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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放他一个人

      离开警局前,肖乔笙遇上到了不在自己预期内的人,沉炎的前妻何蓉和一个女警在会客室里,蹲在沉清影身边,男孩双眼红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彷彿下秒就能断气般伤心。
    「肖老师...」认出肖乔笙后,何蓉站起身頷首。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他瞥见女警手上的证物袋,里头有张孩子涂鸦和字跡的信笺。
    「这孩子...唉,说来都是我的错,平时工作忙,没时间陪伴他,哪知一不小心会惹出这种麻烦...」
    王沐雨落在田埂边的背包里,找到沉清影寄给她的信,童言童语地写着好像看见宋云,以及错误百出,指导着如何搭车到北江的办法。
    「那孩子应该是拿着我们清影寄的信,想到北江找母亲,却不慎摔进池里...但说真的,关我们阿影什么事呢?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放任她深夜独自外出的家人才该负全责。」
    何蓉苦恼地抱怨,为了警察的一个通知,她得特地请假南下,工作如果因此丢了,得不偿失,偏偏沉清影到了迦南,没见到王沐雨又只会哭,继续拖下去,不知能否赶得回去。
    肖乔笙静默听着,根本不敢想像王沐烟是如何独自面对这一切的。
    「老...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小雨呢...」突地,何蓉和女警哄了半天,死活不开口的沉清影拉了拉肖乔笙袖口,昂首哽咽地问。
    他心一涩,很努力才挤出一个浅笑,和煦地蹲下揉了揉沉清影的头发:「小雨去妈妈身边了,她让警察姐姐来谢谢你,但需要你先告诉这位姐姐这封信是怎么回事,以及其他所有你知道的。」
    沉炎住院前后,沉清影和王沐雨都是他形影不离地帮忙带着,他的话对孩子也就有一定的说服力,就是没想到时隔一年再回到迦南,被母亲狠心拋下的小女娃,终是以另一种方式离开迦南,希望她能寻到心心念念的生母。
    在肖乔笙的劝抚下,沉清影告诉女警,自己不时就会瞒着母亲与王沐雨通电话,他在北江帮她找妈妈,她则会分享迦南发生的事,两人最后一次通电话,王沐雨说自己哥哥有重要的事也去了北江,如果他回来,想让王沐烟也带她去找宋云。
    因为不想再跟阴晴不定的父亲相处,王沐雨还说如果哥哥不同意,她会自己出发,让沉清影给她指路。
    「本来我很不想来迦南,但清影吵不停,加上警察...」好不容易完成笔录,何蓉趁女警帮着带孩子去厕所,神色憔悴地呢喃。
    「一个人带孩子很不容易吧,幸好清影还算乖巧懂事。」
    「嗯...性格像他父亲,沉炎青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就跟你给人的感觉很像...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否则当年我也不至于鬼迷心窍...」
    似乎身边没有能倾诉的对象,何蓉接过肖乔笙递过的咖啡后,开始滔滔不绝地怨懟。
    她和沉炎是沉母委託媒人牵线认识的,沉炎一开始就坦白有心仪的人,碍于母命才不得不见面,当时她因为对温文儒雅的沉老师產生好感,竟也一步步在沉母的帮助下把人灌醉,用计怀上孩子。
    沉炎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自知酒后乱性闯了大祸也没回避,加上自己母亲身子不好,点头应下婚事,从成婚到生子,丈夫原来是个同志的事实,她始终被婆婆和沉炎蒙在鼓里。
    但从初见之后,她就没再见过沉炎让她一眼倾心的笑容,夫妻俩更是相敬如宾,亲密关係都是她主动求来的,丈夫总是半推半就,事前还得先把自己灌醉,直到一次不小心喝过头,意识不清地喊出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名字时,她的世界也一夕崩塌。
    「结婚时,他说改名是为了讨吉利,独独把青字去掉,后来我才晓得,他是把阿青永远留在迦南给那个人...」
    何蓉在描述中一直用沉炎青称呼丈夫,说到最后委屈得红了眼眶,不断质问肖乔笙,为何爱的是男人还要骗她结婚?
