胡苍幻出现在店内的事情全部据实以告，「不信的话，你明天到店里吧，你就会看到你儿子跟别的男人亲热。」
    「……那小子，所以才都没到公司。」胡书霖语气愤怒。
    「所以拜託您管好他吧，我现在的工作得来不易，我不可能会走的。」
    电话另一头叹了一口气，「再麻烦你跟我说一下地点。」
    程光洛和胡书霖讲完电话后，在家里沉淀了一天，结果晚上又接到了胡书霖的电话。
    虽然胡书霖没有明讲约他出去的目的，程光洛也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