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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烧饼

      二月春风似剪刀,城隍庙旁的那颗老柳树抽了芽。过完惊蛰,城里也慢慢回归成原来喧闹的样子。
    鱼肚白的晨间就传来货郎挨家挨户叫卖的声音:“买烧饼咧,羊肉烧饼,糖烧饼——”
    阿秋最喜欢吃糖烧饼,这会再也没了胃口,躺在床上又忍不住咳了咳,她脸颊和身上都生了红疹子,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疫病控制的极好,可依旧死去了一些人,尸身都得烧干净,阿秋看着难过,这些人都是她曾在城里见过的,活生生的人,这时却化成灰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任何不适,只是没成想到最后,大家都好得差不多了,她却染上了。
    阿婆宽慰她:“这越往后染的人,症状会越轻,也不会特别受罪。”
    对阿秋来说身体受罪不怕,最怕自己脸上留痘坑,一连几天镜子也不敢照。
    “糖烧饼,咬一口流糖稀——”外头货郎的吆喝声近了,陈策在门口正巧碰见,便多买了几个羊肉的,又买了两个红糖的,分别用油纸包好,带进来给阿婆她们分吃。
    阿婆老远就看见陈策的身影,惊讶道:“策子,你怎么来了。”
    “我听有人病了,来看看,”陈策戴着面巾,下半张脸被遮住了,只漏出来含着笑意的眼睛。
    “那来了可要干活,”阿婆立马安排起他,让他去灶房煮药给阿秋喝。
    陈策放下手里的烧饼和食盒,朝阿婆装乖作楫:“遵命。”
    阿秋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就侧过身子用被子捂了装睡,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幅样子。
    可偏偏前院来了人,喊阿婆过去看看,现在后院也只留下装睡的阿秋和陈策。
    药吊子咕嘟咕嘟顶起盖子,陈策蹲在灶前看火,见苦汤药熬好,立马倒进碗里面送去,瓷碗烫得很,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的嘶哈抽气声。
    “可烫死我了。”
    她下定心思装睡,这时也只是缩了缩身子,才不管他的喊叫。
    但不知是碗磕在桌面上,还是怎么,瓷碗的啷当的碰撞声伴着陈策的痛呼传到她耳里。
    “烫到手上了,哎呀,好疼。”
    这时躲在被子里的阿秋猛地掀开条缝,她探出半张泛红的脸,正撞见陈策好端端地端着药碗冲她笑。
    “你故意的!”阿秋慌忙要蒙头,被他隔着被子按住肩头。
    他笑嘻嘻地道:“睡醒了?我带了蛋羹和烧饼,等吃过饭再喝药吧。”
    倒是不像上次那样消沉了,就是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喜欢作弄人呢。阿秋缩在被窝,说出来的话显得瓮声瓮气:“我不饿……而且我现在不想见人。”
    陈策心想躲什么呢,他现在见了她,竟然觉得脸上没疹子的人才是不好看的。
    于是凑近床边,他刚才嫌闷,把面巾摘了,摸着自己的眉毛道:“我今儿打铁的时候火星子燎到眉毛上了,着急出门也没照镜子,你帮我看看丑不丑。”
    燎到眉毛了?那就只剩半截眉毛,多滑稽,阿秋带着好奇心转过头去瞧他,只是这一转头差点鼻尖碰鼻尖。
    他凑得极近,俩人都要挨一起了。
    他的眉生得很好,不浓也不淡,阿秋伸出手指头顺着他的眉骨去摸,这会儿漂亮的眼睛乖顺地垂着,一副任给人摸的样子。
    他的眼睛是类似凤眼的样子,阿秋觉得这样的眸子最是好看,男子若是长成她这样的大眼睛,显得就有些蠢了,就比如她二哥。
    再往下看,鼻子挺直,人中沟恰到好处地陷出个窝,显得嘴巴有点翘,而且阿秋又发现他的脸颊旁,近发鬓处有一颗小痣,不近看看不出来。
    总而言之,是一张秀气又不失男子气概的脸,很好看。
    可是修长的眉,没有一处残缺啊。
    “陈策,你又骗我。”
    他闻言睁开眼睛看她,脸蛋确实红扑扑的,配上大眼睛像个泥人娃娃般可爱,他挑起眉毛笑道:“噢,那可能是运气好没燎到吧。”
    好贱哦。
    阿秋一点想笑的心情也没有,隔空摸了摸脸,拉着嘴角道:“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不啊,很可爱。”他笑的凤眼斜飞,“像小豆子拿着玩的那个泥娃娃。”
    这算是好话吗?算了,还是吃饭喝药吧。
    “我想吃饭了。”
    陈策去给她端蛋羹来,黄澄澄的一碗,还在颤颤巍巍的晃动,上面撒着葱花,浇着芝麻香油,离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得,平日阿秋自己做的可没那么完整,老会起蜂窝眼。
    “快吃吧,别凉了。”陈策舀起一勺吹了又吹。
    阿秋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入嘴口感嫩得像豆花,咸淡正好,充斥着蛋香和香油的味道,很好吃。
    陈策睁着那对眼睛,认真地看着她吃,未出声,阿秋却好像听见了他一直在问“好不好吃。”
    她莫名感到了点尴尬,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和碗,讪讪道:“我自己来。”
    屋外的晨光依旧亮,太阳也升起来了,扑棱棱飞下几只雀儿寻食,和屋里的阿秋一样,吃食时脑袋一点一点,憨态可掬。