    但到底是谁骗了谁,肖乔笙着实不知该用哪种角度去评判。
    重返迦南后几天,雨势虽趋缓,但就没停过,铁路陆续恢復运作,他顺路送何蓉母子到车站,才又绕回地方医院处理王胜和王沐雨的后事。
    医院说王胜死前的两日,因和儿子起争执受了刀伤被送进去,血流了不少,但没伤及要害,岂料人离开都不到四十八小时,就横躺着成了具尸体又被警察抬回来,隔壁还躺着不久前被打捞上岸的亲闺女。
    被问及是王家的什么人时,肖乔笙只能支吾说是王沐雨的老师,迦南地方小,院方似很清楚王家一家的状况,没再多问,有人愿意接烫手山芋求之不得,否则没有家人料理遗体,对地区小病院而言是件相当头大的麻烦。
    等到该办的、能办的都大致处理完毕,所有王沐烟可能去的地方也都找过一遍,肖乔笙再回到酒店时已是带着父母来到迦南后的第五天。
    肖长生因无法放下工作,铁路航空一开通就先返回北江,陆羽华则怎么都放心不下儿子,选择留下陪伴。
    「那你接着有什么打算?」
    得知王沐烟一夕间失去所有血亲,人也不知去向,陆羽华忧心忡忡地问,就怕肖乔笙精神支撑不住。
    当肖乔笙哭得难以自已地追问她,如果爱上一个全世界都反对的人该怎么办时,她心里其实已经很清楚,即便是自己和丈夫,也无权剥夺骨肉追寻幸福的权利。
    「妈,我必须找到阿烟,不能放他一个人...」肖乔笙没有犹豫地回答,语调却出奇地平静。
    「但他若是...」陆羽华没能把那个字说出口,但儿子不在的这些天,她和丈夫也不是什么都没干,更一如承诺地认真了解着王沐烟所成长的迦南。
    废矿场、肖乔笙避重就轻,实则差点连命都搭进去的车赛、兄妹乱伦的混乱亲缘,王沐烟有个即便换作是女儿身,他们恐怕都难以赞成看好这段感情的身世。
    如今又牵扯进那样的纷争,人是不是还活着都...
    「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带他回北江,不会再让他一个人。」反倒是肖乔笙眼神瞬也没瞬地直接说出她都不敢提的字眼。
    「阿笙...你吃过没?妈妈去帮你买点吃的。」知子莫若母,此前被王沐烟单方面宣告分手,肖乔笙也未平静至此,陆羽华不安地凝着一回来就打开笔记电脑忙碌的独子背影。
    「我没胃口,回来前有吃点东西,等等睡个半小时,再起来送你去车站,票我帮你订好了...」肖乔笙闔上电脑,念念有词地起身,呆愣了一会儿,才往床边走去。
    「妈不走,你要找阿烟,我就陪你一起找。」
    「我不知道得花多久时间,你不能放爸一个人...」
    「他又不是孩子了,自己能照顾自己。」
    她还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再转头,肖乔笙已经倒在床上睡了过去,眼窝鬱色明显,也不晓得这几天有否好好闔过眼。
    但茫茫人海,没有任何线索,想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肖乔笙对王沐烟在迦南的人际不很熟悉,豹哥死了,废矿场封闭,在这类地区斗争中下落不明的,兴许早被埋尸在哪个矿坑或深山里。
    在能源公司引起的势力角逐仍持续下,一个在官方立场等同地痞,无亲无故的少年失踪,于警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肖乔笙日日往局子跑,最后直接被下了行为已构成妨碍公务的警告。
    于是他只能用最笨的方式,洗出王沐烟的照片,以迦南为起始点,逢人就问。
    相片还是离开迦南前,两人在他屋子里嬉闹,与王沐烟交相抢着单反拍下的,一见就是情侣亲暱的互动。
    他不在乎被问者发现后眼里的轻蔑,而对方也大多在见他真情实意的心急如焚后,或善意或不置可否地回应,唯独仍难免遇上恐同者的嘲讽。
    是你男人吗?我听说同志性滥交很平常,你确定他不是有了新欢拋弃你?
    诸如此类的幸灾乐祸。
    就连陆羽华都好几次想替儿子抱不平,只是一一被肖乔笙劝阻住,他已经没有多馀的精力再去应对不必要的细支末节。
    迦南邻近的医院、警分局甚至是所有能找到的私人诊所,他用尽一切方式探问,但王沐烟仍像人间蒸发了般,杳无音信,留给他的只有排屋楼整理得乾乾净净,两人曾经共度好几个晚夜的房间,以及没了黑野狼亦被水淹过半的凌乱寮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